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為妾(下) 第10章(1)
作者︰千尋

他們從大廳出來後,直接回屋里,青玉擰來帕子,何候兩個主子淨臉,尹霏這才發覺,三個丫頭少了兩個,幸好,閔忻正常手在外頭跑,己經習慣事事自己動手,青玉才沒慌亂手腳。

青玉沏來新茶後,尹霏問︰「翠玉碧玉去哪里了?」

青玉皺眉,看看主子,輕咬下唇,這種話……怎麼能在大爺踉前說。

「說呀。」尹霏催促,她有點擔心,前頭那幾位主兒還沒離開,若是沖撞了人家,她可不想同他們正面沖突。

「碧玉姊姊領著翠玉去探听了,說要去查查老夫人想給咱們家閔爺娶進門的英兒姑娘是什麼來頭,還有那位用一臉大便大不出來的表情,老望著咱們家閔爺的表小姐在想什麼,肚子痛要看大夫呀,看咱家閔爺做啥?」她杷碧玉的話原原本本全擱出來。

噗!閔忻正一口茶全噴出來,青玉連忙拿來巾子給爺拭淨。

尹霏搖頭,她們倒是口口聲聲「咱們家閔爺」說得順餾吶,可表小姐的眼神分明是含情脈脈,怎到她們眼里就成了便秘?

閔忻正順過氣笑著對尹霏這︰「丫頭們對你,還真是忠心耿耿。」

「可不,我待人以真心,他人定還報我真心。」口氣里有幾分無奈,忠心不忠心,她倒不敢夸口,但她們絕對有當狗仔的本能天分。

「你這話得看場合,至少在商場上不成立,不過在府里可以用用,起碼你換來丫頭們的真誠相待。」

「你不就是利用她們這副脾氣嗎?否則幾個人初來乍到,亂飛亂竄的,短短一個晚上,怎就能探听到那麼多消息?」不必猜想,定是他的授意。

「早點知道狀況,你應付起來才會更得心應手,不是嗎?」他認了。

她開心,因他為自己著想,她不喜歡應付人,尤其是別有眉心的,但以後不管是為他還是為自己,她都必須學著適應,閔家這池水,似乎沒有她想象中那般澄清。

她輕輕說︰「可我更喜歡那些事是由你來告訴我的。」頓了頓,她審視他的表情後道︰「我不知道你對夫妻是怎樣下定義的,但于我而言,夫妻是一體,是你想護我,而我也想挺你。身為妻子的我希望在風雨中和你互相依偎、彼此安慰,不想只當你強大羽翼下的寄生蟲。」

他笑了,眯成弧線的雙眼柔和了他的精明冷厲,軟化他的堅硬稜角,終于,他的世界中出現一個女人,並且想陪伴在他身邊。「想不想知道我的童年?」

「如果你原意說的話。」她看青玉一眼,看見她發現新大陸的興奮眼色,尹霏撇撇嘴道︰「你下去吧,杷門關好,不相干的人不許進來,你們家閔爺的童年,是說給他新婚妻子听的。」青玉吐了吐舌頭,福身退下。

門關上,一抹欣慰浮上,閔忻正道︰「我喜歡你的口吻。」

「什麼口吻?」

「帶著獨佔性的口吻。」

「知道我性子多霸道了吧,想後悔?對不住,來不及啦。」

他輕曬,握了握她的手。「我不後悔,過去,我一直在期待有個女子可以對我霸道、願意對我頤指氣使,或者說……對我關心寵愛。」她沒回答,靜靜地望向他,那歡淡然的眼神沒有泄露太多情緒,卻莫名地帶給他無窮力量。

「我娘去世時我才七個月大,我以為繼母是我的親娘。因此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不疼我、不抱我,我常常在角落里,羨慕地看著她輕聲暖語哄著二弟,卻不了解,同樣是兒子,為什麼會有這等迥異待遇。直到六歲,我才從下人嘴里得知,她並不是我的親娘。」

