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嫁宅門 第6章(1)
作者︰香彌

丁挽秋走出房間,寒氏作坊佔地很廣,每處院落之間皆有回廊相通,她沿著回廊慢慢走著,不時側首看著一旁屋子里那些工匠們忙碌的情景。

來到一間制作胎體的屋前,她忍不住停下腳步,從敞開的窗子朝里面看,她在作坊先學的是如何髹漆,還未學如何制作胎體。

她目不轉楮的看著一名工匠利落的將手里的竹篾編織成一個長匣。為了讓她方便髹涂,王大娘拿給她的是一只木胎,她心忖要在這種竹篾胎髹漆應會更難,因為那些接合的縫隙也得全都均勻仔細的髹涂上漆,這不像在平滑的木胎上那麼容易。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丁挽秋回頭望去,發現見過一面的岳樺滿臉驚惶地從轉角處奔了過來,仿佛後面有什麼惡獸在追趕他。

是出了什麼事嗎?她疑惑的想著。

這時岳樺看見她,突然加快腳步朝她跑過來。

「岳……」她還來不及開口詢問,一柄鋒利的短匕頓時架上了她的頸子。

下一瞬,陸陸續續有幾人追了過來,最先趕上來的是孟廣仁,他粗獷的臉上布滿怒氣,「岳叔,你還想往哪里跑?還不快束手就擒!」

岳樺神色凶狠的挾持著丁挽秋吼道:「退開!全都給我退開,否則我殺了少夫人!」

看清他手里挾持著誰,孟廣仁忌憚的停下了腳步,大聲呵斥。「你竟然敢拿少夫人來當人質,少爺不會饒了你的,還不快放開她!」

「不管怎麼樣少爺都不會饒了我!我只要求安全離開這兒,只要你們不阻攔我,我就絕不會傷害少夫人,否則我就拉上她一塊死!」岳樺一臉猙獰,狠戾的撂下話。

丁挽秋垂眸瞅了眼抵在頸間的利刃,對這猝不及防的變故心下有些驚駭,不解的抬眸問:「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身為作坊總管事的岳樺會挾持她?

孟廣仁解釋,「少夫人,咱們查出內賊就是這岳樺,他不止將咱們去找漆樹林的行蹤泄露給李記,連先前漆園里那些漆樹枯死的事也是他干的!見事跡敗露,他才急著要逃,沒想到會波及到少夫人。」

少爺懷疑內賊是岳樺,因此暗中召他回來,秘密布置了一切,少爺放出消息說他調制了一種新的色漆,寫下假的配方,鎖在櫃子里,想引誘內賊上勾。

他原本不相信岳叔會與李承祖勾結出賣作坊,沒想到,岳叔竟然真的想去偷取配方。

方才岳叔被少爺親自逮到,在他們的逼問下,他終于供出漆樹枯死和泄露他們行蹤的事都是他做的,可他不知反省竟佯裝跪地求饒而趁機月兌逃。

見自個兒做下的丑事在這麼多人面前被他提起,岳樺惱羞成怒的喝道:「孟廣仁,你不要再多說廢話!退開,別攔著我,否則休怪我殺了少夫人!」

「你以為你能逃得出去嗎?你立刻束手就擒,也許少爺還會放你一馬。」孟廣仁試著誘勸。

「孟廣仁,你當我是呆子嗎?我做了那些事,少爺怎麼可能饒得了我!」押著丁挽秋,岳樺一邊說一邊往後退。

這一場變故早已驚動了不少作坊里的人,紛紛好奇的伸長頸子看,竊竊私語的議論著。

孟廣仁正急得不知該怎麼辦時,瞥見寒見塵走了過來,他趕緊上前請示,「少爺,岳樺挾持了少夫人,現在該怎麼辦?」

聞言,寒見塵冷鷙的眸光覷向抵在丁挽秋頸間的那柄短匕。

迎上他投來的眼神,丁挽秋心口一窒,他一定很生氣吧?眼看就要抓到內賊了,她竟然成為人質,還被拿來威脅他,破壞了他的計劃。

不知他會怎麼化解此事,她垂下眸,心忖若是他棄她的生死不顧的話……她也不會責怪他的,畢竟是她自個兒不小心被人抓住。

雖這麼想,心口卻不由得有些緊澀,他真的會不在乎她的生死嗎?

下一瞬,她听見寒見塵冷峻的嗓音傳來——

「岳樺,放開挽秋,我可以讓你離開這里。」

听見他的話,岳樺臉色一喜,「少爺此話當真?」

丁挽秋詫異的抬起眸,為了她,他願意放岳樺離開?

