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小區附近的巷弄似安靜地睡著,偶爾一兩輛車呼嘯而過,隨即又靜止下來。
柏珈穎坐在邢志薔客廳的地板上,幫他擦藥;他們都已經沖過澡,他干淨的肌膚散發香皂的氣味,全身只穿著抽繩棉質短褲,坐在木頭地板上,背靠沙發,側身讓她在擦傷的傷口上抹碘酒。
其實,不只手肘,他背部有些碎石摩擦的傷痕,胸口還有大小不一、新舊交錯的瘀青;傷勢都不嚴重,但他們今晚發生很多事,回到家里已經很累了。
尤其是柏珈穎,她看起來一臉疲累,有一繒發絲垂落耳前遮住她的表情,邢志薔伸手將它拂到耳後,然後把手輕貼在她的臉頰上。
他們靜靜地凝視著對方,誰也沒開口說話。
罷才,從急診室回家的路上,他開車,她也一直沒吭聲,看著窗外的側臉憂傷脆弱;一旦卸下女警的工作,她看起來也只是一個單純的女人而已。
棒了很久,柏珈穎鼓起最大的勇氣打破沉默,開口問︰「你還喜歡我嗎?」
邢志薔嘆了口氣,卻也沒什麼猶豫地說︰「我當然喜歡妳。」
她不大相信地看著他,好半天他才又說︰「不過,好好一個女人,和我這樣一個男人在一起,有什麼未來?」
她整個表情頓時僵住,原本炯亮懾人的目光都黯淡了;假如連他自己都這麼想的話,這一切也就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
「或許你這麼說只是出于自私,你要的是自由,不要女人束縛你,你高興打電話找誰就找誰,我只是你聯絡簿里的一個名單。」
「不是這樣的。我已經說過了,妳的想法不要那麼偏激。」
她瞪著前方擋風玻璃外不斷後退的風景,決斷地說︰「一句話吧,要還是不要?愛就愛得徹底,我不要半調子的愛情。」
車內氣氛緊繃到極點,但他不能怪柏珈穎逼他做決定,他只是不擅長處理男女感情,被逼急了,就變成有點火大,握著方向盤的手愈來愈緊。
假如他用沉默取代答案,她並不會哭,她今晚已經哭得夠多了,沒必要為了感情一直哭哭啼啼。然而,漫長的沉默還是令柏珈穎感到難堪,或許她只需要忍受到家前那一刻為止。
邢志薔正在衡量一切,並不是他喜歡她的程度不夠深,他很喜歡她,但是有必要為了談戀愛,讓她和家人對立,甚至起沖突?
他會猶豫不決還不是在為她著想。看她一臉倔強的表情,假如他說要放棄,等于又傷了她一次;更糟的是,她都不怕和兩個雙胞胎哥哥對立了,他卻顧慮東顧慮西,這樣一比,顯得他實在太孬了。
「除了妳,以後任何女人打來,我都不接了,就這樣。」他的聲音很平靜,帥氣的臉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好像在和她討論日常瑣事。
柏珈穎一時沒完全了解他話的意思,才疑惑地望著他,他突然降下車窗,直接把手機丟出去,接著立刻听見手機撞擊柏油路面摔碎的聲音,她起先感到驚訝,接著才恍然明白他真的想認真看待他們之間的關系。
「我會去辦一支新的手機,以後不會給其它女人號碼了。」他說。
好半天,柏珈穎都還是有些茫然,安安靜靜地沒回應。邢志薔猛然轉動方向盤,車子壓過路邊邊線後猛地踩下煞車,輪胎尖銳的摩擦聲響起,就在一片漆黑街道邊,他解開安全帶,側過身,表情嚴肅地猛盯著她,她臉色蒼白憂郁,還是一句話都不吭。
「現在是怎樣?我決定繼續下去,妳反而開始擔心了?我說,妳可能沒有和家人鬧翻的經驗。後悔了嗎?後悔就說。」刑志薔難得毛躁起來,也失去慣有的悠閑與從容。
「我可能不是喜歡你——」她一開口就讓他臉色很難看,接著,她講到一半忽然又停頓下來,讓他簡直快抓狂!他就是一臉有沒有搞錯的表情瞪著她。她忽然像泄氣的皮球般,無辜地回望著他。「我想我應該是愛上你了。」
就是這樣一句話分兩次講完,害他心髒快停下來。
一瞬間,他的嘴欺過去瘋狂粗暴地堵住了她的,她整個背部陷進柔軟的皮椅里。隔了幾秒,才悠緩地舌忝舐、柔情地挑逗她的唇,然後,他唇貼著她的唇說︰「告白要說快一些,別嚇我。」
現在,他們坐在地板上,心情放輕松之後顯得有些疲倦,柏珈穎幫他擦完藥,合上醫藥箱,叮嚀他︰「下次我哥找你,一定要告訴我,別瞞著我。」
「好,我知道。」
下一秒,邢志薔已握住柏珈穎的雙手,忽然將她整個人釘在地上,然後俯看著她,迷人的眼眸黑黝發亮、深不可測。她雖然整個人仰臥,雙手還被緊緊箝制住,但只要屈膝就可以踢中他的要害,她嘴角有壞壞的微笑,想考驗他的反應。
