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門前好孕來 第8章(1)
作者︰蔡小雀

顛鸞倒鳳第八式欲生欲死誰知曉,彈指間,香淚濕濡汗淋淋。

太醫滿頭大汗地自寢房里出來,疲憊地用干淨帕子擦了擦汗,面色沉重地叮嚀︰「萬萬不能有下一次了,否則胎兒不保,連大人都可能血崩而歿的,切記,切記。」

「多謝秦太醫。」文無瑕面色蒼白如紙,高高提著的一顆心終于救了下來。

「那得用什麼藥?又該怎麼補身子?還請秦太醫詳盡版之,本相定當重重答謝。」

「文相莫客氣,此乃老夫分內之事,不敢當得這個謝字。」秦太醫看著清俊爾雅卻又滿面焦灼的文無瑕,憋了很久,終于還是忍不住道「敢問文相,連位婦人是?」

文無暇心念微動,輕聲道「是內子。」

不知為何,在連一刻他突然再不想她于人前的身份,還是那樣的名不正言不順了。

「什麼?!」秦太醫一時下顎管不住,掉了下來。

「她是這麼說的。」他嘆了一口氣,心中浮現微微的感傷。

如果如果她說的是真的,他多希望自己便可就此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宣告她就是他的妻,心底再不需要帶有任何一絲的疑問、矛盾和惶然。

文無瑕覺得自己真是矛盾到了極點。

秦太醫一驚一乍,但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滿心滿腦都是探听軼聞內情的熱切,壓低了聲音問「文相這麼說,難道此事尚未定案嗎?」

「其實本相還有兩件事,想請秦太醫幫忙。」

「說什麼求不求的,文相有什麼需要只管說,上刀山下油鍋,老夫若有個不字,便不是好漢」素來驚才絕艷,宛然仙人之姿的文相竟然對自己有事相求,秦太醫簡直受寵若驚,激動得都語無倫次了。

「其一,內子今日之事還請太醫代為守密︰其二,勞煩太醫有空可否為本相號一號脈?」文無瑕頓一頓,溫潤眸光透著一絲惆悵。「我腦部是否曾受過傷,或內息有何異狀?」

「耶?」

「有勞了。」他深深凝視著秦太醫,「這對我很重要。」

秦太醫被他眼底的憂傷之色打動了,忙不迭地點頭如搗蒜。「好好,老夫什麼都依相爺,那現在咱們就——」

「不,」他目光急切地落在屏風隔開的那一端,「我想先去看看她。」

「夫人施了金針,現下已然睡下了。」秦太醫安慰道。

「我——」他蒼白臉上的憂慮再掩不住,低沉而堅定地道︰「沒有親眼看著她,我不能放心。」

「呃?啊?噢,應該的,應該的。」秦太醫話還沒說完,眼前玉樹臨風男子已然不見了。

文無瑕大步走進寢房,目光落在床上那一動也不動的小女人身上,呼吸一窒,眼眶灼熱濕潤了起來。

胸口像梗塞著團什麼,他努力吞咽了好幾次,始終未能稍稍舒展分毫。

對一旁哭得雙眼紅腫的小箋,他視而不見,始終盯著床上那慘白昏睡的小臉,腳下有些虛浮無力地慢慢走到床邊,緩緩坐了下來。

她雙眼緊閉,臉龐煞白如雪,連嘴唇都泛著淡青,全無血色。

他失神落魄地注視著她,伸手想踫觸她的頰,卻又怕踫疼了她。良久後,大手緊緊攢握成拳。

「她剛剛回房前不是還好好的,為什麼現在會變這樣?」他低啞問,語氣難抑一絲顫抖。

是因為郡主的那一巴掌?還是還是——

他又傷了她的心嗎?

