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綺被兩名嘍引進仇英的勢力範圍。
以仇英和巴鍇這對心狠手辣、目無王法的賊人,是絕對不可能善待或禮遇花綺的,才被帶入賊窟半日,花綺已被仇英整得花容淒慘、精神盡失。
石室的門被打開了,仍如禪定般坐在石床上閉目養神的楚樵倏地睜開眼,整個人幾乎驚跳起來。
花綺被夾在巴鍇與仇英之間,由一個莽漢架著進入石室,如今的她頭發散了、亂了,便捷的衣靠被扯破了好些個地方,最令楚樵心痛的莫過于她原本粉白似盛開豌豆花兒的嬌靨,如今是青紫一片,更教人氣憤的是,形容憔悴的她已完全陷入昏迷狀態。
她……究竟受過什麼非人的折磨?
「楚樵,見著了你的紅粉知己,你定是喜出望外吧!」巴鍇先是嘲弄,見楚樵在瞬間的驚訝後便馬上恢復鎮定,巴鍇不甚滿意的皺起眉頭。「可我瞧你這樣子,似乎不怎麼樂見三格格。」
「她是三格格嗎?少唬弄我了,我楚天漠見過的格格不下十位,哪個格格不是光鮮亮麗的?這破布女圭女圭般的女子算哪門子的格格?」楚樵故作不識眼前的人兒。
聞言,巴鍇有一瞬間的困惑。他見過,也覬覦過靖王府的兩位大格格縴月與水翎,卻沒見過靖王府的三格格。「是否抓錯人了?」巴鍇橫眉豎眼的望向仇英。
仇英冷笑。「別跟我們裝傻了,楚樵,你當真不認得靖王府的三格格花綺?哦!對了,在你以楚天漠之名混入咱們仇家幫,並佯裝和她極為風流快活的那一小段日子里,她名叫楚兒。」
「既然你們知道她是靖王府邸的三格格,還抓她來干嘛?靖王爺可是當今聖上的兄長,是皇親國戚,你們得罪不起的,放她定!」楚樵聲調平穩的道出事實。
「事實上,咱們得罪皇親國戚已是不爭的事實,不然,你以為咱們干嘛在馬跡山上灰頭土臉的苦挨?至于三格格……我們可是費了一些心力才引她來自投羅網的,我和仇英了解她的價值,豈有抓了又放的道理?」巴鍇倒是一副心有城府、躊躇滿志的樣子。
「她有什麼價值?在靖王爺重男輕女的心里,女兒不過是賠錢貨,頂多值些贖金罷了。」楚樵故意冷淡的貶損花綺,而在看見巴鍇以他的髒手觸模花綺的粉靨時,他突然感覺到一股猛烈的怒氣朝他襲來。
天哪!克制!他小心的提醒自己,並努力掩飾臉上的表情。
「我可不這麼認為。」仇英拍掉巴鍇含帶色心的手,算計地道︰「靖王爺疼愛女兒是眾所皆知的事,真要拿三格格來換贖金,不值個十萬、八萬金,想必也有個五萬、六萬銀,但問題是,咱這會兒不要錢財,卻要你楚樵命一條。」
楚樵倒是從未擔心過自己的命沒了。「我說過,要殺要剮,請便,可是切莫將三格格這樣無辜的局外人扯進來。」
「誰膽敢說她是局外人?」仇英的個性向來火爆潑辣,一聲不順耳,便厲聲喝斥。「她的父親殺我兄長、毀我仇家幫,誰敢說她無辜?」
「真正毀仇家幫的人是我。」只要能助花綺月兌離賊窟,他不惜以身作靶。
「不必你提醒,我仇英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你楚樵是如何的愚弄我仇家幫眾的!」仇英先是狺狺吠吠,接著又如土狼般桀桀冷笑。「先別擔心咱們的報復不夠徹底,楚樵啊楚樵,巴鍇設下的這一計,夠你瞧的了。」
「你們究竟打算做什麼?」終于問到重點了,可不曉得為什麼,楚樵的預感卻十分不祥。
