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嫁宅門 第2章(2)
作者︰香彌

丁挽秋但笑不語,這場雨令她想起兩年多前她在恩澤寺後山初見那人的往事。

那是兩年多前的夏天,她到恩澤寺幫忙抄寫經書,寫了半晌累了,遂到後山去走走。

才走沒多久,便下起了雨,雨來得又急又大,她只能就近找了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避雨。

不久,來了一名男子,看來也是因大雨而來樹下躲雨,兩人靜靜的各自站在大樹下,未曾交談,突然,那男子抓住她的手將她拽過去。

他的唐突令她嚇得驚呼出聲,且更令人害怕的是,下一瞬,她看見他抽出一把劍,朝她耳旁砍去。

以為他是要殺她,驚恐的瞠大眼,卻發現他的目標不是自己,那劍擦過她的臉龐,她回頭瞟了一眼,只見樹枝上有條通體青綠的蛇,正朝他們吐著蛇信。

明白他是要斬殺那條蛇,她急道:「別殺它!」

「為什麼?」男子停下手,冷黑的眸光覷向她。

「它好好的在這兒,是我們過來時驚擾了它,讓它走吧,請公子別傷它。」

他瞥了眼她的手,她這才發覺自己為了阻止他,竟握住了他持劍的手,于是羞窘得趕緊縮回。

他收回劍,不料,那蛇竟猛然昂起細長的蛇身朝他們撲過來,一口咬在他臂上,他揚手一甩,甩落了它,那蛇迅速竄進附近的草叢里不見蹤影。

「公子,你有沒有受傷?」她驚慌的問,沒想到那蛇會突然攻擊他們。

他撩起衣袖,只見手臂上出現了兩個細細的牙印,沁出了些血漬。

「啊,你被咬了!」她低呼,是她勸他饒過那條蛇才害他受傷的,無暇細想,她握住他的手臂,低下頭便吮住傷口,想將毒液吸出。

也不知道他為何沉默了許久,直到她不知吐出了第幾口的血沫,他才突地開口,「你不需要如此,那蛇沒有毒。」

「什麼?」她不禁愕然。

他放下衣袖,淡淡再說了句,「那蛇沒有毒性。」

「是、是嗎?」她臉上一片熱燙,原來那蛇沒有毒,她替他吸毒只是多此一舉。想到方才她吮吸著他手臂的事,她窘迫得不敢再望向他,垂眸盯著足尖。

不久,雨勢漸小,他離開樹下,走時一句話也沒說。

一旁的銀珠見她沒了聲音,一臉出神的不知在想什麼,于是出聲喚道:「少夫人、少夫人,您怎麼了?」

丁挽秋悠悠回神,「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時孤男寡女,她不敢多往那人臉上瞧,加上又過了兩年多,對他的容貌已記不太真切,只是覺得寒見塵的輪廓有些神似那人,尤其此刻回想往事,更覺如此。

至于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她也不太確定。

倘若寒見塵真的是那人……想起那一幕幕情景,她一向平靜的心湖莫名的掀起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波動。

這時,一名丫鬟突然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銀珠不解的問:「翠兒姐,什麼事不好了?」

她一路跑著過來有些喘,緩了口氣後才說:「少爺在前面跟人打起來了,陳管事讓我來請少夫人過去勸解。」

「少爺跟什麼人打起來?」丁挽秋細問。

翠兒答道:「是少夫人的弟弟丁少爺。」

听見是弟弟,丁挽秋連傘都來不及打便匆忙的跑出去。

急忙趕到,遠遠的便看見丁應司與寒見塵在雨中交手。她原先擔心自小習武的弟弟會傷了寒見塵,不料,寒見塵的身手竟絲毫不弱于應司。兩人赤手空拳你來我往,打得不相上下。

陳管事見她過來,連忙說:「少夫人,您快阻止少爺和丁少爺,別讓他們再打下去了!」

她抬目望向打斗中的兩人,揚聲道:「應司,你快住手。」

丁應司回了聲,「姐,這混蛋敢這樣欺負你,我饒不了他。」

寒見塵冷道:「丁應司,你再不住手,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丁應司吼回去,「你不用留情,有什麼本事盡避使出來,我今天非打得你滿地找牙不可!」

