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后,唐美嘉经过笔试与面试,顺利接到公司的录取通知。
她开心得手舞足蹈,尽管晓得这次被录取的原因多少和那个男人有关,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护航才使她一路过关斩将,取得这个工作机会,但,她还是非常高兴白己得到了一份向往已久的工作,立刻冲出房间拉着老妈转圈圈。
“我找到工作了!妳女儿有工作了!”她兴奋大叫,之前和面试官相谈甚欢,适职测验又写得很顺手,就有种自己应该会被录取的预感。
“妳看,我就说祈英那孩子靠得住,这回幸亏有他帮忙,事情才会这么顺利。”唐母显然比较感激蒋祁英的功劳,觉得他根本就是女儿生命中的贵人,从小旺她到大。
“妳可得找时间谢谢人家啊……”
“好……”唐美嘉有点敷衍地点着头,眼看母亲又要开始一长串的致词表扬,她不动声色地松开手,随口找了个理便用火速溜回房里。
不是她这个人不知感恩,而是那个人偏偏是她避之不及的对象,这要有诚意的感谢起来还真为难。
她拿起手机,找到他的号码,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拨出电话。
最后,她选择以短信的方式向他传递谢意,虽然知道这么做有欠礼数,但比起要她去面对、接近那个男人,她宁可失礼。
*
进入这家公司担任行销企划,就如唐美嘉想像的一样──
好吧,是“有点”不一样,上班一个星期,她除了要熟悉自己的工作内容,还得额外处理一些其他同事不必经手的琐事;遇上助理工读生忙不过来,她通常也是被指派去支援的唯一人选,致使她几天下来,一直处于杂事比正事多的状态,甚至察觉到有些前辈是故意把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丢给她。
把菜鸟当打杂小妹用,似乎是职场上普遍存在的现象,唐美嘉由之前的工作经验已经习以为常,只要别太超过,多出来的工作她就当成是有助于熟悉环境的学习经验,倒也不太计较。不过对于使唤美女这种事,总有男同事看不下去……
“我来。”一名瘦高的男同事半途拦截唐美嘉手中的办公椅,上头载满一大纸箱厚重档案,看上去就不轻。
事实上每当她抱着一大叠影印资料或推著一椅子档案夹走过办公室,总会有男同事出手相助,其他部门的人也不例外。
“谢谢,我可以自己搬。”她客气地婉拒,即使这张椅子推起来有些吃力,但还在可以负荷的范围内,她并不想烦劳别人,也不想被当成一名弱不禁风的娇娇女。
“怎么能让美女做这种粗活,我们企划部又不是没男人。”男子坚持,还一手挡在身前不让她靠近那张椅子,活像个誓死保护运钞车的保全人员,然而直盯着她看的笑容,却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迷人的“抢匪”。如果她要的是人而不是椅子,他一定马上投降,乖乖跟她走。
“就是啊,我也来帮忙。”另一名身材略胖的男同事也走过来,仿佛要展示他的好臂力,单手撑起箱子里几叠文件,回头冲著唐美嘉挑眉微笑。
“不用,这又没多少东西。”瘦高男子摆明不领情,甚至想拿回对方手上的文件。
“一起搬比较快。”但“小胖”却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反而往她这头跨了一步,一口白牙笑得更灿烂。
“呃……谢谢,那麻烦你们了。”面对这让人有点压力的积极,唐美嘉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好笑纳他们的劳力。
男人们望着她出水芙蓉般的笑靥,同时露出一种如梦似幻的神情,接着又像怕被对方比下去似的大步离开,抢著为她完成任务。
两个男人才走远,后头马上传来一阵酸溜溜的奚落,音量恰好“小声”到让她听到──
“哇,人长得美就是不一样,什么事都有人帮忙。”
“而且是争先恐后抢著帮呢。”
“羡慕的话,妳也可以去整容呀。”
“我又不靠外表混饭吃,重要的是脑袋里有本钱……”
唐美嘉紧抿红唇,默默听着那番暗讽她人工美又没实力的言论,心头冒出一簇火苗,很想走过去告诉她们不要随便拿别人的外貌作文章,无论美或丑,都不应该成为评断一个人的标准,更扯不上智商高低,何况她们也是女人,干么无端找女人麻烦,擅自把她的脸和脑混为一谈!
