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樊貞瑋來到了公司附近的小鮑園。

這里有時同事也會過來吃午飯，簡單的三明治配牛女乃，或是飯團加減肥茶，然後吃完東西再散散步，不讓自己因為久坐辦公椅而生出「游泳圈」。

不過她沒有帶任何吃的，她只是呆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胡亂想著自己這樣算失戀嗎？

蕭鳳婷在長椅的另一邊坐下，每日來散步的她已經默默看著這個女孩失魂落魄了好些日子，她一直試著不靠近女孩，但她今天實在看不下去了。「你好。」她出聲打招呼。

樊貞瑋轉頭看了下說話的女人，表情疑惑。

「不用多心，我沒有任何企圖。我常到這公園散步打發時間，只是最近幾次看到你，發覺你好像都……不太開心？」

樊貞瑋只是低頭苦笑沉默著。

「如果你想要一個人，我可以走開。」語畢，蕭鳳婷就要起身，她不想自己惹這孩子反感。

「沒關系的。」樊貞瑋馬上開口道。對方看來只是一個端莊慈祥的中年婦人，能對她怎樣？況且她也不是那種會把每個人都當壞人的神經質女生。

「是因為……感情的事？」蕭鳳婷慢慢坐下來，頓了會後問。

樊貞瑋看著婦人，她是有讀心術嗎？抑或是……有「失戀」這樣的神情寫在自己的臉上。

「你這年紀的女孩，應該不會那麼煩惱工作的事吧？」蕭鳳婷看她的打扮、穿著都不錯，甚至比一般上班族好一些，顯然薪水不會太差，職位也應該還行。「而且我想如果是工作，你會在辦公室里解決。」

心事被說中，樊貞瑋仍然只能苦笑。

「我曾听老一輩的人提過有一間當鋪，我也沒去過，我大概告訴你位置，如果有緣的話，你可以……」蕭鳳婷突然冒出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建議。

「你在說什麼？我才不需要去當鋪。」樊貞瑋打斷她的話，站了起身，這個婦人開始令她覺得有些奇怪了。

「那不是普通的當鋪！」蕭鳳婷神色很堅持的說。「你就听听吧。」

樊貞瑋愣了下，猶豫了。

「我不會害你的，相信我。我只是要告訴你那個當鋪在哪里，去不去由你。」蕭鳳婷拉著她的手道。

「你是誰？」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蕭鳳婷一輩子都會守住這個秘密。

＊＊＊

樊貞瑋的妝變濃了。

厲碩岩知道她其實不喜歡化妝，平日是因為工作需要和禮貌才會化上淡妝，表示尊重，可是現在……她的粉底加深了，腮紅顏色更加明顯，眼影也上得比較厚，一眼就可以教人感受到她在臉龐上的「用心」。

但是，這全都掩飾不了她眼底的失落和憔悴。她看起來仍然疲憊虛弱，一點精神也沒有，那些妝並沒使她更美或可以遮住些什麼，反而暴k出了她的情緒，她在勉強自己。

辦公大樓的頂樓是個空中花園，是為了美化這棟好幾十層的巨大高樓而設計的，只可惜平日想上頂樓的人不多，于是這里反而比較像是厲碩岩和樊貞瑋兩人的秘密花園。他們常會一人端著一杯咖啡，然後上來討論一些公司比較棘手的事。這一回，沒有咖啡，厲碩岩第一次直接扯著樊貞瑋的手臂搭電梯來到頂樓。

「小樊，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了，你說吧。」

「說什麼？」她不懂他的用意。

「不要再裝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在勉強自己嗎？」他單刀直入的挑明說。他說，他看出來了……然後呢？

「我要辭職。」

樊貞瑋已經考慮一陣子了，她自認為這並不是隨便或想逃避才下的決定，她是真的打算這麼做，放自己一馬。

以前上頂樓來，可以有放松心情的感覺，但是現在這些花花草草，只會令她想起和他兩人獨處的時光，心情更加沮喪。她繼續補充，「在你的婚禮舉辦之後。」厲碩岩糾緊了眉頭。他就知道不對勁，小樊是真的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