「也沒什啦!只是要你今晚和咱們出身名門、地位高貴的皇室格格睡上一覺!听好了,所謂睡上一覺,可不只是同榻而眠喔!還得共享魚水、共效于飛,做那類你不屑與我做的『髒』事。」仇英恨恨的強調,並馬上幸災樂禍的繼續道︰「當然!想必這回嫌髒的將會是咱金枝玉葉、冰清玉潔的三格格。」
這回楚樵再也沉不住氣的從床上霍的下地。「你們打的究竟是什麼餿主意?」他臉色一凝。
「咱們的主意可半點也不餿,甚至還可說十分人性化哩!據咱們的觀察,你進仇家幫搞破壞的那半年里,幾乎不近,連打我二哥仇杰那兒將『楚兒』爭到手時,你猶能坐懷不亂,從容不迫的演出強暴戲碼。」仇英笑得詭譎邪惡。「楚樵,算來,你還真能忍、真能熬呢!『江南神捕』、『鬼影神捕』等英名,果非浪得虛名,但今夜,咱們打算讓你的英名毀于一旦,倒要看看你是否還能坐懷不亂!」說罷,她示意莽漢帶走花綺。
「你們打算對三格格做什麼?」楚樵追了幾步,長長的腳鐐令他顛躓了一下。
花綺會被嚇壞的!這念頭令他喉頭發苦,他無法忍受她獨自一人充滿恐懼的任賊人宰割,她的無助與他的憤怒……令他想殺人!
仇英和巴鍇似乎十分滿意他激動的模樣。「咱們不過是要將她裝扮一下,接下來便要看你的了……」仇英的笑著。「瞧我和巴鍇對你多體貼呀!或許現下三格格是有些狼狽,不怎麼賞心悅目,不過,咱們三格格可是麗質天生,最令人訝異的是,她還是個黃花閨女!彪女……多教人驚喜呀!在仇家幫眾以為你和她早有一腿後,她居然還是處子,這下是很寶貴嗎?男子總喜歡獨佔鰲頭,而巴鍇和我的幾個手下更是既錯愕又歡喜,我可是費盡心思才制止了他們的蠢蠢欲動呢!」
「是呀!瞧她那一身女乃白色的肌膚,光看就教人垂涎三尺……」巴鍇毫不忌諱的表現出他對花綺的覬覦。
「誰要是敢動她一根寒毛,便死定了!」楚樵說得陰惻側的,冷厲森嚴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喲!明明是過河的泥菩薩,還敢逞凶斗狠?」巴鍇狐假虎威,狠狠的踹了楚樵一腳,又不過癮的重重補上一拳。
「夠了,別逗他了,總該讓他留些精力,今晚好好伺候咱們尊貴的三格格,說不定這是他最後一次風流快活呢!」
「我不懂,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怒潮刷過楚樵全身,但他小心的保持沉穩。
「此招叫借『刀』殺人!」仇英粗俗的,意有所指的看向他的。「咱先借你那把『刀』毀了三格格之後,再放出風聲,讓三格格今生做不了人,連帶的,你今生今世也甭想再做好人了。想想,你區區一個捕頭,玷污了堂堂皇室的格格,即使你功在國家,我想靖王爺也不會與你善罷甘休的。」她更狡詐的微笑起來。
「假使三格格幫我作證,證明我是被人所逼呢?你倆的算盤也未免打得太如意了,倘若靖王爺一時興起,不治我罪,反而招我做婿--」如此的假設並沒有讓楚樵快活,他的唇仍僵硬的抿成了一條線。
「你想得倒比我們更如意,一來,我可也是個世家子弟,豈會不曉得富貴人家一向講究門當戶對,哪有降格以求的道理?話說回來,就算什麼好事都教你鬼影神捕給踫上,可你身負的血海深仇,據說與皇室月兌不了干系,諒你是既不敢,也不甘心與皇室結親,屆時,情況將比咱們預料的更有趣。」巴鍇笑得十分得意。
「你為何會對我如此了若指掌?」楚樵除了錯愕于他們對他的一切了若指掌外,更鄙視這群人的歹毒心腸。
「我們有高人指點!」
「誰是你所謂的高人?」
