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然看着几案上的帖子,感觉满头黑线压下来,赵敏办赏花会还特地给她送帖子,这会不会太过正式了?赵敏好面子,小事也喜欢搞得很盛大,好像怕别人没看见似的,可是自家人还特地准备帖子,这不是摆明要她出席吗?
如今只要跟三房有关的事,她都会忍不住想歪了,这个赏花会不会是针对她来的阴谋吧?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容悠然否绝了。
“三婶每年都会办赏花会,不过今年早了一点,三婶往年都是冬日在侯府办赏花,凉亭的四围挂上白纱,可美了。”虽然外头一片白茫茫,但是气氛很热络,可以听到很多有趣的事。
容安然唇角一抽,冬日都快冷死了,赏什么花啊。
“今年为何特地跑去牡丹园办赏花会?”她一直认为改变从来不是无缘无故。
“不知道,不过这个时节牡丹园的景色肯定比侯府来得好。”
虽然没去过牡丹园,但是容安然不难想像那是百花盛放的地方,果然,牡丹园万紫千红、色彩缤纷,完全不见秋日的萧瑟,赏花会在这儿举办可以说名符其实。
容安然一直在想,赵敏究竟想利用这个赏花会做什么?
“大姊姊,你干啥一直盯着三婶?”容悠然今日非常乖巧,一直待在容安然身边,大姊姊第一次参加赏花会,想必很不自在,她这个当徒弟的当然要跟着。
“我只是在想,一个人怎么可以一直笑嘻嘻的?”容安然双手捏了一下脸颊,“我可不行,笑一会儿就僵了。”
“人家是天生笑脸。”
容安然嘿嘿一笑,赵敏的笑只浮于表面,换成一个字,那就是——假。
“你们这些未嫁的姑娘无须陪我们待在这儿,全部出去玩,看是要逛园子还是要游湖。”
赵敏做为主人出声赶人,未嫁的姑娘们当然不好继续待在今日设宴的听风阁,三三两两,纷纷像欢喜出游的鸟儿跑了出去。
离开听风阁,容安然带着金珠随着大伙儿走,撇开今日的邀请者是赵敏,她心里毛毛的,单是赏花会这三个字她的直觉观感就是不单纯,没有意外发生是不可能的事,她还是不要搞特立独行,跟紧大伙儿,自然不容易出事。
“大姊姊,我们也去游湖。”容悠然兴致勃勃的道。
容安然忙不迭的摇头,“我可不在外头游湖。”
“为何?”
“万一不小心翻船了,我就是能游上来也成了落汤鸡,衣服贴在身上,你觉得能见人吗?”
容悠然低头看了一上的衣服,不是很薄,但是贴在身上……她冷不妨的抖了一下,绝对不能见人!
“这还是小事,最不幸的情况是——某个男子自作聪明跳下去救我,硬是将我抱上来,你说,我怎么办?”
容悠然惊恐的瞪大眼睛,“你只能嫁给他!”
“这还是小事,说不定因此坏了府里姑娘的名声,这可就是大事了。”这个时代太喜欢搞连坐法,一个姑娘行为不检点,可以扩张成整个家族的家风不正,这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容悠然顿觉浑身不自在,蔫蔫的道:“发生这样的事,就算对方是个痢痢头,不想嫁也不行,要不只能去当姑子。”
容安然拍了一下容悠然的肩膀,“所以,别在外头游湖。”
顿了一下,容悠然看着争相结伴游湖的姑娘,好奇的问:“大姊姊,万一落湖的人一大把,结果会如何?”
容安然没想过这种问题,看了一会儿,只能回答,“待会儿我们再来看看会不会发生你说的情况。”
容悠然后忧心的看了看容安然,“大姊姊,真要发生这种事,麻烦就大了。”
“放心,绝对不会有一大把的人落湖,牡丹园若不想关门大吉,这种前所未闻的事就不会发生。”
闻言,容悠然稍稍放心,可是下一刻她就看到某个人站起来,好像是跟坐在对面的姑娘起了冲突然,她顿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扯着容安然的衣袖,声音跟着那只小船一样摇摇晃晃,“大、大、大姊姊!”
容安然微眯着眼,“三妹妹。”
“什,什么?”
“那个人是三妹妹。”
这会儿容悠然也看仔细了,确实是容馨然,可是没等到她想清楚怎么办,她就见到容馨然落水了。
“金珠!”
