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恩已經很久沒跟穎聖聊知心話了,因為穎聖忙著約會,她忙著幫任媽媽和仲疆的忙,且公司業務正值旺季,中午僅僅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她們工作一忙起來,就隨便訂個便當在公司解決,根本也沒什麼時間聊天。
等到公司的忙碌終于告一段落,中午她們便恢復以前的習慣,找家小陛或小店,休閑調劑一心。
「你在忙些什麼啊?」才剛點完餐,穎聖就迫不及待地追問︰「不是沒男朋友了?怎麼好像比以前還忙?」
「仲疆他媽媽住院了,我不是跟你講過?」兩人在公司,坐電梯、泡咖啡、上洗手間時還是偶爾會遇到,所以基本上對于彼此的近況是知曉的,只是不深入罷了。
「他媽住院關你什麼事?」穎聖不解。
「我去幫忙啊。」頌恩覺得她問得很奇怪。「仲疆白天要上班,假日還要上課,根本忙不過來,累得兩個黑眼圈,像熊貓似的。」
穎聖擺了副怪表情。「你去幫忙照顧他媽?」
「晤。」她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穎聖收起不解的神情,換成審視的態度,研究的看著頌恩。「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不會吧?連她心里最不肯承認的事,穎聖也猜得到?她的眼波開始亂膘,「哪……哪有。」’
穎聖下了評語,「回答得一點也不爽快,還有些心虛。嗯,果然是假戲真作了。」
她不願招認,企圖反攻,「喂,你這人自說自話,什麼都自己包了,你是編劇呀?」
「還說呢!」穎聖可不是胡說八道,她振振有詞,「上次跨年晚會的時候,我看你們兩個的樣子,就知道有鬼!」
頌恩還要辯,「那代表我們的戲演得不錯啊。」
「那是你自己在說。」穎聖冷哼,「光看你們那場熱吻,打死我都不相信你們是假裝的。」
一提起那個吻,那不只一次出現的意亂情迷感覺,又重現頌恩心頭,仲疆那對漾著琥珀色彩的瞳眸,也在她的心湖激蕩著。
她沒來由地紅了臉頰,低頭垂目,終于松口了,「其實……我也不知道……」
「看吧、看吧?招了!」穎聖得意得很,活像中了第一特獎。
「我自己都不確定,招什麼?」頌恩煩亂地否定;;
「不確定什麼廣穎聖不懂的眨眨眼。
頌恩怔怔看著桌上的水杯,「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愛他。」
穎聖這下真的像看見世界奇景那樣驚訝了,她嚷著,「要是別人說這句話我還相信,但是你?你談過多少次戀愛了?經驗這麼豐富,還有什麼好不確定的?」
「他不一樣嘛!」頌恩幾乎沒有思考,就直接回答。「以前那些愛情,不過就是賀爾蒙作崇,來來去去,也沒什麼感覺的。但是他……」她頓了會,「總覺得不太一樣。」
「你認真了?」穎聖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她那稀奇的目光,像看到怪物似的,看得頌恩渾身不對勁,她煩惱地道︰「別問我好不好。哎!我也還不知道他對我是怎麼想的啊。」
換成從前,換做是別人,或許夠,但現在,是仲疆……
她毅然決然否定,「那算得上什麼?當然不夠。」
「那就直接去問他嘍!」穎聖干脆地說。
直接?說得倒容易,「我……」頌恩躊躇著,並不認為自己做得到。
「不敢?」穎聖正色地開口,「直接說清楚你對他的感覺,看他反應如何,這或許是最快最好的方法。」
是最快最好的方法,但卻不是她可以接受的方法,頌恩搖搖頭,很想結束這令人煩擾的問題。「再說吧。喂,吃飯好不好?光講話,都沒時間了。」
餐點已經送上來很久了,兩人卻只顧著聊天,她趕緊轉移話題。
不過穎聖的那些話,當然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從她的腦海里抹掉的。事實上,她一整個下午都在想,且她總是困在自劃自設的圈圈里,鑽不出一片天來。
