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宠 第三章 亲事不生变(2)

腊八粥吃完,佟靖起身带着儿子和孙子去前院书房。

小钟氏心里明白,卢家这次送来的除了金银珠宝、绸缎、皮草,最值钱的是一套红玛瑙十二生肖摆件,常氏藏得好好的,后来出现在佟挽月的嫁妆单子里。

常氏有私心很正常,但仗着伯府的威势让庶长姊年年孝敬她,把卢家当成自己的钱袋子就令人摇头了。

不过,卢家和常氏各取所需,小钟氏不会多说什么,反正佟靖和佟治不会出面替卢家说一句话,只是各路商家多精明啊,不会故意踩到卢家头上,而卢家求的也就是这点默契而已。

纪宽也以纪老爷子之名送来腊八粥和年节礼,佟靖和佟治、佟洲出面接待,让纪宽放心之余也十分感激,伯府没有落井下石想退亲,祖父为他求的姻缘果真好。

佟靖人老成精,既然要维持婚约,就拿出好态度来,以后孙女嫁过去也好做人。

此外,莫欺少年穷,十年、二十年后,谁家比谁家官位高,只有天知道。

纪宽提出要拜见小钟氏给她请安,佟靖允了。

此时,小钟氏屋里只留下佟福玥和文净岚,纪宽身姿修长,丰姿如仪,如清竹俊逸挺拔,文净岚见了只觉得眼前一亮,心如小鹿乱撞。

这古代竟有如斯美男子,让见惯了众多影视明星的文净岚都想追星了。

纪宽清朗的声音平静扬起,“纪宽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健康喜乐!”

“好好。”小钟氏一笑如春暖花开,“以后就是自家人,天寿无须太客气。我孙女你见过了,小的那位是我外孙女,她爹是金陵知府文思道。”

“二位姑娘安好。”纪宽相貌清隽,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尤其出众,他看一眼年纪尚小的文净岚,见她露出一脸花痴笑,心里直皱眉,但面上不显,只是对自己的未婚妻更加满意了,不愧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

春霞暗中得了小钟氏叮嘱,一直留心表姑娘的一举一动,见她没规矩的盯着未来的五姑爷直看,眼睛都不眨一下,悄悄扯了文净岚的衣袖一下,心里也在叹息,可怜姑太太一直病殃殃的,没有精力教导表姑娘,没规矩!不知礼!

佟沁躺在棺材里也中枪,谁教她女儿被人穿了。

佟福玥落落大方的和纪宽见礼,“老太爷可安好?侯爷和郡主可好?”

纪宽回之一笑,“家里的人都好,祖父老当益壮,父亲和郡主举案齐眉、心意相通,说我有了举人功名,又说了亲事,该别府另居,免得冲撞父亲的八字。”

他知道来这一趟,势必要说清楚分家之事。

佟福玥柔声道:“长辈有何训勉,我们做晚辈的听从便是,想必侯爷和郡主是想磨砺大公子,给下面的弟弟妹妹做个榜样。”

小钟氏也道:“我们得知你被分家出来,伯爷也是这么说的,你父亲儿子多,他本人又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因功封侯,想来特别看重能顶门立户的男子汉。你是长子,从你开始磨练如何当个一家之主也是人之常情。”

明明是武定侯对长子无情无义,到了她们口中却成了对纪宽的看重。

纪宽心里好受多了,再怎么成熟懂事他也只是十八岁的儿郎,生母被父亲背饭,自己被父亲嫌弃,心冷了又冷,没有变得愤世嫉俗是对那个男人不在意了,不再渴求父亲慈爱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小钟氏温和地笑问他的学业、师承,知道他来年春闻要下场应试,自然多加勉励,让崔嬷嬷找出她珍藏的两块砚台和一盒六块的徽墨,用一个礼盒装好,再加上几样糕点、两罐好茶、两镖美酒作为回礼。

纪宽喜出望外的带着礼物回家,纪老爷子一直在等他,心里不免也有些忐忑,待纪宽回来细说他在临安伯府没有受冷待,反而十分礼遇,纪老爷子这才心花开。

“好、好!佟伯爷果然是个大丈夫,一言九鼎!”纪老爷子紧皱的眉头松开了,笑道:“天寿啊,自家的孩子自己心疼,在祖父眼中你是千好万好,但人家女方也是疼孩子的,况且勋贵世族看重儿孙联姻所带来的价值,你人品好、学识佳,又生得一表人才,奈何身分上是个硬伤,又莫名其妙被分家出来,成了武定侯府的旁支,临安伯府若想毁婚,我老头子真没脸和我那远房表兄吵一架。”

