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趣!
望着天际那层层迭迭的白云,斜倚在自家宅子庭外躺椅中的闵奇善,倍感无趣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前阵子那种忙乱的生活似乎早已离他远去,他以为自己喜欢这样的安适,毕竟以往正是因为厌倦了在黑风寨中打打杀杀,所以他才处心积虑的和储仲泉谋划着想要月兑离。
怎料,他原以为平静安稳的日子该是迷人的,如今却只觉得无趣。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枕在头后的双手倏地放下,起身正想上喜客楼里瞧瞧自个儿的相好,顺便打发点时间,谁知他才站定,门外就响起了一阵吵杂声。
“我要见你们家的爷!”
传来的女子声音语气不似寻常姑娘般柔软,反而带有一抹刚硬,一丁点也不讨喜。
倒也不急着走去瞧瞧究竟发生了啥事,闵奇善慢慢地踱着步,好整以暇的往门外走去。
“姑娘,咱家爷清早便交代了不见客。”总管见这位姑娘脾气冲得很,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我不是客,所以他自然得见。”说话的姑娘霸气得很,彷佛这天底下的事都该照着她的意思走。
“姑娘不是客,难不成是主子吗?”眼见来者毫不客气,原本还端着笑脸的李总管也板起脸色、硬起声调反问。
“本姑娘我自然就是主子!”
她这大言不惭的话语顿时让李总管眸中冒火,脸色也跟着罩上一层寒霜,他冷声警告道:“姑娘可别胡乱说话,咱们闵府的主子只有一位,便是闵爷。”
“闵爷是你们的主子,那闵爷的妻子就不是你们的主子吗?”
“咱们爷还没成亲,所以这宅子里的主子自然只有一位。”看这姑娘是存心来找晦气的,李总管不再多说废话,朝着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要他送客。
泵娘眼儿利,李总管的眼角才一挑,她显然已知道他的打算,手一伸,她拒绝了小厮的靠近。“且慢!”
“姑娘,妳还是快自行离去吧,别将场面弄得更难看。”李总管严肃的开口说道。再不识相,他真要叫人将这个胡搅蛮缠的姑娘给扔到大街上去了。
“我说总管大人,难不成这府里的主子是你吗?”她望着李总管,杏眼睁得大大的问道。
“小丫头别乱说话,我不过是个下人,怎么可能是主子!”这种话就连听到都觉得是种冒犯,李总管的眉头已经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了。
“我没乱说啊!”她偏头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一副牲畜无害的模样,娇俏讨喜。
“说我是主,还不是乱说话吗?”李总管斗上了气,平日总端着架子的他,竟然就在闵府的大门前和车汝月吵了起来。
毕竟这话要是让闵爷听见,那他这个大总管还要不要当啊?
“有客上门,你连通报都没有就直接赶人,不是主子又是什么?”她带笑反问,语气不轻不重,却刚好正中李总管的心坎儿,让他悚然一惊。
“妳……”向来稳重的李总管哑口无言,只能瞪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我说错了吗?”脸上依旧漾着无辜的笑容,姑娘敛起方才的撒泼模样,摇身一变成了行止规矩的大家闺秀。
“妳说的没错……”惭愧在饱经风霜的脸庞浮现,李总管气势霎时兵败如山倒,态度磊落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纵然再不甘愿,他也不能否认她说得有道理,来者便是客,他的确不该仗着自己的身分就擅自驱离来访的客人,即使这姑娘瞧起来蛮横得像要来闹事,他也没资格这么做。
“既然如此,总管大人是否应该入内去请示一声?”
“这是自然。”明白了自己的逾越,李总管连忙点头称是。
“小女子多谢总管了。”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在下才好禀报。”
“车汝月。”她唇角勾笑,眸光灿灿地充满些许得意,态度一改方才的刁蛮,有礼地说道:“有劳李总管将这封信转交给你们闵爷,我相信他会见我的。”
我相信他会见我的。
多么有自信的一句话呀!这女子的态度,让闵奇善嗅着了一丝兴味,但他却不急着走出大门,反而恣意地斜倚着廊柱,等着方才被她三言两语就念得灰头土脸的李总管进来。
他静心闭目地等着,耳边不一会便传来丝毫不稳重的脚步声,看来,这个一向严谨到让他有些头疼的李总管,还真是被结结实实地训怕了。
“发生了什么事?”他懒洋洋的启口,声音温润如玉,煞是迷人好听。
乍听声音,李总管原本急匆匆的步伐蓦地顿住,他猛然转头,就见主子正好整以暇地倚在雕画着栩栩如生猛虎的柱子旁。
瞧见主子脸上那种似笑非笑让人模不清头绪的脸色,他心中暗叫一声糟,看来方才他与那小泵娘的对话,肯定是一字不漏都入了主子的耳中了。
“爷……”李总管有些心虚地喊道,就怕自家主子也认为他行为犯上。
“李总管,我还以为你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想不到一个小丫头就让你灰头土脸了?”闵奇善笑着说。
这种事,以前他想方设法怎么也办不到,因为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严肃的李总管总能见招拆招,就是让他无法得逞。
可没想到,今天李总管竟败在了一个小丫头的手上。
“爷别笑话我了,还请爷别追究属下犯上之事才好。”
“啧啧啧,那丫头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几句话你就奉为圭臬?要知道,这个宅子里的主子是我,我愿意给你多大的权限,你就有多大权限。”
“主子的意思是……”
“那个丫头我不见,我给你权力将人轰出去。”闵奇善道。他倒要瞧瞧那个灵牙俐齿的丫头是否还能是李总管的对手?
