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倫剩女(下) 第十五章 舍己為憐(2)
作者︰綠光

夏取憐急忙起身,這時碧落正領著兩個丫鬟走來,不解地問她。

「夫人,怎麼了?」

「我要馬上回將日城,馬上!」她緊握著貼身丫鬟的肩頭道。

「嗄?」

「娘!」潘無量的喚聲從身後傳來,夏取憐一回頭,他已經撲抱著她的雙腿,急聲問︰「娘,你要去哪?」

夏取憐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應對,瞥見喻和弦走近,她冷聲道︰「喻爺,我要馬上回將日城。」

喻和弦臉色變了下,旋即揚笑道︰「怎麼了,該不是忘了帶什麼?不打緊,咱們一路上會經過許多城鎮,屆時再買即可。」

「我不去就月城,我要回將日城!」夏取憐沒了平常的鎮定,向來溫婉沉靜的眸如火焰般懾人。

喻和弦怔住,心思微動。「咱們不過是路過就月,過了就月,就會轉向屠雲縣的方向。」

「你還要瞞我!大人命在旦夕,你怎能帶著我離開大人身邊?可惡,你們都好可惡,萬一大人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以為我還有辦法獨活嗎?」她受夠了,她不再接受這可恨的命運。

她不要總是在最後才知道他的消息,她不要連送他最後一程的權利都沒有!

喻和弦見狀嘆了口氣。雖然不知她是從何得知消息,但她既已知道,要再照計劃進行是不可能了。

「走吧,回去吧。」她那狂亂而絕然的神情,教他無法再鐵著心扣住她。

「馬上,我要馬上回將日!」她一刻也無法停留。

她怕,她怕來不及……劇烈恐懼如一張大網般籠罩著她,幾乎將她吞噬。

回程的路上,喻和弦向她全盤托出。

「亢大人在咱們的那批貨里藏了黃金和鐵砂,這些東西一旦運往齊月,就足以構成通敵之罪。」事實上,貨物根本沒有被劫,而這一點他後來也向潘急道吐實,並和他共擬計劃。

「這又關大人什麼事?那批貨是我簽的名!」她的嗓音忍不住地尖銳起來,而她已經無心安撫驚慌失措的潘無量。

「是如此沒錯,但為了實行我們的計劃,所以我要大人在貨單上簽下名字,以證明是他簽準,這罪自然要往他身上查。」見她怒瞪著他,喻和弦不禁苦笑。「這也沒有辦法中的辦法,畢竟牧慧娘都拿出一張蓋有你指印的紙,想將之前運往鄰國卻被查扣的那批貨栽贓在你身上。

「你想想,你不過是個平民百姓,要是進了府衙,誰保得了你?再者,你認為潘大人會坐視不管?與其如此,倒不如讓潘大人先將罪往身上攬,他有皇上當靠山,就算要審,也是由皇上主持,屆時我再出面作證,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夏取憐幽幽開口。「如果真是無懈可擊的計劃,為何要將我送走?」

「這……」喻和弦不禁語塞,沒想到她在慌亂之際,還也能看出盲點。

「那是因為大人沒有十足十的把握,他怕屆時自己逃不過,整個潘府都得跟著陪葬,所以才會要我帶著無量走!」她越說越激動。

喻和弦沉默下來,良久才嘆了口氣。「其實,也許該說大人信不過我,我說我有法子,就是有法子,為了你,我一定會將他給救出的。」

「要是不信你,他不會讓你帶我走。」

「是嗎?」

夏取憐看著車簾外,暗黑的路徑上,唯有車篷上的風燈引路。

她想回去,想要趕緊回去,她好不安,她好怕……

一夜未歇,三輛馬車回駛,一路顛簸得潘無量無法入睡,她只好將他抱進懷里細聲安撫。

她的眼始終盯著外頭,看著天色由暗轉亮,她一再壓抑的心更加慌亂急躁。

就快到了,就快了……她雙手合十地祈禱著,請求老天別那麼殘忍。如果是她太任性,要求得太多,那就罰她吧,怎麼罰她都好,只求能讓大人逃過死劫。

眼看著明明是早晨,可天色卻陰霾得像是快要入夜,空氣之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一進城,馬車立刻朝正中御街走,打算到了正日路再拐往府衙,豈料還未到正日路,便已被擁擠的人潮給擠得動彈不得。

「發生什麼事了?」喻和弦掀開車簾問道。

車夫只得向附近的人詢問,之後才放聲道︰「潘大人被定了死罪,現在被囚車押往秋門問斬!」

心像是有把刀刺入,夏取憐雙目霎時殷紅。將懷中的潘無量遞給喻和弦,她推開車門,隨即隱入人潮里。

「世憐!」喻和弦大喊,急急下了馬車,將孩子交給碧落,趕忙追了過去。

夏取憐撩起裙擺在人潮里鑽動,不住地說︰「請讓讓,借過……對不起,請讓讓……」話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別……老天啊,請別如此無情,別讓他倆又一次地生死兩相隔,既是她犯的錯就由她承擔!