他原來是想痛揍這家伙一頓替姐姐出氣,但他沒想到寒見塵的身手如此了得,這一打起來,兩人竟然堪堪打了個平手,令他很氣惱。

「應司,听姐姐的話快停手,別再打了!」見兩人相持不下,丁挽秋有些著急,他們之間不論誰傷了都不好。

丁應司無暇回話,除了不悅,也是因為難得遇上這樣一個對手,他打得正酣,不願這麼快就收手。

猛然間,寒見塵一拳砸向丁應司,丁應司也毫不遲疑地回敬了一拳,丁挽秋越看越心驚,唯恐他們傷了對方,她不及細想的奔過去,站在他們中間。

兩人的拳風襲來,眼看就要打在她身上,她下意識的閉起了眼。

只差一寸兩人的拳頭就要落在她身上,間不容發之際,他們各自硬生生的停住了手。

寒見塵冷峻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怒色。「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若不是他及時收回手,此刻她已受傷了!

丁應司也惱怒道:「姐,你為什麼要突然跑過來,你知不知道若是我沒有及時收拳,你會受傷!」

听見弟弟的話,發現自個兒身上一點痛意都沒有,丁挽秋才緩緩張開眼,她先望向寒見塵。「相公,我代應司向你道歉。」她了解應司火爆的性子,明白一定是他先動手的。

聞言,丁應司氣得跳腳,「姐,你為什麼要向他道歉?」

「是你先對相公動手的吧?」

丁應司指著寒見塵的鼻子痛罵,「我是在替你教訓這混蛋,他才剛娶了你,居然馬上納了妾,根本就沒把你放在眼里!」

由于他打小就被父親送去習武,去年滿十六歲開始,便跟著幾個師兄弟一起外出押鏢,姐姐成親時他來不及趕回,直到今天才回來。

可一進城里便听說寒見塵不僅找只豬仔跟姐姐拜堂,成親不到十日就納了房妾,氣得他連家也顧不得先回去,直接跑來寒府想痛揍他一頓替姐姐出氣。

對丁應司的指責,寒見塵沒有一句辯解,瞥了眼丁挽秋後,徑自朝大門而去。他原本正要外出,剛到前院便被丁應司攔下,與他動起了手。

一名隨從急忙撐著傘苞上去,見他衣物都濕了,問道:「少爺,您的衣裳都濕了,要不要先回去換一件?」

「作坊里也有我的衣裳,到那兒再換。」

見他要走,丁應司怒斥:「寒見塵,你給我站住,我們的帳還沒算完!」

寒見塵回頭瞟去一眼,看見丁挽秋拽住丁應司的手臂,不讓他追上來,還溫聲哄勸著,「應司,你冷靜一點。」

他冷銳的黑眸里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不發一語的離開。

若是早知大娘要他娶的人是她,他不會用一只豬仔跟她拜堂,他原是想讓大娘難堪,結果卻反而讓她成了全蘇州城的笑柄。

他很清楚這陣子蘇州城的人全把寒家少夫人成親當日與豬拜堂的事拿來當笑話說,換做是他被當成笑話,早就氣得火冒三丈。

結果她不僅沒怨他,還心平氣和的把那只豬留下來,甚至為它取名向恭來自娛,她的豁達令他又惱又佩服。

氣惱的是她能如此豁達,是因為不在意他,所以才能談笑自若的對他說出他想納幾房妾室都由他。

佩服的是,他相信鮮少有女子在面對她這樣的處境時,還能像她這般淡然處之。

他下意識看向左臂,當年被蛇咬傷的手臂早已痊愈不留一絲痕跡,然而她溫熱的雙唇吸吮著他手臂,那柔軟的感覺與在他心里引起的悸動還留在他心底。

如今卻只有他還記得這件事,不禁令他倍感惆悵。

被姐姐攔住,丁應司滿臉的憤憤不平,「姐姐,他先是讓你跟只豬拜堂,現在又納了妾,他這麼欺負你,你還要忍到什麼時候?」

「應司,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你別氣了。」她柔聲安撫弟弟,拉著他往她的寢院走去。

晚了幾步追來的銀珠手里拿著一把傘,趕緊撐在兩人頭頂為他們遮雨。

丁應司怒氣難消,「他根本不把你當一回事!姐,你跟我回去吧,別留在寒府讓他糟蹋了。」他明天又要押鏢出去,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姐姐萬一又受了欺負該怎麼辦?

