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第9章(1)
作者︰十三妖

室內透著暈黃的光線,牆上的鐘擺隨著分秒流逝而搖晃著,一名身形健碩的男人站在吧台後調酒,動作熟練迅速。

「所以,你就這樣回來?」男人開口問著,聲音低沉沙啞,訝異中帶著明顯的不悅。

另一頭坐在沙發上的男子沒有回話,手里搖晃著酒杯,杯里的冰塊撞得叮叮作響,黑色發絲有些凌亂,天花板上的吊燈將光影灑在他的面孔上,他低垂著頭,目光焦距渙散。

「馬的!有沒有搞錯啊?」

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一個箭步,氣急敗壞的從吧台里跳出來,一把捉起邢千夜的衣領,使勁的搖晃。

「我們每天拚死拚活的加班,可不是為了看你這死人樣子!」滿臉絡腮胡的燕飛天,面目猙獰,活月兌月兌像一頭熊。

「我跟你回美國。」邢千夜吐出這句話,語調低沉而淡漠,黑眸黯淡無光。

「什麼?」燕飛天皺起眉頭,松開邢千夜的衣領。

邢千夜癱在沙發上,長腿伸直,在腳踝處交迭。這幾日,他實在想不出自己留下來的理由。

「喂!那些被你打敗的家伙看到你這副落魄的模樣會哭吧。」誰會相信在商場上的凶神惡煞居然有這樣的脆弱表情。

邢千夜沉默不語,面無表情,雙唇緊抿著。

「不是我在說,女人嘛!要一個是一個,你何必把自己搞成這樣?」燕飛天嘆了口氣,往他身旁的空位坐下。

「她不一樣。」邢千夜語氣堅定,深黑色的瞳眸閃過一抹黯然。

如今這份讓他心心念念的特別已經不屬于他。邢千夜咽下苦澀的酒液,心頭的愁緒比這還要苦上千萬倍。

「是啊是啊,你家的小祈祈當然不一樣。」燕飛天睨他一眼,和他共事這麼多年,他還會不明白邢千夜的性子嗎?東一句小祈祈,西一句小祈祈,這麼多年下來,他們這些工作伙伴的耳朵不長繭都難。

這小子的死心眼誰都明白,要不然他們的公司哪能在短短幾年內就竄起?這些年他們簡直是不分晝夜的工作,誰都知道邢家大少趕著回家會佳人,這下好啦,搞成這副失魂落魄的德行,何苦啊?

這娘兒們樣看得他真是不舒服,男人就該提的起,放的下,這樣小家子氣像什麼?

「你看到那一幕就走人了,沒下車質問嗎?」換作是他,就先轟個幾拳再商量!

薄唇抿著一抹苦笑,質問?他哪來的資格?邢千夜仰靠在沙發上,細想記憶中那張精致漂亮的笑臉。他不怪她,人人都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他只是有一點難過,一點點而已。

從小到大,只要是他計畫中的事就沒出過差錯,唯獨這個小女人,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控,甚至許下承諾,如今他要拿什麼兌現?

燕飛天搖搖頭,知道陷入愛情里的人都很痴傻,他也不好落井下石。「嘿!兄弟,男子漢不是這樣當的。」

邢千夜不理他,眉也不挑,繼續靜坐下去。

「別說我不夠義氣。」燕飛天一把攬住他的肩頭,「來來來,我敬你……呃,敬什麼好呢?」他皺起糾結的濃眉,狀似苦惱萬分。「啊!就敬失戀萬歲,你看怎麼樣?」

邢千夜抬起冷眸,周遭紛紛結凍成霜,宛如極地般寒冷,凍得燕飛天瑟瑟發抖,想咬掉自己多事的舌頭都沒力氣。

「去你的。」

哎,胸口挨的這拳還真痛。

※※※※※※

什麼叫做舉步維艱,邢千夜現在才曉得。

寧靜的社區里,有著色彩斑斕的粉磚地、女敕綠的懶人樹、一排排及膝的灌木叢,街道上行人三三兩兩,時值黃昏,金黃的陽光灑得遍地生亮,石階旁的景觀盆栽上,蜘蛛結了密密麻麻的網,又細又長,像思念一樣。

邢千夜站在通往階梯上,雙手插在口袋里,佇立片刻,黑眸沒什麼情緒,冰冷得像深藍的大湖,抿緊的嘴角出現了一絲細紋,他的腳像裝了十幾斤鉛塊,每上一層階梯都像要耗盡全力,走沒幾步,他的胸口就已經又悶又喘,十來層的階梯像永遠走不完的漫漫旅程,經過的路人還以為是慢動作重播,也許是他不想走到盡頭;沒有她的終點,去了做什麼?

他是商人,只做穩賺不賠的生意,只是這次他輸得慘兮兮,連心都賣出去。

他瞧見身側的女敕花,對了,不是有句詩詞叫什麼來著?小祈祈教他念過的,好像是……人比黃花瘦,咦?是比黃花瘦還是比紅花瘦?唉,管它的!