「我爹很忙,從不在意後宅之事,弟弟們有繼母護著,我卻是什麼都沒有。直到一回,夫子夸獎我的話傳到爹耳里,那次我從遠行回來的爹手中接到第一份禮物,只是個小陀螺,弟弟們屋里早擺滿一堆,可我卻當成寶似地珍惜著,這件事情讓我學會,要讓爹注意,只有一個方法——優秀、杰出,強過任何人。」

「于是我認真學習,念書、識字作文章,我的努力被爹身邊的大管事葉伯看上眼,也許是兩人投緣吧,他特別關注我,甚至將一身本事傳授給我。他明白我有多希望得到爹的重視,因此建議爹,讓我和弟弟們分別管一個鋪子來測試我們的能力。結果,你己經知道了。」

「那年我十七歲、比我小七個月的二弟也是十七,三弟、四弟分別是十六、十五歲,結果出爐,繼母哭著說不公平,說我年紀最大,自然佔便宜。」

「後來呢?」

「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爹沒理會繼母的眼淚,執意把我帶在身邊到處游歷,那五年,我從爹身上學到不少東西,也豐富了人生閱歷,最重要的是,日夜相處,我終于明白何謂父愛。」

「我問他關于娘的事,他說自己有罪惡感,卻再也無法彌補,但他曾經喜歡過娘,是真心的。在我二十三歲那年,他與世長辭,他雖然抱歉,卻還是求我,在他死後要好好照看弟弟妹妹和繼母,我承諾了。」

「過去幾年,繼母的脾氣依舊倔強易怒,但待我卻緩和許多,身為母親該做的事,她也四處替我張羅,我們談不上母慈子孝,卻也維特著表面上的和睦。」

「她幫你張羅的,包括婚事?」

「對。」

是她張羅的?那麼會不會在里頭動手腳,導致他後來的惡名?

見她未發話,他繼續往下說︰「爹過世後,兄弟分家,我仍然供養繼母,對于出嫁的妹妹也沒小氣過,弟弟們生意不順利,我非但沒把他們趕出去,還負擔他們的生活所需,我以為自己的仁至義盡會換來他們的感激……」他緩緩嘆口氣。

「他們沒有嗎?」

「表面上有,所以我相信繼母是真心為我打算、為我尋找好人家女子,我相信閔家是兄友弟恭的大家庭,但……」他眼底升起一股無奈的寂寥。「有一回過年,我加快速度把南方的生意給處理好,一路快馬加鞭,想回京同家人吃年夜飯,沒想到我風塵僕僕趕回,想給大家一個驚喜,最後卻是自己受到驚嚇。」

「發生什麼事?」

「我不讓下人稟相,悄悄來到大廳,滿桌菜肴擺上,己是酒過三巡,我親耳听見繼母帶著醉意,樂呵呵說道︰‘那個外人不在,咱們這才是一家人團聚,以後啊,他就乖乖待在外頭當咱們的掙錢奴才,少在踉前晃,省得我天天同他周旋演戲。’原來在他們心目中,不管我做再多,始終是個外人、是他們的掙錢奴才,那次之後,若非生意必要,我很少待在京城老家。」

尹霏心疼了,疼惜他臉上的落莫,本想一片丹心照汗青,誰知卻是無奈明月照溝渠,好心成了驢肝肺,溫情遭人踐踏,這種親人,不要也罷。

她緊握他的手,貼到自己胸口,說道︰「沒關系,在這里,你不是外人,你是我的內人。」

她的笑話引出他一道淺淺笑意,「在那之前,我對克妻這件事沒有任何懷疑,深信那是我的命運,直到你的提醒……那候,你並不了解我的環境,卻能說出這樣的話語,當頭棒喝似的把我重重敲醒。我居然從沒想到過這層,這算不算當周者迷?」

「不算。應該說你太普良,對家人毫不設防,自然沒想到會有人為了利益而對親人下手。」

她這話有巴結諂媚之虞,分明是狐狸狀元,她卻說他良善遭人欺,但沒關系,現在的他,需要很多溫情,別人吝嗇的、舍不得給的,她慷慨大方,樂于付出。

他回她一記笑容。「到目前為止,尚未找到證據,證明那些女人的死與繼母有直接關系,不過秦文沒有停止追查,也許日後會查出一點蛛絲馬跡。」

「可以確定的是,第一任未婚妻死子疽疫,那年她的家鄉因疫病而亡的有七百多人。第二、第三任,都是體弱多病的女子,第四任被馬賊搶走,救回來後因不堪名節受損自殺了。第五任被我的名頭嚇到,同別的男

