夏宛倩看著在他身後關上的門，心里五味雜陳……

他真的變了。

他曾經為了買那個蝴蝶結發飾送給她，打工打了一個月。

她家里很有錢，她從來不缺錢，可是對她來說，沒有一樣東西比得上那份禮物，因為那里面滿載著他的心意。

現在他有錢了，卻再也沒有那種心意。

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又豈只是那七年而已。

夏宛倩拿起那個絲絨盒子，就想將它扔進垃圾桶里。

但最終她還是打開了抽屜，把盒子擺了進去。

今天的副控室比平時熱鬧，除了導播、工程人員和制作人夏宛倩外，還多了兩個不速之客……

是顧問黃棣和前主播姜弘政。

曾經的主播走出攝影棚進了副控室，節目部的顧問跑來新聞部「蘸醬油」，工作人員無不卯足了勁要展現自己最專業的一面，所以今天的副控室出現了制播系統數字化之後久違的緊張場面。

雖然大家都很清楚，黃顧問和姜前主播不是為了他們而來，而是為了新主播……

今天是方曼妮正式入主「晚餐時刻」的第一天。

在密集集訓的那兩個禮拜里，除了由姜弘政訓練方曼妮的口條和肢體外，夏宛倩和黃棣也忙著為她鋪路，包括在特定時段為她開闢五到十分鐘的小專欄，讓觀眾習慣這個新面孔，或是在網絡上為她建部落格和臉書，作些匿名的宣傳，時不時發些小新聞，一次次地幫她模擬，讓她習慣虛擬攝影棚的走位及播報方式，還讓她錄了影片，三不五時在廣告時段插播，昭告全天下「晚餐時刻」將有新主播的消息……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為了讓方曼妮的空降變得更順理成章、眾望所歸。

雖然夏宛倩覺得，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六點整，「晚餐時刻」正式啟動，三個幕後推手全神貫注，牢牢地盯得屏幕……

姜弘政一直注意方曼妮的咬字、音調起伏和手勢，緊張激動的表情像在看球賽；黃棣一臉深沉，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在想啥，夏宛倩卻不放過方曼妮的好身材，從頭到尾就在她上三路下三路打量……

今天方曼妮穿的是粉紅色雪紡紗小洋裝，服貼的質料令她玲瓏有致的曲線畢露，上圍飽滿，中圍縴細，下圍圓挺。

裙長在膝蓋上方十公分處，恰到好處地露了兩截筆直美腿，在攝影棚強烈燈光的照射下，真的是……

嗯，春色無邊。

如果她是男人，看新聞前肯定要先圍好圍兜兜。

太令人垂涎了。

如果單以美色來論，她確定黃棣走了一步對的棋，不過這不是他頭腦好，他說過「決定是下半身做的」……

一想到「下半身」，她目光不由自主往下移，當然，是往「他」的方向……

當她的目光重回到他臉上時，正好與黃棣的眼楮對上……

她窘到最高點。

她想裝沒事，黃棣的眼神卻牢牢鎖定她，她立刻感到呼吸困難，只能被迫迎戰……

「你想看什麼？」他用眼神問她，一副「被我抓到了」的表情。

「沒有。」她眨眼，裝無辜。

「是嗎？」他再問，似笑非笑。

「是。」不只是眼神，她還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你越來越大膽了。」他眉一挑，露出有點邪氣的笑容。

「你想太多了。」給他一個想息事寧人的苦笑。

「你想知道什麼，可以直接問我。」他稍微靠近她，眼神帶點戲謔。

「……我們看新聞。」她直接把目光調向熒光幕。

以上，是她的版本。

夏宛倩不知道黃棣如何解讀這段「眉來眼去」，不過她不想探究。

有些事情，過去了就好。

兩小時後，新聞結束，他們三人同時呼出一口氣。

「以一個新人來說，還算不錯。」姜弘政作出短評。

「今天晚上，網絡應該就會有些聲音，明天的收視率出來就能知道反應如何了。」黃棣道。

夏宛倩沒有聲音，姜、黃兩人一起看向她……

「嗯。」看著他們二人期待的表情，夏宛倩搜索枯腸，半天後想到一句︰「非常吸楮。」

她真的只想得出這句贊美詞，說實話，方曼妮有點大舌頭，平時還不怎麼明顯，一旦卷起舌頭想把字咬清楚，就讓她听得想把自己的舌頭吞下去，這樣的口齒能讓她忍過兩小時，毫無疑問是拜那春光明媚的身材所賜。

