紈褲 第9章(2)
作者︰樂顏

听到腳步聲,顧景宏從座位上站起了身,這些年被外人冷漠待遇,讓他再也難以端什麼伯爺駙馬的架子,對誰都先陪出三分笑臉。

「父親。」顧惜恩率先施禮。

「岳父登門,小婿有失遠迎,還請見諒。」原平之也彎腰行禮。

「沒什麼,沒什麼。」顧景宏連連擺手,說︰「倒是我冒昧登門,事先也沒打聲招呼,才真正失禮了。」

「自家人哪里需要這麼客氣,岳父快請坐。」原平之笑呵呵地請顧景宏上座,顧景宏連連擺手不肯,翁婿倆最終分賓客之位坐下。

小丫鬟重新為三人奉上了熱茶,然後恭敬地退到門外守候。

「父親,您可是有什麼事情?」顧惜恩見父親坐立難安的模樣,自己也替他難受,一個大男人越到老年越落魄,誰見了也會不忍,何況還是她的生父。

因為這些年的隔絕,顧惜恩不會對顧景宏有多尊敬和親近,但是也不會惡毒地唾棄他,說他一句罪有應得。

其實按照傳統道德來評判,顧景宏到底有什麼罪呢?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想要個兒子真的不算有罪。

在世人的眼里,他甚至很無辜受害,是皇權壓迫下的可憐蟲。如果他娶了個普通的千金貴女,那他的妻子肯定不敢像升平大長公主這麼「欺負」他。

彼景宏唯一的過錯,大概就是沒有認清自己的身分,他娶了公主,卻沒有給予公主應有的尊重,所以公主憤怒了,皇家生氣了,他這個駙馬就被打入「冷宮」了。

至于公主更看重的感情的背叛什麼的,世人誰理會這些呢?

娶老婆生孩子,延續家族血脈,是時下世人的共識,至于其他的,可有可無,感情什麼的,能當飯吃嗎?

但顧景宏和那種拋棄糟糠之妻、另娶年輕漂亮新人的忘恩負義之輩還是有些不同的,他只是有些軟弱,甚至懦弱,在延續香火與夫妻之情之間左右搖擺,他想求個兩全,結果公主不給他兩全的機會,所以才發生如此悲劇。

「呃……」顧景宏用手端著茶杯,臉色微赧,鼓了鼓勇氣,才低聲道︰「我听說四公子就要北上薊城,所以想替你兄弟找點事兒做,如果方便的話,隨便給他們安排個什麼職事,如果能讓他們得到點鍛煉就更好了,他們也大了,整日在家里賦閑,總不是辦法。」

原平之微微頷首。

自從外界知道了他主持建造新京城之後,這些天來找他說項的達官貴族和親戚朋友絡繹不絕,大多都是想為自家的子弟找個清閑又有油水的事做。

誰都懂得,最容易貪污的就是工程,而油水最大的工程就是皇家工程,現在原平之把持著皇家最大的、或者說全國最大的一件工程,他手指縫里隨便漏一漏,那將會有多少利益可沾?

彼惜恩卻皺了皺眉,問︰「是惜賢還是惜良?他們現在還是應該讀書的年紀吧?建設新京城事關重大,不是能夠隨便混日子的地方,他們可不能存了偷懶揩油水的心思。」

彼景宏連忙道︰「不會!不會!我在家里已經再三教育過,這是非常重要的事,一旦出了差錯是要掉腦袋的,可不敢混日子。惜賢和惜良書讀得不好,武藝也普通,我想早點讓他們出來跟著鍛煉鍛煉,趁著年少,能多學點東西,他們都想去……」

彼惜賢、顧惜良和顧惜恩年紀一般大,只是三人出生的月份各自不同,當年這也是大長公主很生氣的原因。

彼惜恩看了看原平之,見他對自己悄悄豎起一根手指,心底微微松了口氣。

夫君肯提攜就好,哪怕只是一個。

說起來,建設新京城實在是龐大的工程,需要的人員非常多,要安插一些紈褲子弟並非難事,但是原平之不肯輕易開這個口,這件事太重要,大意不得。

彼惜恩于是對父親說︰「北方初平定,還不是太安穩,兩個弟弟總要有一個留在家中孝敬長輩。惜賢和惜良,我都是以前只見過幾面,惜賢似乎性子很倔,惜良更平和一些。我看不如讓惜賢留在家里支撐門戶,讓惜良出外鍛煉吧?」

彼景宏也知道自己的庶長子個性沖動,容易惹事,而且他也不願將兩個兒子都送出去,如果有個萬一可怎麼好?