「若說穿了,這游戲哪還玩得下去?」巴鍇得意的仰高下巴。
「為何不一刀結束我,玩這樣的手段,不怕夜長夢多?」楚樵聲音粗啞的反問。
「想瞧更精采的戲,自然得更耐心的等候!」巴鍇眼里閃著邪惡的興味。
「倘若我不按你們的吩咐去做呢?」楚樵挺直軀干,靜靜的又問。
「那巴鍇和我的手下可就求之不得了!」仇英撇一下嘴角,邪惡的道︰「楚樵,你有整夜的時間可以享用三格格,倘若你沒表現出適度的男子氣概,或是仍堅持你所謂的俠士精神,那麼,明早巴鍇和我那批嘍們將會代替你一展雄風。你自己衡量一下吧!」撂下狠話後,仇英再次示意莽漢扛走花綺,她則得意洋洋的跟了出去。
巴鍇故意走到木然立著的楚樵身邊兜著圈子,面露狎玩的笑容。「如仇英所言,男人都喜獨佔鰲頭,我原想先借三格格來用用的,卻因為仇英的阻撓而作罷。假使你不願幫三格格開苞,我可是樂意得很,試想,將那麼個白女敕女敕、軟溫溫的身子撂倒在身下的感覺--」
楚樵雙手握拳,憤怒的緊盯著花綺被帶出那扇門。
痛苦撕扯著他,花綺如破布女圭女圭般的模樣與巴鍇霸王硬上弓的影像在他心中造成莫大的沖擊,他心里再度產生了想殺人的。
為免巴鍇茶毒更多的良家婦女,他誓言,一旦自由後,他一定要先將巴鍇去勢,讓他再也不能「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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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半個時辰後,石室的門再度被打開。
困獸般拉著腳鐐在石室中來回移動的楚樵,心情猶如鐵鏈磨過石板時那般的沉重,他眼光焦灼,眸底燃燒著憤懣的火焰。
花綺醒著,這回她是半推半就的被仇英押入石室內,楚樵曾一度懷疑眼前這個濃妝艷抹、渾身脂粉氣的女子是否就是花綺?
仇英將她打扮得冶艷魅惑,卻突兀的在她嘴上綁了粗布條,腕上系著細皮索,而她那一身穿著--
她如青絲的鬒發不凌亂了,卻被梳成與揚州小秦淮上的歌妓同一款式的雙飛燕。她身上穿的絕不比仇英在賣弄風騷時還多,一件桃紅,繡滿鴛鴦蝴蝶的肚兜,外頭僅罩一件素紗單衣,則系條淺絳色的縐紗裙,借著被點亮的燭光,她絳色裙底呈現暗粉的色澤,柔美縴細的腿兒隱約可見。
「三格格!」楚樵喚她,心很痛,卻不敢形諸于外。
仇英暗地里推了花綺一把,讓她幾乎跌坐在楚樵的腳跟前,楚樵慌忙地伸手托住她。
仇英不忘利用機會嘲弄他們。「瞧你倆迫不及待的樣子--嘖嘖!懊稱你們為曠男怨女,或當你們是干柴烈火呢?」
楚樵首次顯露出情緒,眼露凶光的瞪視著仇英。
花綺似乎回過神來了,她不覺揣緊他的雙臂,原本茫然的眼底逐漸激起淚花。
仇英被楚樵的肅殺之氣嚇了一跳,不過,她猶不忘威脅道︰「少在我面耀武揚威了,楚樵,這會兒你不過是條秀才手巾--包輸(包書)的!記著我的話,好好伺候三格格,倘使天明時她仍是個黃花閨女,我便把她丟給巴鍇和我的手下。另外,奉勸你不要輕舉妄動!」
花綺因仇英的恫嚇明顯的瑟縮了一下,仇英卻出人意表的授意手下打開楚樵的手銬、腳鐐,又示意輪流看守的嘍全退到石室之外。
「楚樵、三格格,瞧我仇英多慈悲為懷、多解情識趣呀!良宵苦短,你們好好享受吧!炳哈哈!」
仇英與手下猥褻的笑聲在石門關上的剎那,也同時消失。
