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遇見你 第6章(1)
作者︰攸齊

「那晚說的事,你想她了嗎?」梁秀辰買了礦泉水和兩個布丁;布丁傍鐘母後,他在馬路邊倒了些礦泉水略洗過自己的手心,再倒了些水沾濕手帕,遞給鐘曼情擦手。

她只是慢慢地擦著手,垂著眼簾翻轉心思,待手心和指尖的黏膩都拭淨,她才注意到手帕的質感甚好,深藍格紋的高級棉質布料,還繡有DAKS的LOGO。她不識得那品牌,但知道必然和她使用的夜市牌手帕不一樣。光只是條手帕,就輕易看出他們的世界的確不同,她還需要想什麼?

斟酌了兩秒,鐘曼情說︰「手帕我帶回去洗干淨後再還給你。」

隱約瞧見她的回避,梁秀辰探手就去握她手心。「曼曼,你還沒回答我。」

她沒掙扎,卻也沒看他。「我想……我不能答應。」那晚那一吻後,他再度問她願不願意和他在一起,她被吻得心思紊亂,無法決定,只告訴他她要再想想。

他手微微一松,又馬上握牢她的。「為什麼?你不喜歡我?」

「因為……因為……」她眼眸慌轉了幾圈,才道︰「我要去南部。」

「南部?」他看著她,問︰「做什麼?」

她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故意扳起手指數算,語聲好輕快︰「要去念書、去找工作、把媽媽送去那邊的療養院……我事情好多耶。」

梁秀辰深深呼息後,輕輕問︰「這些事你現在在這里做得好好的。」

「對呀,可是我就快要考試了,我打算讀南部的學校,這樣子的話,我當然要把阿公阿嬤和媽媽一起帶下去。」

「中部沒有學校嗎?」他皺著眉。

「有是有,但我同學的爸爸在南部有房子租人,說要便宜租給我。而且我問到那里的療養院收費比中部這里便宜很多,既然能減輕經濟負擔,我當然想到南部去。」她姿態閑適,好像全然未考慮過他似的。

「你應該知道我有能力幫你,怎麼沒想要跟我開口?你不想平白拿我的錢,等你畢業後找到正職工作,有能力了再還我就好,何必跑到南部?」

「我不想向誰借錢念書或過生活,我只想靠我自己。如果今天我不認識你,我也是會做這樣的決定啊。一直靠著別人的幫助繼續完成學業或是過生活,到最後我會沒有求生能力的。」她振振有辭地說著。

原來是這樣。他的曼曼很有生命力,他該相信她的。

梁秀辰松弛了眉心,微勾著薄唇說︰「好,你想去南部念書、去那里生活,我讓你去,但這並不影響我們交往,我有空就開車下去看你。」

她愣了愣。是她表現得不夠明顯嗎?咬了咬唇,說︰「我都要考試了,如果談戀愛會影響成績。」

「那就等你考完我們再開始。」他眸光微微變化,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我們不能開始。」她意外他的執著。

「理由?」他語聲沉涼。

鐘曼情側過面容,看著那已將布丁吃完、正組裝著健達出奇蛋里頭的小玩具的母親,微微心痛地說︰「老師,你如果跟我在一起,你就要照顧我媽媽。你看看她,她現在就像個孩子,會打翻東西,偶爾會情緒失控,甚至可能會尿床,你願意背起這樣的責任嗎?你的家人可以接受嗎?」

「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你母親,但我並非今日才知道她的情況,我若不願意照顧她,何必坐在這里和你談這些事?」這是她真正的理由嗎?他看著她清麗的側顏,又說︰「我們在一起是我們的事,我家人怎麼想是他們的事。」

「怎麼能不顧及家人的想法?」她轉過臉來,恆常掛上甜笑的面容,這刻卻有幾分神份。「如果你的家人不能接受我有這樣的家庭,我們的感情能夠持續多久?你若因為我而和他們有了爭執,他們是否會認定是我在挑撥?老師,你別讓我成為拖累你的那個人。」

他黑眸微微一縮,半眯起眼來。「你認為我喜歡你,是害你?」

「難道不是嗎?我才高三,馬上要面對大考,你挑這種時候跟我談這種事,不是要讓我分心嗎?更別說如果在一起之後,你家人要是不能接受我,那我們能不能繼續在一起對我而言都是傷害,這樣子的喜歡,對我難道是好的?」

