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福妻 第二章 寿宴闹出的丑事(1)
作者:绿光

半梦半醒之间,房里头隐隐约约响起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她挣扎着要清醒,却又清醒不了。

“没出息。”

半空中飘来夏烨不带温度的声嗓教她更加委屈,泪水便止不住地流,像是一串串断了线的珍珠,滑落香腮。

骂的真是没错,她确实太没出息,被人欺负不敢反抗,竟只想逃……

她不够强悍,说穿了,她只是希望有个人疼自己而已。

大伯父和大哥都不属于她,他们的亲情,她不能承,怕招妒,也怕她出阁后弟弟无人善待,而爹爹就是个天生凉薄的人,一年到头都碰不到几面。至于祖母……她也不能事事依赖,毕竟祖母年岁也大了。

明明家里那么多人,明明大半都这般疼惜她,可惜自小无父母维护仍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考虑太多,想得太多,让她更加渴望只对她一心一意的人。

可是,好难、好难……

“蠢丫头。”

嗓音再起,她泪如雨下。

骂得好,她就是蠢,太蠢了,才会让自己赔了一条命还连累了榴衣,更让戚觉打着她的旗帜一再压榨烨叔。

思绪翻转着,终究隐没在黑暗里,阮岁年彻底沉进睡梦中。

伴在架上的一盏灯,映照出坐在床畔的挺拔身影,他拧吧了布巾再覆在她的额上,直瞅着她因病而红艳的睡脸。

在他眼里,阮岁年算不上什么美人,这并不是说阮岁年长得不美,相反的,她的五官十分精致,而且琴棋书画有一定造诣,在京城里也算是小有盛名的小美人一个。

但比起五官,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会说话的水眸,黑白分明,看得出她早慧聪颖,且就是那份早慧,才会教他注意起她。

她确实聪明,又会洞察人心,身姿柔软嘴又甜,才能在冠玉侯府混得好日子过,可要是真能肆意随兴,又怎会小小年纪就学着探察人心?

他俩有个共通点,他们从小就明白,想要的与其求天,倒不如自己争。可他俩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是男人,他能争能夺,可她是个女子,终究会被别人拿捏在手里。

蝶翼般的长睫不住地微颤着,每颤一次,就会挤落一行泪,像是连在睡梦中也受尽了委屈,教她泪流不止。可怜兮兮的模样,惹来他无声的叹息,泪水抹了又流,像是怎么也流不尽,教他心烦意乱。

偏偏这当头,屋外不断地传来鸟啼声,一声急过一声,他不得不起身出了屋子,直接走进院子里的小园林,看着还在学鸟啼的夏煜,似笑非笑地道:“三更半夜哪来的鸟啼声?”

“……子规叫声。”夏煜很心虚地道。

他也是逼不得已,实在是大人进去太久了,他怕值夜的婆子和丫鬟醒来可就大大的不妥了,说穿了不都是为了大人。

想他能够从族里月兑颖而出被挑到大人身边,就知道他相当不容易,不光是武艺还讲品性,脑袋更不能空无一物。偏他一世清白磊落,今晚竟然陪大人做起了夜探香闺的下作勾当,他都不知道今晚回去该怎么睡了。

“子规不是这么叫的,走,回去我教你子规怎么叫。”夏烨笑眯眼,转头就穿过园子翻过围墙走了。

夏煜嘴角往下垂,暗恼自己没事接话做什么。

子规的叫声很凄厉啊,他一点都不想学!

阮岁年这场病,足足养了三天才真正地稳了下来,不再发热。

只是秀丽的俏脸上添了抹病气,脸色稍嫌苍白,如今沐浴后穿了套银红色绣缠丝白月季衣衫,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小姐,其实老夫人也差人发话了,说您要是还没好全,今日就别到荣福堂,在房里歇着就好。”一旁的橙衣替她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从桌面匣子里挑了镶红宝石的金步摇,却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妆点。

阮岁年看着镜中的自己暗叹,要真能留在院子里,她当然想赖着别动,毕竟她还头重脚轻着,可是今日是祖母寿宴,她要真待在院子里,戚觉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溜进来,府里正热闹着,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可就难说了。

还不如她想办法一直待在祖母身边,少让人算计。

“小姐不如就在房里歇着吧。”橙衣继续劝道。

阮岁年眸色冷冷地瞅着镜里的橙衣,见她一副替她担忧的神情就觉得恶心,可是因为先前外出让病情加重,榴衣被罚了一个月的月俸外加打了五个板子,现在还在房里躺着。

“橙衣,一会你留在院子里,让月香姊姊陪我去就好。”月香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怕她身边的人照顾不好她,才特地将人派来的。

“……是。”

阮岁年见橙衣一口应下,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很好,许是之前在玉铺子遇见戚觉时她的态度不对,教他心急了起来,这两天频频想透过橙衣跟她传讯,她都冷处理,是以她今天要是真待在院子里,戚觉怕是会里应外合闯进这儿。