小箋急急跪了下去,淚水奪眶而出。「相爺,婢子罪該萬死,您殺了婢子吧」

「是你?」他猛然回頭。「你對她做了什麼?」

「婢子真的該死」小箋驚恐害怕又自責,哭得伏倒在地,渾身顫抖。

「說!」他再按捺不住,一聲低吼。

小箋幾乎嚇昏過去,還來不及開口,一個虛弱的聲音突然飄來

「不……關她的事」

「夏姑娘」文無瑕轉怒為喜,忙方放柔了聲音問「我吵醒你了嗎?有沒有嚇著你?」

「嗚嗚嗚,迎春姑娘,謝天謝地你沒事」小箋驚喜痛哭,嚎啕著就要急急跪行過來。

「下去!」他冷冷瞥了小箋一眼,語氣寒意駭人。「到管家那里自請禁閉柴房一個月。」

「是.婢子遵命。」小蔓歉然地望了床上的夏迎春一眼,心甘情願自領處罰去。

夏迎春全身上下軟綿綿得沒有半點力氣,身子沉得像大石頭,努力想再擠出一句為她求情,卻發現剛剛那幾個字已然耗盡又她所以精力。

她眼前暈眩得厲害,雖然肚子已經不再那麼痛了,卻覺得整個人很虛,好似大半氣血全泥牛入海了一般,化為無蹤。

「還有哪兒疼嗎?要不要讓太醫再進來幫你看看?」他柔聲地問。

她費力地搖了搖頭,又是一陣頭暈眼花。

「好好好,快別亂動了。」他忙按住她,眼里有說不出的心疼。「要不要再睡會兒?還是肚子餓不餓?我讓人炖些滋補的湯來。」

「不」她嗓音低微幾不可聞,又歇了口氣才再開口道「孩子沒事吧?」

話問出口後,夏迎春的意識也漸漸清晰了起來,頓時記起自己厥過去前那身下的濡濕感,不由臉色大變,急得想撐起身子,一手已顫抖著朝肚皮撫去,「我、我的孩子……」

「孩子很好,一點事也沒有,你別急……」文無瑕將她擁入懷里,不讓她亂動又傷了自己。

「他沒事嗎?他真的還在嗎?」她手緊攢著他的衣襟,驚恐慌亂得狂咳不絕。「咳咳咳,我、我不能沒有孩子……咳咳,他是我的命……」

她幾乎已經是失去他了,如果現在連孩子都不在,她真不知道自己還怎麼活下去。

「孩子好好的,他在呢,你別怕、別慌,他也會害怕的。」他一手貼著她的背心,安撫她激動發抖如抖篩的身子,喉頭也有些哽明。「有我在這兒守著你們母子,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守諾守諾你記起我了嗎?」她一顫,蒼白臉上終于又出現了一絲光彩,欣喜若狂地望著他,淚水止不住地撲簌簌落下。「我是小春啊,你想起來了嗎?你想起來了對不對?」

「我……」文無瑕僵住的為難神色,再度擊垮了她搖搖欲墜的最後一絲希望。

夏迎春整個人瞬間崩潰了,滿眼痛楚化淚奔流成河,嗚咽地痛喊︰「你說你會回來接我的,你親口說只要找回自己的記憶,弄明白了自己到底是誰,就會回來接我的,可是你騙我,你統統都是騙我的……」

「夏姑娘。」他心口劇痛難抑,「你冷靜點……」

「冷靜?」她臉上浮起一抹悲哀的笑容。「你叫我冷靜?」

「你太激動會再傷到身子,孩子也會有危險的。」他無聲嘆了口氣,盡避心下糾結礙陣陣生痛,還是極力保持理智,平靜地道「你是孩子的母親,你得堅強一點,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得為孩子著想。」

「那你呢?」

「我?」他被問住,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她的眼淚漸漸干了,方才失控的情緒像大水崩堤過後,只剩下滿目瘡痍的淒涼,到得這一刻,她連才總算明白了。

眼前的男人,是當朝宰相文無瑕,不是她的守諾。

連她在他眼前被人侮辱,連孩子險些喪命,連她悲傷狂痛至此,都勾不起他一絲一毫的印象和心念意動,那麼,普天之下還有什麼能夠教他想起她的?

就算她現在死賴著不走,等到一個月後,他認了她又怎樣?

沒有情,沒有愛,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惜,只怕她千方百計,苦苦哀求,最後得來的也不過是塊文府施舍給她、將來供桌上擺的牌位罷了。

這些日子來,他們每個人都明示暗示過她,她不該出現在文府,她不該巴著他不放,只有她自己,還傻傻地認不清情勢,苦苦追著記憶中那個美好的身影,以為有一天他終會回到自己身邊。

可她的守諾已經死了,就死在六個月前離開的那個晚上。

活下來的是文無瑕,不是守諾,而她自始至終等的、求的,都只是一個鬼魂,一個影子。

她愛的那個男人已經不在,就連恨都不知道該恨誰,那麼她還剩下什麼?她又能怎樣?

