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雙臂緊鎖扣住她的腰;而他的氣息,與她近在咫尺。她幾乎可以感覺到自他身上傳來的劇烈心跳和灼人的熱度,還有一些……她不熟悉的,微妙的悸動。
「百合!我叫百合!」她推著他的胸膛,急著月兌口而出。仿佛只要她一說出答案,他就會放了她似的。
他的靠近令她緊張——無論有沒有穿著衣裳。但令她不明白的是,這樣的緊張,卻讓她心上漲得滿滿的,一方面想推開他,可另一方面,身子卻又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汲取他的溫暖。
除了白姨之外,從沒有人這麼靠近過她。不,應該說,甚至連白姨也不曾與她這樣親近過。她發現,自己喜歡這樣靠近一個人的感覺。但,另一個聲音卻在強烈地警告她不可以這麼做。
「百合?嗯哼。」他一點都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這真是你的名字?」她的眼如秋水、眉若彎月,仿佛微醺的眼神,令他不由得眯起了眼。
貝魂攝魄。
他從不知道,一朵百合也可以如此魅惑他的心。她的腰肢在他手中,縴細得不盈一握;而她為躲避他而往後仰的姿勢,更讓他飽覽她胸前的風光。光是想像她仰躺在他身下的情景,頓時,一股熱流便自小骯漫至四肢百骸。
「你不是早已經知道了,又何必還要問我。」她慌亂地推著他,試圖逃離他的女都知道了,又怎可能不知道她姓什麼叫什麼?
「我早知道了?」他挑眉,無視于她的掙扎。「百合——如果這真是你的名字的話。從頭到尾,你什麼都沒告訴我,我又怎麼能知道。如果……我早知道有你,就絕不可能到現在才認識你。」他的嗓音充滿了魅惑。
她一怔,不甚明白他話中的涵義,但他那語氣、那神情,卻讓她不由自主地紅了雙頰。「你——不知道?」這麼說,是她猜錯了?「那……你說的,有關巫女的事,又是怎麼回事?」她的雙手仍擋在他的胸前。
「巫女?」他微微一愣,薄唇勾起一個弧度。「是啊,如果你不是巫女的話,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擄獲我的心。」說出這樣的情話,對他來說一點都不困難。但令他驚訝的是,在說出這話的當兒,他竟感到從未有過的真實。尤其,在她的手心緊貼著他胸口的時候。
「你——」她抬眼,眼神有些復雜。「不相信有神?」如果他根本不清楚她的身份,那麼……先前所說的那些,他願意接受神的指引、改過向善的話,全是他胡亂答應的?這讓她覺得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糟!他微微皺眉。「嘿,別這麼認真嘛!我知道你想感化我,我也說了願意啦!不過,這種事,是要慢慢來的。」他聳聳肩,不認為這是個談神論佛的好時機。但瞧她難看的臉色,他更知道,現在若不滿足她的問題,其他的也別想再談。
「這個神呢……它是個很特別的東西……」雖然,他並不怎麼相信。
「東西?」她不自覺地提高了聲調。「神,它根本不是什麼東西!」听見這樣不恰當的言辭,令她不由得惱火。
他一怔,旋即露出微笑。「是,神‘不是東西’。我說錯話了。」他勾起她的下巴,望進她幾乎冒火的雙眸。「可以原諒我的無心之過嗎?」
「我——」他的微笑,令她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麼,怒火在瞬間煙消雲散。「你說什麼?」
她的失神令他不住微笑,滿意于自己對她造成的影響。
她喜歡他。以一個男人的直覺,他不可能看錯。而且他敢打賭,甚至連她自己都還沒發現她對他的好感。
天知道,一個女人之所以想拯救一個男人,只有兩個原因。
其一,她是他的母親。
其二,因為她——愛上了他。
這麼說來,她是愛上了他?他揚眉。這樣的念頭,令他有些受寵若驚。真有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她愛上了他?
雖然他知道自己有多容易受到女人的青睞,但面對她,他卻仿佛覺得自己變成了個青澀的毛頭小子,在意著她的每一個心思和舉動。
他是怎麼了?
「我說——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他勾著她的下巴,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頰,不願放棄任何親近她的機會。
答非所問、轉移話題,是他拿手的調情技巧。縱然心思不若平日鎮定,但用慣了的手法使起來仍全然不見生澀。
「嗯?」
她瞪大了雙眼,不確定自己所听到的,整個心神卻為他過于親昵的動作而變得更加紛亂。
他挑起一道濃眉,收住鐵臂,再次縮短兩人之間幾無間隙的距離。「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人。」這話,幾乎是噴在她的唇上、鼻間。
她張著大眼,心跳大得連自己都能听見。事實上,在他這樣接近她的同時,她的腦子幾乎一片空白,耳旁傳來的,全是自己怦怦、怦怦的心跳聲,除此之外,什麼也听不見。
他……想做什麼?