那天晚上,她和父親約好了去拿他親手做的魚九,她始終記得任媽媽愛吃,要去拿些回來。
知道有人賞識,柴鎮均就像個演員有了觀眾,得意極了。「你老爸的魚丸還是不錯的吧?你看,多受歡迎。」
她笑望著他,「你該不會真的想回去賣魚丸吧?」
「也許。」柴鎮均半真半假笑道︰「公司的董事換人了,我已經是個卸任的董事長,回去賣魚九也不錯。」
頌恩揚起眉,帶點老大姐似的口氣開口,「多點時間陪媽才是真的吧!」
柴鎮均這個做父親的反被女兒教訓石不住笑斥,「你管的事還真多,管好你自己吧,仲疆他母親身體好些沒有?」
「在復原當中,」她照實回答,「不過以後可能會有點行動不便。」
柴鎮均點點頭,再問︰「你跟仲疆怎麼樣了?」
她現在只要一听見仲疆的名字,心就會突如其來地怦跳,然而她卻假裝沒听懂。「什麼怎麼樣?」
柴鎮均只好當女兒智商忽然變低,清楚地明問︰「交往得怎麼樣?」
她瞪著滾圓的眼楮,「誰告訴你我在跟他交往啊?」
「不是嗎?」柴鎮均反問。
「不是。」頌思斬釘截鐵地說。
「怎麼還沒開始……」柴鎮均低聲咕噥著。
「為什麼會開始?」這回輪到她反問了。
她一直很想知道,為什麼父親老是把她和仲疆看成一對,他們那麼像情侶嗎?
「預感。」柴鎮均得意的抬起下巴,「你老爸的第六感很準的。」
沒想到父親給的是一個如此不理性的答案,頌恩無奈得翻了個白眼。「從哪來的預感?」
「從你們相處的情形。」柴鎮均想都沒多想。「很自然、很自在,像一對互相了解,令人羨慕的情人。」
「是嗎……」頌恩愈听愈驚訝,愈听愈傻眼,她和仲疆相處時竟是這樣的?
「你對他也有感覺,對吧?」柴鎮均凝望著女兒。
案親問的,正是她最苦惱的問題,她只有一個答案,「我也不曉得……」
柴鎮均從來沒見過女兒為情所苦,他明白,她這次是認真了,基于善意與關懷,他柔聲問︰「願不願意告訴老爸?也許我能幫你。」
她無奈地望著他,實話實說;「我自己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柴鎮均也不追問,反而微笑道︰「那就別說了。」
頌恩有些錯愕,她以為父親會多問一些,幫助她理清問題,然而卻完全不是這樣。
柴鎮均對女兒笑笑,「你自己也別想太多,別為了這事操煩,這樣反而不好,」他走向冰箱拿出兩罐啤酒,將其中一罐遞給她,‘傾其自然吧。」
她怔了怔,呆呆地伸手接過啤酒,拉開拉環,就著瓶子直接啜了一口。
冬天喝啤酒,沁涼有如一道冰泉,直接沖上她腦門,她的神思頓時清澈明朗起來,父親的話對她來說就有如這冰啤酒的效用,她整個人一下子豁然開朗了。
她打了個冷顫,卻舍不得冰啤酒的暢快,還是要喝,她對父親笑道︰「奇怪,怎麼好像很復雜的事,你一句順其自然,就全都解決了?」
「本來就是這樣。」柴鎮均將手中的啤酒向她舉了舉。「你愈是把它看得復雜,它就愈困擾你,放輕松一點,事情反而會走得順暢,也說不定。」
她笑著點點頭,帶著一種崇拜的眼光看著父親去開暖氣,吹暖氣喝冰啤酒,似乎也只有她父親想得出來。
「怎樣?」柴鎮均回到座位,邀功笑道︰「你老爸還是很有用的吧。」
頌恩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完全繼承她老爸的功力,「那你現在跟媽呢?也是順其自然嘍?」
丙然,葉如儀就是柴鎮均的致命傷,他聞言,皺皺眉頭,「我看你還是繼續煩惱,不要恢復古靈精怪好些。」
見狀,她放聲大笑,她已經很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
她像是從自己設下的圈圈里走了出來,看見世界,發現自己只是作繭自縛,所有的事,都不只僅有一個解釋、一個方法。
她和仲疆,就看緣分會帶他們走到什麼程度……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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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仲疆似乎還沒從自己畫的圈圈里走出來,或許,他甚至還沒意識到有這樣一個圈圈。