她見縫就鑽,可雙腿卻直發軟,心焦急得快發瘋,她不住地呼吸,不住地張喊,請求前頭的人讓給她一條路走。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耗費多少氣力,她終于來到秋門前,就見宮中廷尉開路,後頭是被押在囚車上的潘急道,他一身素白,長發披散,模樣狼狽,但他的神情卻是剛毅不屈,讓圍觀的百姓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目無鄙夷,語無動笑。

她的眼前一陣模糊,淚水佔據了她的世界。

雙腿再也無力行走,她渾身顫抖不休,一股氣硬生生梗在胸口,教她快要不能呼吸。

然後,他,看見了她。

他的嘴動了動,緩緩地別開眼,彷佛不識得她,讓她的淚水奔流不止。

「大人!」她喊道,無視旁人目光,走近囚車。

「退下!」押囚車的廷尉重斥。

潘急道抿緊嘴,還未開口,囚車另一頭響起一道溫涼的嗓音,「讓人見最後一面,有這般難嗎?」

夏取憐緩緩望去,就見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在囚車另一頭。

「織雨……」不,她是大理寺卿的千金!像是想起什麼,夏取憐走向她,雙膝跪下。「亢小姐,求你救大人!」

她可以的,她一定可以的!

「起來,不許跪!」潘急道惱聲大吼。

「你起來吧。」亢緹淡聲道,動手拉她。

「亢小姐!」夏取憐緊揪她的手。「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救他的。」

「我沒辦法……大人已經認罪,我還能如何?」亢緹笑容苦澀,比她還無奈。「如果他答允親事,這事也許還有解,可我爹問過他,他不肯,所以……」

夏取憐怔愣地跪在地上,望向潘急道。「大人,你為何要認罪?」

「事是我做的,你快走吧。」他別開眼。

「你為何不答應?迎娶亢小姐有何不好?」

潘急道難以置信地瞪著她。「我寧死也不會答應!」

「我卻是寧願你娶她也不要你死!」

「可是我不要辜負你,我不想欺騙自己的心娶一個不愛的人。」他嘆了口氣。「你走吧,大理寺卿說過,用我的命可以讓潘家逃過大劫,雖然家業充公,但只要人平安,總可以安身立命。」

夏取憐這才明白,他早就想妥一切,甘願用他一個人來換取潘府上下的平安。

「皇上呢?喻爺不是說皇上會支持大審,為何你不對皇上道出實情?」緊抓住囚車的柵欄,她淚眼婆娑,心如刀割。

「哼,皇上沒空理我生死,這案子是大理寺卿親審的。」言下之意像是在嘲諷喻和弦將一切想得太簡單。

或許連他自己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皇上非但沒有親審,甚至大理寺卿還速審速判,不給人翻案的機會。

夏取憐張大眼,掩嘴嗚咽。

那還有誰能幫她?誰……還有誰?

環顧四周,秋門外的人群,一張張的陌生臉孔,無人能伸出援手。

「時辰到!」耳邊傳來廷尉冷酷無情的聲音,猶如鬼差拘魂。

幾個宮中禁衛上前,打開囚車,將雙手縛于身後的潘急道押到廣場上,讓他跪伏在地,而手持長刀的劊子手早已等候多時。

「不要、不要!」甩開禁衛的鉗制,夏取憐一把奔到他身旁,死命地抱著她。

她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就為目睹這一刻?

老天,那帶她走吧,既然要如此殘忍,干脆連她一起帶走!

「你快走!」潘急道吼著,雙目殷紅。

「如果沒有人幫得了你,我就跟你走!」她緊緊地摟住他。

潘急道為此動容,喉頭不斷緊縮,無法擁抱她,只能將頭貼在她的頸項上,望著逐漸走近的禁衛。

他們都是他麾下的子弟兵,不敢輕舉妄動,等著他的吩咐。

「來人,將她拖走,要是拖不走,那就一道上路!」朱紅桌案後的亢烈,將刑牌一丟,喊道︰「行刑!」

潘急道閉了閉眼,朝幾個禁衛輕點頭,他們立刻明了,上前將夏取憐拉開。

「不!」夏取憐死命地抓住他,指卻從頸項滑落,就連衣襟都抓不住,就像是這個人即將消逝,即將從她的指縫間溜走。

「保重,憐兒。」他徐緩張眼,揚笑道。

夏取憐一怔,不懂他為何總是瀟灑、總是從容,為何在這最後時刻,仍是揚笑要她保重?她不像他,她總是牽掛、總是眷戀,她放不下,從未能夠放下!

她抖若落葉,被扯離他的身邊,眼見劊子手來到他身後,揚起的長刀泛著清冷光痕,她不禁放聲慟哭。

「不要!誰、誰來救救大人!放開我……」

命運竟是如此難測,送行前的竟是最後一吻、最後一個擁抱……早知如此,她管什麼十惡不赦的罪,橫豎老天就要剝奪她的一切,橫豎老天就要將她逼上絕路!

「天啊,為何還不開眼?」她尖聲喊著,痛恨這世間的不公,朝堂奸臣以莫須有之罪名就可以輕取人命。

如此不公不義,老天到底有沒有長眼!

驀地,天空爆開電光,隨即轟隆作響,就連大地都為之撼動,雷聲連綿不絕,教劊子手揮刀的手頓了下。

就在這當頭,馬蹄聲逼近,有人高喊,「聖旨到!刀下留人!」

亢烈聞聲再丟刑牌,「行刑!」

瀕子手回頭望他,與此同時,幾個禁衛和藏在人群里的潘府女眷下人全數沖到潘急道面前,將他團團護住。

「聖旨已到,不得行刑!」有禁衛高喊,附近響起陣陣附和聲。

聲浪大得幾乎掩過縱馬來到秋門前,朗讀聖旨的聲音。

夏取憐听不見聖旨是何內容,她只知道,大人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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