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紫萁则缓步走回房内。
陈世忠见女儿进来,忙让王嬷嬷将他扶起靠坐在床头,“我刚才听那位银公子说我并非风疾,而是中毒?”
陈紫萁点了点头,忙安慰道:“爹不要担心,那银公子的义父恰好便是我们要找的张神医,听说他对毒也很在行,等到了京城,银公子便会帮忙引荐。”
“这可真是太好了!”王嬷嬷闻言,一脸激动道。
“是啊、是啊,这下咱们又多了几分希望。”兰草附和道。
闻言,陈世忠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但心里仍是疑惑不解,“一直给我看诊的王大夫可是在张家药铺坐诊了十几年的老大夫了,怎么可能会瞧不出我到底是病还是中毒?萁儿,会不会是那银公子……”
陈紫萁很坚定地回道:“我相信那位银公子的诊断无误。”说完随即将自己上回拿着医书去找王大夫对质一事说了。
陈世忠沉默了半晌才道:“咱们家与张家可是几代人的交情,虽说这些年咱们家的草药大多供给汪家,但也没有断过张家的草药,而且我这回生病,张老太爷还特地派了管事来探望。”
“也许不是张家,而是王大夫对咱们家有什么私怨?”陈紫萁也觉得以张老太爷的为人,绝不会做出这等卑鄙的事。
“这就更没理由了,每回往张家药铺送药时,遇上王大夫,只是简单打声招呼,连话都不曾多说一句,何来的私怨?”
“那唯一的可能,真是他误诊了。”陈紫萁想了想,觉得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至于中毒的原因,我想应该是我自己不小心沾上了野葛的汁液导致,咱们吴山上的药田旁边就长了不少野葛,我平时常从那里路过。”
“有可能。爹现在暂时不要去想这些了,先好好静心休息。”陈紫萁忙安抚道,但她心里仍然很疑惑,若真只是爹自己不小心中毒,却不幸被王大夫误诊,那还算好的,可若不是这么回事,那是谁要害父亲的性命?图的又是什么?
“好。”陈世忠点点头,在王嬷嬷的搀扶下躺平,闭上眼睛,一直压抑紧绷的心神稍微放松几分,只盼着船能快些到京城。
虽然太阳还没下山,但乘船的旅客们都已经开始用晚饭了,船舱一楼有一个饭厅,里面有船家提供的新鲜饭菜,不过要吃得另外付银子,而且还不便宜,有些旅客为了节省银子,会自带干粮,但也有不少旅客愿意花银子吃饭。
此时八张饭桌上都坐满了客人,大伙一边吃饭,一边天南地北的聊着天。
“今晚就要进入苏州地段了,听说过去这段水路常闹水匪,直到这两年才消停些。”
“可不是,我以前本是常往来这条水路,有一次不幸遇上水匪打劫,当时若不是我水性好,慌乱之中跳进河里,只怕是早就没命了。所以直到这两年水匪突然消停,我才又敢亲自押货上京。”其中一名穿着绸缎的中年男子闻言忙放下筷子,一脸感慨道。
“那你们可知这帮水匪为何突然之间便销声匿迹了呢?”其中一人不由好奇问道。
“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不过倒是听别人说是因为前年县里换了位新官,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因此头一件便是替咱们除掉这祸害百姓的水匪嘛。”另一名男子答道。
“不对不对,我听人说是这些水匪不长眼地劫杀了京里一位大富商的公子,那大富商为了报杀子之仇,花重金请了一帮杀手追杀水匪,所以才吓得他们逃离此地。”
“唉!不管是官府还是富商,只要他们将这帮丧尽天良、为害一方的水匪铲除,咱们老百姓就感激不尽,拍手称快。”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放下手中酒杯,感叹道。
“是啊,这些年这帮水匪可是祸害了不少人命,如今终于得到报应,咱们才敢在晚间继续行船赶路。”
一旁角落坐着两名汉子,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几分愤恨之色。
“大哥,别动气,先忍忍。”
“哼,就让他们先得意一会儿,晚点再要他们好看。”
陈紫萁与兰草坐在另一边靠窗的角落,两人一边用着晚饭,一边听他们闲聊。
“姑娘,这些水匪应该真的被赶跑了吧?不会再出来害人……”兰草握着筷子的手竟被吓得抖了起来。
“不会了,他们刚才不是说那些水匪快两年都没出现过了,想来定是被抓或是被赶到别处去了。”陈紫萁瞧着她一脸担忧的样子,不由好笑道:“你呀,平时瞧着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这会突然变成胆小鬼了?”
“才不是我胆小,前些年不总是听人说起水匪劫船的事吗?而且咱们杭州城的张家,十年前不就接连遭遇两次水匪打劫。”
“这事我听父亲提起过,先是张老太爷的独子在一次外出送药材的途中遭到水匪打劫不幸丧命,后来没过两年,张老太爷的媳妇和孙子在上京途中也遭到水匪打劫,听说那些水匪打劫完竟然还放火烧船,之后张老太爷虽找到儿媳的屍首,但孙子的屍首却没找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姑娘您瞧瞧,怎么能怪我胆小,光是听着就让人发怵,何况咱们这会儿人还在船上。唉,不提了、不提了,不然我今晚可真不敢睡觉了。”兰草忙惊慌地摆了摆手,接着一口气连喝了三杯茶压惊。
陈紫萁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不由暗道:自己应该没这么倒楣吧?
