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耳细听章家大小事,宁承远的眉心越发纠结。
他厌恶后宅争斗,非常非常厌恶。
父亲妻妾成群,但母亲最得父亲喜爱,因此他备受看重,七月能走,一岁说话已然清晰,两岁能识字、背诗,他的早慧让人心生危机,于是一场阴谋在暗中酝酿,最终的结果,是他背负恶名,远离京城。
后院不宁,孩子岂得平安,章家也是如此。
“……章大姑娘年轻,痊癒得很快,但章夫人一直病着,因此章大姑娘这些日子都没出府,待在床边侍疾。”
“章家另外两个姑娘呢?”
“章大人罚次女在祠堂跪一天,之后禁足,抄完女诫百遍后才能出院子,也命小女儿将珍珠簪还给章大姑娘,但她一不小心把簪子弄坏。”
对于推人落水的次女,这惩罚不行、太轻描淡写,得加重几分,才能长记性,宁承远手中的笔将章美婷三个字圈起来。
万珍坊的首饰有那么容易“一不小心弄坏”?这作法可是在坏他的名声呐,这么不乖的孩子,不趁着年岁尚小、好生教导,日后定会长歪……既然章政华掰不正,就让旁人代劳。
他也把章欢婷给圈起来,毛笔在两个名字上头指指点点,点出一片墨渍。
“小章鱼生气没?”
“回主子,没有。”
“章政华错罚人,就没半点表示?”
“章大人看过章大姑娘的字画后对她的态度倒有大改变,经常让章大姑娘进书房说话,应是看重她了。”
这点宁承远也深感讶异,若非苏喜几人轮流在章家守着,谁想得到小章鱼竟是京城这两个月刚崛起的画师“寒客”。
寒客的字画清新月兑俗,许多人都想与他当面论画,无奈他行踪隐密,没人见过他,更不会有人想到竟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手指在桌面轻点,他考虑着要不要把画巢买下来,让刘掌柜接手,以他的本事,把寒客的画作炒得炙手可热并不困难,他要考虑的是……盛名于她是好是坏。
勾勾眉梢,他越来越觉得有趣了,他的小章鱼啊……
“另外,属下听见章大人和章老夫人的对话,章大人似乎有意让章大姑娘攀龙附凤,正在寻找合适的教养嬷嬷。”
闻言,他眉开眼笑,想攀附皇家吗?章政华的野心真不小……
“行,想办法把秦嬷嬷塞过去。”
“是。”
夜深,窗户悄悄被打开,屋里烛火未歇,章瑜婷已经入眠,她把棉被卷成一圈抱在怀里,白女敕的脸颊贴在滑滑的被面上,乖巧的睡颜看得人心软。
熟睡的她慧黠双眼紧闭,全身缩成虾子似的,看起来比白日里更女敕更小,这样的丫头应该活得无忧无虑,偏生她心思多,忧心母亲。
宁承远站在床边,手指轻抚过她的头发,然后落到她蹙起的眉心。
微微的痒让章瑜婷下意识伸手抓,皮肤太女敕、这一挠竟挠出道痕迹。
眉皱起、目光深了,他不喜上头那道痕迹,索性动手点上昏穴,下一瞬间,她的呼吸声更沉。
他弯腰,偏着头多看几眼,她的睫毛很长很翘,卷卷的睫毛拂上他心间似的,轮到他微微的痒。
下一刻,老爱说人没规矩的宁承远月兑掉鞋子,躺上她的床。
他说服自己,这与规矩无关,他只是想测试,她会不会让自己感到恶心,谁知这一个靠近,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甜香。
说不出理由,他就是爱极那个味道,闻着……莫名的熟悉、莫名的想要亲近,然后……
他又没有规矩了,双手一伸,将小小的女孩圈进自己怀里。
数息后,他再度做出没规矩的决定——他抓起她的手心、贴上自己的额头。记忆中的柔软温暖回归,他的嘴角微掀,闭上眼睛,缓缓吸气。
她很干净,清澈得像一汪泉水;她很有趣,在家在济生堂是截然不同的两副样儿;她很有才,十岁的小寒客,已经在画巢占有一席;她很勇敢,敢说服母亲和离,敢缝合伤口,敢施针,敢掰正断骨……
不知道干净有趣、聪明勇敢的她,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
想着想着,宁承远意识渐渐迷离……
在楠州,他度过人生最严峻的三年,在那里没有伯父、族兄,所有的刁难与奚落只能独自承受。
他做着事,背后有一群人伺机朝他捅刀,他不认为自己有本事熬过这种生活,但他熬过来了,历经三年,一千多日,他天天都在战斗,不管是对内或对。
他成功了,人人都说他是将星转世、是天生的大英雄,却不知他有多慌,整整三年,他无法真正入睡,每日在床上待不满两个时辰。
他是人当然会累,但身为英雄,他没有疲惫的权利,何况一闭眼……他怎么晓得身边那些人,愿意给他再次清醒的机会?