与佟靖同辈的兄弟不少,表兄弟就更多了,纪老爷子能得他看顾一二,那是纪老爷子识趣,从不提过分的要求,再加上后来纪鸣十分争气,佟靖自然高看一眼,但这不代表佟靖需要巴结武定侯,把孙女嫁给他的庶长子。

侯爵虽高于伯爵,但武定侯是新贵,世袭三代而斩,临安伯却是世袭罔替。

纪宽面带平和的微笑,“我明白的,祖父,佟家若有意退亲,我不怨,若能顺利结两家之好,我满心欢喜,会尽己所能的善待五姑娘。”

“你能这样子想,足见你心态平和,我非常欣慰。”纪老爷子这辈子最骄傲的不是儿子因功封侯,而是他没有将疼爱入骨的大孙子养歪。

人笨点、穷点都不要紧,就怕心性扭曲会误入歧途。

“若非平宁郡主见不得你好,想让你生病误了明年春闱,我不会这么早让你分家出来。”纪老爷子冷哼一声,“那恶妇心胸狭窄,打压其他庶子女,更见不得你出人头地,就怕别人见到你便想起她夺人夫婿的丑事,堂堂王府郡主,想做恶人好歹敢做敢当,仗着王府威势,我们也无可奈何,偏偏喜欢得了便宜又卖乖,当别人都是傻子,捏着鼻子也要捧她的臭脚!”

当了一辈子乡绅地主,文雅的说话只装得了一时,一气起来又想破口大骂,又怕毁形象,纪老爷子忍得好辛苦。

“我就搞不懂,你爹有意把霞光送进宫,娘家兄弟不是愈争气愈好吗?东岳还小,东霖也无寸功,莫非清平王府才是她的靠山?”

纪宽的口吻轻柔如风,“郡主能够一直顺风顺水,清平王府功不可没,霞光想借势是人之常情,而清平王府也需要在宫中有一个自己人,鱼帮水、水帮鱼,说不上是谁占便宜,依我看,父亲也是顺势而为。”

纪鸣热衷功名利禄、权势富贵,从他等不及薛氏自己病死就看得出来,这样的人最会审时度势,只要对自己有利的就会去做,他舍不得有功名的长子去死,又不想平宁郡主与他离心,就给些家产把纪宽分出去吧!

将刚及笄的嫡女纪霞光送给新皇做嫔妃,是福还是祸他没把握,但清平王府和平宁郡主都执意如此,想必王府那边也会使劲,他就不坚持反对了,反正女儿是他的种,女儿若有富贵命,得利的是武定侯府。

明年开春最重要的是春关,宣明帝非常重视,要等春关落幕后才开始选秀,只是平宁郡主已催着他将女儿的名字报给礼部。

纪宽心里冷笑,既见不得他好,怕他出人头地,自然不乐意他结一门好亲事,用父子八字不合的理由把他分出去,不就是等着看他被佟家退婚吗?

幸好临安伯不是目光短浅之人,婚约照旧,纪宽发誓他一定要光耀纪家的门楣,报答临安伯的知遇之恩。

重点是光耀纪家的门楣,而非武定侯府的门楣,今日你不当我是骨肉血亲,以后我便拿你当一表三千里的亲戚。

而被纪宽感激在心的佟靖被小钟氏吹了几天枕头风之后,在全家聚在一起用晚膳时,直接对着两个儿子开炮。

“我长居道观修身养性,以赎当年在战场上杀生太多的罪孽,就盼着满府儿孙都好好过日子。结果呢?你们这两个混小子有尽到做爹的责任吗?我本来还没留意,全家一起吃饭就看出不对劲了。”

佟治和佟洲被骂得莫名其妙,他们做错了什么?男女分桌而食,女眷那边也停箸听训。

自己一个人吃素的文净岚,罗汉榻上的炕桌摆了四菜一汤,也算是在同一个大厅里吃团圆饭。她捧着孔雀牡丹纹的饭碗,心里盘算这些碗盘在现代能值多少钱,再一次遗憾自己的金手指不是随身空间,可以把值钱的东西藏起来。

文净岚完全在状况外,闻着浓浓的荤食香味,嘴巴却吃素,还不如一个人吃饭呢!这些亲人也太不友爱了,没人主动陪她吃素。

佟福玥倒是想陪她吃,小钟氏直接牵了她的手一起坐。

佟靖一开口,大家便停箸,只有文净岚照吃不误,佟靖心里更不喜外孙女。

佟治很乖觉,马上认错,“儿子做错了什么?请爹明言,儿子认罚。”

佟洲不落大哥之后,“儿子愚钝,爹不要生气。”

佟靖板着脸道:“老三外放前将福儿的婚事托给我和你们娘,如今已订下婚约。而她上面的姊姊呢?老大,你家的星妤和老二家的挽月都十六岁了,老二家的星珠也已十五,却一个都没订亲,是想留成老姑娘吗?”