院子里的两个嬷嬷都因为祖母寿宴到前头帮忙去了,这么绝佳的时机,傻子才会放过,是不?也正好让橙衣待在这里,让她满心欢喜地缠着戚觉,如此一来才不会有闲情逸致帮着戚觉对付她。

“你就待在这儿吧,顺便去榴衣那走一趟,要不只有一个小丫头照料,我实在是放心不下。”阮岁年说着,接过橙衣手上的金步摇,挪了个位置插进发髻里,再沾了点口脂抹上,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更好,才不会让祖母担心。

橙衣怀着心思应了声,阮岁年没再瞧她,迳自拿了贺礼,让月香陪着她去荣福堂。

荣福堂位在冠玉侯府的北边,与锦绣院的位置并不远。

当她来到荣福堂时,里头已经有不少其他府的夫人姑娘了。

“岁年,你怎么来了?赶紧到祖母这儿。”阮老夫人一见着她,先是瞪了她后头的月香一眼,再赶忙朝她招手。

阮岁年直睇着祖母,泪水不由盈眶,三步并两步地扑进她怀里,娇娇软软地喊了声祖母。

软糯的嗓音教阮老夫人心尖发疼,将她搂得更紧,“不是说了身子还没好全就别来了?要是吹风又病了,那可怎么是好?”她心疼得要命,隔着衣料就觉得孙女瘦上一圈。“我看,你干脆搬到祖母这儿,让祖母好生照看。”

阮岁年连吸了几口气,硬是将眸底的泪给憋了回去,一抬眼,粲笑如花地道:“那好,往后我就赖在祖母这儿,赶我也不走了。”

打她的人生重来,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祖母,并不算许久未见,可就是觉得恍如隔世,她像是已经隔了一辈子才见到真正疼宠她的老人家。

“你这丫头,没瞧见这么多人在,还像个娃儿耍赖,不觉得羞?”阮老夫人仔细端详她,气色确实比先前好多了,这才打趣她。

“孙女跟祖母撒娇天经地义,哪里羞人了?”她理直气壮地反问。

阮老夫人被她逗得笑眯眼,搂紧她,对着在场的姑娘夫人们,道:“我这孙女是被我给宠坏了,说起话才会这般没分寸。”嘴里嫌弃没分寸,可任谁都看得出阮老夫人直到现在才是真的笑开怀,不像之前只是客套的笑。

“要我说,能有个像阮二姑娘这般会撒娇的孙女,才是真的福气。”开口说话的是承恩侯夫人。

“可不是吗?阮二姑娘在女学里可是翘楚,可惜我几个儿子都已经成亲,要不非让她当我的媳妇,我肯定会将她当女儿一样疼。”回应的是吏部侍郎家马夫人,嘴里说的是五分真实,五分打趣。

阮岁年羞红了脸,阮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起身,一一替她引见,她一一见礼之后随即又回到阮老夫人旁边。

其实来祝寿的姑娘夫人们她大抵都是见过的,也知道她们这些准备挑媳妇的夫人是看不上她的,毕竟她只是冠玉侯府二房的姑娘,父亲又对官场不上心,六科给事中的官职对她们来说,这门姻亲的作用并不大。

反倒是骄纵刁蛮的阮岁怜很是炙手可热,以往要是和大房前往什么宴会,往往阮岁怜才是那个被包围的人,也正因为如此,自己前世才会早早挑了戚觉当夫婿,谁让她没有娘亲替她张罗婚事。

不过看在阮老夫人的面子上,屋里的夫人们还是一个劲夸赞阮岁年,简直要将她夸得飞上天,像是只要娶了她就能兴家安邦似的,逗得阮老夫人笑呵呵。

“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般开心?”长宁侯夫人万氏走进屋里笑问着,后头还跟着独子戚觉。

阮岁年下意识垂下眼,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看戚觉一眼,实是因为他伤她太深,她至今无法忘怀他那张扭曲又狰狞的脸,这样的男人,多看一眼她都嫌恶心。

然而,戚觉在祝贺过后,一双眼却毫不掩饰地直盯着阮岁年。

阮老夫人的眉头微皱,微侧过脸便道:“岁年,我瞧你的气色不好,要不让月香陪你回院子吧。”虽说她早听过老大媳妇提议要将岁年嫁进长宁侯府,但长宁侯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盯着岁年不放,未免太过孟浪。

阮老夫人年纪是大了,但不代表她不知世事。万氏是戚氏的嫂子,也是宫里万贵妃的庶姊,因着万贵妃受尽荣宠,万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嫁出门的姑女乃女乃们在夫家也有一定的地位。

老大媳妇自然是帮衬着娘家,偏向万贵妃一派,她也不怪她,但阮家向来是纯臣,支持的向来是正统的嫡系,万贵妃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妾,就算往后能蹦出个儿子来,也不会是嫡子,她并没打算和万家走得太近,哪怕只是个万家出嫁的姑女乃女乃,只要岁年不点头,这门亲事她就不会答应。