容安然觉得自个儿的脑子一团乱,这事完全超乎她的预料,不过她知道要救人,而且要抢在其他人之前行动,还好桃林村有河,她要求两个丫鬟一定要学会凫水,还教导她们如何正确解救落水的人。
金珠反应很快速,立马冲过去跳下水救人。
“四妹妹,你跟月兰回马车上拿披风,所有的披风都拿来。”
容悠然连忙应了一声,赶紧带着月兰去停放马车的地方取披风。
容安然紧张地盯着湖中的景象,还好金珠很顺利的找到人,然后一掌将容馨然打晕了,免得她碍手碍脚,接着游回来,而此时容悠然她们也拿着披风回来了。
“四妹妹,你去通知三婶。”容安然扔了一件披风给金珠,另外一件盖住平躺的容馨然,接着帮助她将进入体内的水从口鼻顺流出来。
接下来容安然只是凭着医者的本能行动,一点思考的能力也没有,以至于回到侯府时她的脑子还处在当机状态,搞不清楚事情是如何发生。
隔日容安然就从容悠然口中得知牡丹园的意外是如何发生——表姊妹因为意见不合起了口角,赵家姑娘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刺激容馨然,容馨然一时忘了她们在船上,然后惨剧就发生了。
赵家姑娘怎么会刺激容馨然?容安然相信事出有因,因此她合理怀疑赵家姑娘是受了赵敏指使,换言之,想让容馨然落水的人是赵敏,不过赵敏必然事先做了安排,也许是某个人会经过那里。
若是这一切真的出自赵敏之手,她难道不怕弄巧成拙吗?即便事前做了周密的安排,可是意外无所不在,谁能保证半路不会杀出一个程咬金。
这个问题容安然实在想不通,只能拿来问关晟凌,当然,在这之前,她先吃了香甜的红枣糕。
“我想她不至于如此糊涂,算计自己的女儿。”关晟凌持反对意见。
“据说这位赵家姑娘性情温和,不可能无缘无故跟情同亲姊妹的表姊争吵。”
“若说真的是容三夫人在算计女儿,我觉得只有一个可能——吓唬她。”
“吓唬她?”
“容三夫人可能是想借这个机会告诉女儿最好乖乖听话,要不她有的是法子将她随随便便嫁人,总之,她别想嫁给关晟安。”
“若是如此,我这三婶还真是个狠人。”
“其实,关晟安无论相貌或者才情都是上上之选,最重要的是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他在丹青上的天赋深受国子监文大儒赞扬,不过十五岁已经有秀才功名,将来考中进士不难,说不定还会成为最年轻的探花郎,容三姑娘嫁给他并不吃亏,当然,首先是他们双方能够舍弃借着亲事扩张势力。”
“不可能,我三婶野心大得很,她盼着女儿成为皇子侧妃。”
关晟凌略一思忖道:“几个皇子都长大了,大臣确实建议皇上明年选秀,不过皇上至今还未松口,选秀上来的姑娘大部分是各方势力角逐的结果,皇上对此非常不满,因此有意私下为皇子选正侧妃,不过宁成侯府若是有心运作,她还是有机会成为皇子侧妃。”
“祖母不会答应的。”
“容老夫人睿智通透。”
“祖母总是说没那个本事就别干那事,如今宁成侯府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就不容易了,还是别沾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除了嫡子,皇上不会为其他儿子选择太出色的妻子和妾室。”
听到妾室,容安然不自觉的皱眉,真是个讨厌的时代!
关晟凌可以感觉到她的不悦,直觉的反应道:“关家不准纳妾。”
容安然轻哼了一声,“陈姨娘不是安国公的妾室吗?”
“陈姨娘原本应该是皇上的妾室,可是领兵在外,皇上怕落人话柄,这事自然就落在我爹头上,不过这也是因为当时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略微一顿,容安然忍不住问:“若换成是你呢?”