直到此時,楚樵才有辦法將全副的精神放回花綺身上,已無桎梏的他,趕緊解去花綺嘴上的布條與腕上的皮索,殷切的問道︰「三格格,妳可還好?」
只見她眸中的光芒更熾亮,不久,淚水便撲簌簌的順頰跌落。
「三格格--」楚樵再次呼喚,這回他已不必,也無法再掩飾他的心痛了。「天哪!妳的手好冰。」他揉撫著她布滿索痕的手腕。
「天漠!」她抖瑟著,淚落不止。「我冷,彷佛永遠也暖和不起來。仇英……仇英他們讓虔婆檢查我……好丑陋、好污穢,我覺得自己好髒,渾身都髒……」她發熱似的語無倫次,手掌更用力的反揣著他的手臂。
「噓--骯髒污穢的人不是妳,是仇英他們,在我眼里,三格格的勇敢一直是無人可匹敵,純潔無人可比擬的。」楚樵嗓音低沉,帶著些微的激動與顫抖,卻充滿了強烈的撫慰性。
「是……是嗎?」花綺含淚看著他。
「是的、是的。」他十分用力的點頭,又痛苦的搖頭。「我真恨自己無力阻止仇英與巴鍇傷害妳!早該提防仇英那賊婆娘的暗算了,瞧我的掉以輕心居然還連累妳受苦捱難!而妳,真不該笨得往馬跡山竄,不該傻得進這賊窟來自投羅網。」
「仇英的確可惡。」花綺的聲音顫抖且破碎。「原本想說,諒她也不敢對我這個格格怎樣,可她卻如此的待我……我既氣又恨,我不是妓女,我是堂堂大清的格格……」
「妳是什麼對仇英這類亡命之徒而言並無差別,他們是心狠手辣,為非作歹又草管人命慣了的。」楚樵反手擁抱她,以免她的情緒更激動。「妳的權貴身分,對他們而言更是一種挑戰,此刻的仇英,早將生死給豁出去了,她的做法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目的就是要讓咱倆當他們仇家兄妹的陪葬!我死不足惜,可妳不該自願來當墊背。」
「你很為難嗎?」她想鎖住他的眸子,但他的眼光卻避得飛快,不願與她接觸。「不消說,我的任性一定讓你覺左右為難、負擔沉重吧!」她自言自語的說,整個人陷入濃重的憂郁中。
「不!我只是不樂見妳或他人因為我而受到傷害。」楚樵依舊避重就輕的說。
此刻的她,霧鬢風環,艷光照人,蓮步微移的模樣,更難掩她款款曼抄的姿態;縐紗長裙順著她性感的臀部曲線微晃,若隱若現的展露出女性的嫵媚風情,令他著迷的眸光幾乎無法轉移。
如仇英所言,他久未近,腰部的沉重悸動在乍見秀色可餐的花綺時,便驟然轉變為近乎失控的疼痛。
他一再告訴自己,既熬過的刑求,就不該被此刻的心理戰術擊敗,即便所遭受的一切,使得他種種反應與情感都變得疼痛且敏感,他也不允自己就此被撕裂、被打敗。
否則,便等于姑息了仇英與巴鍇的邪惡。
然他真的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他該如何啟齒告訴花綺仇英他們所算計的事?又該如何著手下一步?行走江湖多年,他從未感受到如此的挫折,也從未「顧忌」過那麼多。
一切,皆因他太過看重與珍視花綺呵!
但可笑的是,花綺卻完全感受不到他的看重與珍視。
「在你的心目中,我依舊只是『他人』嗎?」她含淚哽咽的說。他一貫的淡漠,從沒有任何一刻令她如此深感灰心。「因為欠你一命,我無法罔顧你的生死,即使我們會因為仇英的壓迫而履行夫妻之實,你仍舊如此的認定我?認定我只是『他人』?」
她曉得仇英他們的邪惡計畫了?!楚樵感到一陣錯愕。如此說來,他根本就毋需再「顧忌」什麼了嘛!