她想反抗,卻無法抗拒。不知為何,她的身于在他的鎖扣之下,變得軟弱無力;她的心思在看見他誘惑的微笑時,全然無法思考;而她的呼吸,當他充滿男性的氣息補上她時,險些停止。
「百合……」他的唇,有意無意地摩挲著她的發,引誘著她更進一步。
她一震,整個人如遭雷殛。他——在對她做什麼?!望著他越來越近的眼和唇,她的心跳快得幾乎要爆炸,就在他整個人貼近她,那雙柔軟的唇整個貼上她的同時——
咻——
她整個兒消失不見。
「百合?!」
看著懷中可人兒就在自己眼前消失,宇文竣震驚得無以復加。就在他正要吻上她的時候,她竟從他眼前整個兒地消失?!
「百合——」他發出狂吼,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
一個人,不可能平空消失。除非她——不是人?!老天!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
※
※
完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竟然在他面前消失!回到白塔,百合跪在神壇面前深深地懺悔。白塔巫女一生都不能出塔,更不能讓人發現自己的法力,這是白姨一再告誡她的事。然而,她卻不听白姨的話,跑出了塔外,被人發現,還在一個凡人面前消失不見!
天!她該怎麼辦?
她仰起頭,望著天上的神。是神派她去拯救那個男人的,既然如此,又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他——會不會因此發現她真正的身份,找到白塔來?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出塔的事就會被發現了。
她被懲罰不要緊,但萬一要是連累了白姨,該怎麼辦才好?
神哪,我知道我錯了!請你幫幫我,無論如何,別讓白姨受到我的牽累才好。求求你——她全心祈禱著。
「百合,白姨告訴過你多少次,巫女是不能到塔外去的,你為什麼總是不听?」站在神壇之前,白姨冰冷的表情和語氣,顯示出她有多不高興。
「白姨……」百合一驚,倏地站起,囁嚅地解釋著。「白姨……我只是到月湖去看看風景,沒別的……」
她不敢把在月湖畔發生的一切告訴白姨,一來是怕白姨生氣,再來則是怕她擔心。而更令她難以啟齒的是,那男人對她所做的一切。
「你——」白姨嘆了口氣,不知該拿這個她一手帶大的女娃兒如何是好。瞧她一副愧疚的模樣,她便不忍心再苛責。「算了,沒讓人發現你就好。再過些日子,就是你正式成為巫女的時候,往後無論我在不在,你都不可以再這麼胡鬧,明白了嗎?」她總是沒法子對她生氣。
百合是她近十八年前,得到神諭後,親自挑選出來的繼任人選。隨著時日漸增,她發現百合身上有著極強大的靈力。身為教養者,她知道百合有成為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巫女的潛質。但試過所有辦法,就是阻止不了這孩子探索外界的好奇心。這讓她不禁懷疑,神諭的選擇真的是正確的嗎?還是,這是神的試煉?
白塔巫女一生的職志就是守在白塔之中,將神諭傳達給人民知道,任何俗世的干擾和情感波動,都足以對一個亞女的靈力產生不良的影響,是以,所有的巫女都不被準許出塔,除了王室的人之外,幾乎不曾與任何人接觸。
自她有記憶以來,就和百合一樣,白塔就是她的家。前任巫女養大了她,教給她所有巫女該學的東西,卻也在她十八歲成為巫女時,離開了她。這是所有巫女的宿命,唯有以前一任巫女的性命為代價,才能將所有的靈力傳承給下一任巫女。是以,百合繼承巫女的同時,也就是她的死期。
她並不怕死,但,隨著時日將近,她卻不敢將真相告訴百合。以百合的性子,若是知道了真相,只怕寧死也不願繼承她的靈力。巫女本該是無心無情的,但這些年來,她卻也對自己一手帶大的百合有了母女般的情感。是不是……她的教育太過失敗,才讓百合感染了她深藏的情感?
「白姨……」百合想答應,但卻不願說謊,只是沉默。
「好了,你什麼都別再說了。記住,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巫女,必須要摒棄個人的一切感情才行。」她再次提醒。「明白嗎?」
「嗯,百合知道。」她點頭。
這些話,白姨在她面前都提過不知千百遍了,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只是一直以來,她卻不怎麼認同。
她向來都認為,一個巫女如果連一點感情都沒有,怎可能會是個為人著想的好巫女?就像白姨,老冰著一張臉,可她知道白姨的心最軟,根本不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一個好巫女,就真的要無心無情嗎?而她,又真能做得到嗎?