「所以你不喜歡我嗎?」他似乎已有了心理準備,卻又存著期待。

鐘曼情眸光轉了轉,終是讓它一點一點沉寂下去。「我覺得自己還太年輕,沒想過在這年紀喜歡上什麼人。」

他盯著她半垂的眼眸,帶著僅存的希冀意欲做最後的爭取,他啞聲道︰「那個吻……你不是全然沒有享受。」

提及那個吻,她臉頰發熱,雙腮慢慢紅了起來。「那是因為——都是,我承認我那晚是有點意亂情迷,你長得這麼好看,那晚氣氛又那麼好,哪個女孩子在那個當下會不心動?因為有一點心動,才會……讓那個吻發生。後來我仔細想過,那晚我真的只是一時好奇而已,我不知道接吻是什麼感覺,就……就嘗試看看。」

「只是好奇嗎?」梁秀辰低下眼,撫著唇,似是自語。

想他是真心喜愛她,想他從未有過那樣迫切想要一個人的渴望,可卻換來「一時好奇」這四字。原來那些不想靠借錢念書,那麼振振有詞的樣子,其實都只是她的推拖?說到底,她不過就是不喜歡他,繞這麼大圈解釋這麼多做什麼?

偷偷覷著他冷沉的側顏,鐘曼情別開微熱的目光,深呼息後,才回過面容,一副豁出去的姿態。「離大考只剩下最後一點時間,我要好好把心思放在課業上,所以為了我好,請老師你……你就……就不要再找我了。」

她一向有話直說,從不藏心里,這一瞬間,她才明白原來言不由衷竟會讓人這樣難受。小說或是電視電影里看到的那些,什麼不門當戶對啦、什麼不得已啦、什麼為了對方好啦……種種提出分手的理由,原來也都是真的。

梁秀辰手肘抵著桌面,交握的十指撐在下顎,沉靜片刻,他忽把面龐埋進掌間,看不出他是在思考,抑或是壓抑情緒。

從她的角度看去,只有他垂落的發絲爍動銀輝,清清冷冷的。他性子壓抑、冷沉、不愛笑,听說壓力在易生白發,她這刻這樣對他,又會是怎樣的傷害?那埋在掌間的面龐是否透著郁色?那好看的眉宇,是否又皺了起來?

思及此,心就軟了下來,還微微地抽疼;她伸出手,才覺指尖竟是輕輕顫動;她想拉下他的手,她想觸撫他眉間,溫柔地抹平那褶痕,她甚至想告訴他,她不是存心這樣的……

「曼曼。」梁秀辰輕喚了聲,也許因為語聲藏在掌心,听來幾分沉啞。

這聲低喚,驚碎了她方才那瞬間的心軟,指尖匆匆收了回來,她默不作聲。

「這真是你的決定?」梁秀辰松手,露出俊美的面孔,他低著眼簾問,密長的眼睫斂去他心思,瞧不清他的情緒。

「真的啊,騙你做什麼?我還這麼年輕,再說我將來上了大學,一定會認識更多的人,我不想現在就被一段感情束縛住,那會影響我未來的交友。」她又偷瞄了眼他英俊、卻也陰郁的側顏,決絕地開口︰「老師,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他不說話,只是抿著嘴。明明路上車聲往來,她卻清楚听見他呼吸從輕淺到紊促,然後慢慢又和緩下來,最後似有悠長的低嘆。

「好。那老師就先祝你……前程似錦,鵬程……」他忽然起身,腕上的白金薄表滑過玻璃桌面,發出微微尖銳的聲音,不至于刺耳,卻刮疼了什麼,是他的心,還是她的?

他最終,還是留不住心愛的東西。

他咽下苦澀,輕輕道︰「……萬里。」他隨即掏出車鑰匙,頭也不回地驅車離開。

眼睜睜看著他的車消失在車陣間,鐘曼情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他首度用老師身份待她,還祝福她,她理該歡喜能得到祝福的,卻為什麼覺得自己像掉到池水里,全身只有冷涼?又好像身上的某一處神經被抽走了一樣?

她應該要慶幸,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那麼深,他只是剛開始喜歡她而已,她這樣拒絕,他不會太難受。如果最後不能在一起,那麼就在這里停止。何況,他條件那樣好,不怕找不到可愛又適合的女子相伴在側,可為什麼她一點快樂的感覺都沒有?她最引以為傲的不就是她的快樂源源不絕嗎?