佟治眉心猝然一跳,期期艾艾道:“爹,我们是想将女儿的名字报给礼部。”

佟靖森森冷笑,“报了?”

“没、没、还没,等爹允了再报上去不迟。”佟治的求生欲很强。

“不许报!”佟靖冷冷地道:“常言道盛极而衰,没有人能站在山顶上不下来,我们佟家已两代掌兵,先皇在时还好,新帝不会允许我们继续拼军功,所以从小我让你们三兄弟读书,却只有老三耐得住性子。老大、老二你们如今都只能挂个闲职,就该把全部心力放在佟琦四兄弟身上,督促他们上进,而非让女儿去进宫争宠!我的孙女们只需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孝顺长辈,平凡顺遂过一生即可。”

佟治一愣,佟洲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大哥有爵位,他没有,抢先生下两个儿子,佟玮和佟瑚却都表现平平,有一天父母仙逝,他们二房被分家出去能富贵多久?

因为这样,佟洲才想将嫡女挽月送进宫,若能得宠生下皇子公主,他们二房便鸡犬升天了,同时再好好栽培孙子读书上进,便能保住三代过好日子。

常氏也急了,见丈夫不争,扬声道:“那么多勋贵人家都报了,我们临安伯府迟迟不动,不显得我们不敬圣上?当然,也不好把家里的姑娘都报上,我家挽月居长,又是嫡女,若有幸选入宫中,身分上也好看些。”

佟挽月目光闪动,她自然想做高高在上的嫔妃,不然怎会拖到十六岁还没说亲,多少贵女都在等新帝守孝三年之后的头一回选秀呢。

佟靖看都没看常氏一眼,只盯着次子,“老二,这也是你的想法?还是你媳妇主意大,都能替你作主了?”

佟洲心里一沉,从小对父亲的敬畏使他不敢摆脸色,不过要他放弃荣华富贵的登天之梯,他实在舍不得。

“爹,在平民百姓眼里,我们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但自家人才知自家事。”佟洲顶着压力,装作看不见父亲如冰似雪的眼神,缓缓地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儿子就指望他成材,承担家族兴旺的责任;女儿呢,锦衣玉食地娇养长大,还请了女师傅教导琴棋书画,就盼着能给家里联姻,添一份助力。

“庶女也就罢了,再怎么样也嫁不了高门显贵,但挽月不同,她是我的嫡长女,貌姝丽、性温柔,进宫伴驾再合适不过,这是全家族的光彩,怎么就不允许呢?爹,当今圣上也是嫡子,各家报给礼部的十有七八是嫡女,您就让儿子报一个名额吧!”

佟治吃惊地望着二弟,这是想借着女儿进宫来抬高自己,压他一头?虽说侄女荣耀了他也沾光,但他可不放心有野心的二弟。

佟治挑了挑眉,“若论外貌,星妤花容月貌、姝艳绝色,少有人能比得上,至于身分上差一些也没什么,皇上是选妃不是娶皇后,好看就行了。”

早已抓心挠肺生怕不能去选秀的佟星妤,描得细细的柳眉飞扬起来,只差没明言:京城我最美,我不进宫是皇帝的损失啊!

幸好坐她身旁的佟星心一手压在她大腿上,阻止她冲动。

常氏已忍不住嗤笑,“三姑娘的确样貌出众,又楚楚动人,可惜性子钝,人美心蠢,妥妥的绣花枕头,可别进宫得罪贵人,祸害全家。”

不把佟星妤压下去,她的挽月说不准还真棋差一着。

慕容氏不会冷眼看常氏坐大,眉心一蹙,“星妤性子直爽,没有心机,很难在宫中生存,但要说祸害全家,二弟妹实在危言耸听,怎能如此刻薄伤人心?世子敬慕皇上,才想随大流地报一个名额,并没有攀龙附凤之心,既然父亲训示我们低调,我们听从便是。”

说着,她朝佟治那边看了一眼,佟治便懂了。

慕容氏也跟他分析过,佟星妤的性子最好嫁个普通人,男人都有爱美之心,肯定能把日子过好,送入宫中那才是送死,姝色艳艳、生得妙容又如何,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没有一点心机、手段和狠心,在宫里是走不远的。

佟治是听进去了,但觉得有点可惜,生出一个倾城美人哪有那么容易,人嘛,总想图个侥幸,万一……万一皇帝就喜欢蠢美人呢?