“我会找到更适合的人选。”
这种事没遇到,谁也不知道会如何选择,可是至少这一刻容安然知道他是真心的。
关晟凌见她沉默不语,不由得心急的道:“你相信我,我不会允许任何人让你受委屈,包括我自个儿。”
闻言,容安然的心一片柔软,轻轻的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关晟凌眉眼、唇角欢喜的上扬,整个人瞬间如同春临大地。“对了,我想安排几个大夫跟你学习缝合术,私底下学,绝对不会教人发现。”
“当然可以,发现了也不怕,不是有你吗?”容安然调皮的对他眨了眨眼睛。
“对,有我。”
关晟凌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宽厚粗糙的大掌包裹着她纤细女敕白的柔荑,如此截然不同,但又如此的融合悦目,就如同他们两人,一个看似一板一眼生活在框架之中,一个随兴洒月兑想干啥就干啥,可是当两人走向对方的时候,很自然的化成一道风景。
容安然手拿着医书,可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咚一声,医书掉了,吓到了正在背诵药材的容悠然。
“大姊姊在想什么?”容悠然对八卦的反应就像看到骨头的狗。
看着一转眼就窜到她跟前的容悠然,容安然觉得很好笑,示意容悠然帮她捡起医书,端坐着身子,很认真的回答她。“我在想一个问题,三婶想让三妹妹参加选秀给皇子当妾,可是若是这几年都不选秀呢?如今宫里连选秀的风声都没有,她如何敢将三妹妹的亲事押在选秀上面?难道她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三姊姊只有十三岁,等个两年不过刚刚及笄,正好到了相看对象的年纪,这个算盘不是打得刚刚好吗?”
“好吧,理论上确实如此,可是为了一个还没有影子的选秀,跟安国公府闹得不愉快,值得吗?”
容馨然若不早恋,三婶打的算盘可以说一点都不担误,问题是容馨然跟关晟安两情相悦,只怕选秀未定之前双方娘亲都会知道,并且须明确表达态度,三婶真的得罪得起安国公府吗?关晟安是庶子,但他终究是国公爷的儿子,反倒是容馨然,她可不是侯爷的女儿。
顿了一下,容悠然点了点头,“好像不太值得。”
“其实,关二公子对三妹妹来说是一门好亲事。”容安然相信关晟凌对关成安的评价,他最大的败笔就是庶出的身分了。
“这个我同意。”
容安然惊讶的挑起眉。
“关二公子是京城公认的才子,他的丹青已经有人收藏了,又有安国公这个父亲,即便是个庶子,将来的前途也不会太差,三姊姊不过是个草包美人,能够嫁给关二公子,这根本是作梦都在笑。”
“若是如此,三婶不是应该紧紧抓住这门亲事吗?”
容悠然抚着下巴想了想,道:“好像是。”
“若暗中算计我的是三婶,她想阻止我嫁进安国公府,却又不愿意三妹妹嫁进国公府,这不是很矛盾吗?”容安然相信没有无缘无故的对立,三婶阻止她嫁进安国公府一定有原因,若是为了三妹妹,事情反而简单多了,但明显不是如此,那是为什么?她总觉得赵敏藏了什么秘密。
“什么,什么?三婶暗中算计大姊姊?”容悠然惊愕得瞪大眼睛。容安然懊恼的拍了一下嘴巴,“这只是猜测,并没有证实。”
“大姊姊不会无缘无故有此猜测吧。”
容安然仔细想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严格说起来只能称得上直觉,反正我就是觉得她太奇怪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藏了什么猫腻。”
容安然嘿嘿一笑,别说她太不负责任了,随便扣罪名在某人身上,她这个人真的很少计较,若是有人能够让她生出成见,问题绝对很大,而这段时间她也仔细观察过,赵敏不是没有脾气,是太会忍了,这么压抑的一个人让人觉得问题很多。
“三婶就算藏了什么猫腻,大姊姊也査不出来。”
“怎么说?”
“我看了三婶那么久,对她只有一个想法——看不懂。”
“你不是说她是搅屎棍吗?”
“是啊,她跟我娘闹的时候就是个搅屎棍,不愿意我娘安安静静过日子,可是当她不想闹了,你会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这一点从祖母回来就看得出来了,她表现得多安分啊,若不是去祖母那儿问安会见到面,我一定忘了府里有她这么一个人。”
容安然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难怪会觉得赵敏在她眼中没多大存在感,原来不是错觉,而是赵敏刻意营造的形象。
眼前,容安然突然生出很奇特的画面,“家中有大人在就会安分,家中没有大人在就会闹腾——怎么觉得像个熊孩子?”
容悠然没听过“熊孩子”,但不代表她无法领受其中的含意,噗哧一声,她就抱着肚子狂笑不已。
“别笑了,你说,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三婶自个儿曝露出来?”虽然她相信自个儿的直觉,但是凡事讲究证据,问题是如今连赵敏真正的动机都不清楚,更别说找证据了。
容悠然想了想道:“我觉得对付三婶,你还是让三姊姊出手最适合。”
容安然细细琢磨一番,“是啊,关起门来窝里斗,往往管不住自个儿的嘴,脑子一热,不该说的也一股脑的倒出来,更别说是用尽心机栽培、寄予厚望的女儿,闹起来可真是扎心啊。”
“不过三姊姊的性子不够强悍,就怕闹不起来。”
“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困难,人都有私心,抓住她想要的,她自然会闹,只要她真的很喜欢关二公子,拿关二公子作文章,她不可能不闹。”
“可是万一她识破我们在搞鬼,她会上勾吗?”
