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医娘 第十四章 期待白首共此生(1)
作者:简薰

大殿里只剩下两人,没人说话,太阳光在地板上慢慢推移,时间都不知道过去多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没人知道。

挤在大殿外看热闹的人很多,不乏几个武人模样的,但没人敢进来,疯子手上有刀呢,谁敢拿生命开玩笑。

牛小月觉得自己的脖子被勒得很紧——虽然对这世间颇多留恋,但奇怪的是此刻心如明镜。

顾跃强把她转过身,伸手就是好几个巴掌。

啪,啪,啪——

她一点都不疼,想起那流掉的四个孩子,这算什么。虽然是前生的事情了,想来还是很心痛,每一次的殷殷企盼,每一次血淋淋的现实……

顾跃强的女乃娘总是用不屑的语气说:“大女乃女乃,孩子又流掉了。”

她只能哭,身为一个不得公婆满意,不得丈夫心意的媳妇,她唯一的盼望就是生个孩子,没想连这个愿望也这样难达成。

奇怪,她明明身体很好的,怎么会滑胎,她始终都不明白。

直到死她才知道是窦容娇搞鬼,而且整个顾家都知道。

他们都是杀死孩子的帮凶,她要整个顾家再也不能安稳度日,必须人人惊惶,这才对得起她四个孩子!

顾跃强有刀,力气大,很快的把她的双手绑在身后,然后推倒她,连脚也绑在一起,这样就跑不了。

顾跃强眼睛泛着血丝,“我顾家沦落到此,我想来想去都是因为你,只不过我不明白,我们素昧平生,你为何要害我?”

牛小月看着前生的渣夫,心里很恨,但还是努力压抑情绪,她有尉迟言,有康哥儿,有安哥儿,可不能死在现在,“我如何害你?”

“你告诉尉迟家新任的内务府总管喜欢白牡丹,害我们顾家失了贡。”

“这只是我在后宅听到的消息,何况也不是无偿提供尉迟家,那出卖尉迟家的人想必也告诉过你,我拿了一千两银子。”

顾跃强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但内心又不甘愿,“那为何我要迎你为妾你拒绝了?你小小医娘能入高门当姨娘,可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却不愿意?”

“我自小贪吃,可受不得不能上桌吃饭。”

顾跃强心想,这勉强也说得过去,当个正妻的确比当侍妾好,但他可不是傻子。

“那你又在我家藏了眼线,你说,你想知道什么?”想想,又打了牛小月一个巴掌,见她嘴角流血,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我若不杀窦容娇,顾家也不至于因为我出城避风头、失了主心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牛小月心中冷笑,顾家有今日光景,那是前几代人的智慧,顾跃强做了什么,充其量不过投胎技术好而已,茶园是顾家三四代前的产业,饭馆跟丝绸是顾老爷的手段,她嫁给顾跃强十年,他连一间铺子都没展开过。

主心骨?要不是顾太太手腕厉害,顾家早垮了。

“说!”顾跃强又打了她一个耳光,“为什么派人潜伏在我顾家?”

牛小月看着这无人的偌大正殿,又看着顾跃强手上明晃晃的刀,知道这不是倔强的时候,好汉都不吃眼前亏了,何况她又不是什么好汉,“窦容娇害我,我买通她身边的人也只是想报仇而已。”

“窦容娇那贱人就算再不争气,也不可能自弃身分跟一个低微的医娘比,牛小月,你说谎不打草稿。”

“我牛小月在这边对天发誓,窦容娇屡次害我,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有假话,叫我牛小月天诛地灭!”

顾跃强有点意外,这里可是庙,敢在神明面前发誓,难不成这牛小月说的都是真的,窦容娇真的害她,她命人监视窦容娇只是想报仇?

他又想起玉琴,是他身边第一个怀孕的大丫头,当时家里上下都很高兴,商量着把玉琴安置在祖母院子静养,没想到玉琴好端端的却滑胎了,窦容娇死后,她的丫头才说玉琴滑胎是窦容娇搞鬼,她想生下顾家的长子,所以不让任何人怀孕在前,也想对玉凤跟玉霞下手,但他娘防得紧,所以让玉凤玉霞的肚子大了起来。

妈的,讲到玉凤那蹄子,居然卷了母亲的值钱财物跑了,还假造了顾家的纸条,去宗亲那边把那个独脚的儿子接走,算了,让他们母子去死,他才不在乎。

顾家沦落到这样,他已经很多事情都不在乎了。

顾跃强心中越想越恨,三年前他还是风光的皇商,家中中馈百万两,宗亲个个讨好巴结,甚至连官家都给脸面,现在呢,顾家被拔除皇商资格,自己因为杀人出城避风头,两个姨娘,一个生了没用的女儿,一个卷款跑了,顾家历经麻辣天香楼的赔款、天蚕丝绸的赔款,疏通官府的银两支出,母亲说,家里剩不到一万两了。

宗亲都关上大门,过去有来往的官府也纷纷说公务繁忙,无法见面,都是一群小人,拿他们顾家的银子时怎么没有不方便?