「若是真的待不下去,我會離開這兒,但現在我還不能走。」

見他發梢、臉上都是雨水,丁挽秋取出手絹替他拭了拭,「應司,以後別再這麼沖動,打人不能解決事情。」

「姐姐,你是不是擔心被人說閑話,所以才不想離開寒府?」丁應司猜測。

「你想我會在乎那些閑言閑語嗎?」

「呃,不會。」姐姐的性子說好听是一向淡泊,其實是對什麼都不太在意,自然也不可能在乎那些閑話。

「那就是了,所以你別擔心我了,等我想走的時候自然會走。剛才相公打了你一拳,有沒有受傷?」她關心的問。

「他那一拳哪傷得了我。」丁應司揚起下顎自傲的道。實際上肩頭隱隱傳來陣陣痛意,只是他逞強的忍住不敢表露出來。

「應司,以後別再這麼莽撞,若是相公不懂武功,你打傷了他該怎麼辦?」

「那混蛋敢這麼對你,本來就該揍!」他怒道。

「你沒想過打傷他的後果嗎?寒家不會就這麼算了,你別忘了咱們還欠寒家一筆錢。」她提醒弟弟。

「要不是為了那筆錢,你就不會嫁到寒家了。」想起這件事,丁應司咬牙道,「姐,你是不是為了這件事所以才不肯離開寒家?」他恨透了自個兒的無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姐姐無奈同意嫁進寒家,卻什麼都不能做。

「不是。而是我已嫁進寒家,就有一份責任,哪能那麼任性的說走就走?況且我在這兒過得很好,也沒有理由離開。」

丁應司不敢置信的看著她。「寒見塵那麼對你,這也叫好嗎?」

「他只是納個妾而已,又沒苛待我。」

「姐,你怎麼連這都不在乎!」寒見塵可是她的丈夫,他才剛娶了她便納妾,難道她一點都不生氣嗎?

丁挽秋寵溺的抬手輕撫著弟弟氣呼呼的臉,「我只在乎你還有爹娘,其他的人我都沒放心上,所以他做的事傷不了我。」爹娘只生了她和弟弟,他們姐弟倆感情一向深厚,她明白弟弟是舍不得她被人欺負。

她的話讓丁應司惱怒的神情漸漸放松了些,「若是有一天姐姐在寒家待不下去了,一定要告訴我,我會來帶姐姐回去。」像想起什麼似,他接著再說:「我明天要再去押鏢,這趟鏢要送到關外,會去比較久。」

「應司,爹的年紀也大了,你沒想過留下來幫他嗎?」每次他押鏢出去,她和爹娘便忍不住要為他擔心,她很希望弟弟能留在蘇州城,別再四處跑了。

「跑完這一趟鏢,我就不再去押鏢了,會留下來幫爹打理家中的生意。」他對經商不感興趣,但姐姐受的委屈,令他打定主意要努力賺錢,好盡早歸還欠寒家的那筆銀子,讓姐姐不再有所顧慮。

說話間三人回到寢院,見弟弟身上的衣裳都淋濕了,丁挽秋吩咐,「銀珠,你去找件相公的衣裳給應司換上。」他們兩人身量相當,寒見塵的衣裳弟弟應該穿得下。

「是。」銀珠從櫥櫃里挑了件墨綠色的衣袍出來。

丁應司不肯接過衣物,嫌棄道:「我不穿那混蛋的衣裳。」

「你惱的人是相公,又不是這衣裳,別鬧脾氣了,快去把衣裳換下,萬一著涼了,你這趟鏢就走不成了。」

在姐姐的勸說下,丁應司這才有些不太甘願的接過衣物,走進內室換上的濕衣。

不久,見他換了身墨綠色的衣袍,外頭穿著一件銀灰色的馬褂,丁挽秋不由得怔愣住。

兩年多前在恩澤寺後山遇見的那名男子,他當時便是穿著這身衣袍,因為那時她曾親自撩起他的衣袖為他吸出蛇毒,那時見到的袖口滾著一圈雲紋白邊,就和這件一模一樣。

那人真的是寒見塵!

發覺姐姐的眼神瞬也不瞬的看著自己,丁應司不解的問:「姐姐,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有什麼不對嗎?」

「……沒、沒有。」她匆匆收回眼神。

那年遇見他之後,只要到恩澤寺抄寫經書,她便會到後山走一趟,希望能再遇見他,可惜卻不曾再遇過他,一直到半年後,她才漸漸忘了這件事。

時隔兩年多再見,不知他是否認出了自己?抑或是早忘了她?

畢竟當年只有一面之緣,連她幾乎都快忘了這件事,也許,他早已不記得她了吧。丁挽秋幽幽的想著,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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