可她也知道,岁年似乎私下和戚世子有书信往返,这点教她头痛极了,就怕这当头要她回院子,后头两人就约上了。

出乎她意料的,阮岁年轻声道:“祖母,孙女身子好得很,要不月香姊姊怎么肯让我过来给祖母祝寿?一会孙女想到花厅那儿找小姊妹叙叙,接着还要陪祖母看戏。”

阮老夫人双眼一亮,轻拍着她的手,乐呵呵地道:“喏,去吧,你大姊跟着大伯母在前堂接待客人,你就到花厅那儿找小姊妹玩去,才不会怠慢客人。”岁年想去花厅那儿,那就代表她想要避开戚觉了是不?如此甚好。

戚觉再怎么放浪,怎不可能闯进姑娘们的花厅吧。

于是,阮岁年和在场所有人略略说上两句,便赶紧跟着月香到花厅去,压根不管戚觉瞬间冷沉下来的眼。

到了花厅,有不少姑娘们已经自成一小团地凑在一起闲聊,阮岁怜也来了,带着一身侯府千金的气势招呼着各家姑娘们。

见状,阮岁年放慢了脚步,倒不急着凑向前。

她一身本事是为了吸引父亲青睐才咬紧牙根学的,可惜父亲根本不在意,她想就算她结业时拿到魁首,父亲大概也只是轻唔一声而已。

然而因为在女学里太过惹眼,所以尽避她身旁的朋友不少,却没有足以交心的,更多的是瞧她不顺眼的,有的因为她的才学,有的因为她的身分,有的只是毫无理由的厌恶。

有时候人要讨厌一个人,似乎不太需要理由。

她早就习惯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官家女眷的作用,通常在于替家族谋得更大的利益,厌恶与喜欢有时建立在许多利益结合上,所以一点都不重要。

聚在花厅里的姑娘们她熟识了个七八成,大抵就是脸皮子噙笑就带过的交情,而她也无心与人互动,迳自挑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现在她得要静心想想,她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才能甩开戚觉,让大伯母不再拿捏她的亲事。

“岁年,你的气色不太好,要是身子不适的话就回院子歇着。”

正忖着,耳边响起阮岁怜温柔的嗓音,教她不由抬眼,扬笑道:“姊姊,我好得很,否则祖母早就让月香姊姊押我回院子了。”她今天特地上粉又抹口脂,横看竖看都觉得自己的气色好到不行,哪里来的气色不好?

看来她猜想的没错,大伯母和阮岁怜都一致想将她嫁进长宁侯府,否则当初哪有妹妹比姊姊先出阁的道理?如今赶着她回院子,怕是又琢磨了什么吧。

“可是我总觉得你气色不好,病了个把月,前两日又溜出去玩,回来又发热了,祖母都难过的落泪了,要说你现在身子都大好了,我才不信呢。”

阮岁年真是忍不住想夸她,瞧,演得多好,简直就是姊妹情深呢,再多下点功夫,说不准她会感动得涕泗纵横。

可世家养出来的姑娘哪个不是人精?阮岁怜这说法,等同给她冠上了好几条罪名,好比她一病就病上个把月,肯定是因为她常溜出去玩,还害得祖母担忧,这就是不孝,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常往外跑,那就是不娴不静。

然而真要论演技,她阮岁年一出手,谁敢居首?

她一把拉着阮岁怜的手,亲热地枕在她肩上,“姊姊,人家哪是溜出去玩,是给祖母买贺礼去了,而且回来虽又发热了两天,但祖母另请的大夫确实了得,才两天就能让我好了大半。”

这话听来很微妙,可大伙都已经见怪不怪,横竖在女学里也没少见她们阮家姊妹针锋相对,更不难猜测戚氏待二房姑娘的好终究只是明面上,至于私底下怎么样,也能猜出几分。

阮岁怜脸色微变,恼她这话是在影射母亲没给她请个好大夫,才害她之前病了个把月!“岁年,你这样说话会害人误会母亲的。”不及细想,话就月兑口而出了。

“……我说了什么?”阮岁年装无辜地眨了眨眼,甚至还环顾站在阮岁怜身旁的几位姑娘。

几位姑娘都是有眼力的,不想加入姊妹俩的暗斗里,有的还拉了阮岁怜一把,省得她多说多错,如此一伙人都走了,终于能还阮岁年清静。

不过她也感谢阮岁怜提供了情报,好让她有所提防,横竖今儿个不管怎样,她是绝对不会回锦绣院的。

不一会,楼台开戏,阮岁年陪着阮老夫人看了一场戏后就开席了,女眷们聚在一块吃喝,吃到一半时她藉故回荣福堂的碧纱橱歇了一会,阮老夫人还特地要月香去守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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