都是牛小月害的!

顾跃强想杀了她,但又舍不得她马上死,他对这个牛小月痛恨之中又夹杂好奇,这样一个低贱无知的医娘,是怎么让百年顾家倾覆的?

他拔下牛小月的金钗,瀑布般的黑发垂落下来,他手起刀落,把她头发割了个齐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她入硷时就不算全屍,魂魄只能在人间游移,投胎无望。

“你害我至此,就别想好死。”顾跃强晃晃手中的刀,“一刀杀了你未免便宜,我听说有种酷刑叫做凌迟,很苦的,我们来试试好不好?”

牛小月虽然手脚被绑,但还能稍微挪动一下,见顾跃强眼光凶狠,心想不好,他是打算玉石俱焚。

要焚焚你自己,不要拖累她,她婚姻幸福,家庭美满,还想长命百岁,何况现在自己月复中还有小生命,顾家已经杀了她四个孩子,她绝对不容许再有第五次发生!牛小月放软声音,“麻辣天香楼是顾老爷时期的产业,当时盖在国有地,我都还没出生,这怎么能说关我的事情?至于天蚕丝绸也是一样,二十多年前就开始做的生意,我今年也才十九,总不可能还没出生就搞鬼,顾少爷,百年前顾家先祖进京,身上不过三两银子,历经几代创下今日繁华,何况现在顾家一定不止三两,顾少爷奋发再起,当上第二个开家先祖,那不是千古流芳吗?”

她嫁给顾跃强十年,虽然没有宠爱,但顾跃强只要来她房中势必炫耀,她知道他的心病就是没成就,虽然在外风光无二,人人奉承,但人家说起顾家都是道先祖厉害,可不是顾跃强有什么手段。

这番说词主要是想让他奋发向上,做个比先祖有用的人——当然不是牛小月的肺腑之言,她只是希望他别杀她。

牛小月放低姿态,“顾家底蕴深厚,绝非一般商户可比拟,随时可从头再来,可要是顾少爷杀了我,只不过爽快一时,杀人偿命,这样顾家就绝后了,顾少爷杀我出气前可别忘了顾家三代单传。”

顾跃强一凛,他自从觉得是牛小月搞鬼,继而打听到她将于初九上千子山祈福,就一心想来杀她,止住顾家的霉运,可是牛小月跟窦容娇不同,窦容娇不过是姨娘,姨娘就是下人,打死不论,但牛小月可是尉迟家的大女乃女乃,富泰郡王的准亲家,樱善县主的准婆婆,杀了她,官府可能会看在富泰郡王的分上直接斩了自己给交代。

这也不是他想要的,他想恢复昔日荣光,再次成为那个引领风骚的顾少爷。

可不杀牛小月他的闷气难出,但杀了牛小月恐怕自己也前程尽毁,怎么办才好?杀?不杀?

牛小月看出他在犹豫,又劝,“顾老爷跟顾太太好不容易可以享儿孙福,顾少爷可别弃他们于不顾。”

顾跃强犹豫了,但想起衰败的家族事业,又是一阵恨,“闭嘴,我知道你只想保住自己的狗命,才不是真心为我着想。”

牛小月知道打铁要趁热,“玉霞温柔嫖淑,虽然只生了一个女儿,但还年轻,日后多生几个,自然有儿子,要不然买几个年轻丫头进宅帮忙传宗接代那也是美事一桩,顾家基业在,顾少爷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想起孩子,顾跃强又一阵烦心,玉霞是挺好的,但肚皮不争气,其他的服侍丫头又太丑,自己实在看不上,买几个水灵姑娘进府倒可以,可是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难道就只打牛小月几个巴掌了事?这样太便宜她了。

想想又是一个巴掌打下去,看着牛小月脸庞高高肿起,内心实在愉悦,但想起爹娘,又是一阵心烦。

左边耳朵的小声音说,杀了牛小月,最多一命抵一命。

右边耳朵的小声音说,不值得为了个贱人毁了自己一辈子,就算家中只剩下几千两,也够富足一生了,何况爹娘还在呢,大不了让爹娘从头做生意就是,也只不过劳碌一点,爹娘身子硬朗,禁得起。

就这样一下左耳响,一下右耳响,有时两边耳朵一起说,刚开始还很小声,后来越来越大,嗡嗡嗡嗡,吵得他头疼。

顾跃强搞着耳朵大喊,“别再说了!”

就在这时候,那尊百年注生娘娘泥像突然动了一下,接着从脸慢慢融化,裂开,倾倒在大殿上,发出轰然巨响,碎泥散得到处都是。

注生娘娘像怎么会碎?

这是要天打雷劈了吗?

