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隨著小豆子的腳步,穿梭在復雜彎曲的巷弄間,原仲珩這才知道他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透過管道拿到的地圖雖然詳盡,可是建築是死的,人卻是活的,經過整修、增建或是搭建以後,除了一些主要道路還可以辨認外,這些巷弄如同迷宮一般。
但小豆子卻如入無人之境般的順暢。只不過一路走來,原仲珩卻驚覺很多看到他和小豆子在一塊的人,都紛紛閃避開來。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害怕嗎?"小豆子像是料準了原仲珩會不知道,一臉的得意。
"我告訴你原大哥,其實住在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靠盜墓維生,你不要以為盜墓的膽子都很大,事實上,他們的膽子才小呢!又怕事,自從平氏兄弟住的屋子傳出弄鬼,他們沒人敢去。"
其實原仲珩早就懷疑的來歷不明,否則當初透露消息的人也不會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樣,走到這一步,他再也管不了這許多了。
兒……他現在只想知道,兒到底是誰?
"小豆子,就是巷底那戶嗎?"在一戶緊鄰一戶的老房子中,巷尾赫然出現一木造大門,門兩旁各踏踞著一頭石獅于,或許因為年久失修,看起來倒像是兩塊造型奇特的大石頭,而門上殘缺而剝落的痕跡,讓整個應該是富麗堂皇的宅子就像鄉野傳說中妖魔鬼怪最適合出現的場所。
"原大哥,你怎麼知道?"小豆子很是驚訝。
原仲珩沒有回答,他迫不及待跨步向前,伸手推開那座搖搖欲墜的大門。
一走進去,情形更是詭異,原本應該是景致秀麗的庭園樓台,竟到處長滿了雜草,一瞬間,他仿如墜入過去的時空中。
"原大哥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這里怎麼會是這麼一副德行?"小豆子說得頗是得意,像是全天下只有他一人知道似的。不過,原仲珩仍然沒有理會,徑自向前走,走到一座看起來古色古香的樓閣前。
"等一等、等一等,原大哥、原大哥。"突然,小豆子驚慌地叫著,雖然相處不久,可是在他的心中,早已將原仲珩當作是真正的大哥般對待。
他三步並作兩步奔到原仲珩面前,及時攔住他伸出的手。
"原大哥,你千萬不要打開這扇門!你如果要找平氏兄弟,他們住在這屋後。"他呼呼地喘著氣。
原仲珩無言看了他一眼,目光卻充滿了一種異樣的神采。
"原大哥——"小豆子知道自己無法阻止,不禁頹然放下手。
就在這時——
"小豆子,讓他去吧!懊來的,總要來的。"
"誰讓我們財迷心竅呢?哈哈哈,這下報應終于來了。"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神情憔悴,身材瘦高,約莫四十歲的男子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
"你難道不問我們話嗎?"兩兄弟又不約而同開口說。
原仲珩依然沒有出聲,只是雙眼直盯著那罩滿灰塵的扣環。
"現在她不會出現的。"也不知道是平山還是平路開口說話,總之,這話一出,原仲珩這才終于注意到他們。
"你說什麼?"
面對原仲珩嚴厲的目光,兩兄弟卻是淡然一笑。
"我們平家歷代在建築、雕刻、工藝方面都有相當杰出的表現,先祖甚至還有參與過皇陵的設計。"
听到這,原仲珩暗暗吃了一驚。打從他踏進這座宅子,一股莫名的感覺將他牽引到這,原來這里面竟然收藏了秦皇陵的東西!
這些日子以來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不都和秦皇陵有關系?
"那兒……"原仲珩月兌口說出,不料,平氏兄弟一听竟臉色大變。
"怎麼了?難道你們盜墓的亭,和兒有關系?她……真的有她這麼一個人嗎?"
原仲珩的內心七上八下,他不知道該怎麼問,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問,或許,他真正害怕的是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平山、平路的臉色本來就蒼白,這會兒更呈現出駭人的青白。
"告訴我!"
"我、我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只知道自從我們將月兌手後,她就常常出現,甚至……甚至有時會看到她出現在這座樓閣中。"
他們一說完,原仲珩再沒有猶豫,使勁拉住門上的扣環,想要打開門。
"等等。"平山、平路又再次出聲。
"你們想阻止我?"此刻原仲珩的目光讓人望了心生畏懼。
兩兄弟膽怯地顫了一下,惟惟諾諾的說︰"沒有、沒有,我們只是想拜托你,如果看到她,請務必告訴她,東西我們已經請人送回了,相信再過不久就可以歸還,請她不要再來糾纏。"
听到糾纏這兩字,不知為何,原仲珩打從心底感到一股厭惡,尤其當他看到他倆在門一開時,就像躲避瘟疫一樣逃離,讓他更是反感。
小豆子卻急忙捉住他的衣袖,"原大哥,小心點,不管怎麼樣,人是人,鬼是鬼,即使她再美,還是鬼,你千萬不要讓她給迷惑了,小豆子會在門外等你出來。"他說得眼眶發紅,原仲珩不由得伸手握住他。
"小豆子,你放心,你原大哥做事向來自有主張,不會有事的。"說完,他腳一跨,頓時一片黑暗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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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原仲珩的雙眼習慣樓閣中微弱的光線後,這才知道,平氏兩兄弟所言不假,他們所盜的墓幾乎歷朝歷代都有,散在樓閣中各個角落的文物,雖然滿布塵埃,依然看得出極其特色。
原仲珩可沒心思去留意這些,他的目光就像黑豹盯緊獵物般瞅著角落邊那座通往樓上的梯子,他的心隱隱震動著,仿佛他所要追尋的答案就在上面。
兒,你會出現嗎?
