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圣观是越国皇城里,一座用来让失宠妃子与年迈宫人吃斋修道之地,平时少有外人到访。
可这天,不仅宫女、太监将三圣观团团围住,连殿前侍卫也来得不少,甚至连欧阳雍容的亲信,一向不奉旨不踏进内苑的大司马朱祈也领着侍卫赶来。
不久,欧阳雍容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三圣观。
骤见欧阳雍容来到,朱祈连忙行礼参见,“王上。”
欧阳雍容脸色凝重地点点头,“嗯!瑾妃呢?”
“娘娘正在里头,还嚷着要见王上。”
这么一说,欧阳雍容果然听见三圣观里传来瑾妃半哭、半笑的声音--
“我要见王上,我要见王上!你们要是不让我见王上,我就先杀了这个贱人!”
闻言,欧阳雍容本就舒展不开的眉头,益发皱在一起,“你们让开,我进去看看!”
朱祈连忙出声阻止:“王上您不能冒险呀!还是让微臣先进去看看好了。”
欧阳雍容一摆手,“不成!除了我,瑾妃根本不认得人,你这一进去,无疑是害了佾妃的性命。”
话还说着,欧阳雍容已经推开众人踏入了三圣观。
一进入三圣观,听到的便是佾妃明媚,也就是玉音真人那慌张的叫声--
“妳做什么?放开我,妳放开我!”
“不放,我偏不放开妳!我要杀了妳!王上说只要我杀了妳,他就会再回到我身边,所以我要听王上的话杀了妳,我要杀了妳,哈哈哈!”
瑾妃那凄厉疯狂的笑声,听得欧阳雍容一阵毛骨悚然,他忍不住出声喝道:“住手!素素!”
乍见欧阳雍容,瑾妃韩素素苍白疯癫的脸上浮现一抹惊喜,“王上,我终于见到您了,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您了,我……”
“素素,妳想见我?”欧阳雍容沉声问着。
韩素素点头,絮絮说着:“是!我想见您,我每天每天都想见您,可是他们都不让我见您,还把我关起来,关在好黑好黑的地方,打我、骂我,不给我东西吃。对了,就是她,就是她叫人打我、骂我,不给我东西吃,也不让我见您,所以我要杀了她,这样我就可以天天见着您了!我要杀了她,嘻嘻,我要杀了她!”
韩素素微一使力,那刀子随即在明媚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明媚吓得花容惨白,瘫软在地,“王上,救我,快救我!”
欧阳雍容俊脸一沉,“素素,别这样,妳不是想见我吗?”
韩素素痴愣地点头,“是啊,我想见您,好想好想见您。”
“妳现在已经见到我了,所以妳得放开明媚。”
“放开明媚?”韩素素重复地说着,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慌乱,“不,不能放开她,她是坏女人,是害死小真的坏女人,我不能放开她,我要杀了她!”
欧阳雍容摇头,“素素,妳错了,小真没死,小真正在到处找妳呢!”
韩素素抬起头,似乎被弄胡涂了,“小真在找我?”
“对,妳瞧我身后的人是谁?”
欧阳雍容退开一步,只见一名宫女正领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站在门口。
那小女孩怯怯地喊了声:“娘,小真肚子饿了,小真要吃果果!”
韩素素霍地瞪大了眼,当即抛下明媚奔上前去抱起那个女孩,“小真,小真!”
欧阳雍容见机不可失,朝着朱祈使了个眼色,几名太监忽地将韩素素团团围住,有人急忙抱走小女孩,有人拿出了绳子捆住韩素素。
韩素素对着众人又踢又打,又是吼叫又是哭闹,秀美的脸上尽是愤怒、疯狂和泪水,“把小真还给我,把小真还给我!你们是坏人,你们抢走了小真,把小真还我,把小真还我啊!”
欧阳雍容心头一揪,狠心别过头,“带走,记得好生看管,别再让她跑出来了,知道吗?”
“遵旨。”
韩素素一被绑走,明媚立即扑了上来,主动投入了欧阳雍容怀中,全身不住地打着哆嗦,“王上,吓死我了,如果您再晚一步到这儿,臣妾可能就没命了!”