然而这会儿,他的心放松了、脑子放松了,一个不小心他睡着……从亥时末到卯初。清醒时,章瑜婷还在他怀里,只是不再缩成虾米,小小的手臂、短短的腿圈在他身上,她实在太小,小到感觉不出重量,他只感受到睡饱睡足后的神清气爽,于是不自觉的笑意飞上眉心。
天边一抹鱼肚白浮起,他下床、穿上靴子,从怀里掏出一支珍珠簪——比被“一不小心”弄坏的那支,更贵上几倍的簪子。
他解开她的昏穴,走到窗边,却在打开窗户之前,恋恋不舍地回头再望几眼。
一吸气,他快步走回床边,拉起她的手再度覆上自己额间,深呼三口气后,方带着满足离开。
然后他上瘾了,对甜香上瘾、对睡觉上瘾、对怀里抱着一只小章鱼这事儿上瘾……
于是从这天起,不管他是心烦了、闷了、不高兴了,还是他想念了、渴望了、开心了……都当起飞贼,点倒屋里几个小丫头,然后顺理成章把小章鱼抱进怀里,汲取她身上的甜香,安安稳稳睡上一场。
只是相当奇怪,通常被点昏穴,再被抱上一整夜,隔天醒来应该会头昏沉、全身酸痛,但章瑜婷半点都不觉得。
也不知道是玉瓶浆的功效,还是她的身体自动把陌生的宁承远变得熟悉,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别人抱枕的她,从未发现不对劲。
从头到尾,唯一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莫名出现的珍珠簪子。
不过她认定是四师兄悄悄给的,他知道簪子坏了,怕她难受……
是真的,她很清楚四师兄嘴贱、脾气差、好胜心强,但他对自己很好、好到不能再好……
数声尖叫扬起,惊动了枝头上的鸟雀。
“娘、救命啊,我的脸……”章欢婷俏生生的小脸一夜之间长满大大小小、红红黑黑的疙瘩。
柳姨娘匆忙赶来时,脚下没踩稳、差点儿滑跤,若非柳嬷嬷在,肯定要出事,在一阵忙乱之后,请来的大夫说章欢婷体内有寒毒。
寒毒很麻烦,女子身上有这毛病,往后将不利生育,柳姨娘想尽办法隐瞒此事,可不知道怎地竟传到外头,气得柳姨娘未足月却老喊肚疼。
章政华想让方氏彻查此事,但方氏还在床上躺着呢,只好由章老夫人出面查,这一查二查,查到章美婷身上。
人都禁足了还能搞出这事儿?
