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厅,宇文修发现来的不只是宇文信,还有薛诺和另两名工部郎中。
“二哥。”
本坐在厅上品茗的宇文信闻声,扬起温煦笑意,道:“三弟。”
“想不到二哥这么快就赶来了。”宇文修朝一旁作揖的官员摆了摆手,拉着祝心琏在宇文信身旁落坐。
“能不快吗?你像一阵风的出发了,我要是走得慢,来不及送上赈金和赈粮,不是扯你后腿了?”宇文信好笑反问。
坐在宇文修身边的祝心琏表情有点懵,听他们的对话,宇文修知道二皇子殿后,可这事他却没告诉她。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也许该说打从来到淮州之后,她老觉得宇文修有哪儿不对劲,偏偏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唯一最明显的是——他的笑容愈来愈假,太假了。
“有劳二哥了,薛知府已经造了册,届时再将赈金和赈粮交给他去处置便成。”宇文修看向薛诺,笑了笑又问:“有劳薛知府陪二皇子走这一趟路。”
“王爷说的是哪儿的话,这是下官本分。”薛诺忙道。
“对了,二哥,今日就宿在这儿吧。”宇文修指着站在下头的海靛,道:“他是淮州富商,人称场?,他出借他的宅院让咱们住几宿,二哥就和薛知府、两位工部郎中暂时宿在这儿。”
海靛听他说人称场?,顿觉双脚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既是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宇文信勾弯唇笑道。
海靛深深作了揖,赶忙差人再备一座院子和几间上房,再走到两人面前问:“天色快暗了,不知道王爷和二殿下是否要用膳了?”
“二哥,一道用吧。”
宇文信点了点头,海靛在前带路,一行人便移驾到一座搭在九曲桥上的八角亭里,祝心琏看着这犹如白玉砌成的九曲桥,自然而然地想像这桥到底是如何搭建的。
她初来乍到,满脑子想整治水患,压根没仔细看过这座宅子,如今仔细打量,发现宅子处处用心,工法极为细致。
“三弟,在这儿用膳,湿气不会太重?”宇文信轻声问道。
“还行吧。”
“淮州湿热,三弟可还堪得住?”宇文信难掩担忧地问。
“是湿热了点,但和那些身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相比,我这个闲散王爷不过是张张嘴,其他事自有人张罗着,没干什么重活,也不至于娇弱得连这点天候都扛不住。”
听宇文修这么说,祝心琏才想起,是呀,淮州要比京城还要热,空气中带了股闷,就算入夜,那股暑气怎么也散不去。
可这人昨晚是抱着她睡,睡得她满身汗,怎么他还抱得那么牢?
他那么苦夏的人,怎么受得了?
“再者,我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有她在。”宇文修说着,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霎时,祝心琏羞红了脸,想把他推开,又觉得太不给他面子,不推开嘛……他这举措能见人吗?
这人怎么人前人后都一样,一逮着机会就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弟妹是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有她在,我放心多了。”宇文信笑意温煦里藏着些许感慨,彷佛拿谁与谁比较似的。
宇文修只是回以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待他们进了亭内,刚好菜也上得差不多,几个人依序入坐,祝心琏本是要站在他身后替他布菜,哪知他硬是将她拉到身旁落坐,她有些抗拒,他却是不容置喙。
要知道,她是个姑娘家本就不该与男人同席用膳,更何况她还只是个侧妃,根本就没有资格坐在这儿。
“淮州临河,最不缺的就是水产,今日上桌的全都是淮州特有的河鲜,保证绝对是京城吃不到的,各位大人尝尝。”海靛话落,使了个眼色,来了两个丫鬟,动作俐落地开始剥着蟹壳。
“就快要入秋了,咱们淮州的河蟹最是肥美,要是再过两个月就能尝到鲜甜的蟹膏,届时还请各位大人赏脸,让小的作东设宴。”
看着那头还在剥蟹,祝心琏便夹了两只白虾入盘,三两下便剥好壳搁到宇文修面前。
宇文修有些诧异,可眸底眉梢皆是遮掩不了的喜悦,凑近她,抓住她刚剥好的第二只虾,低声道:“喂我。”
祝心琏瞪着他,觉得这个人的脸皮实在是厚得不像话。他的眼睛长得那么漂亮那么大,难道就没看见满桌都是人吗?
喂他?能看吗?像话吗?
可偏偏他却是一副只要她不肯喂,他就不放手的坚决模样,根本是要逼死她。
两害相权取其轻,最终祝心琏只能在心里悲泣,表面若无其事地当着大伙的面,把她手中的虾塞进他的嘴里。
可这人恶劣得紧,竟在她喂食的当下还舌忝了她的指,吓得她赶紧抽回,抽出手巾不断地擦拭,却抹不去他舌尖残留的触感。
“甜。”宇文修满意极了。
一伙人皆将他的行迳看在眼里,却没半个人会说他不是,海靛和海青更是再次确认,往后要是不慎闹出什么事,找侧妃救命就对了。
祝心琏羞恼地瞪着他,要不是在场人太多,她真的会不管不顾离席。
适巧,剥好的河蟹正好逐一端上桌,大伙忙吃忙喝的,一个个视线都不敢往这头递。
偏偏宇文信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月兑口道:“原来三弟当初请求赐婚,当真是上心了。”
“确实是上心了。”宇文修大言不惭地道。
祝心琏也正在忙吃忙喝中,可眉头却微微皱起,不懂他为何要说谎。
上心什么啊?那时他们才见过一次面,且他待她虽好,但只是生疏又客气的好。
“……既是如此,该是迎为正妃才是。”
这话当真踩中宇文修的痛脚,当初他要是知道有一天他会对她上心,又怎会只纳她为侧妃?