「樊貞瑋……」他很少連名帶姓的叫她。「什麼事你說清楚。」

「我想出國深造。」這理由她想了很久。

「想去哪深造？」

「美國吧……」

「學校申請了嗎？」

「我可以先念一下當地的語言學校。」她對著一株玫瑰花發呆道。「然後再正式的申請學校。反正我表姊有些同學在美國，不管去哪里，相信都會有人照料的，這不是問題。」

「你父母只有你這一個女兒，你舍得他們？」他先合理的提醒她。

「我並不是一去不回。」

「說的也是。但是……」他將身子擋在她和玫瑰花之間，逼她仰頭看他。

「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有出國深造的念頭？」

「我只是……想多念一個較高的學位。光是大學文憑，不夠用了。」她答得合情合理。

「我嫌過你嗎？」他深深皺眉。

「沒有。」

「那你還出去深造什麼？」他忍不住低吼。「就算給你拿到博上學位好了，最後還不是要嫁人？要走入家庭相夫教子？」

「你這個說法太大男人主義了！」她嚴正抗議。

「好，我承認。」厲碩岩是非分明，爽快認錯。「我不該這麼迂腐。如果你覺得當學生是一件愉快的事，那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不要讓人生留白。但是……小樊，從我決定結婚以來，你就有些失魂落魄的，到底怎麼了？」

樊貞瑋垂下眼眸。她不能說。

前幾日，在心情極度頹喪的情況下，她終于試著去找在公園里那婦人說的「秘密當鋪」，對她的話勉強信以為真，反正她不會有什麼損失，而且也不一定可以找到，因為婦人那時形容的位置她听得一頭霧水。

但沒想到，她居然真的看到了那家當鋪可以典當秘密交換願望的當鋪，就好像是自己長腳般出現在她的面前，令她忍不住走了進去。都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她再沒有半分猶豫。

她典當了自己的秘密——暗戀厲碩岩三年的事，她決定一輩子都不要告訴他。至于她的願望……

她希望他可以得到真愛，能和自己所愛的女人幸福、開心的過一輩子。

所以，她不能向他告白了，她永遠不能讓他知道她曾默默、偷偷的愛了他三年。

「你想太多了。」樊貞瑋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沉痛一閃而逝，接著她把頭別開。

「為你工作了三年，我只是有點煩了。」

「煩？！」他不自覺提高音調。這什麼理由？

「我想要換個環境、換個生活方式。」

厲碩岩不是個會哄女人或勉強別人的男人，如果這真是她要的，他沒有立場再阻止。

「好吧。小樊，你自己想清楚，不要做會令你後悔的決定就好。」他嘆了口氣，看看表。「我三點半約了人對不對？五點還要去參加一個建築技師的例會？」

「你都記得？！」

「我才三十出頭，沒那麼早得健忘癥吧。」

「所以你……也不是那麼需要我了。」樊貞瑋微微苦澀、失落的說。「我是說……秘書。」

「小樊，我需要你，你是一個好秘書。就算我結了婚，情況也不會有什麼不同。」為了尊重，他無法強迫她不能辭職，即使她的辭職令他憤怒又措手不及，他還是不能表現出自己真正的情緒。「樸晶敏是個成熟理智的女人，相信她不會介意你的存在。」

樊貞瑋這一會更想哭了，他居然以為她是因為怕被他未來老婆懷疑、找碴才想辭職？他怎麼就沒有想過她愛他，受不了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共度一生而要離開呢？

「等你婚禮過後我就要離開。」她更加堅定了。「我確定我要這麼做。」

「那……」厲碩岩惱了。「隨便你！」

樸晶敏並沒有很認真在籌備自己的婚禮，而她以女人的直覺來看，厲碩岩派來協助她的這個秘書恐怕也是差不多。

此刻，兩個女人在婚禮企劃中心里坐著，但卻一點熱情都沒有，也不像是真的想要事情盡善盡美。婚企中心的服務人員一直詢問著她們的意見，但她們都一副無所謂的反應。

「請問是否有偏好的禮服款式？」

「隨便。」樸晶敏毫無準新娘的熱情說。「特別訂制的手工禮服呢？」

「隨便。」

「理想的喜餅品牌及數量？」

樸晶敏看向樊貞瑋。

樊貞瑋盡量以平靜的表情說︰「樸小姐，這方面可能要問過女方長輩了，但無論要多少喜餅禮盒，厲先生都沒意見。」

「那……」好像不想讓父母介入太多似的，樸晶敏又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隨便吧。」