柳姨娘一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度晕厥过去。
她肚里可是有章家的子嗣呐!章政华看得一急、脑子一热,下令打章美婷二十板子。
好端端的女儿家被打板子,往后还要不要说亲?章美婷和陈姨娘也是哭天抢地。
章府上下鸡飞狗跳,一日不得安宁,但这些事儿影响不了方氏母女,毕竟人还病着呢,章瑜婷身上被柳嬷嬷打出来的伤,也还没好利索。
这回足足养上一个月,方氏终于能够下床,这些天章瑜婷只收集到两滴玉瓶浆,也幸好有那两滴,要不,方氏恐怕还得在床上躺着。
方氏感激上苍让自己顺利走过这关,更感激女儿的才能让丈夫另眼相待,至于那套木秀于林的说词,能骗得了章政华,却不能唬过她。
方氏很清楚女儿在这大半年里的改变,不管是学问、医术或性情,她虽不确定真正的原因,但相信绝对与老天爷有关,所以身子恢复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拜佛。
章老夫人同意后,母女俩一早就上万佛寺。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离开章府,章瑜婷的心情好极了,见女儿开心,方氏便也快乐。
进庙后,她为女儿抽了签,是上上签,签诗上头说她的女儿日后会成为贵人,一世荣华、无虑无忧。
这签诗让方氏的心情大好,整个人充满精神。
“娘去听大师说经,你带白芍、白芷去后山走走吧。”
“好的。”章瑜婷点头。
“记得回来吃素斋,能保平安的。”
章瑜婷一一应下后,领着丫头往后山走去,今日人烟稀少,一路走来,尚未碰到旁人。
“师父曾在万佛寺后山采到蓝紫草,我们也来碰碰运气吧。”章瑜婷道。
“济生堂没得买吗?”白芍问。
“那药稀少,这两年几乎没有采药人去铺子里兜售,你们来帮帮我。”她将画着蓝紫草的图纸给她们看看,三人低头细细寻找。
蓝紫草是多年生药材,株高仅仅三到四寸,很容易湮没在野草中,正在认真找寻时,她们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远而近、慢慢地朝她们走来。
三人抬头互看彼此,虽未交谈,但主仆默契极好,章瑜婷领着两人躲到大树后头,蹲在野草丛中,屏住呼吸、安静等待。
待人走近,章瑜婷抿唇一笑,难怪觉得熟悉呢,是府里的柳嬷嬷呀。
柳嬷嬷精明能干,是柳姨娘身边得用的人,这些年柳姨娘能在章府过得顺风顺水,能让章老夫人对她从不喜到接纳,柳嬷嬷厥功至伟。
她身旁有个中年男子,长得不高,模样斯文、颇有几分书卷气,眉宇之间和柳姨娘有几分相似,两人对话时多数是柳嬷嬷在说,男子频频点头应和。
不久他们从大树前方走过,莫名其妙的,章瑜婷隐隐感觉不安,眼看对方走远,她拉起白芷、白芍说:“别找了,我们先回母亲那里。”
白芷、白芍没有反驳,三人加快脚步回到寺里,在看见方氏安然无恙时,章瑜婷大松口气。
“怎么了?满身大汗。”方氏轻轻为女儿拭汗。
两人靠得很近,嗅觉灵敏的章瑜婷闻到母亲身上有一股陌生气味,寺里换香烛了?味道似乎和之前的不同。
“走吧,去吃素斋,给老夫人也带上一份。”
章瑜婷不情愿,却还是点了头。
母亲再聪明能干,终究被妇德女诫绑架,祖母待母亲并不算好,可母亲却时时想着孝敬祖母,她不懂,这是身为女子的品德还是悲哀?
回到府中,她们才晓得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了。
还有两个月才生产的柳姨娘竟然提早发动,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主母不在,府里竟连个能出门寻大夫的下人都没有?
当她们快步来到柳姨娘的云园时,迎接她们的是猝不及防的一击,章政华一个大巴掌掳落,瞬间方氏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红肿。
方氏被打懵,错愕地望着双目通红的丈夫,不禁问:“我做错什么了?”
“你这个妒妇!”随着此话,他又抬高手臂。
章瑜婷挡在母亲面前,怒道:“请问父亲的妒妇是什么意思?”
“去问问你的好母亲,她做了什么?”章政华忿忿地指着方氏鼻子。
“母亲一直和我在一起,她做了什么女儿一清二楚,这一整天下来,母亲做的没有任何一件必须承受父亲这句指控。”
“好个孽女,竟敢顶嘴?我就说商家女能教养出什么女儿,亏你还看重她。”章老夫人在一旁冷笑道。
“既然祖母嫌弃母亲出身商户,当年何必三媒六聘、大红花轿将母亲娶进章家大门?莫非有人拿把刀子架在父亲脖子上!”