「曼曼。」鐘母不知為何靠了過來,手里抓著吃了一半的健達出奇蛋。

鐘曼情側過面容,轉動間,驚動了那早靜聚在眼眶的淚,那些淚就這樣一顆顆落了下來,她訝然于自己滿臉濕淚,抬手抹了去。「媽怎麼了?想回家嗎?」

「你是不是很想吃?不要哭啦,我的健達給你吃。」鐘母把手里那捏得已有些糊軟、吃了一半的健達出奇蛋遞給她。

「媽媽吃就好。」她搖搖頭,點點滴滴落在手背上的都是淚。怎麼會這樣?

「你不要吃哦?那給頭發白白的那個人,他剛剛給我兩個布丁了,所以我可以跟他分享我的健達蛋。」鐘母指著方才他坐過的椅子。「那他去哪里?」

「他回家了。」鐘曼情哽著聲音,幾個呼息聲,情緒略緩了,才又說︰「媽媽,我們也該回家了。阿公阿嬤要是看我們那麼久還沒到家,會擔心的。」

「那個白頭發回家了哦?他不喜歡健達出奇蛋哦?」鐘母稚氣追問。

「不是……」鐘曼情搖搖著,低著眼簾尋思著要如何解釋,母親才听得懂。片刻,她流著淚說︰「媽,因為他是王子,所以他必須回去他的城堡。」

鐘母點點頭,忽然間卻睜大眼,問︰「因為有壞心皇後不讓他出來對不對?」

她淡淡笑開,神情傷楚。「皇後不是壞心,只是希望王子過得更好而已。

如她這刻的心情般,她也只是希望他過得更好而已,但她又矛盾地明白,那樣一個站在雲端的王子,他的生活難道還不夠好?他欠缺的,只是快樂。

他還能再找到快樂嗎?

他找不到快樂,在她離開後。當時她說得那麼決絕,他也轉身得那麼決絕,因為惱她竟對他毫不在意,可氣惱過後,他反悔了。

她那些話哪句不對了?她只是很坦白不迂回地說出事實罷了,那麼他就那樣輕易放棄?她怕影響學業,他就不能等待她完成?她怕他的家人反對,他就不通給她一點信心,為兩人爭取?

可當他試圖挽回時,她卻和她的阿公阿嬤搬離了那棟舊房子,連學校也辦了休學。學校老師同學無人知她去了哪里,只听說她要到南部念書。

她都已高三了,南部有什麼學校會讓她甘願停掉這邊的學業?她甚至連學測都沒去考,這不合常理。直到兩星期後,他收到一封由高雄寄出的掛號郵件——里頭是他的手帕,那條DAKS深藍條紋手帕。

信封內除了手帕之外,什麼也沒。她走得好瀟灑,連親自送還手帕都不願。

這幾年來,他深信她人在高雄,卻沒想到她一直都在台中。她騙了他,騙得這麼徹底。要不是莊董讓廖俊林找上他,要不是他從廖俊林掉落的照片中看見她,他至今還以為她在高雄。

當時收到她寄還的手帕,他沒有去找過她。她若有心離開,就算找著了她,她還是會找機會再逃;與其這樣你追我跑,不如讓她去過她想要的生活,也許她能找到比留在他身邊更好的生活模式也說不定;但如今再遇,她過得並不順遂,甚至淪為飯局小姐,那麼他又怎可能袖手旁觀?

昨晚楊特助從廖俊林那里問來他想知道的事——原本她原先就讀空大,以選修生身份修到了等同高中畢業學歷的學分後才轉為全修生,之後又修滿了大一學分後,報考目前就讀的學校;因空大無舞蹈科系,她勉勉強強念了生活科系,再轉到現在的休閑事業經營系。

她的阿公一直都有糖尿病,前幾年又因為糖尿病造成心肌保塞,做了氣球擴張術但仍反復發作,于是她向廖俊林借錢讓她阿公接受心髒支架植入手術。阿公身體不好,自然無法再推車到外面賣碗稞和豆花,家里收入少了一筆。

她的父親從牢里出來,無所事事,沒錢花就找她要,家里的東西能賣的都被她父親奪去換現金買毒品,連窗戶門板都偷拆去賣;她房子是租來的,東西被拆了,她還得賠償房東。

就是這里一筆、那里一筆的,她身上債務只有增多並無減少。想起昨晚她以飯局小姐分身坐在他身側的模樣——梁秀辰五指一收,緊緊握牢方向盤。

一直都知道她家境不好,卻沒想過這幾年會變得這麼糟。她怎麼就沒想過找他幫忙?連昨夜送她回來,她似也不願讓他知道她現在的住處,只肯讓他送到巷口;可她恐怕沒料到她的經紀人已將她的事全透露給楊特助,他還會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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