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在乎的语气却听得云浅浅瞠目结舌,所以他这是在告诉她,她的嫂子之所以憎恨她是因为他?既然罪魁祸首是他,所以这些价值千金的暗卫是补偿?
这是云浅浅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只是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所以不禁再次追问:“殿下有心了,但民女想问殿下,为何在我身上花那么多的心思?”
云浅浅不是个分不清好歹的人,她很清楚殷骥骁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护住她的安危,可她不懂的是,一个这样我行我素的人物,为何三番两次在自己的身上费那么多心思?
除了顺手救他一把之外,她与他之间非亲非故,说是要报救命之恩,也不需要费上那么多的心思。原来还只是想为她找个夫婿嫁岀去就算偿还恩情,现在竟然还精心在她身旁安排了这些价值不菲的暗卫,这种种的奇怪举动她能不多想吗?
这世间从来没有白得来的好处,他的作为甚至超越了她的至亲之人,除了她过世的爹亲,连这世上与她最亲的娘亲都不曾待她如此周全。
面对她的疑惑,殷骥骁却是抿唇不语,见状,知道他是铁了心不会替自己解惑,万般不解与无奈的云浅浅只好恭敬一福,算是谢过了他的好意。
没有拒绝是因为没有本钱可以拒绝,这几年居于后宅,除了苏嬷嬷和紫苏可以信任,她也没有旁人可以安心使唤,如今他送来的人的确是一场及时雨,免除她左支右绌的为难。
殷骥骁掀着眼皮睨了行礼的云浅浅一眼,他其实不是不想答,而是不知道怎么答,或者应该说,其实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
懒洋洋地朝着后头勾了勾手指头,立时有另一个小厮抱着好几个卷轴步上前来。
“这是花素锦替你寻模的夫婿人选,瞧瞧。”
看着那几个卷轴,云浅浅的脸皮忍不住抽了抽,花姊姊难不成以为自己是皇帝选妃吗?竟然还弄了这么些画轴来让她选?
她嘴角含笑,面对殷骥骁的要求不扭扭捏捏,反而大大方方的接过那些画轴,走到旁边的石桌坐下,慢条斯理的打开。
刚巧这时紫苏已经取来了茶具,她便一边看一边煮茶,好整以暇的模样让殷骥骁看着看着又觉得心情更不佳了。
没有半丝扭捏,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的期待,难道她就这么想要嫁人吗?
凭什么她就可以对自己要嫁的人挑挑拣拣,他却要被硬塞不喜欢的女人,一切只为了殷骥霖的夺嫡之路更顺畅?
愈想愈不悦,看着云浅浅那怡然自得的举动更是刺心,他的目光忽地变得不善,就在她亲手送上茶盏的同时,冷不防地说道:“其实,以你的孤立无援,正该找一个很有背景的夫婿,否则怎能保你一世无忧?”
什么意思?云浅浅眨了眨眼,完全不能理解他这天外飞来一笔的话语意义何在?
花素锦找的这些人她看了泰半,其实有些人选着实不错,虽然大多是嫡次子或嫡幼子,但皆有家族的庇佑。
她其实对于夫君的人选不挑剔,因为她很明白如今自己的家世想要高嫁,难度颇高。
“我不奢求荣华一世,只想一世无忧。”
“天真!”
对于她那小得不能再小的愿望,殷骥骁嗤之以鼻。
即使明知她从不招摇,可就是能惹来许多的麻烦,虽然许多的麻烦源自于他,他却没有半点的心虚。
其实不只是她注意着骆景福的一举一动,他其实也挺上心的,所以骆景福找上余平儿的事他早已了然于心,甚至连骆景福派去的人向余平儿说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倒真是老虎不发威,被人当病猫了。
那骆景福以为凭她那点儿手段,就可以对云浅浅造成什么伤害吗?