邢千夜撇了撇嘴角,說他膽小也好,縮頭烏龜也行,反正他就是不想上去,他再也不想對她說出離別的話語。

低下頭看著爬行而過的螞蟻,他苦笑,不敢想象自己待會兒的表情會有多淒慘,他還要再想想、再想想……

所以邢千夜徹底忽略旁人的側目,每上一層階梯,就要往下退三階,一來一往,反反復覆,前進的速度媲美中風烏龜。

倏地,一道清甜的嗓音劃破夏日悶熱的空氣,引起他胸口一陣熟悉的騷動,輕輕的、細細的,像羽毛刷過。

「我怎麼不知道這樣也可以玩?」身後傳來輕柔的笑聲,順著風兒卷入他耳里,直達他心頭。

秦韻祈手里提著大包小包,全是到超市搜刮一番的成果,戰果豐碩。

邢千夜略偏過頭,看見她一臉笑意盈盈,夏日的夕陽將她柔美的五官點綴的更為精致,縴秀的身影像鍍上了細微的金光,柔柔發亮。

她對著他笑,像初識的那天一樣。

邢千夜心頭一暖,黑眸染了光亮,滲了溫柔情意,大手一伸,取走她手上的袋子。他盯著她,一如當年,他揚唇扯開一口白牙,暖意滿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笑已不如當年無憂純淨。

他咽下喉間涌上的酸澀,順著她的步伐,踩踏而上。

唉,燕飛天沒告訴他,男子漢不好當啊!

※※※※※※

這個男人怪怪的喔!

秦韻祈雙手交迭膝上,圓潤的水眸瞧著邢千夜,高大的他幾乎要塞滿那張米白色沙發,他比起記憶中的俊美少年更添了一絲穩重的氣息,昔日渾身慵懶優雅的調子仍舊不變,只是現在的他一舉一動都帶著冷峻的危險和嚴酷的氣勢。唉,這些年來他都過著什麼樣的日子,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要不是望見他那雙發亮的眼眸、含笑的嘴角,她幾乎就要以為臭花瓶變成她不熟識的人了。

邢千夜斂下眼眸,盯著杯子里載浮載沉的茶葉,下顎一束肌肉緩緩抽動,他得費上極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自己不要把眼前的軟玉溫香撲倒。鼻端是暖暖香氣,眼前是日夜思念的可愛女子,他只覺得好痛苦,內心備受煎熬,想抓住她卻又不得不放下。

秦韻祈笑著看他,「怎麼這麼晚才來?」從見面那天開始,她就一直等著他來。

「有些事……」邢千夜如坐針氈,不曉得要從何開口。

這棟屋子充滿溫暖香甜的味道,檸檬綠的牆壁,茶紅色木頭地板,碎花窗簾,純白薄紗,隨處可見的粉色玩偶,叮叮作響的風鈴,他忍不住微笑,怎麼她住的地方像個可愛小人國?

「什麼事?」秦韻祈水眸潤潤的,像滿月,有什麼事比他們重聚來得重要?

「沒有。」他搖搖頭,選擇晚一點面對,他還想多看她幾眼。

秦韻祈按下滿月復狐疑,這男人真的怪怪的。從進屋到現在居然一直規規矩矩的坐在沙發上,沒有擁抱、沒有親吻,她很確定他的字典里絕對沒有君子這兩個字,是不是又想了什麼花招要整她?想到他那天刻意安排的驚喜……哪門子的驚喜啊?說驚嚇還比較貼切。

「你住在這多久了?」邢千夜隨口問,有她在的地方,他就特別的放松。

「七年了。」秦韻祈偏頭想了一下。

眼前如花般的嬌顏令他心神蕩漾,無法專注。他不懂,為什麼她還能對他露出這樣的笑容,溫柔而細膩、甜美而溫暖,像光一樣。邢千夜就要忍不住胸口的騷動,擁她入懷,他覺得自己是天字第一號大傻子,她都已經結婚了,他還在一頭熱。

「你還好吧?」她在他面前揮揮小手,試圖拉回邢千夜的注意力,這家伙居然盯著她的臉發起呆來。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邢千夜捉住她揮舞的小手,牢牢的包覆在掌心里。黑眸對上她水潤的圓眸,又迅速別開眼。唉,他亂想什麼?小祈祈現在可是有夫之婦……

她略皺起眉,看向右邊的牆壁,上頭掛了張照片,照片里有兩個人,圓圓的眼有著同樣光彩,甜甜的唇笑得很開懷。

「那是……你女兒嗎?」他困難萬分的吐出問句,感覺胸口浮出一抹抽痛。

秦韻祈眨眨眼,低頭看表,嘴角有著神秘的笑。

「對啊,那是我們去年拍的全家福。」她拉著他來到照片前,兩人的手始終沒有分開。

全家福?黑眸閃過一絲困惑。男主人呢?

「她可愛嗎?」秦韻祈搖搖他的手,笑著問。

「可愛,很可愛。」邢千夜點點頭,心里卻想哭。

女孩的五官細致精巧,膚色雪白,有著水汪汪的大眼和櫻色唇瓣,神韻月兌俗,乍看之下像尊洋女圭女圭。

「全家福少一個人呢!」她朝他眨眨眼,「你說少誰呢?」

邢千夜胸口一跳,狼狽的偏過臉。要命,她怎麼可以露出這麼可愛的表情?

傷心之余還要拚命忍住將她撲倒的沖動,邢千夜的心情忽高忽低,比坐雲霄飛車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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