欧阳雍容搂着明媚,对身后一干宫女、太监及侍卫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妳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惊魂未定的明媚轻轻抚着脖子上的刀痕,“不!臣妾不要紧,这点伤凝不了事的,臣妾……”
话没说完,明媚脚下一软,若非欧阳雍容搂着她,只怕她已经瘫倒在地了。
欧阳雍容抱着她来到榻边,一边将她放下一边说着:“还是传太医来好了,瞧妳伤得不轻。”
明媚玉臂一伸,揽住了欧阳雍容,“别、别去,臣妾只要看着王上就好了,臣妾只要看着王上就不疼了,求王上成全臣妾这么一点点愿望,好不好?”
欧阳雍容脸上有着一丝为难,“可是妳的伤……”
“王上,臣妾就这么一点愿望,难道王上也不愿成全吗?”
欧阳雍容轻叹口气在榻边坐了下来。
明媚偎入欧阳雍容怀中,“臣妾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王上了。”
“我就在宫中,妳想见我随时可以来啊!”
“臣妾是可以随时见着王上,但却只能以玉音真人的身分见您,这对臣妾来说不如不见,臣妾、臣妾……”明媚说着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她的双手仍紧紧抱住欧阳雍容,“臣妾实在不想当什么玉音真人,臣妾宁可当一个小小的御前宫女伺候王上,也不要一个人孤伶伶地待在这儿。王上,让臣妾回宫伺候您,好不好?”
欧阳雍容剑眉一蹙,轻轻推开明媚站起身,“媚儿,这不是回不回宫的问题,而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我知道太皇太后讨厌我,所以才会命我到三圣观修行。但是王上呢?王上也讨厌我吗?”
“我……”
“王上,听说王后娘娘回来了,是吗?”
提及楚蝶衣,欧阳雍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极浅的笑意,但他的语气听来却仍与平日无异,“妳问这做什么?”
“王上喜欢她吗?我听说她在封后大典上被人劫走,是王上亲自找回来的,您为了找她还受了重伤。臣妾想,如果王上不是很喜欢她,怎么可能会亲自去找她?大不了派人……”
欧阳雍容眼睛突然闪过一道精光,他打断她的话,“媚儿,妳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事?是谁告诉妳的?”
明媚怔愣了下,才吞吞吐吐地开口:“臣妾、臣妾是听来的,是听宫里的人讲的。因为、因为王上一去不回,连皇兄都远从西秦前来探视,所以大家都在猜王上是不是受了伤,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否则怎么会……”
“是吗?”欧阳雍容哼了声,就想起身离开。
明媚连忙拉住他,“王上要走了吗?不再多留会儿?前些日子,有人送了一些老君眉给臣妾,王上要不要尝尝?”
“不了,我还有事!”
“既然人家如此有心,容哥哥何不留下来尝尝?再说那老君眉可是希世珍品,历代都只当作贡品,一般人求都求不到,有钱也没处买,玉音真人可是费尽心思才得到一些的,容哥哥怎么可以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有个甜得腻人的声音突地在门口响起,一道窈窕的身影像风一样地卷了进来,随即扑进了欧阳雍容怀中,她仰起小脸娇滴滴地问:“容哥哥,我们留下喝嘛,好不好?”
欧阳雍容有些诧异,“蝶儿,妳、妳怎么来了?”
楚蝶衣拉着欧阳雍容,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地说道:“好不好嘛!蝶儿很早以前就听过老君眉这种茶,可从没福分喝到,蝶儿心里好遗憾喔!容哥哥,这位『婆婆』既然帮你留了老君眉,你就试试吧!这样蝶儿也可以沾沾光,开开眼界!”
欧阳雍容差点让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婆婆?这丫头居然喊明媚婆婆?她是存心想气死明媚吗?
明媚果然如欧阳雍容所料,当场气得柳眉倒竖,可碍于欧阳雍容在场,又不好发作。只好一甩拂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王上,这位是……”
楚蝶衣抢在欧阳雍容之前回答:“我是容哥哥的妻子,容哥哥说我是王后,可是我实在不想当什么王后,我只想做容哥哥的妻子,替容哥哥生几个小王子、小鲍主。”
这左一句容哥哥,右一句王后;前一句妻子,后一句小王子、小鲍主,分明是在讥讽明媚年华老去,又被强迫做了道姑,既不能成为欧阳雍容的姬妾,也不能为欧阳雍容生下一儿半女。
这话听得明媚脸色铁青,身子一阵摇晃几乎要气绝当场,总算明媚修养不差,心机深沉的她硬是把这股闷气给压了下来。
她执起拂尘,对着楚蝶衣冉冉打了个千儿,“玉音见过王后娘娘,愿王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楚蝶衣甜甜笑着,“玉音真人可别这么说,真要千岁千千岁的话,那蝶儿就成了不死的老妖婆了!”