“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轻轻抿了一口茶,云浅浅没好气地瞪着他,却也拿他没法子,只好恨恨回头,继续评价那些花素锦为她找出来的人选。
她瞧着看着,心里细细地思量,那模样哪里像在挑夫婿,只怕还更像是买卖。
就在她盘算好了利弊得失,樱唇微张,正想要开口时,殷骥骁却先一步的开口说道——
“其实,本皇子觉得他们着实都不适合你……不如我以身相许,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
这话刚开始说的时候,本来还有一些迟疑,会说出口只是因为心头突然浮现这样的念头,然而愈说到后头,反而愈说愈顺溜,顺带还把责任都扔给了她。
清亮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云浅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她一点都不需要他以身相许,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就算他对她的关心已超越她自己的亲人对她的关心,也很让她感动,可那并不代表她会愿意嫁给他。
别说云家早已败落,就说那些皇室的倾轧,她可是一点也不想面对。
“殿下,这玩笑可开不得,民女家道中落,当不得殿下的青眼。”迎着他那难得带着认真的眼神,云浅浅的心骤然一沉,连忙扬声拒绝。
“我可没在开玩笑,这几日母妃还盘算着给我赐婚,那些姑娘一点儿都不如你有趣,所以你不如好人做到底,如何?”凝视着她那不施脂粉的面容,殷骥骁的心情恍若因为这个提议而整个明亮了起来。他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向来心绪也不容易让人左右,愤怒、烦躁等情绪其实都只会维持一会儿,可自从再次与云浅浅相见后,他心中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烦闷就一直在翻搅着。
因为不懂为何,又直觉原因出自她身上,这才不时想来瞧瞧她。
如今这话部口而出,就像是将罩在他心思上头的那层薄纱整个掀去,他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殿分贵重,要成为皇子妃也该是福泽深厚之人,民女福泽极浅,当不得这个身分,殿下不如另佳偶。”
对于她的再三推拒,殷骥骁也不在意,深邃的双眸盯着她,直瞧得她头皮发麻,虽然极力想要说服他打消那荒谬的念头,可是话到了舌尖,他又先一步开口——
“你给本皇子好好等着,皇子必定用八抬大轿把你抬进皇子府。”
扔了个响雷,他就悠哉闲适的走人了,只留下云浅浅目瞪口呆地瞪着他那颀长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殷骥霖有些气急败坏地步入未央宫的大门,这一路上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眼,又让多少小宫女脸红心跳。
身为登上皇位呼声最高的殷骥霖,向来已经习惯这些注视,也很享受这样注目的眼光,有时心情好,还会有意无意地朝着那些偷偷瞧着他的宫女送去几许目光。
可今儿个他的心情非常的不好,满心的愤怒让他恨不得要将那些吱吱喳喳的小宫女们全都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
殷骥骁那厮怎么敢?
不过是个寄养在他母妃膝下,宛若无根浮萍般的皇子,竟然敢与他做对?
今儿个竟当着他的面,向皇上参了余家在江南贪赃枉法、私铸兵器的大逆之罪。
殷骥骁不会不知道那余侍郎是他手底下的人,做的事也多半是他交代的,可那厮就这么无端端地参了余侍郎一本,竟坏了他的大事。
即便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殷骥霖仍没忘记方才三皇子殷骥书看着自己时,眼中那浓浓的讪笑和幸灾乐祸。
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明明母妃对他疼爱非常,但看看他回报了自己什么?弄乱了他好好的一盘棋,还让他被人看笑话。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见自己儿子到来,皇贵妃本来笑脸相迎,可见儿子脸上那明显可辨的怒意,便又褪去笑意。
“母妃还问我怎么了,您该去问问我那好弟弟怎么了!”
“怎么说话的?你这是跟母妃说话的态度。”一见殷骥霖那丝毫不遮掩的心绪,且完全沉不住气,皇贵妃就恨铁不成钢地开口喝斥。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打小,你就最疼那个他,无论他做错什么,你都细声细气地同他说话,母妃如果真的这么喜欢他,不如以后这太子就由他来当吧!”殷骥霖垂眸敛目,掩盖住眼中所有的恨意,就算都是母妃养大的,可殷骥骁能做的事,他不能做也不敢做,但凡他做的事有一点点的出格,都会被母妃大加说教与训斥,可无论殷骥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母妃虽会念他几句,从来都不会多说什么。
“你这个孽障!我疼他那是因为皇上在意他,我若不疼他,能养着他?我若不养着他,皇上能让我成为皇贵妃,能对你另眼相看?”
“父皇怎么会在意他?我看父皇压根就不待见他,最近这几年父皇召见他的次数越发的少了,母妃又何必用父皇来当做您偏心的借口呢?”
殷骥霖想起今日在金殿上父皇那谴责和失望的眼神,以及殷骥书嘲笑的表情,还有殷骥骁毫不在乎的模样,如今再加上母妃责怪的目光,殷骥霖隐忍已久的愤怒终于全数爆发。
“你这个不省心的,你是从我肚皮出来的,我不向着你还能向着谁呢!”望着儿子指控的眼神,皇贵妃心里原有的愤怒在一瞬间倏地褪去,再多的胭脂水粉也掩不去此刻她心里头的疲惫,原本高举的手蓦地垂下,她跌坐在软榻之上,然后哑声说道:“你当皇上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吗?那是明面上的不在意,可心底却在乎得很,皇上对小四的在意是因为他的亲娘,当年那个女人在你父皇心中的地位,是后宫所有女人加起来都远远不及的,当年她难产而亡,皇上甚至为她罢朝了三个月,皇上又怎么可能不在意她生的儿子呢?”
“怎么可能?”殷骥霖闻言惊呼道,他很难想象向来勤政的父皇会为了个女人罢朝三个月。
罢朝三个月!那可是件大事,他却从来没有听人说过,皇上对殷骥骁的亲娘有多少的在意啊!