也彷佛看出他的驚愕,花綺終于苦笑道︰「瞧仇英和虔婆把我打扮成這副模樣……我不傻,仇英也明白點破,我將在他們的游戲中扮演什麼角色。」
楚樵更形錯愕了,錯愕于她似乎失去了慣有的反抗精神,甚至打算逆來順受。「三格格……」
「我真的是個格格嗎?格格代表的又是什麼?地位的崇高、身分的顯赫?不!請不要再喚我三格格了,如此的我算什麼?是螻蟻,抑亦或是蜉蝣?生命,甚或是我一世的清白都不能由我自己掌握,我算什麼?
「不,我再不介意,也不怪你照他們的意思去做,我更不會掙扎,也不會再抗議,因為我明白,你也是受人所迫。他們想陷你于不義,為此,我立誓,只要我還活著,絕對不教他們的奸計得逞,決計不教你承擔後果!可……求你,不要讓他們有機會對我輪流施暴,假使他們真打算那麼做,請你一定要先一掌劈死我……」她又揪緊他,揪得死緊死緊。
「三格格……花綺!」他痛心,又痛恨,痛心她一徑為他設想、痛恨她的恐懼與自己的束手無策。
「別,別愁眉苦臉的,若是你不反對,便假設今夜是屬于咱們……或許……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而我是你的楚兒,你是我的天漠,讓咱們像夫妻般溫柔恩愛,鶼鰈般深情相待……」
或許是絕望吧!絕望反倒讓花綺變得更加勇敢了!
她說話的方式,恰似柔和、隱密又感性的音籟,徐徐的洗滌著楚樵的心。
他好生心痛!
此時此刻,什麼血海深仇、什麼尊與卑、什麼驕傲,都變得毫無意義了!
他們必須分享此種被迫的親密,而他唯一能,也應該做的,便是盡力支撐她瀕臨繃斷的感情。
于是,他首次松掉臉上硬若岩石的線條趨近她,就算真有些不習慣的生澀,可他微揚的嘴角,已在在說明他一向冰封的感情正在解凍、他一向緊密的甲冑正逐片剝落。
執起她的縴縴素手,領著她坐入床沿,靠在她的耳畔輕聲低語。「沒錯,咱們再也毋需愁眉苦臉了,因為妳是被我偷偷放在心里頭長長久久的楚兒,而我是妳的天漠。今夜,是咱們有情人的聚首。」
突如其來的微笑照亮了他的臉龐。「來,我保證,咱們會找到不輸給仇英和巴鍇那齷齪伎倆的方式,我也要妳對我保證,在四更天來臨之前,忘掉仇英、巴鍇,忘掉咱們身在何處。」
他的笑容迷惑了她。「咱們……該怎麼做?」
「如妳方才所說的,用心……假設與想象。」他立于她的身前,巍然如巨人,可他臉部的表情卻因柔情而發光。
蒼天在上!去掉那些刀鑿以的冷硬線條後,他簡直比她的姊夫們還俊俏。「我該……假設及想象些什麼?」因為過度的驚奇,她顯得有些呆板。
「假設今夜是咱倆的洞房花燭夜呀!」他伸手輕輕拂了一下她落在頰畔的蓬松發絲,逐步引她進入另一場美麗的幻境。「想象妳我如今是在咱們的新房里,瞧!牆上那簾大紅喜幛和桌上的那對大紅喜燭,今夜,妳是我的新婦……」
他微微頷首,彷佛陷入了沉思。「妳終于成了我的新婦!回憶當時初相遇,我便知道唯有妳方能安定我這如浪子般飄泊的心。可嘆妳是大家閨秀,我卻只是一介武夫;妳明耀似星,我卻卑若塵土,咱倆的戀情受妳父親百般撓阻……」說著說著,彷佛他倆真的歷經過千辛萬苦似的,他的笑容緩緩消失。
她因為他深情的話語而無法調開視線,此刻,他已然和她認識的那位冷漠、嚴厲、自制的男子不同,就像他已掀開小心遮蔽自己的簾幕,讓她得以在一窺光亮時,也同時見識到他的另一面。