容安然虚点了一下容悠然的额头,反过来问:“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有时候明知道人家对你用激将法,想惹你生气,你还是会上当,这是为何?”
容悠然怔愣了下,仔细回想了一下,这种事不是发生过,当时她是什么想法呢?“脑子一热,火气上来了,什么都管不了。”
“没错,只要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激将法通常是有用的。”
“三姊姊绝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她不仅不是逆来顺受的人,甚至受不得委屈,要不怎么可能落水?”
“对哦,我怎么忘了这件事?”容悠然拍了一下脑袋瓜。
“其实最重要的是如何挑拨离间,由谁来挑拨离间。”
眼珠子贼溜溜的转来转去,容悠然凑近容安然耳边叽哩咕噜的说出她的计划,容安然听了之后提出自个儿的看法,做了修正,最后定案,交由容悠然执行。
用过晚膳,容馨然喜欢沿着围墙在院子绕上几圈消食,偶尔抬头望着明月,想着自个儿的情郎,今日也不例外,不过走了一圈就有声音隔着围墙传过来。
“三夫人对三姑娘真是太狠心了,为何不能成全三姑娘对关二公子的一片痴心呢?”
“你懂什么,三夫人还想拿三姑娘攀高枝,怎可能将三姑娘嫁给关二公子?”
“关二公子可是赫赫有名的才子,如今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考上进士是迟早的事,哪一点配不上三姑娘了?”
“关二公子再出色,那也是个庶子,三夫人可是要当皇子的岳母啊!”
“我听说宫中不会选秀,皇上有意私下给几个皇子相看正侧妃。”
“什么?”
“我是无意间听见大姑娘跟四姑娘说的,大姑娘如今给晋王妃看病,消息可是很灵通的,应该错不了。”
“这么说三姑娘岂不是嫁不成皇子?”
“你说错了,三姑娘本来就嫁不成皇子,最多只能当个侧妃,那也是个妾。”
“真不知道三夫人在想什么,宁可让三姑娘给皇子当妾,也不让三姑娘嫁给关二公子当正妻,这不是糟蹋三姑娘吗?即便能当上皇子侧妃,那也要在正妃底下讨生活,若正妃是个厉害的,想整死你还不容易。”
“三夫人只想着自个儿的好处,哪会在意三姑娘是妻还是妾。”
“三姑娘真是可怜……”
“三姑娘是很可怜,但也要怪她自个儿不争气,这事一旦闹到老夫人那儿,以老夫人对孙女的疼爱,难道会不帮她吗?老夫人绝不容许容家姑娘给人家当妾。”
“这倒是。”
“对了,我还听说当年大姑娘落水的事好像跟三夫人有关。”
“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先别管这是不是胡说八道,若真的是三夫人,三夫人想做什么?大姑娘落水因此撞坏脑子,安国公府的亲事就不会落在大姑娘头上,可是三夫人应该也不乐意四姑娘嫁进安国公府吧?”
“好啦,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别说了。”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可是大姑娘回京之后几次遇险,会不会……”
“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半晌,容馨然确定再也没有声音传过来,转身往房间走。
“姑娘。”大丫鬟采云担忧的唤了一声。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明显是在挑拨离间,可是,难道她们说错了吗?”
采云觉得应该阻止姑娘胡思乱想,可是张着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说,九年前大姊姊落水的事是不是跟我娘有关?”容馨然不关心容安然回京之后的事,因为青山猎场的意外算起来也有她一份,可是九年前当时她们还是小孩子。
“姑娘,不会的,夫人为何要这么做?安国公府的亲事跟我们三房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啊,我也觉得没有关系,可是我越来越看不懂我娘了,谁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容馨香可不愿意给人当妾,皇子也一样,晟安哥哥对她多好啊,比她娘还关心她。
“姑娘……”
“你别说了,我还真相信一件事——祖母不会容许我给人家当妾。”
采云终于闭上嘴巴,其实她也盼着姑娘嫁给关二公子,谁都知道安国公府没有乱七八糟的妻妾争斗,主子人品都好,侍候的奴仆不必战战兢兢,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