“若真是如此,后宫怎么都传言小四的亲娘不受皇上待见,死了之后更没有按位分下葬,只是草草的让人将棺木送出宫去?”
“那不过是是上想要保护小四的障眼法罢了,当初皇上对小四的母亲几乎可以说是专宠,虽然想要封个妃位,可因为那女人出身不好,虽得皇上宠爱,却被大臣们和皇后不喜,她死的那时候宫中草木皆兵,几乎血流成河,为了这件事死的人不计其数,这样一个女人生的儿子,皇上怎会不喜?”
“她是怎么死的?”
“死于难产血崩。”
“谁下的手?”宫内妃嫔死于生子并不少见,且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旁人的安排,那皇上心爱之人呢?
眸中有着一闪而逝的心虚,但皇贵妃面对他的询问却只是摇摇头,表示不知。
“若是连母妃都不知道,这事可就有些玄了。”
这段前所未闻的宫廷秘辛让殷骥霖转移了部分的心思,让他不再纠结于皇贵妃的偏心。
“皇上之所以将小四送到我身边,甚至给我皇贵妃的位分,就是回报我细细地呵护了小四长大,这天下没有任何事,是想要得到成果却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皇贵妃说出这段往事时,心中难免夹杂着酸意,如今她所得来的一切皆是因为她小心翼翼地护着殷骥骁长大,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从来不敢在对待殷骥骁上有一丝一毫的慢待。
可明面上的不慢待却不代表她没有任何的心思,正因为知道可以借由殷骥骁获取皇上的注意与另眼相看,所以她才总是对殷骥霖耳提面命,要他好好与殷骥骁相处。
“母妃对他的在意真的只是为了利用吗?”殷骥霖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自然是真的,你想想这几年无论小四做了多少的荒唐事,皇上气归气,却从没有真正地罚过他,是也不是?”
以往他一直以为殷骥骁之所能这般蛮横,都是因为自己母妃的疼宠,如今才知一切都是因为父皇,再转念一想,心便又慌了,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地问道:“母妃,既然父皇对他这样另眼相看,难道不会立他为太子吗?”
“皇儿想多了,一个毫无外祖家扶持,又无朝臣支持的皇子,甚至还毁了容,他凭什么坐上皇位?”
“父皇如果有那个想法,自然会给他铺路。”尽管有皇贵妃的保证,但殷骥霖还是觉得不安心,毕竟这些年父皇对小四的恩宠明面上看不太出来,可私底下他们都是瞧在眼底的。
“放心吧,你父皇的确是对他另眼相看,可是以他这几年来那任性妄为的名声,再加上他破了相,皇上只会让他做个安乐王爷,否则又怎会对母妃的刻意放纵不发一语呢?”
听着皇贵妃口口声声的破相,殷骥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连忙问道:“母妃,难不成他的脸……”
“母妃这几年付出了那么多,哪里能容旁人来抢属于你的东西,虽不能要他的命,因为那势必会招来皇上的怀疑,可不代表其他的事不能做啊!”
她就是要将殷骥骁的心抓得牢牢的,然后再让他来替自己的儿子卖命。“对了,方才你怎么这样怒气冲冲的?”
说清楚了前因后果,殷骥霖自然将心中的不满稍稍消减了一些,语气也好了很多。
“是小四今儿个竟破天荒的进宫,还当着儿臣的面参了那余侍郎,害得儿臣所有的布局都被打乱了。”
“小四参了余侍郎?”皇贵妃失声惊呼,完全没有想到殷骥骁竟会瞒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来。
“不但参了余侍郎,还说得有理有据,儿臣原本还担心他把儿臣也牵扯进去,不过还好没有,只不过今日的小四和平素的轻佻作风完全不同,父皇还直夸他有长进呢!”
就是因为自己人被父皇下了大狱,向来妒恨的殷骥骁又得父皇夸赞,殷骥霖这才气怒难当,跑来寻皇贵妃撒气。
“看来,母妃想要让他娶余平儿的事惹得他不快了。”
没理会殷骥霖话语里的醋意,皇贵妃兀自估量着殷骥骁这么做的用意,但愈想她的脸色便愈难看。
难道在她面前的所有温驯都是假的?所以才会抢在她的面前阻了皇上下旨赐婚的可能?
若是对这桩亲事不满意,他大可亲口和她说啊!以她这些年对那孩子的包容,他有什么事不能跟她开口呢?
他为什么要要用斩掉霖儿羽翼的方式来处理这事儿?
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吗?或者他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如今小四还是那个只有她能压下他脾性的小四吗?
还有,那个让他不惜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的不悦的姑娘又是谁呢?
无数的疑问在她心中徘徊,皇贵妃的脸色愈来愈沉,哪里还有半分以前面对殷骥骁时的温柔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