这声“老妖婆”一出,再度气得明媚脸色惨白,欧阳雍容见状急忙扯了扯楚蝶衣的手,“蝶儿!”
楚蝶衣才不理他呢!
她笑笑地牵着欧阳雍容的手在蒲团上坐下,“真人,老君眉好了没?蝶儿好渴,已经迫不急待想喝了!”
明媚僵硬地点了点头,“来人,奉茶。”
几名小道姑立即端着茶来到欧阳雍容和楚蝶衣面前。
明媚亲自端起茶杯送到欧阳雍容面前,“王上,请用茶。”
接着才端给楚蝶农,“娘娘,请用茶。”
可不知是茶太烫,还是怎地,楚蝶衣竟没接好,手一滑,整杯茶便全往明媚的身子倒去,烫得明媚登时叫了出来:“好痛!”
楚蝶衣见状随即装出十分慌张的模样,她急忙跳了起来,拿起一条乌漆抹黑的抹布帮明媚胡乱擦着,顿时将明媚那身白色的道服染上一块块的污渍,嘴里还不忘说道:“真是对不起,弄脏了真人的衣服,我这就替真人擦擦,哎哟!不好,这帕子怎么搞的,八成沾了墨汁还是抹过黑炭,居然越擦越脏。真人等等,我马上叫人来。来人,快来人!”
几名宫女奔了进来,“娘娘!”
楚蝶衣指着已经气歪脸的明媚说道:“快帮玉音真人换了衣服,另外请太医过来,瞧瞧真人是否被烫着了。”
“是,娘娘。”几名宫女立即围上前,七手八脚就要帮明媚换衣服。
明媚又怒又急地嚷着:“妳们别过来,别过来,王上,王上!”
这时楚蝶衣那银铃般的声音由远处传到明媚耳中--
“玉音真人是修道之人,真人更衣,王上理当回避,所以我和王上先回避了,免得太皇太后责怪下来,说王上害得真人不守清规,请玉音真人见谅。”
几句明褒暗贬,讽刺明媚不守清规的话,又将明媚气得浑身发颤,咕咚一声,整个人往地上一倒,竟然晕了过去。
至于楚蝶衣呢,早在宫女们围住明媚时,就趁机拉着欧阳雍容逃之夭夭,溜得不见人影啦!
“那个老妖婆、丑八怪是谁?”楚蝶衣气呼呼地坐在岸边,赤着双脚猛踢水面。
欧阳雍容一愣,“老妖婆?丑八怪?蝶儿,妳是说……”
楚蝶衣回过头来,小脸气得发红,水灵灵的眼中冒着妒火,“我说的是那个老道姑!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一听她出了事,就立刻丢下我跑了?”
欧阳雍容哑然失笑,频频摇头,“蝶儿,妳说的老道姑是媚儿。”
楚蝶衣凶巴巴地吼着:“什么媚儿?她总该有名有姓,不会光叫什么媚儿吧?”
“她叫明媚,是、是我的一个妃子。”
楚蝶衣斜睇着他,酸溜溜地说,“妃子?没立王后先册妃子,天底下有这种事吗?而且她还是一个道姑耶!”
欧阳雍容思索着该怎么说才不会让小丫头打翻醋坛子,因为从她刚刚恶整明媚的举动来看,实在吃醋吃得紧哪!
见欧阳雍容不说话,楚蝶衣又接着讲:“那,那个叫瑾妃的瘟婆子又是谁?该不会也是你的妃子吧?瞧她的样子,好像是因为孩子被人害死,所以才发疯的,是不是?”
欧阳雍容轻叹口气,“事已至此,我也不想瞒妳。其实明媚原本是我的王后,因为太皇太后怀疑她害死小真,所以一怒之下将她贬为佾妃,再从佾妃贬为宫人,最后更命她到三圣观修行,永世不得再为妃嫔。”
“小真?”
“小真就是瑾妃所生的孩子,四岁那年落水而死。小真死了以后,瑾妃因为无法承受打击而疯了。”
“所以你刚刚才会找人扮小真?”
“没错,因为她谁也不认得,只认得我和小真,为了救明媚,只好这么做了。”
“容哥哥,你很爱她吗?”