“你给我闭嘴!”章政华大吼一声。
“我闭嘴好让父亲继续污饥人吗?我娘做了什么?是没有悉心尽力,让章府满门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还是没有挣到足够的银子,让父亲能专心念书考试,最终当了官、光耀门楣?人可以不懂得感恩,却不能恩将仇报,怎地好日子过得多、过得理所当然了,就觉得是别人欠你们的了?”
这话虽是事实,但说出口多戳人心窝子,她直接把方家的颜面自尊全给撕了。
章老夫人恼羞成怒道:“这话说得好像章家没有方氏就啥都不是了?行!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方氏离不开章家,还是章家离不开方氏。从今儿个起,方氏把家里的铺子中馈通通交出来,老身就不信了,哪有什么事非得有谁来做不行。”
章瑜婷冷笑,自从母亲挣下那么大一份家业后,祖母早就想把权力收回去,白花花的银子谁瞧着不眼红?这会儿不过是顺势罢了。
“祖母若真有本事,怎会短短几年就将祖父留下的产业,卖的卖、丢的丢?倘若母亲把铺面交出去,请问需要几年?章家需要几年又会再度家徒四壁?”
“你这个不孝女!”章老夫人气极,手上的拐杖直接往章瑜婷身上砸。
方氏眼见楞杖挥来,连忙抱住女儿,用自己的背替女儿挨上一棍,噗地一口鲜血从嘴中吐出。
章瑜婷见状、心急不已,直觉就要伸手吸走母亲额上的黑雾,可是……并没有。
这时她才想到,为什么母亲体弱多病,她却没见过母亲额际有黑雾?
不对!不只母亲,她也不曾在父亲、祖母、甚至是自己额头上看见过黑雾,她只见过柳姨娘、陈姨娘、章欢婷、章美婷的,换言之她的能力无法在嫡亲长辈身上发挥?
这样的话怎么办?娘吐血了啊!
“娘……”
“喊什么喊?敢作恶,就该承担下场。”章老夫人恨恨道。
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心心念念期盼多年,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金孙,万一像之前那个一样……她哪有颜面去见章家祖先。
“作恶?章家后院恶人不少,但绝对没有一个叫做方若君。”章瑜婷刚回嘴,方氏便紧紧拉住她。
“别与长辈顶嘴,娘没事。”
都吐血了还没事?她气死了、气疯了,气得想杀人!
章瑜婷一双大眼怒瞪父亲与祖母,恨不得在他们身上瞪出血窟隆。
章政华被女儿的眼神看得心头狂跳,下意识低下头去,才十岁的娃儿,怎地就有了这番气势?
“看什么看?你娘心肠恶毒,害得柳氏难产,还连说都不能了。”章老夫人道。
“今日我与娘都不在家,祖母要指责也寻些合理的借口。”章瑜婷反驳。
“柳氏今日生产,她却偏偏不在,府里连个能够坐镇指挥的人都没有,她根本就是故意害柳氏。”
“大夫明明说过还有两个月,胎儿才会落地,谁晓得柳姨娘偏偏就今日发动?母亲又不是神仙,还能未卜先知,特地挑今日出门?再说了,什么叫做连个坐镇指挥的人都没有,老夫人不在家吗?”
章老夫人怒吼,“你这是在指责我?我又没听到消息。”
“不是指责,是说理!既然祖母在家,为何柳姨娘产子,祖母却半点消息都不知?莫非是柳姨娘刻意不让人往上报,刻意把自己逼入险境,好往母亲身上泼脏水。”
柳氏的贴身丫头屏儿一听,连忙跪地哭道:“大姑娘这是想冤枉死姨娘吗?姨娘哪是不想往上报,只是心想着时日未到,不愿大惊小怪、扰了老夫人宁静,谁知情况会变得这么严重。”
“姨娘又不是没生过孩子,怎会迟钝至此,竟分不清状况严不严重?再说了,就算柳姨娘不懂事,柳嬷嬷总该懂事吧,怎地弄得好像满院子上下,都是未经人事的大姑娘?”章瑜婷冷冷一笑,这还真是巧,柳嬷嬷去万佛寺跟男人碰面,柳姨娘就早产了。
“听听,一个小姑娘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粗鄙、龌龊,你还指望她日后扶持章家,不要害章家满门就好。”章老夫人指着儿子、气到满脸通红。
章瑜婷不理会祖母的指责,直接对着屏儿问:“先说说,好端端的柳姨娘为什么会提前发作?”