可如今父亲发声了,不许送孙女进宫,佟治立马转了念头,他的女儿不能飞上枝头,那二弟的女儿也不能强出头。

  

佟治道:“都听爹的,我们不凑热闹了。”

佟洲想争取,佟靖一拍桌子,他习惯性的怂了。

佟靖举箸,“这事到此为止,无须再言,吃饭吧!”挟了一块辣子鸡,众人开动。常氏又急又气,慕容氏慢悠悠地先喝一碗冬虫夏草炖乌鸡汤,心情不错。

小钟氏眉目恬静,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碧色绣芍药的对襟褂子,更显婉约动人,声音也柔柔的,“伯爷是真心疼爱你们这些孙女,不拿你们的终身幸福去博那看不见的荣华富贵。挽月和星妤、星珠都是好姑娘,父母健在,又是临安伯的孙女,很容易配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等你们都嫁了,守凡和星心也该说亲事,接下来两三年我们伯府将喜事不断,这样的好日子过得有多盼头,伯爷说是不是?”

“夫人说的是。”佟靖点头,果然妻子跟他是一心同体,“过了新年,挽月和星妤就要嫁出去,星珠最迟拖到后年开春,姊姊们不出阁,纪家何时才能下聘?”

佟福玥受到众女眷的注目,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怯笑容。

小钟氏缓颊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不能错过好年华。”

她相信慕容氏和常氏手里都有一份适合联姻的名单,佟氏女不愁嫁。

慕容氏爽快地应诺,常氏憋着一口气答应,心里有多不甘心只有自己知道。

午后的阳光并不暖和,抱着手炉在抄手游廊散步,看着园子里的红梅白雪,芬芳淡雅的冷香透骨。

佟福玥笑道:“今年的红梅早开,可真美。”

小钟氏微笑颔首,一边看着细雪纷纷,一边道:“日子过得轻巧就不要瞎折腾,像咱们祖孙俩这样安分守己不好吗?韩非子有言,巧诈不如拙诚。”

佟福玥笑盈盈的,裙襦上绣着朵朵红梅花瓣,精巧极了,是小钟氏让人新做的。

“祖母说什么都是对的,二姊三姊不必参加选秀,一定很开心。”

“希望如此。你大伯母二伯母若不是糊涂的,好好开导她们那就没事,就怕你大伯二伯自己都不死心,那就麻烦了。”

“大伯和二伯向来孝顺,不敢违背祖父的意思吧?”

“在绝对的利益之前,孝道很虚无。”小钟氏意味深长地一笑,“武定侯不孝顺吗?但为了平宁郡主带给他的前程利益,一样气病了纪老夫人,待他因功封侯,给父母尊荣富贵,又有谁会指责他不孝?”

佟福玥无言以对,那是她未来的公爹。

“后宫里美丽的女子如鲜花一样多,开了一丛又一丛,都有花残粉褪的一天,谁能留住鲜妍抚媚的韶光?”小钟氏苦笑,她自己便生得好相貌,清丽极了、抚媚极了,结果便是成为嫡母的一颗棋子。

“能选入宫中做皇帝的嫔妃,是家族的荣耀,不怪大家心里向往。”佟福玥公道地说一句,年轻貌美的女子有点野心不为过。

男尊女卑的父权社会,女儿一生下来就不如儿子受重视,只有嫁入高门才能被父兄们另眼相看,若有幸成为皇家媳妇,就像儿子中进士一样祖坟冒青烟,谁不想过好日子?谁不愿高高在上、受人仰望?

佟福玥能守住本心是她生性恬淡,本不是张扬的性子,又被小钟氏养得有点慵懒,整个人如涓涓流水,恬静内秀。

“除了美貌、运气、家世,还要有相匹配的才华胸襟、慎谋能断,才能在宫里活得滋润,活到见白发。”小钟氏失笑,“可惜,你们六姊妹都不合适。”

“相信伯父他们能明白。”

“你大伯谨小慎微,不太敢反驳你祖父的决定,你大伯母也不乐见庶女出头,应该会死了那条心。”

佟福玥见祖母不往下说,迟疑道:“二伯和二伯母呢?”

“过完元宵,你祖父重回道观清修,我们再静观其变。”

“祖母……”

“儿子长大了,要为自己的小家打算,对父母阳奉阴违很正常。”

“这不是小事,他们敢自作主张?”

“敢或不敢我们等着看便是。”

“祖母不提醒祖父吗?”

“你祖父又不傻。”小钟氏轻嗤一笑,她才不会去离间他们父子之情。

人老了又手无重权,儿子开始不听话,有自己的主张,不是很正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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