姜弘政露出松了一口氣的笑，黃棣的態度卻不明朗，只是繼續以若有所思的表情看她……

他又用這種表情看她，夏宛倩真是受不了，他們都已經分手了，他還這樣深情款款干什麼？

他該放電的對象，是今晚大出鋒頭的方曼妮吧？

夏宛倩走出副控室，到化妝間找著方曼妮，方曼妮一見到她立刻站起來……

「制作人。」

「坐。」夏宛倩拉著她坐下，微笑道︰「曼妮，今天辛苦你了。」

方曼妮搖頭微笑，「說不上辛苦，真正辛苦的是制作人。」

「你表現得很好。」她肯定她。

「要謝謝制作人給我機會。」方曼妮立刻道︰「不過我覺得我今天表現得不夠自然，有一點緊張，表情、動作也有點僵硬。」

「以新人來說，已經很不錯了。」夏宛倩給她打氣，「有些資深主播還頻吃螺絲呢。」

「這多虧姜前輩的訓練，姜前輩是一位嚴格的好老師。」

方舜妮的應答相當得體，虛心的態度更是值得嘉勉，夏宛倩回想起自己二十五歲時的橫沖直撞，忽然發現方曼妮有她所沒有的優點……

她有企圖心，交際手腕也比自己靈活。

夏宛倩目光落到方曼妮身上披著的風衣上，那是一個有名的牌子，不過她不是特別在意，現在的年輕人，不管有錢沒錢都會買名牌，沒什麼稀奇，她在乎的是她利用了她青春的……

「今天這麼冷，還讓你穿這麼薄的衣服，真是過意不去。」

她真的內疚，她竟然要加辣妹曬肉來拉抬收視率。

「攝影棚里面燈光很強，一點也不冷。」方曼妮立刻貼心安慰。

攝影棚里面燈光雖強，冷氣也強，怎麼可能不冷？方曼妮這麼說，更讓她慚愧。

「其實就你今天的表現來看，已經有專業主播的架式了。」她又道，言下之意是不用再穿得這麼少了吧？建立專業形象也可以啊。

「真的嗎？」方曼妮眼中閃耀著光芒，「只要能提升收視率，我就算穿得少一點也沒關系。」

她們顯然在雞同鴨講，夏宛倩無言，感到無力。

看樣子，所有人都很清楚市場的游戲規則，只有她一個人搞不清楚狀況。

夏宛倩走出化妝間，黃棣站在門外……

「欸，你也來看曼妮啊。」她堆笑道，不等黃棣說話就直接對著化妝間里面喊︰「曼妮，顧問來看你嘍！」

黃棣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但很快恢復正常。

「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夏宛倩很快地說了這句。

「黃大哥……」方曼妮已經來到門口。

黃棣很快瞥了夏宛倩一眼，夏宛倩假裝沒看見。

然後她听見他喊「曼妮」。

他的聲音帶著笑。

夏宛倩閃人，不想當他們的電燈泡。

夏宛倩回到辦公室。

一回到辦公室，她就覺得胃很不舒服，從抽屜里拿出胃藥，吞了一顆。

因為時間壓力加上作息不正常，從事新聞工作的人多少都會有些腸胃方面的毛病，夏宛倩早就習慣了，不過她發現自從回國後，她的胃痛情況比以前嚴重。

收視率果然不是正常人負擔得起的沉重。

如果沒有「胃」這個器官也能活，那她一定第一個把胃拿掉，

夏宛倩收拾起胡思亂想，套上風衣拿起包包準備回家。

目光無意識地掃過玻璃隔間，她忽然看到黃棣穿過編輯室向她的辦公室走來，黃棣發現她在看他，對她一笑。

夏宛倩打開辦公室的門讓他進來。

「要回家了？」黃棣問。

「對啊。」換夏宛倩問他︰「這麼快就跟曼妮聊完了？」

「我沒有什麼話要跟她說。」黃棣有點無奈。

他剛剛去化妝間是為了找宛倩，他知道她對方曼妮空降這件事始終耿耿于懷，所以有些過意不去，想跟她聊聊，沒想到她誤會了他的來意，還幫他和方曼妮制造機會。

他實在有點悶。

夏宛倩想想，點了點頭，「也對，她表現得很好，無可挑剔。」

「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

「我的意見不重要吧。」夏宛倩笑道︰「啟用方曼妮，是為廣大的男性觀眾謀福利。」

「只要你能認清這一點，那就不會太難受。」

他希望她能跟他說真話，但顯然她不諒解他。

「如果我覺得難受，今天就不會出現在副控室。」

「你做了身為制作人該做的事。」黃棣看著她，「謝謝。」

听到他說謝謝，讓夏宛倩很不是滋味，這表示他把方曼妮當作自己人，所以來感謝她的照顧？

「曼妮是我們新聞部的人，我身為‘晚蟹時刻’制作人，理當照顧。」她保持微笑，「何況收視率大于一切。」

黃棣抿著唇，想說的話全部咽回肚子里。

「‘主播’也是一件商品，如果你能接受這個觀念，那你應該欣慰我們這段時間的努力沒有白費。」

他只能這麼安慰她，他特別加重「我們」兩個字，希望她明白他跟她站在同一邊。

「這大概就像是你走進一家面店付了陽春面的錢，結果店家卻端出了牛肉面一樣，不但填飽了肚子，還有意想不到的bonus。」

听她還有閑情打比方，黃棣忍不住笑了，「原來我今天在副控室看了兩小時新聞，都是在看牛肉。」

「難道不是嗎？」她調侃他。

「就算是吧。」黃棣無所謂地笑了笑，話鋒一轉︰「那你在看什麼？」

夏宛倩臉「騰」地一下燒紅，話題急轉直下令她措手不及，「我也在看新聞。」

「看新聞需要裝無辜嗎？」黃棣一臉清純地問她。

「我沒有裝無辜。」夏宛倩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

反正只要她打死不認，一切就沒有發生過。

「是嗎？」黃棣又問，似笑非笑。

夏宛倩鄭重點頭。

「你的眼神……」黃棣又道。

「我在放空。」夏宛倩連忙打斷他，阻止他說得太清楚。

「你放空的位置。」黃棣停了停，「不大恰當。」

夏宛倩臉筋抽動，她只是好奇，又不是。

「我希望你不會以太卑劣的角度揣測我的動機。」黃棣一臉認真。

「我跟你說過，我內心還是很傳統的。」

他很傳統，所以前衛的是她？夏宛倩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是你自己說‘決定是下半身做的’……」說出這種話的人還傳統？

「所以你是在驗證？」黃棣繼續似笑非笑。

夏宛倩很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那你驗證的結果是什麼？」黃棣進逼。

「我先走一步。」夏宛倩招架不住，落荒而逃。

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一抹清清淺淺的笑在黃棣面上浮現。

希望經過他這麼一攪和，能讓她今晚的心情開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