他更壞,她的腿才剛要做出動作,他的手已移位,輕易架住她的膝蓋,她的棉質短裙半掀起來,他結實的左腿置于她雙腿之間,兩人腰部以下幾乎是親昵相貼著,然後不客氣地低頭吻她,一種慢條斯里的吻法。
他們以慵懶舒緩的步調品嘗對方的唇瓣,他的左手和她的右手十指交纏,置放在她的頭側,另一手早已悠閑地滑進她的T恤,停留在光滑柔女敕的腰間。趁他放松警戒,霎時間,她不動聲色地翻轉身體將他壓在身下,跨坐在他的腿上,柔柔的眼神俯視著他。
……
結束之後,他累倒在地板上喘氣,手撐著頭,肘撐著地,側身看著她,只見她嘴角微勾,有抹慵懶滿足的微笑。
***
星期六,晴朗多雲的夜晚。
十一點剛過,邢志薔就牽著柏珈穎的手進入杰斯的「隱形」酒吧。
地下室酒吧正在播放Eagles的歌曲,狂放嘶吼的歌聲在室內回蕩,歌曲的內容在說六零年代加州的往事,綿延不斷的公路、青春、酒和搖賓樂。
坐在吧台高腳椅上的男人們不是邢志薔大學的學長,要不就是學弟,上次柏珈穎被罰喝三杯潛水艇,他們幾乎每個都在場。
當邢志薔向他們打聲招呼,並以「女友」的身份向他們介紹柏珈穎,他們每個人的反應幾乎雷同,都是挑眉審視著柏珈穎,發出一聲不以為然的「喔」。
邢志薔向杰斯點了一杯黑麥啤酒和一瓶可樂娜,杰斯裝滿之後將酒杯滑過光亮的吧台推到他面前;至于可樂娜,就請坐在附近吧台的人幫他傳過去給柏珈穎。
本來杰斯不想說什麼的,卻還是忍不住走到邢志薔面前,以研究的目光看了柏珈穎一眼,聲音低沉渾厚地對他說︰「你耳朵很硬。」
說真的,認識邢志薔這麼多年,沒看過他交什麼女朋友,倒是有許多次看過他帶女人們來酒吧,但那些女人很少重復出現三次以上;也就是說,兩次已經是邢志薔的極限。
沒想到一听邢忘薔說交了「女友」,對方竟然是柏家那對惡煞兄弟的妹妹!
硬什麼硬?邢志薔還一頭霧水,杰斯又看了柏珈穎一眼,然後說︰「她不是柏家小妹嗎?」
「是呀。那又怎樣?」邢志薔大口喝著啤酒,一手親昵地摟著柏珈穎的腰,挑眉反問。
「你們交往多久?」
「就剛過一個月。」
「你是活得不耐煩想找死?還是皮癢欠揍?」杰斯臉部的線條冷酷,講話的語氣也很硬,其中更是夾著很重的嘲諷。
柏珈穎不安地看著杰斯,邢志薔嘴角卻勾起微笑,無所謂地說︰「已經被揍過了。就愛到了,不然學長,你是想怎樣?」
然後拉著柏珈穎到後面的座位,柏珈穎剛坐下,霍磊明就走了過來,把邢志薔叫到牆邊,也來好好「關切」一下。沒多久,霍磊明的妹妹霍晴朗也听說了,竟然大刺刺走到柏珈穎身邊,簡單地自我介紹完,立刻好奇地坐到她對面。
「我可以問妳是用什麼方法讓邢志薔定下來的嗎?」
柏珈穎剛喝了一大口的可樂娜,差點嗆到。「我們還沒有要結婚。」嚇死人!怎麼會交往一個月就有人問她這種問題?
「不是結婚。我說的定下來是指一對一的交往。」霍晴朗直快地問︰「也就是妳怎麼讓他戒掉一夜的?」
說得好像是她幫他戒煙、戒酒、戒藥癮似的。柏珈穎臉上出現尷尬的三條線。接著神情忽然警戒了起來。「妳該不會也跟他有過一夜……」
「才沒有。」霍晴朗急忙否認。「絕對不可能。我是很虔誠的一對一信徒。」
柏珈穎原先緊繃的表情終于放松,吁了一口氣,微微笑起來。「那就好。」她可不想遇到邢志薔過往一夜的對象來詢問她定下來的訣竅。
「妳還沒告訴我答案。」霍晴朗還是一臉很好奇的樣子。
這時,邢志薔晃回來了,坐在柏珈穎的身邊,大腿幾乎是緊貼著她的,舉止也很親昵地摟著她。「別告訴她,小心她把妳的故事寫進小說里。」完全清楚霍晴朗的意圖。
「啊?」柏珈穎困惑地看著他,他向她解釋霍晴朗有個業余的身份是言情小說作者,專門找有關橄欖球校隊的戀愛故事,只要晚上有空就會在酒吧到處嗅嗅聞聞。
「原來如此。」柏珈穎恍然大悟,「難怪妳會好奇。我認識一個專門寫偵探小說的作家,她也是個很有趣的女人,改天我介紹你們認識。」
「好呀、好呀。」霍晴朗說。
接著,霍晴朗那雙靈活的眼楮來回掃描他們。果然是熱戀沒錯,他們周圍出現戀人才有的特殊氛圍,那種絲毫不顧忌他人的純粹熱望,以清澄透明的質感將其它人排除在外。
好吧。霍晴朗也識相地回到吧台的高腳椅,再不走,就會被戀人們發出的無形電流強光擊斃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