“妳是说瑾妃吗?”欧阳雍容眼中浮现一抹伤痛,“说我没爱过她是骗人的,毕竟她曾经是我的妃子,又为我生下一个女儿,但这又如何?她已经疯了,而且疯得认不得人,有时候甚至连我都不认得,我……”
“那,那个老妖婆呢?你爱她吗?”
提起明媚,欧阳雍容脸色微微一沉,“她?她是父皇帮我娶的,我从没爱过她,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对瑾妃下毒手。”
欧阳雍容忽地握住楚蝶衣的手,认真说道:“蝶儿,我现在只剩下妳了,为了妳的安全,我希望妳能答应我,往后尽量少来三圣观,平时也不要和明媚有任何牵扯,能离她多远,就离她多远,我不想再让瑾妃的事重演了,懂吗?。”
楚蝶衣难过地投入欧阳雍容怀中紧紧抱着他,“我知道,我不会让那老妖婆的诡计得逞。她不来惹我便罢,她要是敢来惹我,我就放火烧了她的三圣观,把她烧成烤狐狸,看她以后怎么害人!”
欧阳雍容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妳啊!就是淘气。”
她踮起足尖主动轻啄了欧阳雍容饱满的唇,双手还淘气地暖住他的颈项,“容哥哥,你放心好了!蝶儿会替你生一大堆小王子、小鲍主,让你不只有一个小真,还有好多好多孩子跟你作伴,这样你就不再只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了。”
欧阳雍容眼睛瞪得老大,一大堆?那岂不成了……猪?
他想起大哥欧阳彻曾说过要做猪皇帝,让嫂子澹台明姬做猪皇后,两人生一堆猪儿子、猪女儿,现在看来,自己恐怕也免不了得当猪王,至于猪后,就是这丫头了!
可是……可是有瑾妃和小真的事情在前,他实在没有心情去想孩子的事。况且他的身子……真的痊愈了吗?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不要给这小丫头太多希望,也不要给她有幻想、作梦的机会,免得当她面对残酷的事实时,将会无法接受,那是他最不乐意见到的结果。
于是他一手搂住她的纤腰,一手在那浑圆的小上来回着,“蝶儿,我不需要妳替我生一堆孩子。如果我真要孩子,宫里宫外多的是女人排队等候。我要的只是妳,完完整整的妳,单纯、天真又热情、可爱的妳,如果有了孩子,那我所拥有的妳反而不完整了,妳知道吗?”
“可是人家很想帮你生孩子嘛!”
“我知道,但我娶妳,可不是要妳为我生孩子的。”
“但是夫妻总得有孩子不是吗?”楚蝶衣抗议道:“容哥哥,你不喜欢孩子吗?还是你不喜欢蝶儿替你生孩子?不然你怎么……”
欧阳雍容脸色微微一变,“不,怎么会呢?我怎么会不喜欢孩子?我只是不希望妳这么早就被孩子绑住,我要妳多陪陪我。”
“生了孩子以后我也可以陪你啊!”
“那不一样,我就喜欢现在的妳。”
他抱起她跨坐在自己腿上,藉由一块太湖石遮住两人的身子,大手跟着伸进她的衣襟,同时在她耳边低声说着:“如果妳有了孩子,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态意地爱妳了。宝贝蝶儿,这样的结果妳要吗?”
楚蝶衣嘤咛一声,瘫在欧阳雍容怀中,“我……”
他咬着她的耳朵,“听话,先别急,好吗?”
“可是、可是人家……”那样放肆的探索,使得楚蝶衣的神智有些恍惚,几乎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别可是,听话,嗯?乖乖做我的小妻子,我会疼妳、宠妳、爱妳,不让妳受半点委屈的。”
他撩高她的长裙,不待楚蝶衣反应,两人就这么藏身在太湖石林立的湖畔颠鸾倒凤起来。
此刻,他们眼底没有别人,只有彼此;他们心底只有对方,只想融入对方的身体里,只想感受对方身子的美与力,接受对方心灵的爱与真,完完整整、彻彻底底。
他们早已忘却天地的存在,忘却人世的纷纷扰扰,只想沉浸在彼此所带来的绝对欢愉中。
他们爱得那么忘我、那么入神,以致完全没有注意到有道隐身在太湖石后的人影,正满怀怨恨地瞪着他们,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