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就是駙馬府?
青染立在駙馬府外,卻一下子沒有了面對的勇氣。
她會在這里再次遇見他嗎?那個口口聲聲摘得了武狀元之位便會娶青染的男子真的已經成為了公主的夫君嗎?
即使證據被一件件擺在自己面前,可她仍然不相信,不相信那個她深愛著的墨霜鐘會背叛彼此的愛情。
她娶公主必定是有不得不娶的無奈吧?她始終深信著。
「怎麼不走了?」在前面領路的婢女回過頭來,細眉細眼,別有一番動人風韻。
「來了。」青染連忙跟上。
眼前這駙馬府內的錦繡華美完全不輸給三皇子那堆金砌銀的金碧輝煌,而不時擦肩而過的婢女奴僕也個個長得異常秀美。或許金九霄的府邸是整個皇宮中最為簡陋寒酸了的吧。她垂眸,不自禁地想起了她那位總是讓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什麼的主人。
領路的婢女在穿過無數回廊後,終于在府內最氣勢不凡的一幢房屋前停下了腳步。
「誰在門外?」在領路的婢女止步的同時,面前那扇瓖主嵌金的門內已經傳來了冷冷的女聲。
「是奴婢灰妍和新來的婢女。」自稱灰妍的婢女驚忙隔著門躬身回話。
「進來!」門內的人冷聲吩咐道。
灰妍得令之後,連忙小心地推開大門。
當青染雙眸觸見屋內的人時,差點沒驚呼出聲。
這個穿著奇怪的艷紅色長裙的豐腴女人是公主?這怎麼可能?不說金系血統造就的男男女女都有著完美的相貌,單是五系中以銀系美女最為嫵媚動人來說,獨得兩系血統的公主絕無可能長得這般圓臉小眼。青染看著那邊在兩邊恭敬服侍的美貌婢女的襯托下越發丑得厲害的臉孔,怎麼也不相信墨霜鐘是為了這樣一個女人而背棄自己的。
「你叫什麼名字?」將整個榻椅都佔滿的身軀微微動了動,視線落在青染身上。
「奴婢月策。」青染收起眸底的詫異,緩緩抬眸,卻在視線與對方相遇時再次露出了驚色——紅眸!
這女人並非公主!她是五系之一的赤系中人。如果說青系擅武,墨系擅文,那赤系當初便是以權謀爭得了一片天地。而且百年後的今日,原本在文臣上與墨系鼎足而立的赤系更是顯露出了取而代之的征兆。
赤系的女人怎麼會在駙馬府中?她到底是誰?
「月策?百花族?」在左右婢女的攙扶下,赤系女人由榻上坐起身來,赤色的眼銳利地望向青染的雙眸,「真是百花族。」赤眸由上至下打量了一遍青染後,才點頭道︰「雖說是賤族女子但生得如此標致也屬難得。」
褐色的眸銅色的眸圈,她早已由高高在上的青系變成了一眼便能被人認出的賤族女子。在這個一切以血統為準的國度,除了金系皇族和四系貴族之外,其余系族皆以瞳圈色加以區分,統稱為平族,而平族中不同系的男女通婚後誕下的孩子瞳色會因血統混雜而瞳色不再純淨。對于瞳色不純淨的男女不分系派一律稱為百花族,那是一個比平族更為低賤的族群。平族尚有可能為官為富,而百花族則大多是淪為奴僕。
「廚房正好少了兩個婢女,你就先去那里幫忙吧。」赤眸女人說罷,又再次躺回到榻上,「灰妍,帶她去廚房。」
一旁一直賠著小心的灰妍一听在喚自己,連忙恭敬回道︰「是。古媽媽。」
這女人不是赤系嗎?那應該是以赤為姓才對,為何會是古媽媽?
青染帶著疑惑隨灰妍一起離開了那間神秘的房間。
原以為只要進了駙馬府就能看到他,可她竟然忘記了自己已經成了「百花族」的女子。廚房的婢女和當朝駙馬,想見一面恐怕根本就是難如登天吧。
「你在嘆息?」無意間的輕嘆引來灰妍不滿的目光,「你該慶幸才對,要知道古媽媽極少留百花族在府內。要不是你長了副好樣貌,府內又恰巧失蹤了兩個婢女,你哪里來的資格……」
灰妍話說到一半,猛然禁了聲,一張俏美的容顏一下子變得古怪而緊張,不過見青染似乎若有所思全無在意到自己所說的話,她臉上的神情才稍稍松弛了下來。
「這位古媽媽到底是府里的什麼人?」青染忽然打破沉默。
她一度以為除了自己以外,再也不會有四系的女子會出現在二殿一宮之外的地方,卻沒想到今日就讓她遇見了一位。既然會毫無顧忌地出現在公主府內,那定然不會是侍官,可看府內婢女對她的態度又絕不像是奴僕……
灰妍一听到「古媽媽」,整個人立刻因為發自內心的畏懼而繃緊起來,「她是公主的女乃娘。」
什麼?女乃娘?雖然她長得很難讓人入眼,可她眼角眉梢間沒留下半點歲月的痕跡,肌膚更是白皙健康,看上去頂多也就二十四五歲的樣子。
看到青染被答案驚到的表情,灰妍格格笑了起來,「我剛入府時也是嚇了一跳。古媽媽看上去真的很年輕,而且听說她以前是後宮的妃子,因為公主的娘親早逝才自願放棄妃子的頭餃前來公主府照顧年幼的公主,所以公主一直視她如親娘般尊敬,即便是駙馬也要讓她三分。」
這里面竟然還有如此曲折的故事。如此看來,那位尚有蒙面的公主還算是知恩圖報的女子。
驕橫而重情義。
她仰頭去望那被四面高牆截成方形的碧藍天空,有些迷茫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從自己這里奪去了墨霜鐘。
順著一陣清甜饞人的香氣,灰妍將青染帶到了廚房。
是蓮子赤豆羹,蓮子的清香和紅豆的香郁,這是用小火細心熬制了一陣子才會有的甜美香味。
青染心中暗暗想著。卻忽听得身前的灰妍驚呼了一聲「公主」,繼而是重重的跪倒聲。
鮑主?葉公主?