他這學期的課程其實已經結束了,但他還有一科報告一直還沒趕出來,教授念在他平常表現還不錯的份上,特地多給他一個星期的時間,到這星期天以前,他非交出來不可。
今天是星期三,到星期天只剩三天了,三天內要趕完只找好資料連半個字也沒開始的報告,似乎有點困難。
一下班,仲疆哪也沒去,直奔回家,坐在電腦前,開始寫報告,這兩天,他阿姨答應晚上也幫忙照顧他母親,還好他的表弟表妹們都放寒假了,所以阿姨能多騰出點時間。
如此一來,他應該是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可以專心寫報告,可是專心這兩個字,好像忽然從他的字典里消失了似的,他就算不必擔憂母親,不必再醫院、公司、家里三處奔波,但他卻心神不寧。
他的心總是靜不下來,前兩秒輕松愉快,後兩秒卻又沮喪低落,是天氣嗎?他看看窗外,冬日的夜,靜靜的,幽黯的。
為什麼騙自己?他嘆了口氣,他情緒不對,完全無關天氣,而是為了頌恩。
今天他和頌恩都不需要照顧他母親,她大概如同往常一般,逛街或上健身房去了吧。
他忍不住要去猜測她現在人在哪里?他曾經對她自願花時間照顧他母親而感到不好意思,總想辦法別去麻煩她,但另一方面,他卻又很期待她的出現,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光明正大的見她。
仲疆發現自己似乎總在回味與她相處的時光,她自在的笑容,填滿他的心;她靈動的言語,佔滿他的腦海,他見過她照顧他母親時,發自內心的耐性、親切,雖說她和母親頗為投緣,但這個年代,像她這麼不計較的女人,似乎是稀有的珍品。
他對她的感情,無可救藥地一日比一日更深,他對她的渴望,一天比一天更濃,他還記得那個吻,她的唇……令人沉醉的甜蜜。
般什麼?他突如其來地用拳頭敲著自己腦袋,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明明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戀愛,他卻還任由自己沉弱下去,他真懷疑,他到底想讓自己變成什麼樣子?
他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別再想她,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明白,現在他是肯定寫不出報告的了。
他一嘆,移動滑鼠,打開了網絡,決定上網消磨時間。
他看見有封新Mail,他點進去,那只是封不重要的廣告,然而在收信匣里,他發現弟弟上回寫來的信還未回復。
那是弟弟寫來,希望他寄錢去幫助他制作畢業展作品的信,而他不僅沒把錢寄出去,竟連信也忙到忘了回。
一想到這,他就覺得對弟弟有著說不出的抱歉,更糟的是,他最近並沒有做副業好增加他的存款,而原有的少量存款,必須支付母親住院所多出的額外費用,所以短時間內,他是真的沒有辦法寄錢給弟弟了;
他又嘆廠一口氣,最近他像是嘆氣機器似的,總是沒來由地嘆氣,他正想著寫封Mail對弟弟說抱歉,熒幕下方突然跳出一個即時連線對話框,顯示他人在美國的弟弟也上線了。
既然他在線上,就直說罷了,他傳了句話給弟弟,「抱歉,因為媽住院,所以錢可能要過陣子才能寄給你了。」
他非常歉疚地傳出那些字句,沒想到收到的回應卻是,「錢?什麼錢?」
他懷疑弟弟是不是得了失憶癥了。「上次你說要制作畢業展成品的那一千伍佰塊美金。」
「我收到了啊,本來要寫Mail謝謝你的,但媽在電話里說收到了就好,不用再麻煩了,才沒寫的、」
仲疆看著弟弟傳來的訊息,簡直匪夷所思,莫非得失憶癥的人是他不成?他根本就沒把錢寄出去啊!
他冷靜地再看一遍弟弟的回應,分析猜測地問︰「錢是媽寄給你的?」
熒幕上有了回應,「是。」
這就更不可思議了!媽哪來的錢?而且人在醫院里,她怎麼去匯錢?除非她向別人借錢,又除非有人幫她去銀行匯,但那人是誰?阿姨?