有时候她都忍不住觉得女人其实比男人更容易物化、看轻自己,并且乐此不疲地“自相残杀”,真是太可悲了。因此每当她因出色的外在条件受到歧视,总会勇敢地站出来为自己讨回公道,就连有人因为她而遭受不公平对待,她也同样会挺身而出,为那人打抱不平。有一次甚至为此丢了工作,但她一点都不后悔,毕竟要用这张漂亮的脸蛋去占人便宜,实在对不起她的良心。
唐美嘉吸口气,挺起胸膛,转身直视那两个“可悲”的女同事,正想走上前去找她们讲清楚──
“喂,妳们看过新上任的副总吗?听说长得很帅耶……”
她脚下一顿,随着这阵飘入耳里的新话题,整个人九十度大转弯,直直走回自己的座位,灌下一口水,小心地吸、吐,让冲动的脑袋充分冷却。
厚,好险她及时回头,不然要是在这公司里跟同事吵起来,再传到那个男人耳里……
不行!一方面她绝对不想在那个男人面前出糗,进公司前便发誓要好好表现,让他刮日相看。另一方面,她想这个办公室里多少会有人知道她是透过副总引荐进来的,那万一她“行为失当”,不就要害他也跟着被人吐口水——她当然不是在乎他!只是就“义气”的角度,她不能自私地只顾自己,不替他的“名声”想想。
唉,说到底,她这份工作真的靠蒋祁英帮忙才有着落,要理直气壮的跟人理论还真有些站不住脚,刚才是她太冲动了。
“改改改,冷静冷静冷静。”她小声地告诚自己要有所改变,将那股冲动的脾气转移到工作上,振奋地整理起主管交代她的资料。
下午两点半,她准时抱着整理好的文件进入主管办公室。
这位主任叫吴碧倩,在公司有六、七年资历,俐落干练的形象完全是女强人的标准范本,加上作风强势、讲话直接,让许多部属甚至同阶级主管都对她心存敬畏,当着她的面绝对不敢造次。而唐美嘉这只菜鸟当然更没胆在她面前放松,一进入主任办公室就自动绷紧神经,谨慎地报告工作进度。
“主任,这是妳要的销售记录和上半年度流失的客户资料,我追踪了一下他们新的合作厂商——”
“行了,我会自己看,妳先把东西放著,去帮我倒杯咖啡。”她抬头一秒,不是用来看人,而是瞥了一眼摆在桌角的马克杯,趾高气扬地命令唐美嘉去做另一项根本不该属于她的杂工。
唐美嘉愣了下,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除了觉得对方的态度不佳,主要还是自己费尽心力完成的报告居然被丢在一边,好像不及一杯咖啡重要……
“喔,好,请稍等。”但人家是主管,自己不过是个才下定决心不能惹事的小员工,一比之下还是得遵照办理,没得抗议。
“两包糖,一颗女乃精。”
“是。”她端起杯子,速速告退,就跟每个走出这间办公室的同事们一样,脸上还要带着非常乐意的笑容。
职场上,虚伪是加减难免的。
“无糖,两颗女乃精……不要女乃精、一包糖……茉莉花茶……玫块……柳橙……”
二十分钟后,唐美嘉在茶水间里对着十几个贴着便利贴的空杯喃喃自语,忙着按照上面写的文字在每个杯子里倒入各式咖啡、茶饮、果汁。
原本只是要帮主任倒杯咖啡,谁晓得经过办公室,其他同事一看到她手里拿着主任的杯子,也跟着举手点餐,纷纷递出空杯要她“顺便”,而她也不好意思因为对方不是主管就拒绝人家,搞得自己好像很狗腿又势利眼,于是顺便到底,一路收了十几个空杯,光是把它们端进茶水间就走了三趟。
倒入女乃精,她一边搅拌著杯子里的咖啡,不禁好笑又无奈地想起以前在咖啡厅打工的时光。
“这也是妳的工作?”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唐美嘉心惊回头。
蒋祁英已经站到那些杯子前,随手撕下一张便利贴凑到面前,满脸笑意地望向她。
“对啊,因为我长得漂亮,泡出来的咖啡也特别香醇好喝。”她抢回那张字条,表情神气地回答,事实上一点也不希望被他看到自己在这儿泡咖啡,感觉好像很花瓶,没什么正事可干。况且对于之前那则敷衍的道谢短信,她心里其实也有些过意不去的尴尬。
“那也给我一杯。”他从柜子上多拿了一个纸杯给她,落落大方地往流理台边一靠,等着她露一手。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他笑得有些故意。
“副总经理,你上班那层楼没有咖啡机吗?”奇怪耶,他干么特地到这层楼来找人使唤,嫌她杂务不够多啊?