青染本能地抬頭望向廚房。這一望,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美到令人嘆息的女子。較之金系男子的俊美無雙,眼前這位葉公主眉眼間更多了一份似嗔似怨的如水柔情,那婀娜的姿態似添了幾分華彩的婷婷白蓮,秀麗中透著艷而不俗的華貴之氣。
「你在發什麼呆。快跪下!」
當青染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想按灰妍所說的跪下時,已經被那雙柔美的金眸發現。
這位葉公主會怎麼處置自己的大不敬?青染在心中揣測著自己將面對的種種處罰。
「你是新來的婢女?」絕代佳人沖青染甜美一笑,頓時若千樹萬樹海堂吐蕊。
青染在心中深深地嘆息,她想她已經找到了墨霜鐘背叛的原因。這樣傾國的笑容,世間又有哪個男子能抗拒得了?
「奴婢參見公主,還望公主恕奴婢不敬之罪。」在未曾親眼見到葉公主之前,她恐怕自己也不會想到,她竟然有一日會在不受任何強迫的情況下心甘情願地跪倒在這個搶去自己心愛之人的女子面前。
「起來吧。本宮知你是無心之過。」
青染再次震驚于她的通情達理。莫非金九霄是在戲弄自己嗎?眼前這位公主身上不但沒有半分驕橫可言,更是溫柔親切到像是陽光下溫暖的海水一般。
「替本宮取蚌碗來行嗎?」葉公主一直望著鍋爐的雙眸溫柔地望向青染。
青染連忙由手邊摞起的瓷碗中取了一只遞上前去。
「你叫什麼名字?」葉公主邊小心地由熱鍋中盛出羹湯邊問道。
相較剛才古媽媽問時的冰冷高傲,葉公主親切得仿佛就像是初識的鄰家少女。
「奴婢月策。」
葉公主用木盤托起一碗熱騰騰的甜羹,沖青染柔聲吩咐道︰「月策,替我將剩下的羹湯都倒了吧。」
一大鍋剛熬好的羹湯只盛了一小碗竟然就要全部倒掉?
青染目送著小心端著木盤姍姍而去的曼妙背影,眼中的疑雲一點點擴散開來。
又是如山般堆積而起的碗碟。
青染在心中無奈地嘆息。自她進駙馬府之後,似乎每天在做的事只剩下吃飯、睡覺和洗碗了,從懂事起就在握劍的手卻已經整整握了三日洗碗布了。
這三日里,公主每日都會在午時過後進廚房來熬制羹湯,日日變換花樣。從淘洗到熬成,由頭至尾都親自動手,絕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半步,而且每次都只盛一碗將剩余的盡數倒去。
青染陸續由廚工口中得知公主是在為駙馬熬羹,每日都讓駙馬在下朝後能喝上一碗由她親手熬的熱羹。
青染用力地擦著手中的碗碟,由殘羹剩菜來看,不僅是甜羹,每日的菜肴也都是為了迎合他的口味而特意烹飪的。
得如此貼心美眷,也難怪他會將自己淡忘。
胸前猛地一燙,差點害她失手打碎手中的玉碗,由頸間掏出玉佩來,只見那朵雲霄形狀的青玉已整個變得通紅。
這是金九霄密召她回四皇子府的信號。
她抬頭去看窗外映紅了整個大地的晚霞,心中揣測著金九霄急召自己的原因。
「邀你一起賞月喝酒。」悠然坐在庭院正中,染了一身月光的金九霄指了指天上的月亮道。
賞月喝酒!
她拼命洗完那堆碗碟,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借著夜色趕到這里,竟然得到的是這個答案!
「何必這樣咬牙切齒。難道喝酒賞月不比暗斗暗殺來得輕松嗎?」他邊說邊示意她在自己對面的空位上坐下。
她重重地坐下,寧願他這個急召是讓她去暗斗暗殺。從小在軍營耳濡目染,她早已習慣了每件事都要為了勝利而為,可這位皇子卻總是隨性為之,每件事都做得不知所謂。
他含笑望著氣惱不語的她,執起石桌上的玉壺斟了一杯酒遞到她面前。
她滿月復的悶火正無處可泄,于是一把接過酒來,連看都未看便仰頭飲盡。
從來沒有一個人會讓自己如此充滿無力感如此窩火又偏偏挑不出對方的不是。她真是服了,服了這個叫金九霄的男人了。
沒好氣地接過他再次遞上的酒再次一口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