“可是……”方才一路行来,李总管其实深自反省饼,那姑娘说得并没有错,是他自己要改进。
身为一个好总管,应该做自己该做的事,就算主子任性,他怎能跟着任性下去呢?紧揣着那位姑娘交代转达的信,李总管可没想要斗气。
“还有什么可是的?难道你不想一吐方才那口鸟气吗?”搧风点火不遗余力,闵奇善完全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苞着主子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李总管那双充满睿智的眼一瞟,就知道主子心里在打什么算盘—绝对是想隔山观虎斗,为自己无聊的日子添上一些趣味。
有个这么任性妄为的主子,有时还真是令人头疼啊!
“爷,这是那位姑娘要属下交给你的信。”脸色重新一整,李总管又回到那副严肃且一丝不苟的样子说。
“你真的不想去赶跑她?她这样冒犯你,就算是为了闵府的面子,你也应该去与她斗上一回吧?”闵奇善的音调扬高,听来苦口婆心的劝言中竟掺着浓浓的失望。
棒山观虎斗的希望竟然破碎了,他忍不住瞪了总管一眼,一股子闷气又从心头窜出来。
他好不容易才为自己的日子找到些乐子,偏偏李总管居然不愿成全他。
“爷,那姑娘说的其实没错,是属下逾越了,你还是先看看信,再决定要不要见她吧。”
“不见!”气坏了,闵奇善倒是幼稚起来,想也没想的就拒绝李总管的提议,脚跟一旋便愤然地想要穿过厅堂,往后门走去。
“属下觉得爷该见她一面。”见状,李总管的脸颊不禁抽搐了下,心知主子又耍起任性,他自然得要进谏言。
接着,只见李总管上了年纪的身躯突地一横,人已经“飘”到了闵奇善的面前。
“不想见!”闵奇善原本的好心情已经消失殆尽,他又不是青楼女子,何必非得见客不可?
“爷,但那姑娘说她……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李总管连忙又道。
当初那个小泵娘这样说时,他一开始也是不相信,可是后来一番交手,对方非但举止优雅,与他这老总管对峙时,气势更是半点不输人,以他识人无数的眼光来看,他相信这个姑娘的出身非富即贵。
“那又怎样?想要当上闵家当家主母的女人难不成少了吗?”他可不会为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小丫头的痴心妄想而委屈自己。
“爷,那么至少你也该瞧瞧她给你的信吧。”弄清楚那姑娘的来历,也才好想个万全的应对之策啊。
“不看!”闵奇善想也没想地就说道,身形蓦地一闪。若他真的要走,没人可以挡得住。
“爷……”眼看主子就要离去,李总管有些无奈地低唤一声,明知唤不住,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做垂死的挣扎。
“干么像咱们家里死了人似的?”
就在李总管垂头丧气地转身,准备自己去面对车汝月的同时,他的身后又响起了闵奇善那温醇的嗓音。
“爷你不是已经走了?”
“拿来!”闵奇善不耐烦的命令道,绝不承认自己其实是瞧不得李总管那副沮丧至极的苦瓜脸。
李总管赶紧递上信件,一副怕主子会反悔的模样。
信不看还好,一看,闵奇善的脸色顿时黑了几分—
那丫头怎么会寻来了?
他还以为她早就成亲生子去了,怎么会没事从京城跑到这个穷乡僻壤的阴县来?
这几年他跟着储仲泉火里来浪里去,什么阵仗没瞧过?可现下看着信中那字里行间的情真意切,他蓦地觉得自个儿头皮有些麻麻的。
那丫头的行为啊……简直是只能用“叹为观止”四个字来形容了,也难怪李总管这个见过识面的人会被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对她的命令乖乖照办。
不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见主子看信看成了石像一动也不动,从来不曾见过他这副模样的李总管难免有些忧心,于是开口轻喊,“爷?”
“回去告诉她,信我看了,但我还是不想见她。”尽避信的内容情真意切,但闵奇善拒绝去蹚这淌浑水。
他一点也不想和过去有任何的关联,所以拒绝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李总管脑中不由得忆起方才车姑娘眸中那种誓在必得的决心,觉得不妥地想要开口。
“不用可是了,我说不见就不见。”闵奇善不想招来麻烦,就算一开始觉得那个丫头很有趣,可一旦知道她的身分后,他可是连沾都不想沾。
“爷……”李总管原本还想再劝,可是当他瞧见主子那种吃了秤坨铁了心的模样,也只能闭口不言了。
如今只希望爷的拒见不会触怒那个姑娘,否则……在他眼底瞧来,那姑娘可绝对不是个好打发的角色呢!
不见是吗?
没想到她依礼登门拜访,还诚恳地送上了拜帖,而他竟然当作没瞧见似的,说不见就不见
如此绝情断义倒和土匪的行径相去不远,她虽欣赏他的不顾情面,却也更加确认自己来找他的法子八成是错的。
只不过,他以为她会因为这样就放弃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早已没了退路,所以只能义无反顾,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他一面。
车汝月就着昏暗的月光打量眼前的喜客楼,廊柱上挂满了一颗颗红灯笼,而她面色平静,只是静静倚着身后的墙等待。
“妳是哪一家的姑娘啊?”
这已是今晚第三个这样问她的男人了,即使并不刻意打扮,安静待在黑暗中的车汝月还是美得非常引人侧目。
“滚!”柳眉蓦地一挑,车汝月冷冷地低喝。
带着几分微醺酒意的男人对她的冷然不以为意,反而更觉兴味,踩着歪斜的步伐朝她走来,但才走了几步,便莫名其妙突然摔了个狗吃屎。
“谁……谁敢偷袭爷儿我?”忽然在众人面前跌跤,身着华服的酒客面子上自然挂不住,见车汝月望着他时嘴角隐隐含笑,他随即恼羞成怒地将矛头转向她。“是妳这个娘儿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