屏儿惊吓至极,大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竟然几句话就找出关键?若是老爷听信,那姨娘她……
“大姑娘,是绮君院的碗儿将姨娘撞倒的,要不姨娘也不会提早发动。”她急着找垫背的,急得满头大汗,回想起稍早前的情况。
今日夫人不在,姨娘不知为何特地往绮君院走,一路走一路说:“很快就能搬到绮君院了,咱们先瞧瞧,要在哪处种上蔷薇。”
她不懂,绮君院里的君,用的是大夫人的名字,就算姨娘抬为平妻,也不能搬进去呀,但是难得姨娘那么高兴,她也只能跟上。
碗儿的确在扫地、的确没看见她们、扫把也的确只是轻轻刷过姨娘小腿,然而姨娘却往后摔,她知道姨娘是故意的,只是怪自己手脚不够利落,竟没及时扶住,真让姨娘摔倒了。
可那一下摔得轻,应是没事的,姨娘一路走回云园,也没发现异状。
为了把事情闹大,姨娘便号了起来,后来姨娘号得更凄厉,她当下以为姨娘在作戏,刻意不往上报、刻意让姨娘多喊几嗓子,好喊得满府上下全都晓得,没想到姨娘居然见了红,才一转眼,就痛得啥话都听不见,只管嘶声号叫。
她这才知道,姨娘早就真的肚子疼了。
柳嬷嬷不在府里,她们哪知道该怎么办,眼看实在等不了了,正准备去报到老夫人那里,没想老夫人先一步过来,一看姨娘身下全是血,事情便不好了。
章瑜婷沉着吩咐,“碗儿是个三等丫头,若娘亲有心害柳姨娘,自该让心月复动手,怎会让三等丫头去做?来人,把碗儿带上来。”
不久碗儿被押上来,怯懦的她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磕出一大片青紫,看见方氏,急急跪爬上前,哭道:“夫人救命,碗儿不是故意的,碗儿在扫地,没看见姨娘站在后头,真的不是故意扫到姨娘。”
章瑜婷指出重点,“只是『扫』到姨娘,就摔了、发动了,不知柳姨娘是纸糊的,还是水做的?重点是,母亲不在府里,姨娘去绮君院做什么?立规矩吗?这种事备受宠爱的柳姨娘不是早就不做了?”
话说到这里,事情已经够清楚,这就是出柳姨娘自己安排的烂戏。
约莫是柳姨娘见母亲始终没动手张罗平妻一事,才演这么一出来逼迫母亲就范,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弄假成真,自食恶果。
章瑜婷望向父亲,等他表态,若父亲还是非要对真相视若无睹、非要母亲承担责任,这个家,还值得母亲留恋吗?
然而,在满厅人的目光之下,章政华始终沉默,方氏母女目光相接,她们在对方眼底看见失望。
章老夫人和章政华再胡涂,也明白方氏无辜,只是章家长孙比什么都重要,这件事总要有人承担。
章老夫人骤下决定,“够了,不必再争,若孩子平安落地便好,否则……方氏,章家容不下你这毒妇。”
方氏闻言,心落入谷底,老夫人的态度已然表明,此事无关对错,终究要落在她头上。
她为章家做的一切,早已船过水无痕,功劳苦劳已消失在弹指间,老夫人说得好,章家再也不需要一个方若君,她得懂得进退。
眼看母亲的无助茫然,酸涩卡在章瑜婷喉间,章家哪里值得母亲竭尽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