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油綠蔭下,青青河堤邊,有兩名年約五、六歲的小孩子。
斯文白淨的小男孩十分俊秀,他穿著整齊的短袖襯衫與格子短褲,再配上帥氣的吊帶,站姿挺拔優雅,身上不難找到屬于富家少爺的嬌貴傲氣。
相較之下,另一個一副快哭出來的小女孩則像個野丫頭,高高扎起的兩條小辮子蓬松凌亂,圓圓的隻果臉上有幾處污垢,運動短褲套裝髒兮兮的,活蹦亂跳的好動個性顯而易見。
「你真的要走嗎?」小女孩癟著嘴,水汪汪的大眼噙著淚。
「嗯。」小男孩神氣活現地用力點頭。
「你不要走啦!不要走啦!」再也忍不住的小女孩「哇」一聲哭了出來,一把眼淚鼻涕,十分傷心。
小男孩忙不迭把手帕給她,看見小女孩很不雅觀地用力擤鼻涕,這景象直教他皺眉。「妳別哭得這麼惡心啦,妳還是不是個女孩子啊?」
小女孩只好強忍淚水,拚命吸鼻子。「你可以不走嗎?」
「當然不行!」小男孩一記小拳頭輕敲她的額頭。「我要進一流的音樂學院,跟隨最頂尖的大師學習,然後成為一個出色的鋼琴家。」
「你的鋼琴已經夠好了,不用再學了嘛。」小女孩搖晃他的臂膀苦苦哀求。
「妳別這樣,我又不是不回來。」小男孩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三令五申地提醒她。「我不在的時候妳可不要偷懶,每天都要練琴,不然等我回來時,妳就會完全跟不上我。」
「知道。」小女孩非常用力的點頭。「我每天都會好努力、好努力練琴,你回來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彈琴。」
「就這樣。」小男孩好像半點離愁別緒也沒有,把事情交代完後,率先轉身邁步,小女孩卻十分依依不舍,一把拉著他背後的衣衫不放,並默默垂頭擦眼淚。
走了幾步後,小男孩杵在原地,緊握住小小拳頭。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就算有諸多不舍,也不能表現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霍地轉回身,不管小女孩的臉兒淚涕交錯,飛快地湊上去親她的小嘴。
小女孩驚愕萬分,嘴巴呈O字型,圓圓的大眼楮眨呀眨的,天真的腦袋瓜一片空白,只想到老師曾經說過,女生不能隨便讓男生親,只有跟老公才可以親嘴的說。
紅著臉的小男孩看向呆若木雞的小人兒,遂伸手捏扭她的臉蛋,直至小女孩大呼叫痛才高抬貴手。
「妳不是一直嚷著想要《給愛蜜兒》嗎?」小男孩不好意思地微偏頭。「如果妳乖乖等我回來,我就送給妳吧。」
「真的嗎?」小女孩雙目發光,早已把被偷親嘴的震撼忘光光。
「當然了,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
「你不能反悔哦。」小女孩頓時眉開眼笑地朝他伸出小指,什麼傷心難過都拋諸小腦袋後。「我們來打勾勾。」
小男孩嘴角微微上揚,揚起習慣性的含蓄笑容,伸出異常修長好看的小手……
「花小蜜!」
好夢正酣的花小蜜雙手撐著臉頰,陶醉地呼呼傻笑,只差口水沒流下來。不過在一道厲喝聲闖進她耳膜後,甜美夢鄉為之瓦解。
她反射動作般彈起來,大腦卻還沒跟上來,煞車不及地蹦出一句夢話。「一言為定!」
她伸出的小指突兀地懸在半空中,彷佛正和誰打著勾勾,她這副滑稽的言行,隨即惹得同學們爆笑出來。
老教授則輕推老花眼鏡,大大地嘆氣。「妳今年多大了?別老作白日夢。」