「又是隨便嗎？」樊貞瑋蹙起眉，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不懂她如此敷衍的態度所為何來。

「厲碩岩不是無所謂嗎？」

「我們老板的意思是由你決定。」

「不。」樸晶敏可不是天真的大小姐。「他不在乎，所以他才派你來和我決定這些瑣碎煩人的事。他之所以覺得只要我說好就好，沒有任何意見，其實是他不把結婚當自己的事。」

「樸小姐……」即使是事實，這時樊貞瑋還是要幫自己的老板說話。「我們老板沒有這個意思。他完全的尊重你，信任你的每一個決定，所以才要我來配合協助你。」

「那麼，是他要和我結婚，還是你要和我結婚？」樸晶敏很是幽默的反問。

「呃……」這教樊貞瑋怎麼答？「好吧，暫且不討論這個。他有說了要請幾桌嗎？」

「樸小姐決定就好。他那邊的親友桌數不會很多。」

「你可以確定他的親友桌數多少？」

樊貞瑋的確知道。她知道厲碩岩「真正的」親人有多少，朋友是哪些，她閉著眼楮都能算出他這邊需要多少桌、哪些人一定會出席，但是……

樸晶敏不需要知道這些。

「樸小姐，你只要確定你這邊的桌數，我就可以確定厲先生這邊的，畢竟我……當了他三年的秘書。」樊貞瑋謙虛的表示。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厲碩岩的事嘍？」

「不！只是在一些公事上，我……」她嚇得連忙想澄清，卻被打斷。

「樊小姐，你何必這麼客氣？」樸晶敏用爽朗、不做作的語氣說。「你明明比我了解他。」

樊貞瑋又不知該回什麼了。

「這是事實，你可以大方承認。」樸晶敏鼓勵著她。「你終究當了他三年的秘書，而我和他只交往了一個月。」

「但是要嫁他的人是你。」

「你想嫁他？」听出不尋常的味道，樸晶敏馬上打蛇隨棍上的問。

樊貞瑋瞬間一僵，覺得自己渾身血液翻騰，她甚至不太敢直視樸晶敏。但無論如何，一旦厲碩岩娶了樸晶敏，她就會徹底走出他的生命。

「樸小姐，有些話是不能隨便拿來開玩笑的。」樊貞瑋認為自己必須表態了。「況且厲先生知道了也不會高興。」

「你當了他三年秘書，在這樣的男人身邊工作，真的一點都不動心？」樸晶敏問這話好奇的成分居多，她偏不信樊貞瑋這麼有「抵抗力」。「就當是女人間的悄悄話吧。我不會說出去的。」

「沒有。」樊貞瑋打死不承認。「他只是我的老板，我一直謹守分際，而厲先生也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男人。樸小姐要嫁的男人，你自己應該有一定的了解，他不是那種會對自己秘書有什麼……邪念的老板。」

她很認真、嚴肅的說。

樸晶敏用好笑且玩味的眼神看著她。「要我相信這一點……」而後故意露出一個還要再想想的表情。「需要一點時間。」

「我已經提出辭呈了，在你們婚禮之後就會離職。」為了自清，樊貞瑋著急的又說。

「你提出辭呈？」樸晶敏更加存疑了。這小秘書的反應，怎麼看都不像「不在意」。

「是的，我要出國念書。」

「厲碩岩知道嗎？」

「他的反應呢？」

「樸小姐，我們還是討論婚禮的細節吧。」樊貞瑋有些無法招架了。

「請你不要為難我。」

樸晶敏揚眉笑了下，覺得他們的狀況真耐人尋味，她不再把火力集中在小秘書身上，反正她想要知道的事……大概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