“姑娘,您瞧,银公子也来用饭了。”
陈紫萁侧头一瞧,便见银皓一身白衣,带着两名身穿黑衣的高大随从走进饭厅,一时间原本正议论着水匪的众人竟都不约而同收了声,目带探究地瞧着他,然后又低声议论起来。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是在议论他脸上那面显眼的银色面具。
而他似乎早已习惯被人打量、议论,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停下脚步,目光将厅里扫视了一番。
见到此番情景,陈紫萁心里竟莫名有些难受,于是她想也没想便站起身,面带微笑朝他挥了挥手,“银公子,请到这边坐,我们刚好用完饭了,准备离开。”
不料陈紫萁的话刚说完,原本与她们同桌的两名妇人竟朝她不满地看了一眼,随即丢下筷子起身离去。
“这些人真是的,银公子只是戴了个面具而已,又不会吃人。”兰草见状,忍不住小声抱不平。
站在厅口的银皓瞧着陈紫萁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和脸上明媚的笑容,不由自主勾起嘴角,朝她点了点头就走来。
厅中的众人见状,又将目光投到陈紫萁身上,但她才懒得理会他们在背后议论什么。
以往父亲总是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到药田帮忙种药,因此她从小就接触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有漂亮的,也有长相丑陋的,不过在她看来只有心地善良才最重要。
“陈老爷的身子可还好?”银皓走上前在她对面坐下。
“好多了,自你中午帮他针灸后,他的精神就好了许多,刚才还喝了大半碗清粥。”
“能吃下东西就是好的,陈姑娘不要太过忧心。”瞧着她眼下那抹暗紫,银皓淡声道。
“多谢公子关心。”
“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姓银,名皓。”
“银号?”闻言,陈紫萁不由一怔。
银皓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郁闷,心里再一次埋怨起当初替自己起这个名字的义父,害得他每次向人介绍自己的名字时都得解释一番。
“银是银子的银,但皓是皓月当空的皓。”
“银皓!这名字很特别呢!”陈紫萁扬着一抹笑意道。
听着她用清脆的嗓音叫唤着,银皓第一次没有那么反感自己的名字,瞧着她脸上无伪的笑意,他不自禁也勾起嘴角,“若是陈姑娘愿意,以后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这怎么行,我还是唤你公子吧。对了,我叫陈紫萁,紫色的紫,草字头的萁,这是我的丫鬟兰草。”陈紫萁笑着摆了摆手。
“陈姑娘的名字也很特别,若我没记错,紫萁正好是一味草药。”
“是的。我爹说我出生那日,他正好在山里种植紫萁,因此便给我起了这个草药名字。”
银皓勾起一抹难得的笑意,问道:“陈姑娘家里可是专门种植草药的?”
陈紫萁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杭州种植草药且姓陈的人家,只有一户。”
“正是我家。上回听银公子提及,你本是学医,后又经商,难道是与药材有关?”
银皓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点点头,“我本是经营山货一类,不过上回去到杭州,见杭州的草药种植发达,且种类繁多,于是便想在杭州城开几家药铺。前段时间拜访了几户种植草药的药农,也曾递帖子到你家,只是听闻你父亲病重,无法见客,没料到咱们竟在此遇上。”
“如此瞧来,咱们还真是有缘!”陈紫萁忍不住笑了,“等我父亲病好回去,到时银公子需要什么草药只管说,一定给公子一个最最优惠的价格。”
“那我就不跟姑娘客气了。”
陈紫萁笑道:“好,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耽误公子用晚饭了。”
“陈姑娘慢走。”
陈紫萁用过晚饭上来,与父亲聊了会家常,刚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就见王嬷嬷急急跑过来说父亲又昏厥过去了,于是她连忙请银公子来帮忙针灸。
“陈老爷这会儿暂时不会醒过来,不过陈姑娘放心,只要没有什么意外,陈老爷的身子一定能撑到京城。”
“如此我就放心。”陈紫萁朝他感激一礼。
“那我先走了,有事只管来叫我。”
“好,银公子慢走。”
银皓回到自己位于二楼的船舱,刚进门,一名黑衣男子便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针包,放到桌上,沉声禀道:“主子,据我的观察,只怕他们今晚会动手。”
“嗯,我让你安排的人,可都安排好了?”
“主子放心,都已安排好了。”护卫陈轩回道。
“已确定对方就只有两个人?”
“这两天我暗中观察,虽然船只在几个码头停靠时,有瞧见他们下船与人接触,但却不见他们带人上船。”
“如此瞧来,他们定是在密谋着什么。”银皓端坐在桌边,手指屈起在桌上有规律地敲着。
“我也这么觉得,只是当时为了不让他们发现,离得远了些,并没有听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银皓眸光冷沉地凝视着窗外缓慢闪过的树影,手指停顿下来,“不管他们打算如何实施,只要咱们护住他们想动的人就可以了。”
“是。”
“你下去让其他人做好准备,若他们真打算今晚动手,应该会等到子时过后。”
陈轩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