可能嗎?阿姨家有三個小孩在念大學,生活壓力也很大,而且就算母親借錢寄給弟弟,為什麼不告訴他?
面對一連串的問題,他像偵探似的,抽絲剝繭想著,但門鈴驟然響起,他只得暫時放下所有的疑問,先去開門。
門外不見來人,卻只見一個塑膠袋,接著一個他熟悉的聲音從門旁傳來,「魚丸,我爸親手做的。」
頌恩巧笑倩兮的臉龐探出,映人仲疆的視線,他忽然像被打了一拳似的,腦袋猛然清醒過來,想到最大的可能性@凸@@回一
「不過我知道你一定不會煮對不對?」她笑容可掬地又從背後像變魔術似地變出另一袋食材,「所以我來幫忙。」
她不請自來地走進他家,因為彼此已經夠熟悉了。
這些日子他不只忙碌勞累得很可憐,連他的腸胃也很可憐,因為少了任媽媽照顧,他每天都以外食打發,她哪可能不心疼。
「這是高湯的材料,這是我媽包的餃子,這是我熬的人參雞,不是給任媽媽的,是給你吃的,任媽媽現在不能吃人參……」她繼續變魔術,從大塑膠袋里拿出一個個小塑膠袋,一下子排滿了整個餐桌。
不過,他現在對這些食物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只想理清自己剛才的猜想,直截了當問︰「我媽是不是跟你借錢寄給我弟?」
頌恩愣了兩秒,立刻忍不住哺哺自語叨念,「任媽媽怎麼沒跟你說呢……」
然而這對仲疆來說,已經是答案了,他不可思議地瞪著眼,音量倏地變大,我媽跟你開口借錢?!」
「也不是,」她趕緊說明,「算是我建議的。」
「建議?」他連問問題口氣都很不好。
「建議?」他連問問題口氣都很不好。
「我看任媽媽一直很煩心嘛。」她說出原委。「我一提,她就答應了,而且她說要跟你講的,我怎麼曉得她沒說。」
他瞪著她,很想罵她一頓,卻又沒有立場,他知道,這事他母親才是關鍵,母親或許認為他一直沒提,大概已經忘了,既然忘了就忘了,也不必提醒他,可誰知他今天會突如其來想到要去跟弟弟道歉?
他現在的情緒,有些惱怒的成份,他惱的並不是她們兩個背著他處理錢,還瞞著不讓他知道,基本上這也算是幫廠他一個忙,他不會不領情,他之所以懊惱,是他受恩的對象,又是頌恩。
她難道不曉得,她每關心他一次,每多在乎他一點,他就會更無法自拔地往感情的漩渦里多栽一寸?
這情況不僅令他苦惱,也氣怒,氣自己,為什麼一點自制的能力都沒有?
「你知不知道我暫時沒錢還你?」怒氣漸漸在他身╴卜蔓延開來,他口氣不佳的說。
「沒關系啊、也沒有多少錢。」頌恩根本沒想那麼多。
仲疆的怒火像是找到了渲泄的地方,他冷冷道︰「‘你這是憐憫還是施舍?」
頌恩感覺到他的怒氣,她急想撲滅它。「你怎麼會那麼想?我只當是朋友之間互相幫忙。」
「你不覺得你幫得太多了?」他陰郁地說︰「你這麼好心,想等著被頒獎嗎?」
她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麼可惡的話,瞪著他,「你的意思是我太多事?」
他沒回答,只是繼續釋放他的怒意。「你為什麼要做這些?你太閑了?太無聊了?」
她還真希望自己只是太無聊、沒事干,如她這般美麗而出色的女子,怎麼可能閑得下來?如果不是在意他,她怎麼可能為他做這麼多?