「對不起。」花小蜜尷尬地搔搔後腦杓,一骨碌坐下來。
老教授合上課本,溫吞吞地走下講台。「下堂課不要再讓我逮到。」
「是。」花小蜜朗聲回答後,伸出舌頭小聲嘀咕。「我下堂課才不會再坐前排了。」
「妳說什麼?」耳朵靈敏的老教授回頭瞪她一眼。
「我說,我下次一定不會再打瞌睡,並且會非常用心聆听教授講課。」花小蜜的小臉上忙不迭堆滿討好笑容。
「哼!」老教授嗤哼一聲。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象話。
老教授離去後,花小蜜頹然伏趴在桌面上,死黨朱迪和杜鵑施施然走過來。
「花小蜜,妳又在作什麼春夢了?」長發美少女朱迪模仿著老教授的語氣,活靈活現地揶揄她。
短發大美人杜鵑則扮演小蜜,裝害羞地猛揮手趕人。「人家正和朝思暮想的小王子相見,妳們別來阻礙我啦。」
花小蜜鼓著腮幫子,瞪著唱雙簧的二人組。「妳們還要落井下石取笑我嗎?」
兩人在她面前坐下來,雅興不錯地閑聊起來。「說起來,妳的小王子離開多久了?」
「十六年。」花小蜜不用花時間計算,立刻答出。
「他離開了十六年,期間一直沒和妳聯絡,很明顯早就把妳忘掉啦。」朱迪輕托香腮,實話實說。
「妳還是盡快忘記他這種無情無義的男人,跟我們出去聯誼,好好交個男朋友吧。」杜鵑忙不迭慫恿。
「妳們不要這樣說他啦,他一定會回來的,他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因為他是男子漢大丈夫嘛,不會言而無信!花小蜜固執地反駁。
她的腦袋一定是用石頭做的!兩人一起丟給她一記大大的白眼。
「妳的小王子比小龍女還要狠呀,人家只要楊過等她十六年,好歹也給了個時限,妳這個小王子呢,則歸期遙遙無望,也不知道要妳枯等到何時。」
「依我看,那根本只是小孩子兩小無猜的戲言,他肯定沒當一回事,妳就別再執迷不悟等下去了。」
又來了!這兩人最喜歡損她的小王子,不看好她的初戀也就算了,還常誘拐她去劈腿!
花小蜜習以為常地把她們的話當耳邊風,徑自收拾東西,一溜煙跑掉。
「我要回去了。」
哎呀!忠言逆耳,這個小蜜想要浪費青春到何時?好友們真替她干著急呀。
花小蜜騎著非常搶眼的橘黃色摩托車,以時速八十公里飆離市區,騎往某高級住宅區地段。
經過景色優美的河邊時,她下意識地放慢車速,看向遠處的綠柳樹蔭,那正是她和他海誓山盟的地方。
雖然當時她只有五歲,而他是六歲,但現在回想起來,仍感到甜絲絲。
盡避他離開了十六年,而且完全沒和她聯絡,但她仍然深信,他會遵守約定回來,因為他一直都很努力,為了達成夢想,而在遙遠的彼岸奮斗著。
托信息發達的福,他勇奪大大小小的鋼琴比賽冠軍、嶄露頭角,登上演奏廳大放光芒等等,有關他的消息她都可以從網絡上取得知,他的一切,她一直看在眼里。
她相信一個努力實踐理想的男人,一定會遵守諾言,所以她也不能毀約,只要她守候在這片天空下,耐心等待,他終究會回來的,沒錯,只要她乖乖——
突然一個頎長身影映入眼簾,她急忙煞車,停下愛車「小喵號」回頭查看。
佇立在河邊的男人站姿優雅挺拔,側面輪廓立體分明,應該是個相當年輕英俊的男人,看起來還滿像她的小王子的哦。
她的心一突,難不成真的是他回來了?她揉一揉大眼,再定楮一看,四下無人的河邊哪里有什麼人影?!
「花小蜜呀花小蜜,妳真是無藥可救,竟然朝思暮想到產生幻覺的地步!」她伸手敲一下腦袋,喃喃自嘲,然而戀戀不舍的目光仍徘徊在河堤上。
就算只是幻覺也好,可以讓她再看一遍嗎?