搖晃的燭影下,他的五官亦明亦暗,剛毅的臉上有微光的浮凸與暗影的凹陷,形狀優美的唇與發亮的黑眸同樣的溫柔、同樣的吸引人。
「之後呢?」她如夢似幻的問。
「之後我征戰沙場數年,原想就此將妳遺忘,也為妳所遺忘;放棄妳,也為妳所放棄,乃至希望就此死去……可上天垂憐,我立下了彪炳戰功,衣錦還鄉,我因此有了自己的府邸、豐厚的衣食俸祿,甚至只要我願意,坐擁三妻四妾、享盡人間風流艷事皆非難事,可我的心里卻仍只容納得下妳……」
他頓了下,形容顯得有些哀戚。「我一直無法忘懷妳,無論是在殺戮之後的喘息間,抑或在寤寐間的夢底……我的心中唯有妳!妳那騎著馬兒奔馳,綹綹青絲散在身後,我則守候在妳的前方,勒住馬嚼,藝高膽大的躍上馬背,與妳一塊馳騁于莽莽草原的景象,妳發香縷縷氤氳,妳笑顏似芙蓉曉日,令我忘懷一切悲傷與痛苦……」
「是的,對你,我亦如此。」她喃喃低語,不自覺陷入他編織的幻景里。
「楚兒,妳願不願意告訴我妳對我的感覺?」他也坐上床沿,與她依戀相望。
她無聲的與他對視,突然有些害怕讓自己陷入此種彷佛愈演愈真的虛擬幻境中,然而,他那令人無所遁形的柔情眼神,讓她無法不坦承自己的心情。
「我覺得……你好似我生命中從未察覺,卻命定的那一部分,你遠離的那段日子,我茶飯不思,失了魂、落了魄,連與咱們門戶相當的人家上門來提親,我都抵死不從,爹爹哀嘆我是被鬼迷了心竅。」
「如此說來,我央媒婆二度上門提親,是正確之舉?」
「是啊!只因情意堅貞,咱們終于能結成連理。」
「是啊!今夜可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哩!瞧瞧咱們的新房,一大片的紅喜幛、一室的紅燭光,多麼喜氣洋洋啊!」他指著空無一物,蕭索的石牆,神情卻彷如真有個新房般的幸福洋溢。
「這兒真是咱們的新房嗎?」
「妳定和我一樣,興奮過頭了。」楚樵溫柔的責備著她的懷疑。「瞧瞧那個翠屏障,是上頭賞賜的,至于那對鴛鴦交椅,可是妳的嫁妝呢!」
「是啊!」她蒙的彷佛真的瞧見了眼前景物。「可你為什麼坐得離我那麼遠?這會兒你已是我的夫婿、我的相公了啊!」
「我是怕嚇著妳了啊!」他緩緩的挪動,終于與她膝膝相促。「妳是如此的縴巧,像易碎的珠玉,我是如此粗礪,就如同妳爹爹以為的,我太過狂放不羈,不適合他嬌柔脆弱的千金。」
「可你已是我的相公,相信我,我不像你所想的那般脆弱。」
「我卻仍必須確定妳是真的要我。」他將她的縴手按在他的胸口。「妳尚不解人事,我得留心,以免傷了妳。」
「你不可能會傷我的。」花綺比他更篤定。小手悄然溜入他早已破裂不堪的衣襟,繞過他的腋下,展臂環抱住他寬闊厚實的背。「你與我相知、相惜、相許,你不可能會傷我。」
楚樵因那突來的壓力而感覺到肋骨與背脊隱隱作痛,那是連日來巴鍇與仇英逞凶所留下來約結果,但他卻感激她的觸模,猶如她已替他鋪好一條通往雲端的路徑,就等他率性漫游了。
他不再慎重其事,索性解開自己的單衣,露出碩壯的胸膛。
愛恨都是無心,只是際遇,然溫言軟語卻較暴力或強迫更勝一籌!
審視她雲鬢松挽,暈染兩頰春潮的怯憐模樣,即便楚樵是個再劍戟森嚴的捕頭、再不解風情的武夫,也不覺心神欲醉、魂魄蕩漾了!