「我以為你知道。」遲早,總要表明的吧?不知哪來的勇氣,她說出口了。
「知道什麼?」仲疆氣勢洶洶地,並沒有多加思考。
頌恩咬咬牙,月兌口而出,「我愛上你了。」
他怔住了,只是短短的幾個字,卻像巨大的炸彈似的,炸得他頭昏眼花,深深被撼動。
這該是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事,竟成事實?他盯著她,那焦灼帶著期盼的神情,那柔媚盈滿了感情的眼眸,他從不相信有哪個女人會願意為他付出,而且是像她這麼出色的女人。
一個沖動,他向前跨步,只想直接擁她人懷。吻她,讓她也明白他的心意,然而他只跨出了一步,就再也動不了了。
他在干什麼?他難道忘了自己是為了什麼始終辛苦隱藏真實情感?忘了自己是個沒資格談感情的人,尤其是頌思……她應該是讓男人捧在手心里疼,而不是跟著他吃苦的。
那蔓延的柔情與喜悅,就這樣硬生生地被他強制壓下,他迅速移開視線不看她,走向冰箱找出一瓶礦泉水,就著瓶口灌下一大口,他現在需要的不只是一瓶冰水,而是一桶冰水從他頭上當頭沖下。
仲疆聲音僵硬的開口,「你搞錯了吧。」
頌恩不解地問︰「搞錯什麼?」
他背對著頌恩,不看她,比較能演好他的角色。「這句話應該對別的男人說,對你的男朋友們說,不該對我。」
這回換成她呆住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繼續說,對她殘忍,更對自己殘忍。「意思是,你並不是真愛我,你大概是說這句話說得太習慣了,以至于就這麼說出口了。」
她的心中一陣刺痛,深深被傷害了,她的臉色慢慢轉白廣你知不知道你這話很傷人?」
「是嗎?」他冷冷地回應,聲音里帶著挑釁的意味,「那你愛我什麼?」
她咬住唇,瞪著他,仿佛不相信他會這樣問她。
「我告訴你你愛我什麼。」他清晰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口氣森冷且諷刺。「你愛上我,是因為我和你以前所遇到的男人都不一樣,我外表長得不錯,實際上卻一無所有,這對你來說顯得新奇,你從小缺乏家庭的溫暖,而我媽正好是個慈樣的母親,跟你又很投緣,你期望成為我家的一份子……」
「夠了!」頌恩吼住他,心中充滿了失望、不可思議與難堪,她心痛如絞,無法實信地盯著他,「你真的這樣想我?」
他終于轉回身面對她,然而看到她那雙帶著傷痛的眸子,就足夠令他心碎,他再度閉了閉眼楮,狠下心說︰「我有說錯嗎?’
這幾個字仿佛是對她的宣判,宣判她根本眼光有誤,錯愛了人,痛心和委屈令她憤怒,更令她絕望。
「我還不至于膚淺無知到這種程度。」她的心變得比冰還冷,仿佛只要輕輕一敲,就會立刻變成碎片了。
「你這個無可救藥的怪物,注定沒人會愛上你的!」拋下這句,她再也沒辦法假裝堅強,眼淚奪眶而出,立刻轉身奔出他家,就算掉淚,她也不要讓他看到。
她只顧著開門沖出去,卻忘了關門,大門並沒像連續劇里那樣被驚天動地的甩上,而是慢慢地,慣性動作似地,輕輕退,最後終于因鎖的磁性吸引,門和上了。
輕輕地、微弱地踫撞聲,卻足以令仲疆整個人驚跳起來,在頌恩離開後,他幾乎就像個木雕似的,只是僵直在那,一動也不動。
他猛然驚醒,移動機械般的腳步,僵硬的走到沙發坐下,他像泄了氣的皮球,沒有了生氣,沮喪的把頭埋在手掌里。
奇怪,他倒也不覺得心有多痛,只是空,原本放心的位置像是空掉了,心是空的,又怎麼會痛呢?