***
熟識又陌生的天空與街道,一張張相同膚色的面孔,久違的語言,一切一切都份外親切,屈指一算,他離鄉背井已有十六年,重回這片出生之地,還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斑挑的年輕男子佇立在家門前,瞄了一眼並沒有上鎖的氣派雕花大鐵門。
這里的治安何時變得這麼好了?
他納悶地推門進去,腳步隨即被庭園內傳來的聲響吸引過去,孩童的嬉鬧聲,混雜著斷斷續續的鋼琴聲越加清晰,他感到意外之余,更大惑不解。
「小心!」
突然一道吆喝聲響起,眼看一團不明白色物體急速迎面飛來,男子敏捷地側頭避開,免去中「頭獎」一劫,卻不能幸免于難地被飛撲過來的人撞個正著,一跌坐在地上。
搶救行動應該成功吧?
撲倒在男人身上的花小蜜跪坐在地上,撫著鼻子抬頭查看。
她和男人打了個照面後,頓時目瞪口呆,便毫不客氣地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領,仔細梭巡起來。
男人留了一頭黑亮的半長發,白淨秀雅的五官眉清目朗、鼻挺唇薄,臉容雖溫和細致,但英氣逼人,活月兌月兌是個從童話故事里走出來的白馬王子。
這張似曾相識的俊臉,少了童真稚氣,多了幾分成熟憂郁,正是她思念的小王子!
「你回來了!」花小蜜興奮忘我地勾住男人的頸項,緊緊摟抱著他不放。「你真的回來了!」
聞風而至的數名小孩見狀,依樣畫葫蘆地跑過去摟抱著男人,一起歡天喜地叫嚷起哄。「小王子回來了,小蜜的小王子回來了。」
這種歡迎儀式會不會太夸張了?
不過重點是,他並不認識這個陌生女人,以及這票小孩,無端被纏上,教男人感到莫名其妙,而且女人的怪力勒得他喘不過氣來,撐在身後的雙掌快要負荷不了這種龐大重量。
「等一等。」呼吸困難的男人臉色難看至極,他禁不住大喝一聲。
一瞬間,所有人靜止下來,男人趁機甩開纏著他雙臂的小孩,再一把拉起掛在他身上的女人,狠狠瞪著他們。
這教花小蜜一時不敢貿然上前,而被嚇阻的小孩們,則紛紛躲藏在她身後探頭探腦。
「妳是誰?」氣呼呼喘息著的男人松一松脖子與臂膀。
花小蜜詫異地雙手掩臉,她不可能認錯人的,沒錯,一定就是他。「你不是于純然嗎?」
「我是。」滿眼疑惑的于純然輕蹙眉。「妳認識我嗎?你們為何會在我家?」
「哇!真的是你!」花小蜜壓抑不住喜悅之情,再次投入他懷里,小孩們也蜂擁而上,活像螞蟻看見蜜糖般,再度緊緊黏著他不放。
于純然感覺自己猶如被滔天巨浪淹沒,趕緊在窒息或被壓死前喝止。「住手!你們給我停下來。」
他奮力甩開罪魁禍首,小嘍們自然跟著退避三舍,然後于純然毫不遲疑的站起來,伸手指著那個愛纏人的章魚女人,板著臉喝令。
「妳跟我來,其它人給我留在這里。」
花小蜜癟癟小嘴,眼尖地發現他的手掌正在沁血,慌忙彈起來,緊張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糟糕!你的手受傷了,一定要趕緊處理。」
她二話不說拉著他走往連接庭園的半圓形大廳。采用活動式落地玻璃的大窗全敞開,純白色的古典三角鋼琴正坐落在窗前中央位置,自然地形成一個演奏廳台。
她將他一把按坐在鋼琴凳上,然後像支箭般沖去拿急救藥箱,又急匆匆地跑回來後,咚地跪在他跟前,七手八腳的替他消毒、貼OK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