牛小月跟顾跃强都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同一时间,庙顶瓦片被掀开,跃下几个人。

牛小月觉得有人抓住自己的领子疯狂后退,她在地板上被拖行了一段,这才有人架着她站起来,给她解开手脚的缚绳。

得救了?牛小月恍如在梦中。

注生娘娘像倒了,在庙门口看热闹的人一阵讳然,都说这是老天变脸,然后呢?

“小月?”尉迟言焦急的声音,“可有伤到哪?”

牛小月听得丈夫声音,定了定神,这才发现抓着她疯狂后退的是自己的神仙丈夫,他来救她了,像神仙一样从天而降。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

牛小月后怕极了,顾跃强发疯,她可不想死,还能见到丈夫真的太好了,红着眼眶说:“你怎么来了?”

“今日黄太太身体有恙,所以黄员外夫妇就提早告辞,我想着来千子山接你,路上刚好遇上远志,这就上山了。”尉迟言看着她脖子上已经干涸的血痕皱眉,“还能走吗?不能走我背你。”

牛小月想哭,尉迟言晚来个片刻,自己说不定就真的成了人间幽魂,她舍不得这繁华人世,还想跟尉迟言好好过日子。

她想说话,却是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头发没了。”

尉迟言模模她齐耳的短发,温言安慰,“留个一年就能盘起来了,到时候谁也不知道你头发长短。”

原本他只是想来接妻子,顺便拜拜注生娘娘,没想到车行中途,听得车夫老赵大声说,

“老白,啊哟,大女乃女乃这么快下山啦?”

老白大嗓门,“远志快出来,是大爷的车,是大爷的车!”

尉迟言就觉得不太对,远志是下人,老白照理应该喊“大女乃女乃,是大爷的车”,怎么会喊远志?

他连忙下车,看着远志抱着踢蹬不休的安哥儿,安哥儿一看到亲爹,哭得委屈极了,小孩子一边哭一边说,什么都听不清楚。

小月呢?

听得远志说完,岂有不急的,安哥儿还是交给远志带着,让他先送孩子回府,然后又让老赵快马上山。

他在庙门口看了一下,觉得这顾跃强已经心智失常,恐怕是想找小月陪葬——小月是他的,谁也不能带走。

要怎么从一个疯子手底下救人出来?

疯子不怕两败俱伤,他尉迟言怕,小月是他的光,他不能没有她。

他想起注生娘娘是泥像的事情,于是跟几个护卫上了庙顶,揭开瓦片,水注泥像,那百年泥像捱不住水侵袭,很快融化裂开,碎裂在地,发出轰然巨响。

顾跃强果然瞬间出神。

他跟几个护卫纵身而下,他保牛小月,其他几人压制住顾跃强。

看妻子脸颊青肿,头发被剪,脖子上又有血痕,尉迟言又气又急,拿起顾跃强的刀,直接砍了他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不至于要人命,但顾跃强注定是个不能再拿笔的废人。

尉迟言是有理智的,他不会为了一时激愤杀人,他有家,有妻小,不必为了亡命之徒赔上自己的人生。

给他一点皮肉教训,让他日日看到断指就想到今日惹火尉迟家的下场,剩下的留给官府去办,绑架伤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顾跃强拼命挣扎大叫,“牛小月,贱人,贱人!老天不会放过你,我等着看尉迟家哪日倒楣!”

一个护卫拳头打了他的肚子,“安静。”

顾跃强双手鲜血淋漓,还是发疯似的挣扎,“尉迟言你等着,我不信你一生都顺风顺水,我顾家不会倒,一定要看着你落魄那日——”

原本阳光普照的好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转阴,可能要下雨了,但是大殿上太跌宕起伏,在庙门口看热闹的群众居然是没人离去。

轰——春雷响起,远山乌云滚滚,雷声一阵一阵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

突然一道闪电从屋顶破口处打入,劈在黑砖地上,阴暗的大殿闪出一道光。

顾跃强眯起了眼睛,在光炫中,突然有一些画面闪入他的脑海——

他娶了牛小月,一两个月后就把她扔在后宅,知道母亲每天都骂她他也不管,自顾自的跟窦容娇厮混。

牛小月身子不错,迅速怀孕,他在没有告知牛小月的情况下收了窦容娇为姨娘,知道窦容娇一心想生下顾家长子,所以默许她给牛小月下药。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然后第四次滑胎时牛小月身子实在太弱了,母亲把她扔往城郊等死,他也同意。

牛小月就这样死了,死的时候才二十六岁。

虽然是顾家女乃女乃,但丧事办得很潦草,也没入祖坟,顾太太说她没生下一子半女,不配,随便找了块墓地安置。

他没有任何愧疚感,照样天天花天酒地。

顾跃强大惊,那一道闪电让他灵台清明,看了牛小月一眼,他好像懂了牛小月为什么这样恨顾家,原来……原来……

难怪牛小月什么都知道,难怪她敢对母亲发誓自己没有对不起顾家,居然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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