孟廣仁惱恨的磨著牙,眼見好不容易逮往內賊,此刻竟要把人放走,他有些氣不過的道:「少爺為人一向說一不二,你還不信嗎?快放了少夫人。」

得到寒見塵的承諾,岳樺臉上的驚惶退去了不少,他神色鎮定下來,揚聲要求:「這兒有這麼多人看著,我相信少爺不會食言,不過要等我平安離開這里,到了李記之後,我才會放開少夫人,所以還有勞少夫人陪我走上一段路。」

「岳樺,少爺肯放你一馬,你還敢得寸進尺!」孟廣仁忍無可忍的破口大罵。

岳樺絲毫不理會孟廣仁,拿著匕首的手牢牢架在丁挽秋的頸上,雙眼看向寒見塵,「少爺,你怎麼說?」有丁挽秋在手,他可以說是有恃無恐。

注視著丁挽秋略顯蒼白的臉色,又見她頸子上被鋒利的匕首抵住,隱隱沁出了血絲,寒見塵眸色一沉,嗓音寒冽的吩咐,「廣仁,找輛馬車來送他到李記作坊。」

孟廣仁咬牙怒瞪岳樺一眼,回頭交代屬下去找輛馬車過來。

「相公……」

沒想到他會為了她一再退讓,丁挽秋胸口盈滿一股熱氣,開口想說什麼,寒見塵卻先截住她的話。

「你別擔心,我會把你平安接回來。」他冷銳的黑瞳里流露出一股前所未見的怒意,不是對她,而是對自己,他竟然這麼不小心將她牽連進來,讓她受到驚嚇。

馬車很快來了,除了車夫之外,岳樺不準任何人跟上車,匕首繼續架在丁挽秋的粉頸上,他命令車夫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里。

「岳叔,你身為作坊的總管事,為何要與李記勾結想弄垮作坊呢?」丁挽秋疑惑的問。

她被岳樺強押著與車夫同坐在前方,岳樺一臉緊張,不時回頭看向後方騎著馬追上來的幾人,頻頻催促車夫快一點。

「還能有什麼原因,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岳樺冷笑,「李記為此給我三千兩,這些錢是我在寒氏作坊里賣命一輩子也賺不到的。」

「你這麼做就沒想過總有東窗事發的一天嗎?」這種事做多了總會被人發現,他難道以為自己可以隱瞞一輩子?

「想要得橫財總得冒些風險,況且我之前一直很小心,要不是李記派去跟蹤的那些人太蠢笨了,也不至于事跡敗露。」岳樺當初敢這麼做,便是仗著自個兒在寒氏作坊待了二十幾年又是總管事,絕不會有人懷疑到他頭上,沒想到事情仍是敗露了。

人為了財,也許真的可以不惜一切。丁挽秋想起她當初之所以嫁進寒府,也是為了財,只因為寒夫人答應借給丁家一筆銀子,讓丁家能清償欠款,她才嫁的。

算起來她與岳樺做的事雖然不同,但目的卻一樣,都是為了錢財。

這麼說來她也沒有比岳樺清高多少,在心里輕輕嘆息一聲,便沒再開過口。

不久,馬車來到李記作坊,岳樺押著她下車,走到門口後,他用力推開她,飛快的跑進里面。

不到片刻,寒見塵騎馬趕到,他抬起衣袖拭去她頸間沁出的血絲,神色陰鷙的抬首望了一眼李記作坊,不發一語的扶她上馬,回到寒府。

寒府書齋里此刻坐了三個人。

「見塵哥,你找我過來有什麼事?」姚含青納悶的看著神色不善的寒見塵,一旁孟廣仁那張粗獷的臉上也透著怒氣。

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兩個人臉色都這麼難看。

沉默片刻,寒見塵開口,「含青,我決定全力幫助你大哥搜集納蘭瑞麟的罪證。」納蘭瑞麟是江蘇巡撫,而蘇州城正是江蘇巡撫府衙所在地。

聞言,姚含青嬌艷的臉龐頓時充滿喜色,「真的嗎?見塵哥若肯全力相助,我們一定能很快找到納蘭瑞麟的罪證!我得快點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哥,他知道後一定很高興。」