人私奔;第六任是繼母去買回的貧家女,想把她嫁進閔府,那女孩在婚前莫名其妙死去,閔家付出兩百兩,從此我的名聲臭到不行。」

不需要證據,尹霏敢打包票,閔老夫人有問題!哪家挑媳婦,專挑體弱多病的?為何那馬賊誰都不槍,專搶閔忻正的未婚老婆?

絕對是她,那個惡毒婦人,刻意把他塑造成籃胡子。她好惡毒的心腸,屆然不只毀他名聲,還要他繼續賺錢養她那群沒出息的子女。

小小的掌心搗住他的嘴,她激動道︰「別說了,不能嫁給你,是她們的損失,不是你的。」

「不,我認為是老天爺要我等著,等著讓你嫁給我。」她的激動將他的寂寥盡除,他又是那個自信滿滿的閔大爺。

而她,喜歡這樣的他,她笑得滿臉甜。「我早就知道自己是幸運的。」

「這次的婚禮我想盡辦法保密,連綠園也刻意不踏進半步,一方面是不想節外生枝,一方面也是想在沒有人阻欄的情況下,我是不是能夠平安地娶進一門妻子,事實證明……」他停頓,這個結論讓人很傷心。

「事實證明,我和閻王爺有交情,沒那麼容易出事。」她岔開憂郁氣氛。

「然而不管我再如何保密,消息依然傳了出去,別院里得再清除一遍。」

「那日,你讓花轎繞著材子逛一圈,說不定消息是從外頭傳回京城的。」他凝睇她半晌後問,「你半點都不懷疑身邊的人嗎?」

「可以的話,我盡董不,若連身邊人都不能放心,活著豈不是太辛苦?」

「也許。」他點頭同意。「還有什麼是你想知道的嗎?」

「英兒,那個繼母很想杷你們湊成對的女人是誰,以及眼楮黏在你身上的小表妹。」

「英兒、表妹是同一個人,在大廳上你己見過,坐在母親身邊的是繼母的親妹妹柳姨母,我的親娘是嫡母所出,繼母和柳姨母都是姨太太所出。」

「柳姨母嫁的不好,成親生下女兒後不多久丈夫便死去,被夫家人排擠,只好帶著女兒投奔娘家,我父親過世,兩個失去丈夫的姊妹想做個伴,柳姨母便帶著女兒住進閔府。」

「英兒表妹對我不壞,小時候經常踉在我身後跑,後來被姨母給制止,理由和外頭女人擔心的一樣,柳姨母只有英兒一個女兒,我的身家再誘人,也不值得用命去換。」

「姨母很快便替她找到夫家,成親後,夫妻過了幾年恩愛日子,可惜表妹婧去年染病身亡,表妹無出、在夫家無以為靠,婆母怨表妹命薄,害死他家兒子,表妹忍受不了婆家成日的冷 熱諷,自請下堂,搬進閔府與母親同住。自那之後,繼母倒是很熱衷把我們湊成一對。」

「怎麼,以前不是怕你克妻,現在又不怕了?」難道負負得正,克夫和克妻的湊在一對兒,誰也克不死誰?她語出刻薄。

「也許柳姨母覺得這些年我造橋鋪路、濟弱抉傾、好事做盡,命運己經有所轉圍,也許她認為表妹的年紀己大,條件禁不起挑剔,誰知道?」尹霏聳聳肩道︰「那麼你呢?你對表妹是什麼看法?」

「沒有看法,我是商人,對于人們逐利的眼神一清二楚,我想要有個把我當丈夫而不是當金庫的女人為伴,不想成天懷疑在妻子眼中我到底是什麼。雨非,你很在意英兒嗎?」她搖頭。「你不在意,我便不在意,只要我們過得好,其它的都不重要。」他同意,從今往後,有個人寵、有個人挺,他還奢求什麼?