是這樣的吧?求仁得仁,他從前曾經扮演過無數次這樣的角色,這回也算扮得稱職了,他傷害過許多女人,但他從來不知,原來傷害一個自己心愛的女人,會令人難過得像要死掉。
坐直身子,他一揮手,打落茶幾上的玻璃煙灰缸,玻璃撞擊地面發出碎裂的聲響,這一刻,已經沒有什麼足以牽動他的情緒了。
他漫不經心的彎腰想撿起那些碎片,卻反被碎片割傷了手,他望著漸漸滲出的鮮紅血液,陡地,痛的感覺回來了。
小小的外傷,不起眼的疼痛,他忽然明了,頌思所受的傷害,她心里的痛,一定比這重上百倍千倍吧?感同身受似的,他的心猛然一陣揪疼,更難熬的是那心疼憐惜的情緒,完全不能平復。
他的心里,其實始終有兩個他在不停掙扎著,理性的他告訴自己要放棄頌思,感性的他卻主導他對頌恩的情感,剛才他對她的那一幕顯然是理性佔了上風,然而現在,他的內心交戰著,對她的感情煎熬著,總覺得如果再不采取什麼行動,他就要死掉了。
他怎能讓心愛的女人,就這樣帶著對他的恨意,離他遠去?
心念一起,就像狂濤沖破了堤,再也收不回來,他沖動地奔出門,站在頌恩家門口,毫不猶豫就按下門鈴,他急于見到她,想向她解釋一切,向她訴說他的愛……
然而卻無人回應,她不肯開門?還是不在家?
「頌恩!」’仲疆在門外大喊,他顧不了那麼多的捶起門來,他不放棄任何可能,一會兒又探出樓梯間的窗口往外看是否有頌恩的影子。
就在他準備回頭再去敲門時.他看見對面停車場前的花台上,坐著一個單薄的身影影。
頌恩!他趕緊沖進電梯。
而頌思從他家沖出去後,並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奔出了公寓,本來想開快車出去消消火氣,或者,干脆撞死算了。
只不過,當她跑到停車場前,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帶車鑰匙。
她只覺氣餒,再沒力氣回家去拿鑰匙,于是便坐在停車場前的花台上,放聲大哭起來。
哭她的委屈、她的不平、她的愛情,和那個無情的、可惡的,該下地獄的男人,是她太一廂情願了嗎?但愛情怎能用理智去判斷呢?
她稀里嘩啦地哭著,不曉得哭了多久,淚漸漸千了,她也像個于沽的人,怔坐在原處,心空空的,不知道接一下來該做什麼,或該去哪里。
她坐在暈黃的庭院式街燈下,有著沉悶般的心情。
直到一個人影擋住了燈光,她才茫然抬起頭,在她眼前的人竟是仲疆。
紛亂的頭發,腳吸著拖鞋,他像是急急忙忙跑來似的,黑黯的眸里,像是藏著難掩的情意……
別亂想了,頌恩甩甩頭命令自己。就是這些想法,才害她剛才大哭一場的,她不要再重蹈覆轍了。
他自動地在她身邊坐下,隔了好一會,才啞聲說︰「你說……我是個無可救藥的怪物,注定沒人會愛卜我。
奇怪的開場白,她沒答話,靜靜等他說下去。
「但我知道,」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定,再度開口,「至少有一個人是真心愛我的。」
她不知該如何反應,也不知他還希望她有什麼樣的反應,面無表情的轉頭看著他,接著听見他吐出了一個字,「你。
即使頌恩剛才已經下定決心,再也不要因對他的感情而痛苦迷惑,然而他的言語卻仍讓她大大撼動,她閉了閉眼楮,心中一片激蕩,這男人是怎麼了?剛才才殘酷地傷害了她,現在又算什麼?
