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祸美人 第7章(1)
作者:春野樱

返京第三日,他们一行二十八人在一处野地露宿扎营。

野外扎营对楼冬涛及张恭这些军人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打仗时,有军帐可挡风遮雨还算是幸运的,更多的时候,他们得露宿荒原或沙漠。

觅了块靠近水边的平坦月复地后,一伙人开始扎营起火。

杜书渊回到帐中取了干净的方巾,准备到水边洗把脸。

“书渊,”楼冬涛在帐外叫了声,“能进去吗?”

“进来吧。”她说。

闻声,楼冬涛掀开帐帘走进帐内。

“今晚赶不到丽水城,得委屈你一下了。”他为让她露宿野营而致歉。

“一点都不委屈,很有趣呀。”她说。

她可不是为了让楼冬涛心里好过些才这么说的,而是真心觉得有趣。

她从前可是一个热爱露营的女生呢!可来到古代后却再也没有机会露营了,难得有这机会,她可要好好重温一下露营的趣味。

“你别担心我,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娇弱。”她笑视着他。

楼冬涛温柔地抚模她的脸,“总之凡事小心。”

“我知道,”她点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不要你照顾自己,因为我会照顾你。”他深情的黑眸里,有着对她的宠溺。

听着他这甜死人不偿命的话,她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幸福笑意。

她还以为他是个只会骑马打仗、盘弓射箭的酷男,没想到他突然间开窍,火力全开,总是能说出让她脸红心跳的话来。

“将军,”这时,帐外传来张恭的声音,“有点事……”

“我就来。”楼冬涛回了他一句,又将目光专注在她脸上,“别乱跑,需要什么就叫黑丸来。”

她点头,“我知道,你快去吧。”

楼冬涛有点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这才转身走出营帐。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杜书渊忍不住笑叹,他简直拿她当小女孩看待了,好像她只要一离开他的视线就会跌倒一样。

当然,能让喜欢的人这么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呵护着,对女人来说是极其幸福的,她自然也是喜欢这感觉的。

不过,她真的没他以为的那么娇弱,别说她从前曾是个女警,就说现在……她也是可以为了贴补家用,进而抛头露脸、放下自尊及面子去做杂工的。

怕腰间的铜钱带饰掉进水里,她先将铜钱带饰取下搁在大木箱上,然后拿着方巾前往水边。

虽已天黑,但就着月光,她还是轻轻松松就走到水边,觅了个比较平坦安全的地方,她蹲下来将干净的方巾放到水里吸饱了水,然后再拧吧擦拭脸上的沙尘。

再要将方巾放入水中时,她隐隐发现水里似乎有什么在晃悠,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定睛看着,不知不觉地越来越靠近水面……

突然,水里乍现一张男人瘦削蜡黄的脸,她陡地一惊,还来不及反应,一双手蓦地冲破水面,一把掐住她的颈子。

“呃!”她想求救,却发不出声音。

只一瞬,她整个人被拉下了水。

水里,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两只手像是凭空出现般的掐着她,一直把她往更深的地方拖去。

她一边挣扎一边悠气,却不敌那莫名的力量,不断地往水底深处沉下。

“冬涛!”她在心里喊着楼冬涛,内心充满恐惧。

她的胸腔已经没有足够的氧气了,她感到痛苦、无助,也感到困惑……这是什么?到底是什么黑暗又无形的力量想致她于死?

她嘴里不断的冒出泡泡,那是她仅存的一点气了。

嘴巴一张,水灌进她口中,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有只大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往上一扯。

“啊!”瞬间,她离开了水面,呼吸到凉凉的空气。

她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水面,月亮倒映着,犹如一颗半熟的、晃动的蛋黄。

“你在做什么?!”耳边传来楼冬涛急切惊惶的声音。

楼冬涛的声音将她四散的魂魄拉了回来,杜书渊霎时倒抽了一口气。

她转过头看着他,“我、我……”

她想告诉他,她刚才被拖进水里了,可她发现她只有脸湿,但衣服并没有湿,她也没有在水里。

她还蹲在水边,就像几分钟前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背脊一凉,一种不知名的恐惧席卷了她。

见她像掉了魂似的,还一脸活见鬼的模样,楼冬涛心急不舍地说:“书渊,你怎么了?”