抽去她的簪子,撩亂她的鬒發,情致纏綿的掬飲她的艷瀲。他的唇就落在她的唇上,品嘗著她,也以舌尖說服她來品嘗他。她學得慢,但終于,她也將舌滑入他的唇間,與他嬉戲糾纏。
從不曉得吻可以如此動人心魄,彷佛這個男子的心與魂全附在她的唇上了。
稍後,她驚訝的覺察到他的改變!他的呼吸轉為急促、激烈,他輕輕解開她的薄縷,扯松兩人的羅帶,展開無比親昵的探索……下頷、朱唇、雪膚,留下一處處他胡髭刷過的粉色痕跡;酥胸、肋月復、腿間,印下一波波他激蕩的情潮所挑起的旖旎。
她任由他擺布,曾半防御、半熱情的耽溺在愛情戲碼中,亦曾半尷尬、半釋然的嚶嚶啜泣。他所給予的感官磨折,是陌生、是細致,也是駭人的。
終于,她月復中深處的激情被燃點,如野火延燒,依著亙古以來的本能,尋求並順應兩人間的契合。
楚樵以雙肘撐起自己介入她的腿間,在一記有力的推移後,他被包裹于液體般的熱流中,整個人深陷在稠馥的狂喜中。
楚樵感覺自己被囚困住了!囚困在花綺困脂紅頰與深黝的眸子間,囚困在她的款款柔情與愛意之里。
而她的嬌喘、她的嗚咽、她的吟哦、她的輕泣,則更教他心蕩神馳、魂魄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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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楚樵與花綺同時被冷醒了過來。
已是仲秋時節,夜里涼冷,幸好石室只開了一扇連頭都探不出去的小窗口,緊擁著懷中的繡幌佳人,楚樵倒也不覺得寒涼。
花綺的頰畔猶有殘淚,卻匏犀微露、笑顏初綻。
「玉抹明月長相憶,柳絲裊娜無力。門外草萋萋,送君聞馬嘶,畫羅金翡翠,香燭銷成淚。花落子規啼,綠窗綺夢迷。」她低吟,若有思的輕撫著他似乎一夜就長長的胡髭。
捉住她的柔腕,他將唇貼在她的掌心上廝磨。「好個『綠窗綺夢迷』!可知道,自第一眼見著妳,妳便是我的綺夢了。」
花綺感受到楚樵胡髭扎人的觸感,她心跳狂亂,卻不舍移開,只是亦嗔亦喜地道︰「哄我!想昔日,你騎著那匹惡魔般的黑馬,大軍壓境似的朝咱們幾個弱女子沖來時,你還同仇杰戲逐著我,那一刻,我逃無可逃……」說起仇家兄妹,花綺的眼底不禁漫入了現實的愁慮。
楚樵可不想讓仇家兄妹的陰影趁虛而入,破壞了此刻的旖旎氣氛。「我也是的,昔日妳逃無可逃,今日逃無可逃的卻成了我的寫照,妳相信嗎?在這里--」他輕觸她的心口。「妳已將我囚在這里,我……逃無可逃了!」
從不曉得一向諱莫如深的人,也能如此坦率浪漫,喜悅令花綺眼瞼刺痛,淚水凝聚。
「妳……可還好?」他殷切的俯視著她。
「好,既美……又好。」她桃腮酡紅,眼波瑩瑩。
楚樵瞅著她,瞅到瞧目不轉楮、心不轉情。「如此說來,我可需索更多?」他像孩兒討糖般的低語。「我似乎要妳要的不夠,妳可願與我……麝香微度,再赴巫山?」
多露骨的求歡哪!
花綺的臉更紅了,然男女歡愛乃開天闢地以來最自然的事,更何況良宵如此苦短……
念轉至此,花綺拋棄矜持,藕臂纏繞上楚樵的肩膀,雙腿纏住他的下腰。
而楚樵也不再贅言,只盡情的以唇饑渴的掬飲她的甜蜜,以身狂野的在她身上烙下他愛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