她的心中燃起把無名火,燒得她情緒激動,不想理他,她站起身就走。
仲疆著急追上她,她置之不理,他伸手拉她,她重重甩開,他無計可施,只好強抓住她,硬將她的肩頭扳轉過來,唇貼上她的。
她大吃一驚,本能地想抗拒,然他的手臂緊箍著她,讓她動彈不得。
他狠狠地吻著她,火熱而狂烈,充滿了需要。渴求,沒有保留,這股炙熱的情感,早已焚燒得太久,他不想再壓抑,也不想再逃避,終于能有一刻,他可以放任自己的感情,隨它宣泄。
從一開始的抗拒,到無能為力,到感受他那強烈的情感,她漸漸軟化了,融在他的臂彎當中,心跳喘氣,渾身的血液都像被煮沸了一樣。
她回應著他的吻,神魂顛倒,對他的渴望焚燒著她、淹沒了她,等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她早已沉醉其中。
怎麼會這樣?頌恩倏然驚醒,用力推開他,把他推得遠遠的,這男人,怎麼能這麼莫名其妙?上一刻才貶低她讓她傷心,這一刻,又像沒有她不能活似的。
「你干什麼?!」她氣憤的對他吼,「你到底想怎麼樣?」。
仲疆有許多話想跟她說,然而被她這麼恨恨地指責,一時之間,他竟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能窘迫而狼狽的漲紅了臉。
見她咬牙切齒,像是忍不住心中滿滿的恨怨,卻又無法處置對他的情,他等著她繼續傾泄怨氣,她卻只吐了一句」你」
她什麼也說不下去,只能瞪著他,因她的心湖已被他擾得波濤難平,情感的洶涌沖擊,簡直令她無法控制。
咬咬牙,她放棄和自己的理智對抗,陡地重回他的懷抱,仰頭吻他。
唇齒相融,混合著兩人所有的情意,全身的細胞仿佛都在此刻蘇醒,無論他或她,心的那份震蕩遠比他們所知的還要強烈。
許久,眷戀的彼此終于分開,她看了他一眼,閉上了眼楮,把頭埋在他的胸膛里偎著他,听著他的心跳,然而此刻的甜蜜對她來說仍然不足,仍然令她不安,且莫名其妙。
她開口問︰「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我道歉。」仲疆啞聲說。
「道歉?」她離開他的懷抱,眼底全是迷惑。
他無奈嘆口氣。「我的身體里一直有兩個我在苦戰,一個叫我離你遠點,一個只想待在你身邊,永遠不分開,」他的唇角有抹苦澀,「你希望哪一個我打贏?」
她听著听著,柔腸百折,再也不忍心苛責他,「你剛才在家里說的那些可惡的話,都不是真心的?」
「完全不是。’他低語。「你知道我是沒資格談感情的,不管是游戲還是認真,我都沒資格,你現在為我做了那麼多……我不想連累你。」
一听,她心疼不已,不假思索的嚷道︰「你真傻,那根本一點關系也沒有,我完全不在乎。」
他苦笑搖頭,長久以來根深抵固的思想,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轉變,即使是現在,他的內心也仍交戰著。
「好了,別想太多……別想。」頌恩迅速伸出手指按住他的唇,不準他再跌回那憂郁的深淵,她溫柔地望著他,像在撫模他的臉龐,安定他的心。
他願意為這樣的目光付出一切,仲疆再嘆一聲,重新擁她入懷。
她靜靜地偎在他懷里,听著他的心跳聲,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幸福,她談過無數次戀愛,交過許多男友,然而從沒有像現在一樣,有著那種此生已足夠的感覺。
一道突如其來的光線照射在他們身上,像替他們打光似的,兩人倏地發現他們就站在停車場人口,而那光線,正是準備進停車場車輛的車燈。
兩人窘得連忙讓開,相視對望,忍不住都笑了開來。
他們到底在車道口相擁了多久?沒人曉得,他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
他忽然想到,「完了,」他傷腦筋的撫著額頭,知道今天晚上絕對又寫不了作業了。「我的報告全都沒動。」
「活該!」頌恩幸災樂禍的說。
他挑了挑眉毛,「我怎麼活該了?」
「誰叫你剛才那麼可惡。」她哼道。
他笑了笑,「這兩件事沒關聯吧?」
「怎麼沒關聯?」她硬拗,「這就叫報應。」
他大笑,認栽了。「好吧。我剛才有多可惡?」
「可惡極了,可惡到我好想恨你,很想很想恨死你。」她用了幾個很重的形容詞,末了卻又嘆口氣,幽幽地開口,
「不過又好像做不到。」她抬起頭,用她晶瑩剔透的眼眸,要笑不笑的瞅著他,「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他深深地凝視她。
那樣的目光,讓她覺得他看進她心底去了。
「我看我們兩個是無可救藥了,」他道,眼里閃著熠熠光芒。
她嫣然一笑,偎著他,一起走回公寓;
無可救藥,那也沒什麼不好,她知道只要能這樣依偎著他,不管前方有著什麼困難,她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