“我、我刚才……刚才有人……”她下意识地看着水面。

没人呀,就连一条鱼都没有。那么,刚才那是什么?她明明清楚看见了一张男人的脸,也真真切切地被一双手拖进水中,难道是她的幻觉?

她忍不住地颤抖着,惊恐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见状,楼冬涛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别哭,别怕,我在。”说着,他将腿软的她拦腰抱起,旋身走回营帐。

回到营帐中,他将她放在毡毯上,大手握着她的小手不断揉搓着。

她的手好冷,冷得他的心都揪了起来,他知道她刚才一定经历了什么不可思议又可怕至极的事情。

眼尾余光一瞥,他发现她随身的铜钱带饰竟搁在木箱上,一个奇怪的念头钻进他脑子里,“你刚才在做什么?我去找你时,看见你跪在水边,将头沉进水里,身体不断的颤抖……”

杜书渊一听,露出了迷惘的表情,摇摇头,她余悸犹存地说:“不、不是,我……有人把我拖进水里,有人……我、我看见一张男人的脸,他……”想起那张可怕的脸,她又流下惊恐的眼泪。

楼冬涛用力地将她搂进怀中,大手抚着她的背,低声地安慰她,“不怕,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冬涛……”在他怀里,感受他身体的温热,聆听他沉稳的心律,她慢慢地不再发抖,不再恐惧。

“那是幻觉吗?”她语带无助及惶惑。

楼冬涛浓眉一蹙,神情凝肃,略显苦恼。

他该告诉她吗?他该让她知道那不是幻觉,而是某种邪恶黑暗的力量吗?

他不想吓她,她今晩已经受够了。

“你只是太累了。”他话锋一转,“书渊,听好……”他双手抓着她的肩膀,坚定地看着她。“记住我的话,绝对、绝对不要让铜钱离身。那不只是我们订亲的倌物,也是你的护命物,它能保护你不受任何有形及无形的侵扰,知道吗?”

杜书渊木木地望着他,“有形……无形?”

“是。”他目光澄定,“我知道你很难理解,因为那超出你的经验及想象,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

迎上他凝沉的目光,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你把铜钱藏在隐密的地方,把带饰拆掉,贴身带着。”他说。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她这么做,但她全心的相信他。

“嗯,我知道了。”

京城东二道,骠骑将军府。

听见外面有了动静,楼玉峰缓缓地起身,走到庭院之中。

院里梧桐树下,有一座石造的两仪池。此时,平日平静无波的池水竟无端卷起两股水流。

楼玉峰看着那流动的池水,深深一笑。“你总算现踪了。”

几年前,那隐身在暗处的不知名术士咒杀了杜书渊后便销声匿迹,让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些年因为她在杜书渊身上施了咒,又将楼冬涛送往北疆讨佑气,以致于此人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也因此毫无蛛丝马迹可寻,可如今楼冬涛南返,克气渐强,此人又再次现踪出手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她一直在等他出手。因为唯有如此,他才会自曝行踪。她捡起一片梧桐叶往池里丢,叶子被水流卷来卷去,最后没入水里。

她唇角微微一扬,淡淡地说:“原来在西边啊。”

话罢,她蹲子,伸出手指触地,一只蚂蚁上了她的手,她朝着那蚂蚁吹了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念毕,那小小的蚂蚁瞬间变成一只活蹦乱跳,生气勃勃的老鼠。

她将老鼠一放,“乖孩子,去找他吧。”

楼冬涛坐在如茵的草地上,仰望天空,天清气爽。

突然,远远的地方慢慢地出现了一个人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

待那人走近,他陡地一惊,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外祖母楼玉峰。

“外祖母?”他一怔,旋即站起,并快步走向她。

为了让他往北方讨佑气以避劫,他这些年都待在北疆,已经好久好久不曾看到外祖母了,他兴奋地拉着她的手,细细的端详着她,“外祖母可好?”