這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雖然,他對她做了那些……奇怪的事,但不知為何,她卻無法將他自心里移除。她無法忘記,她答應過神要感化他;更無法忘記當他的手踫觸她、他的身子貼住她時,所帶給她的感覺。
她應該就此不再見他的。可是……
「怎麼,還有什麼事要跟白姨說嗎?」見她站著不肯離開,白姨有些疑惑。
「白姨,如果我……我是說,如果我出塔被人發現了,會怎麼樣?」她抬眼,眼底掩藏著擔心。
「你被人發現了?」白姨整顆心一緊,上前捉住百合的手。
「我……白姨,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看見白姨露出少有的慌亂,她也跟著心慌起來。
「不是就好。」白姨這才恢復了原有的鎮定,但卻語重心長地道︰「百合,巫女是不能出塔的。這是神的旨意,也是鮮卑的法令。」
「鮮卑的法令?」百合十分驚異。這點,白姨從未對她提過。
「是的。白塔巫女的責任在傳達神諭、守護這個國家,如果任意出塔,外面的世界會影響巫女的靈力,相對地,也等于是背棄了守護鮮卑的責任,這對王室和鮮卑子民來說,是叛國的重罪。」
「可……白姨,你以前都沒說過……」
白姨微微皺眉。「說了有用嗎?還是,你非得被人捉住,犯下叛國之罪才肯不再偷溜出塔?」事實上,她一直在縱容百合這孩子。雖然一再告誡她不許出塔,但百合卻總受到塔外的吸引。幸而,她也只是在月湖畔透透氣,不至于有太大的危險,也因此,她不願讓這孩子有太多的心理負擔。
但現在,該是讓她收心的時候了。
百合羞愧地低下頭。「白姨,對不起,百合以後不敢了。」如果可以讓她平安度過這次的事件,她真的不會再溜出塔了……
話雖這麼說,但私心底,她卻仍放心不下他。他是她的責任,是神交付給她的,而她真可以就這樣不再管他了嗎?
「你知道分寸就好。」
「白姨……」沉默半晌,百合又忍不住開口。
「怎麼,還有事想跟白姨說嗎?」瞧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百合想了想,才又答道︰「白姨,巫女的責任只為了守護國家嗎?」
「當然。這是我們之所以成為白塔巫女的原因。」
「可是,如果……我是說如果出現了一個會殺人的人,需要有人幫忙、感化他,那我……該不該去幫他?又要怎樣才能感化他,讓他變好呢?」
「會殺人的人?」白姨皺眉。「你怎麼突然這麼問,難道你——」
「不,白姨,你別多心,我只是突然想到,所以就問了。」被這麼一反問,百合有些緊張。「一個巫女,該不該做那些事呢?」
白姨沉吟了一會兒,才又緩緩開口道︰「如果……可以幫得上忙的話,是應該對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的。不過……」望著百合,白姨露出了少有的微笑。「傻孩子,要感化一個壞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百合頗感訝然。「真的?就算有神的指示也不行嗎?」
白姨搖搖頭。「一個人之所以會改變,是因為他自己想要改變,旁人的力量,甚或是神的力量,都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是這樣啊……」百合顯得有些困惑。「這麼說來,得先讓他自己想改變才行,是嗎?」
「他?你指的是誰?」白姨隱約感到有些不對勁。
「壞人啊!」百合拉住白姨的手。「白姨,你都沒專心听我說話喔。」
白姨這才笑了開來,緩緩地道︰「是,改變的動機很重要。不過,若要說真有可以感化一個人的力量的話,那應該就只有——‘愛’的力量了。不過,只要你不再隨意出塔,這樣的事,是不會讓你踫上的。身為白塔巫女,我們最大的責任就是守護這個國家,其他的都毋須多想,明白嗎?」
「嗯。」百合點點頭。
「愛」的力量?是她的力量不夠,所以才會變成這樣的嗎?復述著得來的答案,百合顯得若有所思。
不!她不能再多想了。
從現在起,她必須做一個專心守護國家的白塔巫女。但在這之前,求神保佑,別讓他發現她、找到她。她發誓,她一定會做個最稱職的巫女的!
※
※
※
輾轉的夜。
她全然無法人眠。腦子里、胸臆間,全是他的身影和氣味。輕撫著自己的唇,她無法忘掉,當他的唇踫著她的那一剎那,那如遭雷殛的震顫。
那軟軟的、冰涼的,卻又讓人整個兒像是要著火似的觸感,她現在仿佛還能感受得到。
他為什麼會……那樣對她?
出于本能的,她知道那樣的接觸,只會發生在最親密的人之間,但他……他這麼做,是不是就代表了……
她旋即搖頭,排除了那些不可能的想法。他與她,是不可能再見面的,現在她又想這麼多做什麼呢?
塔外人的世界,不是她該多想的。她難以了解他心里真正在想的是什麼?只知道,想到他,會讓她覺得難受。
在他心里,她究竟算什麼呢?
她強迫自己合上眼,不再去想那些她不該想的事——尤其是與他有關的一切。但才一合上眼,他的身影卻清晰得仿佛就在她面前。
「不——」她整個人香汗淋灕地坐起。
病了!她一定是病了!
她的心跳慢不下來,呼吸比往常急促,滿腦子像是一團渾沌,但這一切都比不上她胸口的緊縮、心里的不安,還有一些……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的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她只知道,他的出現,徹底地改變了她的世界。他與她,是如此的不同,這樣不同的世界,能有交集嗎?
噢,煩死了!她拉過錦被,讓自己埋進里面。不可以、不能再想了。她強迫自己數著星星人眠。只要日子久了,就會忘了,她這樣告訴自己。
久了,一定可以忘的……
恍惚中,她緩緩地跌人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