不过宇文修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说真心话,只是无奈地道:“我无功在身,岂能像当年二哥有功在身,向父皇请婚迎娶二嫂?如今的我,不过是闲散王爷,不敢要求太多。”
“胡思乱想,父皇最看重的便是你,只要是你开口,岂有不允的道理?”宇文信低斥了声,可脸上依旧带着温煦笑意。
宇文修只是浅浅逸笑,没再多说什么。
坐在身旁的祝心琏这时倒是品出一点端倪了,看来真的就像爹说的,生在皇家的男人是没有真正的手足之情的,连个能说真话的人都没有。
不过,似乎跟是不是生在皇家无关,说穿了,世间上的人也常是如此,不过是亲缘较薄罢了。
她胡乱想着,瞥见他又开始往她盘里加菜,她小声地咂着嘴警告,岂料压根没吓阻作用,他反而夹得更多……她不由抬眼望去,本是想狠狠瞪他,要他收敛点,岂料却对上他笑得异常温柔的眉眼,像阵和煦春风刮进她的心里,令她抿了抿唇,算了,难得瞧他笑得开心,她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
于是,她再度埋头苦吃,可谁知道又扒了两口,菜又夹来了,硬是堆成小山。
祝心琏瞪着那盘小山,心想,他再笑得多温柔都没用,该警告时,她还是不会客气。
正准备骂人,却见他那双总是冷郁的眸笑如弯月,深邃如潭,映出的是她的身影,彷佛他的眸底只盛装得下她一人。
她莫名的感到羞涩,已经翻到舌尖的话,终究还是叫她咽下去。
算了,要是吃撑了,一会多走两步消食便罢。
深呼吸一口,她准备赶紧吃完赶紧离开,不让他再有机会堆菜,可是她才拿起筷子,就想骂太过分了,他竟把他自己的盘子也推了过来,那上头是满满的、满满的一堆菜啊!
“你够了喔!”祝心琏不爽了,握筷的手怒拍桌面。
对面几个官员吓得面面相觑,无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回应他们的却是宇文修的放声大笑,众人莫不瞪大眼,宇文信更是难以置信极了,至于海青和海靛更加奠定祝心琏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很好笑吗?”她怒声质问。
她向来不轻易发怒,因为她知道生气解决不了问题,可问题是,她真的觉得他是故意惹恼她的,听!笑得那么张狂那么大声,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乐!
“挺好笑的。”宇文修像是被点中笑穴,怎么也停不住笑。
祝心琏觉得脑子里有根筋气断了,动手就要揍他,他却像是早猜到她的下一步,快一步起身,她气得追过去,但他腿长跑得快,像逗她似的总快她半步,令她感觉能抓到,却又抓不着人。
最后,祝心琏使劲加快步伐,硬是抓住他的衣角。
“唉呀,我腿疼。”宇文修不要脸地使出苦肉计,抱着腿低低哀叫。
“不,我觉得你是皮痒,欠抓!”
“你当人家妻子的可以打相公吗?”宇文修眼见她出拳,眼明手快地抓住她,上次被打的痕迹好几个时辰才不见,他可不想再挂着彩还要骗人说是蚊子叮的,丢人。
“你当人家相公的欺负妻子,很有趣吗?”他可以欺负她,她却不能反击?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有趣。”他由衷道。
“你!”右手被抓,她出左拳,却还是被抓个稳稳的,气得她抬腿就踹。
宇文修吓了跳,将她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再将她反抱入怀,“你在踢哪?咱们还没圆房,你打算让我绝后?”
祝心琏羞红脸,想起他强迫她做过的一些恶事,张口就往他的手背一啃。
宇文修当蚊子叮,由着她,附在她耳边低声喃着,“今晚圆房可好?”
祝心琏羞得啃得更大力。
他的嗓音更低哑了几分,道:“就这么说定了。”
“我没答应。”
“你应允了,还押了私印的。”他握起拳,让她瞧瞧她刻在他手背上的牙印。
祝心琏满脸通红,觉得遇到一个不讲理的无赖,可偏偏这个人是她的相公……
“走,回去吃饭,多吃点,晚上才有体力。”
“我不要吃了,丢死人了。”她抬眼望去,发现一整桌的人都在瞧他俩,彷佛将他们刚才的行径对话都瞧得一清二楚。
“行,咱们回房吃。”他干脆将她一把抱起。“场?,麻烦你再备一桌菜。”
“王爷别这么唤小的,小的马上差人准备。”一听场?两字,海靛就觉得腿都软了。
宇文修把人掳走,亭内的人窃窃私语着,唯有宇文信含笑的目光满是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