「你不必擔心母親,別院屋子不夠奢華,那群成日拍她馬屁的朋友也不在身邊,她肯定住不了太久。不過明天我必須外出一趟,如果她找你麻煩……」

「放心,我能夠應付。」

「你確定?」他不大看好她的圓滑。「多依賴我一點吧,別那樣獨立聰明。」

「你喜歡傻頭傻腦、只會對男人撒嬌的女人?」

「女人的依賴撒嬌,會滿足男人的虛榮心。」

「嗯,知道了。」

尹霏重重點一下頭,離開椅子走到他背後,趴上他的背,臉貼上他的頰,兩手扣在他胸口,第一次同他親,她半點不尷尬,只覺得自然而然,覺得理所當然,本該這般。

她在他耳邊撒嬌。「阿正,你出去別忘了給我帶好玩、好吃的。」

軟軟的噪音、香香的氣息,她女敕女敕的臉頰貼在他的臉上,心一下子被烘得暖暖的,他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感受她的溫柔。

他知道,她沒想過自己會嫁給他,她是迫于無奈才接納,他不敢期待她會愛上自己,只希望她對他日久生情,可是,他看見她的努力,她努力當他的妻子,當他的內人,當他可以互相依偎的枕邊人_晴況比他所預料的好上千百倍,他無法不感謝上天。

尹霏是二十一世紀的女性,和男人親近並不困難,也會同國際友人來個友誼的擁抱,但那些擁抱不像眼前這個,溫暖而安全,像是雛鳥找到窩巢,像是小動物回到洞穴,像是她的人生本就該有這樣一個男人。

也許他和她的情況算得上盲婚啞嫁,但她毫無困難地接受了,接受他,接受一輩子待在他身邊,因為……她從未想過對他敷衍……

品香樓的二樓廂房里,閔忻正和趙擎對坐著,兩人手里端著一杯涼茶,那是尹霏新擺弄出來的梅子綠茶。

沒人想過,把梅子和雨非茶及糖水搖在一塊兒喝,味道會這樣好,就像閔忻正從沒想過,她的幾句話就能把他心里的多年不平一次抹去。

品香樓是閔忻正的產業,但外人不知。

閔忻正的產業都會冠上「閔家」二字,閔家布莊、閔家茶鋪、閔家油行、閔家船運……後來,他察覺風頭太盛,易遭人妒,才慢慢將一些新並的鋪子和生意改換名字。

但隱瞞品香樓背後主子身分,是為了另一個重要因由。

這間飯館賺錢不是最重要的目的,讓秦文搜集消息和聯絡重要人物才是,這間廂房的另一個出口是後巷的一間新宅院,那宅子相當大,住著秦文一家八口,閔忻正及趙擎都是從那里進出。

因此,外人永遠不會知道,他們會面的對象是誰?

「你那邊布置好了嗎?」趙擎問。他問的是那票鹽官。

兩人因為尹霏而結緣,幾次相交後認定彼此的能力,然後開始謀劃。

大趙的鹽業有相當大的問題,鹽價奇高無比,鹽工卻清貧得無法果月復,沒有人願意做鹽工,只好讓罪犯去干這個活,最槽的是,律法野止私鹽買賣,吞販賣官鹽需通過鹽官取得鹽引,不但極為困難且利潤極低,因此大部分商人都不願意踫觸這門生意,于是許多貧苦百姓無鹽可用。

長期不吃鹽,百姓會出現手腳無力、頭昏眼花、惡心嘔吐、四肢及月復部肌肉疼痛的情況。

導致這些問題發生的是鹽官,他們連手剝削鹽工和鹽商,抬高國內鹽價,讓商人無利可圖,以致于鹽滯銷,再將賣不出去的鹽以兩、三倍的價格銷往鄰國,牟取暴利,卻讓朗廷收不到鹽稅。民生必需品被惡官納為富己的工具,皇帝幾次想查,卻查不出根底,為什麼?

因為他們背後的支柱是太子,朝堂內有人可一手遮天,貪官自是為所欲為。

這次,趙擎和閔忻正要巢滅的就是這批貪官,閔忻正己經同許多商家互通一氣,暗地搜集貪官罪證,只要朝廷發難,那票黑心官員一個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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