他看着她一脸超勉强的假笑,不动怒,眸光反而趣味盎然。
“有是有,不过没有人可以让咖啡增添风味……像妳这么香。”他无预警地贴近她身后,将娇小身子困在两臂之间,倾身轻嗅来自她的香气。
一股清甜又带点妩媚的芬芳,宛如初熟的女人香,迷漫他鼻息,萦回入心……
小女孩真的长大了,身上不再只有沐浴乳的味道,却散发更诱惑的气息,令他分外着迷。
“你、你想干么?!”她紧张回头,整个人呆在咖啡机前动弹不得,除非往后……但她更不想碰触他的身体,就像惧怕被电击一般缩起脖子,不敢妄动。
几坪大的茶水间,瞬间缩小成他身前这点狭隘到令人屏息的空间。
“我在等妳的咖啡,美嘉。”不知是否存心戏弄,他在她敏感的耳畔吐露撩人的热气,无形地搔拂发鬓,惹得她颈间一阵酥麻。
若有似无的距离,却比直接碰她的脸还让人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你这样我怎么泡?”她垂下脸,气弱地抱怨,语调软得让她都想揍自己一拳。以往要是有男人敢这样贴近她,肯定被她巴掌伺候。可是对这个男人,她就是——就是……经常也搞不懂自己怎么回事,所以才想极力避开,不愿和他有太多接触。
“我才靠近一点,妳就紧张得连咖啡都不会泡了?”轻笑一声,高大的身形非但没有礼貌性地退开,反倒刻意朝她逼近了些,压缩更教人心颤的暧昧。
唐美嘉皱起眉,暗自提气,努力地不想被身后那股几乎贴到背上的温度影响,但又对他挑衅的态度感到恼怒,才不可能在他面前认输!
她忽然抽走他手中的纸杯,不服输的偏要泡好一杯咖啡给他看,还故意放大每个动作,手肘差点撞上他也不闪避。
“妳耳朵都红了。”大功告成之际,他得意的嘴唇又在她耳边呢喃低语,伴着一股暖息轻扫而过,将那片粉嫣色泽渲染得更为殷红、热烫。
“不要一直在我耳边讲话。”她再也受不了这男人的放肆,转身想推开那些恼人的干扰,险些撞洒手中的咖啡。
蒋祁英及时稳住她的手,护住一片白女敕的肌肤,自己的手背却没逃过一劫,被溅出的热咖啡灼红一块痕迹。
“妳没事吧?”
“你才有事!”她把这个不知道痛的神经病拉到水龙头下冲水,幸好烫得不严重,一下子便退了红。
“担心我?”他沈眸凝视那个满面担忧的女人,一手让人拉着检查伤势,一手却端著咖啡悠然浅尝,嘴角还带有一抹笑。
“蒋祁英,你真的有病啊?!”她甩开他的手,觉得这个男人回国后真的变得更不正常,哪有人被烫伤还能无关紧要的喝咖啡?他这是义肢吗!
“我开心妳没受伤呀。”他不改欣喜地说道,单凭刚才她眼中那份惊慌,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而出自她手的咖啡,果然和她一样香气盈人。
唐美嘉瞅着他,黑白分明的水眸微微烁动……感动吗?不,她是生气,在零点一秒的诧异外加或许有零点一秒的喜悦后,她真想狠咬他一口,痛恨这个男人动不动就用这种让人心软的甜言蜜语来扰乱她的心情,动摇她的意志,但实际上他是怎么做的?
对,他什么都没做,每年寄支烂表来给她就制约了她这颗不中用的大脑,使她曾经对他有所期待,曾经怀有不切实际的指望,甚至面对其他男生的追求,她都因为赌一口气,硬是想找个比他好的对象,总会拿那些人来和他作比较。好不容易挑到几个有“赢面”的对象,不是在交往过程中发现彼此个性合不来,就是进展到接吻的紧要关头——她居然想起那个被劫走的初吻!不自觉又比较起两者的差异与感觉……
都是他害的!她谈不了恋爱,每次恋情一萌芽就夭折,全都是拜这个男人的“思想迫害”所赐,林林总总的原因加计起来,结论就是她一定得离这个恶梦愈远愈好,
她愤慨地绕过那堵笑咪咪的“高墙”,绷著脸继续调制剩下几杯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