她慈祥和蔼地笑视着他,“孩子,外祖母很好,不必挂心悬念。”

“那就好,孙儿十分挂念您老人家。”他说。

“外祖母还有好些年能活,你不必担心。”她那带笑的眼睛直勾勾的望住他,话锋一转,“孩子,此路凶险哪。”

他微顿,“孙儿愿闻其详。”

她微微颔首,续道:“外祖母当年将你送往北疆,便是为了让你讨足佑气护身以避侵扰,可如今南行,克气渐强,恐有凶险。”

楼冬涛专注地听着,没有说话。

“孩子,当初杀害你母亲的咒师郊鬼余党已经现踪了,而此人也将对你以及书渊不利。”

闻言,楼冬涛眉心一抒,警觉地道:“外祖母,书渊已经遭到攻击了,她……”

“我知道。”她深沉一笑,“便是此人攻击书渊才会曝露行踪,我就快找到他了。”

“外祖母,书渊有危险吗?”他难掩忧心。

“当然。”她蹙眉一笑,“她是你的护身符,是与你相生之人,为了断我们楼家血脉,书渊自然是对方务必铲除的目标。”

楼冬涛一听,更是不安了。

她笑视着他眉头深锁的脸,一派轻松地说:“孩子别担心,书渊身上的铜钱被外祖母施了护身咒及返还咒,不管她发生什么事情、如何死去,时光都会返转到她还活着的时候。”

楼冬涛幽黑的眸底闪过一抹锐芒,恼恨地说:“但郑鬼的余党一日未除,书渊便有危险,这令孙儿十分恼恨。”

楼玉峰握住他的手,轻拍他的手背,眼里散发着温暖的光,定定的注视着他。

“孩子,你很喜欢书渊吗?”

他毫不犹豫地说:“是,虽然一开始无法接受这桩婚事,可是现在我真的想娶她为妻,绝不是因为她是我的护身符,而是因为我喜欢她、我爱她、想守护她。”

听着他这番发自真心的坦率话语,楼玉峰安心一笑。

“孩子,再不到十日便是腊八了。”她话语平淡轻松,但眼底有着一抹急迫及忧虑,“你的劫难将至,唯有在期限之前与书渊合二为一,让彼此身体里的气流窜在对方的体内,才能破劫。”

楼冬涛微顿,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须臾,他正视着她,“外祖母,一旦我的死劫破了,那躲在暗处的耗子恐怕会再次隐匿行踪,如此一来我们哪来的安稳日子?难道我要天天担心他会伤害书渊,甚至是我们的孩子吗?”

闻言,楼玉峰灰白的眉心一拧,“你的意思是……”

“为了引蛇出洞,孙儿决定引火上身。”他语气坚定。

楼玉峰陡地一震,“你是说……”

“离腊八还有十日,我想不只咱们急,对方势必也心急不已。”他说:“既然如此,咱们何不给他机会现踪?”

“这有风险。”她说。

他目光一凝,“孙儿愿冒这险。”

楼玉峰沉默不语,只是看着他若有所思,忽地,她笑叹一记,揺了揺头,“外祖母清楚你的脾气,知道你心意已定……好吧!”说着,她伸出手以剑指在他眉心处画了一只眼睛。

“孩子,这只眼睛只有四十九个时辰的时间,若有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你能看见的。”

他模模眉心处,只觉得一阵炙热,“谢谢外祖母。”

楼玉峰笑视着他,“赶紧把书渊娶回家吧,我等不及要抱我的小曾孙们了。”

楼冬涛微怔,“们?”

她说“们”,意思是说他跟书渊会有两个以上的孩子吗?正想问个清楚,她已经消失在他眼前。

他左右张望,“外祖母?外祖母?”

遍寻不着她的身影,他叹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睛——

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自己躺在毡毯上。隐隐地,耳边传来杜书渊轻轻的呼息,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此刻,她正安稳地睡在距离他一条手臂远的地方。

“是梦啊。”他下意识搓着眉心处,想起刚才外祖母在梦中帮他画了一只眼睛。

只有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吗?那么他只能祈祷那暗处的耗子在这时限内现身了。伸长手臂,他轻轻抚模着熟睡人儿的脸颊,轻声地说:“书渊,我会保护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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