他為自己這樣荒誕的念頭感到不解,可是內心的渴望卻又像無止盡的漩渦般不斷將他卷入。
當他每踏上一道階梯,沖擊在自己身上每一根血管中的震動就一次又一次地沸騰著、喧囂著。
終于,他登上了樓梯的盡頭。
放眼望去淨是秦朝時的文物,沸騰在內心的脈動幾乎要沖破他的胸口。
原仲珩終于忍不住叫道︰"兒、兒。"
一瞬間,一道熱流頓時從他眼眶涌出。
"來世務求相見。"這樣匪夷所思的念頭不知從何而來,激蕩著他身上每一根神經。
像是回應他內心的呼喚似的,一聲悠悠忽忽,令他朝思暮想的噪音飄了過來。
"你終于還是來了。"
兒!
原仲珩大吃一驚,心中卻充滿了太大的喜悅。原以為是夢,原以為這是永遠都不可能成真的夢,卻在這一瞬間得到了回應。
"兒,兒?你在哪里?在哪里?為什麼我都看不到你?"他急切地四處張望,可就是什麼都看不到,除了原先就有的陳設外。
"你不怕嗎?我怕我一出現,你就會像其他人一樣嚇得昏過去。"她輕柔的嗓音充滿了哀怨。
原仲珩听得心都揪緊了。"我千里迢迢趕來,就是為了看你。"
"可是……"
"沒有可是。兒,告訴我,我需要你告訴我所有的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你真的把所有的事都忘了……霍大哥。"聲音中充滿了哀傷。
"霍大哥?"原仲珩的內心又是一陣激蕩。"你叫我霍大哥?"
"是啊!當霍大哥揚起他的雙眉時,所顯露的英雄氣概,即使是在號稱為亙古第一人,創立千秋功業的父皇面前,都不遑多讓呢!"她的嗓音一變,變得甜美可人。
就在這一瞬間,原仲珩的眼前出現一道清麗的身影。
丙然如他所料,兒那俏模樣,就如同他印象中的長相一模一樣。
印象中?!這樣突兀的念頭又讓他猛然一驚。
"兒。"他情不自禁奔上前,未料,卻引得兒一聲嬌呼。
"不要、不要,霍大哥,你不要過來!"原本已經朦朧的身影變得更加模糊不清,轉眼間竟消散不見,令原仲珩不得不停下腳步。
"為什麼?兒。"
四周卻半點聲息也沒有,仿佛剛剛沒發生過事一般。
"為什麼?兒,為什麼?"劇烈的痛撕扯著原仲珩的心,他真心的呼喊,讓听者為之動容。
他不認識兒,充其量只能說在夢中見過。
可是對她的思念、牽掛,卻像是與生俱來就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一般。
這樣莫名的情愫曾經深深困擾著他。可當他終于清清楚楚听見她,甚至看到她的倩影時,他知道,他不能失去她!絕不能!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你既然不願理我,又為什麼要出現?"他突然仰天怒吼,傾泄出他滿腔的悲痛。"霍大哥……"悠悠的聲音又揚起,卻是充滿了哀傷。
原仲珩握緊拳,咬牙說道︰"我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只希望你告訴我、告訴我啊!"他說得好是悲痛,一道鮮血赫然從他的嘴角流下。
"霍大哥!"兒又出現了,只是她始終離原仲珩有一段距離。
不過一這次的身影、容貌卻是無比清晰,甚至連她翦翦雙瞳中的淚光,都清楚落進原仲珩眼中,看得心都痴了。
他怎麼會沒看過她呢?她的一顰一笑,尤其右邊俏臉邊的梨渦是那樣迷人,每次都引得他俯身親吻,然後兒都會嬌羞地咯咯直笑,在他懷中掄起小手,嘟起櫻唇抗議說︰"不公平、不公平,每次都趁人家不注意。"
兒的美不在于她容貌的出色,而在于她單純而無邪的心,還記得……
一陣劇烈的疼痛猛然襲來,原仲珩的雙眉頓時糾結。
"怎麼了?霍大哥。"兒的眼中有著明顯的驚恐。
原仲珩抬起手示意不要緊。
"我就知道我不應該出現的……我就知道……"兒喃喃自責。
"不!我不許你這麼說,雖然到目前為止,我什麼都還不清楚,可是我明白,只要能讓你留下來,就算要我付出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他說得斬釘截鐵。兒悠悠嘆息,"那如果我真是鬼呢?人鬼殊途,你要怎麼留下我?"