她大哥是朝中官員,此次奉皇命暗中調查幾個月前蘇南淹大水,死傷無數,朝廷撥下二十萬兩賑銀,卻傳聞那些賑銀並沒有用在災民身上,而引發民怨沸騰,皇上因此命他查出真相。

為了避免暴露身份,大哥目前隱身于蘇州城附近的一座小鎮上,她則隱藏身份暫居寒府。

不若姚含青一臉開懷,听見他的話,孟廣仁卻是滿臉驚詫。

「少爺不是不想插手朝廷的事嗎,這會兒怎麼突然改變心意?」方才送少夫人回來之後,少爺便叫他到書齋來,他原以為是要商討如何對付岳叔的事,沒想到提的竟是這件事。

孟廣仁原是寒府一名家僕之子,後來成為寒見塵的書僮與隨從,他一路追隨寒見塵進京又隨著他返鄉,回來後便被提攜為作坊的三管事。

在京城時他便見過姚含青,她大哥姚崇浩與少爺交好,因此在京城那段時間姚含青也常來找少爺。

後來少爺辭官離京,兩家人便甚少往來,前一陣他雖曾听少爺提過朝廷派人來調查朝廷賑款被私吞一事,卻不清楚是誰負責,看來那人應該就是姚崇浩了,所以姚含青才會來到蘇州。

不過對于她為何會成為少爺的侍妾,他還是很納悶,少爺不曾說明原因,他也不敢多問,對少爺突然提起此事更覺奇怪。

「李承祖敢如此恣意妄為的對付我們,無非是依仗著他背後的靠山是納蘭瑞麟,要想擊垮李記,首先就要鏟除納蘭瑞麟。」寒見塵語氣冷沉,眸中透出一抹冷厲之色。

孟廣仁略一尋思,便明白今日岳樺挾持少夫人之事,徹底惹怒了少爺,讓他下定決心要對付李記。

但李承祖背後有納蘭瑞麟撐腰,要直接對付他們並沒有那麼容易,所以寒見塵才想從納蘭瑞麟下手,沒了納蘭瑞麟,李承祖也無法再為所欲為。

思忖了下,孟廣仁擔憂的道:「但納蘭瑞麟是江蘇巡撫,想要鏟除他只怕不易,萬一失敗或被發現,納蘭瑞麟第一個就會先對付我們,此事少爺可要考慮清楚。」目前寒家與納蘭瑞麟還算相安無事,可一旦被納蘭瑞麟察覺少爺準備幫助朝廷對付他,他狗急跳牆,也許會咬寒家一口。

擔心听了孟廣仁的話,寒見塵會反悔,姚含青趕緊道:「見塵哥不用怕納蘭瑞麟,只要咱們搜集到納蘭瑞麟私吞賑銀的罪證,就能抓納蘭瑞麟回京治罪,他不會有機會對付寒家的。」

先前見塵哥只答應掩護他們暗中調查此事,並不願直接插手,此刻他改口同意相助,對此事必然有極大幫助,她可不想他又改變心意。

听見她的話,孟廣仁滿臉的不以為然,「只怕納蘭瑞麟的罪證不是這麼好找的。」寒氏的根在蘇州,而納蘭瑞麟是江蘇巡撫,在這一帶他可以說是最大的官,弄個不好,只怕皇帝還來不及派人收拾納蘭瑞麟,他就已經先對寒家不利。

姚含青信心滿滿的說:「大哥早已安插了密探在蘇州,遲早能找到納蘭瑞麟的罪證。」

「遲早是要等多久?兩年還是三年?」孟廣仁質問。

「哪里要花那麼久的時間,不出幾個月,一定能找到。」

「你怎麼能確——」孟廣仁還想再說什麼,寒見塵卻打斷他的話。

「廣仁,這事我已決定。你找幾個身手好又信得過的人,想辦法混進府衙,納蘭瑞麟的官邸也別漏了。」

「是。」見他打定主意要插手此事,孟廣仁也不再多說什麼,領命離開。

姚含青興匆匆的要出去將這消息傳給自家大哥,可離去前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又踅了回來。

「見塵哥,我听說你這幾天都住在丁挽秋那兒,為什麼?你不是很不喜歡你大娘擅自為你訂下的這樁婚事嗎?現在為何又回寢房與她同床共寢?」她質問道。

她這幾天一直想問這件事,但他早出晚歸,讓她遲遲遇不到他,今早好不容易在書齋找到他,卻只顧著先提大哥交代她做的事,說著說著差點忘了要問這件事。

他輕描淡寫的道:「這是我的私事,你別多管。」

「你要我別多管?見塵哥,你難道忘了我可是你的侍妾?」姚含青不平的道。

「那只是為了掩護你,讓你能留在蘇州幫你大哥辦事,才對外說的假身份,你還記得吧?」這件事還是她提議的,相信她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可是,我對你……」

寒見塵阻止她說出接下來的話,「你不是要將消息傳給你大哥,快去吧。」他明白她心儀他,他雖也很疼愛她,但那只是兄妹之情,從不涉及男女情愛。

姚含青委屈的咬著唇瓣,「我知道你一直不希望我說出來,破壞這份兄妹之情,可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忍著了,見塵哥,我喜歡你!打從六年前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想嫁給你了。」她一口氣說出多年來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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