剎那間,夏迎春萬念俱灰,所有熱切執守的信念和希望,破碎礙一陣風夫過,什麼都沒有了。

「夏姑娘?」文無瑕感覺到懷里身軀漸漸變冷,心下大急,失聲疾喚,「你要不要緊」

「我不要緊」夏迎春掙月兌開他的懷抱,臉上還是沒有半點血色,勉強地朝他擠出了一個笑,卻是說不盡的蒼涼。「真的,我很好。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她反常的舉止卻令他心驚膽戰,不知所措。

「不行,我還是讓秦太醫再進來幫你號脈。」他深吸一口氣,心跳得有些亂,急急趕到外頭喚人去了。

看著那白衣翩然的背影,她心底淒楚絞疼成了一團。

接下來的幾日,夏迎春都臥床養胎,調養身子。

太醫開的藥不管多濃多苦,她全乖乖喝掉,文無瑕吩咐廚房炖的各式補湯,她也很捧場,來什麼就吃什麼,從未有一句抱怨。

她的元氣和身體慢慢耗好了起來,眼底神采卻消失了。

小箋後來還是在她的求情下,又回到她身邊服侍,夏迎春對她只有一個要求。

「別讓相爺知道那天我們都談了些什麼,我不想他再為了我的事左右為難。」

「迎春姑娘」小箋看著面色平靜的她,難掩心疼,卻不知該如何寬慰她才好。

「我都想明白了。」她低著頭連「這樣對誰都好。」

「姑娘,」小箋眼眶紅紅,「都是婢子該死。」

「傻瓜,這同你有什麼干系?」她笑了笑,目光落在小箋手上的藥碗上,「來,給我吧。」

「太醫說今兒換的這帖藥極苦。」小箋遞上去,又取了一直精致小匣子,「這是相爺剛剛命元子送回來的,是京城老字號桔軒的蜜餞,給姑娘喝完藥甜一甜口的。」

夏迎春看著那小匣子里粒粒飽滿的酸甜蜜餞,眼神有一絲復雜,半晌後搖了搖頭,仰頭將湯藥一飲而盡,只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嘴邊。「這藥一點也不苦,不用甜口。」

不能再貪戀著這一點點溫情不放了,她這些日子來,折磨得彼此還不夠嗎?

「姑娘」小箋有些急了。

「你們都拿去分了吧,」她閉上服晴,「我累了,想睡會兒。」

小箋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只能嘆氣,默默退下。

罷將房門細心掩上,小箋一回頭,發現相爺正佇立門外,一身官袍尚未換下,顯然是一下朝便匆匆趕回來的。

「她今天好些了嗎?」他聲音低沉地問。

「回相爺,姑娘今天氣色看起來好多了,藥也喝了。」小箋慚愧地將小匣子呈上。「可姑娘說藥不苦,不用甜口。婢子有辱使命,請相爺責罰。」

文無瑕眸光有一絲痛楚,深深吸了一口氣,鎮定道「你先收著吧,這樣她隨時想吃就有。」

「是,婢子知道了。」

「小箋。」他突然喚。

「婢子在。」

「她還在生我氣嗎?」他目光黯然,忐忑不安地問。

連幾日他思前想後,越想越是冷汗璃灕她的悲痛失控,她的聲聲控訴,一次又一次在他腦海回蕩,重重敲痛了他。

文無瑕這才驚覺到,自己那日的審時度勢,逼她在郡主面前仗軟之舉,著實深深傷了她。

她心底定是氣極了,恨透了他,因為他在那些明顯敵視她的名門千金面前給她沒臉,甚至不曾為她討還那一巴掌的公連。

思及此,他越發心絞難抑。

「相爺,姑娘什麼都沒有說,」,小箋心情沉重地道,「可是婢子料想她心底一定還是很不好受的。」

「她可曾跟你說過些什麼?」

「沒、沒有。」小箋一驚,連忙否認,卻心虛地低下頭。

「你們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他想起夏迎春暈倒後醒來說的那番話,眼神精明凌厲了起來。

小蔓想起夏迎春的囑咐,還是咬牙否認到底,「婢子並不敢瞳瞞相爺什麼,婢子什麼都不知道。」

他眉心皺得更緊了。

就在此時,房里傳來了杯盞碎裂聲

文無瑕心下一緊,再顧不得質問小箋,急急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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