所以他立即同意了女兒的建議,說︰「好!好!就讓惜良去好了,惜良更老實更能吃苦些,讓他去好。」

這麼說著,顧景宏卻將目光試探地看向原平之,沒有原平之的允肯,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心。

原平之笑道︰「今日下午就讓惜良來家里一趟吧,我看看他擅長些什麼,或者先跟著我一陣子,慢慢學些東西再獨立工作也行。」

「好!好!我這就回家去,讓他準備準備!」顧景宏頓時大喜過望,立即放下茶杯站了起來,迫不及待就要回家去。

原平之和顧惜恩親自將顧景宏送到二門口,見他上了馬車,逐漸遠去了,夫妻兩人才回轉藤蘿館。

途中,顧惜恩輕輕挽住原平之的手,輕聲道︰「夫君,我們一定會感情如一白首偕老的,對不對?」

案母感情不睦,母親早逝,父親落魄,看著這樣的結局,顧惜恩真的難過。

原平之沒有回答她,只是反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

承諾什麼的,只有經歷了時間的驗證,才會真正珍貴,他希望到了晚年,她已經不需要這樣不安地向他詢問。

時間會讓她逐漸安定,逐漸篤定。

暮春四月底,原平之率領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奔赴幽州。

金陵到薊城這一路並不算太難行,前半段路沿著大運河的路線乘船,龐大的船只非常平穩,而南方人士亦多識水性,不會暈船,所以平安無事;倒是在海津鎮下船轉乘陸路馬車之後,土路的顛簸讓許多嬌生慣養之輩難以適應。

而顧惜恩也很不適應,多年的征戰讓北方處處荒蕪,連官道也因為缺少修繕而起伏不平,再加上天氣燥熱起來,北方又干燥,快到薊城時,顧惜恩開始不舒服了。她先是渾身虛弱,後來小骯疼痛,一開始她以為是月事來了,而且也確實見紅了,可是後來算算日子根本不對!

之前因為原平之返回金陵,驚喜紛擾後又馬上準備北行,各種忙碌中,顧惜恩忽略了自己的月事並沒有按時來到,那時已經延遲了半個多月了。

當她的小骯疼痛越來越嚴重,已經無法忍耐時,她才偷偷告訴了自己的陪嫁嬤嬤。陪嫁嬤嬤立時大驚,當嬤嬤問清楚了顧惜恩的情況後,更是擔心——她家小姐可能流產了。

誰也沒想到顧惜恩會這麼快懷孕,她真的年紀還太小。

原平之自己也特地吩咐過嬤嬤和大丫鬟,在顧惜恩沐浴時加入有助避孕的一些藥材,他也擔心妻子年紀太小便懷孕,有害身體。

可是千防萬防總還是沒防住,顧惜恩真的懷孕了,而且因為路途顛簸勞累流產了。

苞隨北行隊伍的太醫也沒能救回原平之和顧惜恩的第一個孩子。

彼惜恩整個人都傻了,甚至連身體的痛楚都感受不到了。

她的寶寶沒有了?!

她怎麼會沒注意到自己月事的異常?她怎麼會沒考慮過夫妻圓房之後就有可能懷上小女圭女圭?

她口口聲聲說要為夫君生女圭女圭,可是她怎麼就這麼不經心?

都是她的錯!

身為一個母親,她居然不知道寶寶已經在她的肚子里,她怎麼可以如此粗心大意?

彼惜恩難受得幾乎無法承受,在原平之的懷抱中淚流不止。

「別哭了,太醫說了,這個時候要小心自己的身體,小月子也是月子,這時候哭泣對眼楮不好。」原平之也難過,可是他更在意顧惜恩,她真的年紀太小了,這個年紀無論懷孕還是流產都是極大的折磨。

說起來還是他的錯,如果他不那麼心急與她圓房,如果他能再耐心等待兩年,等一切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就不會對她造成傷害了。

彼惜恩啜泣著,埋首在原平之的懷中,哭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我不是個好母親,嗚……嗚嗚……」

她已經這樣哭泣了好久,原平之真怕她哭壞了眼楮,他嘆口氣,低聲對她說︰「快別難過了,如果不是一路顛簸也不會出事,而且寶寶也絕對不願意讓母親傷心,不然他會不安心的,知道嗎?」

彼惜恩的哭泣果然壓抑住了一些。

原平之繼續安慰她︰「我听老人家們說過,寶寶未成形之前如果去了,父母若真心思念,寶寶還會再回來的。」

「真的?」顧惜恩抬起紅紅的眼楮問。

原平之點頭,說︰「你要好好調養身體,這次要把自己養得健健康康的,然後我們再要孩子,到時候寶寶一定會回來的。」

彼惜恩點點頭,握緊了原平之的手,她努力想讓自己振作,可是熱淚還是忍不住灑在了兩人緊握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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