原仲珩大笑。"鬼?不就是人死後所幻化而成的嗎?鬼成人或許不易,但人成鬼難嗎?"生死大事在他口中說來,竟仿如生活瑣事。
"兒寧願你……寧願你什麼都忘了……"
"那你呢?"冷不防,原仲珩反問她。
"我?"兒一愣。
"你呢?你將我忘了嗎?"
兒搖搖頭,甜美一笑,凝視原仲珩的目光中充滿深情和眷戀,千年的相思在頃刻間,即使沒有任何的言語卻已經深深流露,相互激蕩在兩人心中。
"兒……"原仲珩忍不住又想靠近她。
"霍大哥答應我,你如果還想看到兒,就不要再接近一步了。"
原仲珩直盯著她,半響才說︰"如果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所有的事情,我會將那只藏起來,就像神話中,只要將仙女的羽衣收藏好,那麼她便注定一輩子留在凡間,留在她所愛的人身邊。或許這是很笨的方法,卻是惟一的辦法。"
"霍大哥……"兒沒料到他會這麼說。
"如果不是那只出現,我想,我永遠都不會來這里,也極有可能永遠都見不到你,我相信那塊玉對你來說一定有著重大的意義。"
"霍大哥,你這又是何苦?"
"何苦?"原仲珩苦笑。
"早在你出現在我的夢境後,這一切不再是任何理由或是邏輯可以解釋的了,前世今生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生既然相遇,要我放棄——絕不可能!"
"你連我是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霍大哥……你為了我做了那麼多,可是我……我卻沒有辦法……霍大哥,我不想再害你了。"
想到過去!想到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兒再也禁不住內心的激動而掩面痛哭。
"兒。"原仲珩看得好是心疼,他多想象過去一樣將她攬入懷中細心呵護,當她永生永世的避風港,可是一想到兒對他的警告,他不得不克制自己,和她保持距離。
"听我的,你走吧!把我忘了,把這一切都忘了。"
"為什麼?"
兒抬起布滿是淚痕的臉,深情的目光中盛著讓人心碎的悲痛。"因為我不想再看到你為了我受到任何傷害。霍大哥,今世我只求你平安、快樂,那麼兒一切足矣,就算被打下十八層地獄,永世都不得翻身都甘願。"
"不!"原仲珩突然怒吼,下意識嘶喊,"這一切都是我甘願!若讓我失去你,何來平安?何來快樂?"
原仲珩濃郁的深情讓兒心顫不巳,白皙的雙頰再度流下兩行清淚,沾濕她的衣襟,落進她的心底。
"為了你,我甘願失去一切啊!"
天哪,又是這話!
為什麼什麼都忘了、什麼都變了,可是他的心卻沒變?
霍大哥,是兒害了你!原本你前程似錦,卻因為兒而萬劫不復。
難道在受盡苦楚之後,你還不知道退避嗎?
不,霍大哥,兒不能再眼睜睜看著你為了我受苦,不能,絕不能!
兒咬著唇,低聲說︰"不要再說了,這一切早就注定,以你一個凡夫俗子又能如何?听我的勸,將這一切都忘了,回到你的地方,我相信你會過得更好。"
"我說過了,既然相遇,就不可能放棄、不可能相忘。"他說得擲地有聲,灼灼的目光堅定不移地凝視著兒。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想到過去的一切,兒的心像在瞬間被撕得粉碎。"那是你不知道父皇是什麼樣的人,就像我不知道父皇。他……他竟然會對你……對你……"兒再也說不下去了,她哭得哽咽不巳,悲痛的心仿佛隨著往事的翻飛而被撕扯著。
"對我怎樣?"原仲珩雖然不知道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有一種預感,惟有揭露真相,他才能留住兒。
兒掩面痛哭,不住地搖頭。
"兒,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
在原仲珩一再地追問下,兒終于抬起淚漣漣的臉龐。
"你真的想知道?"看來,不管是今世的霍大哥,還是前世的霍大哥,即使什麼都忘了,脾性仍一樣——絕不會輕言放棄。
"我相信你了解我,兒。"原仲珩看著她,良久、良久,才又再開口。
"自從夢中出現你之後,我就知道,雖然只是個模糊的身影,但生命的輪回已將你緊緊系在我的生命中,千年不忘。我堅信,即使你不告訴我,藏在我記憶深處中的一切也終將翻騰而出,也許是-天,也許是兩天,也許是幾個月,甚至是幾年,但不會忘!因為我記得,永永遠遠記得,我曾說過——愛你,生生世世。"
一听到這話,已經止住的淚再度佔滿兒的雙眼。
"生生世世……"剎那間,所有的往事就像翩然飛起的蝴蝶,在兩人交纏的目光中翻飛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