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小心翼翼为她的手伤消毒上药的男人,宣劭柔不知该悸动或埋怨。
有人因为受伤被绑架的吗?她不但被强行带回他的住处,当她挣扎著不让他看伤势,他居然威胁说她仍欠他一个吻,她若不让他上药,他会马上吻她,且将有无限次续吻的权利。
“你是土匪哦?”她红著脸低啐。哪有人把吻当咖啡,乱来续吻的名堂。
谁知他竟回答,“有机会试当土匪,感觉应该不错。”
对于这个连土匪都想试试看、教人头疼的男人,她除了妥协,实在拿他没辙。但他何必担心她的伤势?
“该死!你连脚上都有伤,之前还不让我管。”
他微恼的低责截回她的思绪,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撩起她的长裤,正在帮她擦膝盖上的伤。
“只是一点小伤,不要紧啦。”他过分亲匿的举止令她窘促得只想拉下裤管。
“别动,难道要被玻璃扎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才要紧?小伤不处理,万一细菌感染会更严重。”即使她手心里被玻璃扎伤的几道伤痕并不深,脚上也仅是擦伤,他仍然气自己没早些到咖啡馆找她,未在第一时间轰走闹事的醉鬼,以致让她受伤。
“是因为我这个护身符若有万一,你将失去度假的筹码,所以才不得不担心我?”她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问。
“胡扯什么,干么把我的担心想得那么复杂。”
见她受伤他就是担心,胸口更盈满不舍,这份情绪来得汹涌又直接,他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他会找时间厘清原因,但并非现在。
“是啊,你的担心很简单,只有我的最可笑。”她垂眼低哝,思及他在海边的奚落,难过再次袭上心头。
夏允腾满怀歉疚,上好药放回她的裤管,坐至她前面的小桌上,轻抬起她低垂的螓首,让她看著他。“听著,在海边我不是故意取笑你,而是你以为我想自杀的联想太离谱,我莞尔之余,玩笑的调侃就那么月兑口而出,倘若那些话伤了你,我向你道歉,别再跟我生气了。”
她心中微喜。他是说他没有看轻她,并非真的认为她是为了他爸的但书而担心他?
“为什么这样看著我,你不相信我说的,还要对我生气?说话呀,劭柔。”他心急的轻拍她的脸,一想到她可能跟他冷战,他就无法轻松。
“我又没说不相信,只是……我的联想明明很正常,哪里离谱。”她的心跳快半拍,第一次听他喊她劭柔。
“我根本没有情殇。”
“啥?”他说什么?
“半个月前的那场婚礼是我爸强行做主的联姻,我和藤原亚奈连一次面也没见过,我气的、不满的是我爸为了扩大夏氏集团领域的野心,专制的摆弄我的婚姻,和你以为我遭心爱未婚妻情变的想法,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没有情殇?!”
“你再问几次答案都是一样。想到那场婚礼我就有气,所以没跟你提联姻的事,没想到会造成你的误会。”
“既然没受感情刺激,你的放纵堕落宣言又是怎么回事?”
他耸肩,“难得摆月兑束缚的一种尝试罢了。”
吓!原来都是她弄错了,他没有情殇,没有挚爱难忘的未婚妻,所以她喜欢他没有关系喽……
思绪一顿,心跳得厉害,下午不敢深究的问题,此时答案清晰无比的撞入她心间──她千真万确对他投入了感情。
“对不起,是我没搞懂状况。”她心慌的站起来,对自己的动心羞窘又无措。
“小心!”夏允腾一把勾揽过边说边退,差点绊到椅子的她。“我没怪你,你在慌什么?”
“我……”她说不出喜欢他,怕惹来他的讪笑,更怕他怀疑自己看上的是他傲人的家世。
“坐下来再说。”轻按她坐入沙发,之前她才受伤,他可不希望她又跌撞到哪儿。自己则落坐她身边问:“你还有没有哪里被玻璃碎片刮伤?”
“没、没有。”一颗心跳得飞快。
“实话?”
“真的啦!你今天到海边是气你爸要你回去,跑去透气是吧。”怕霸道的他,下一句就冒出要月兑她衣服检查有无其他伤,宣劭柔决定岔开话题引开他的注意力,可话一说完,她随即懊恼的咬住唇瓣。她怎地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会吼人吧?
“我早料到我爸会反悔协议,想腰斩我的假期,只是当这天来临,我的心情还是没办法不受影响。”他自嘲的低述。
“你这样,有件事我不晓得该不该说。”她跟著皱眉,心疼他眉间再度染上的抑郁。
“什么事这么难以启口?”联姻的事他已说开,她对他还有什么顾忌?
“你弟离开前把你的笔电交给我,希望我劝你同意用网路处理公司的事。”
“可恶!”他沉著脸站起来,“玄之这小子竟然找你当说客,而你居然答应他!你跟他的交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别冤枉我,我早在他拜托我时就表明过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她起身为自己辩白。她和夏玄之不过就说几句话,他干么讲得她对他特别好似的。
“那你就不该再跟我提这件事,除非你也站在玄之、站在我爸那边,希望我再次向我爸妥协。”
“我是希望你能考虑这件事,答应利用网路处理夏氏集团的事。”
他震惊不信的嗔视她。他以为她懂他,懂他反对他爸到底的决心,怎料她也站在爸那边,要他妥协投降。
无名的闷火燎窜胸口,烧灼得他发疼,他转身就往门口走。
他得离开,否则无法保证不会失控的说出伤人的话,或做出伤害她的行为。
“等一下,允腾──唔,好痛!”她弯身抚著右膝低吟。见他扭头就走,她急著追他,一不小心撞上桌子。
“你到底在干什么,嫌之前受的伤不够,想撞得更严重是吗?”夏允腾又气又急的踅回去扶她。那一声清脆吓人的撞击声以及她的痛呼,让他怎么也无法狠心走开。
他想掀翻她的裤管查看她的伤,她却抓住他双臂,急切落话,“听我说,我希望你答应你弟的提议,不是站在他或你爸那边,而是因为你!”
“因为我?”
“我知道你想以无谓的态度对抗你爸的独裁,因为三个月的自由时间是你跟他协议而来的,但你爸既已采取反悔的行动,你若不理,他势必会一再的干扰你,到时你要如何平静的度假?”
“所以你就要我向他妥协?”
“并非妥协,而是权宜之计。你利用网路帮忙处理些公事,至少还能保有不受干扰的自由时间,这其实是你弟站在你这边,为你想的权衡方法,你明白的不是吗?”
望著她如两泓清泉的翦水秋瞳,夏允腾冷静下来。好吧,他承认玄之提供后备新娘的讯息给爸这点很可恶,但那小子平时确实向著他。问题是,他想的解决方法
为啥每次都这么烂?
“不然,还有一个方法。”放开始终轻抓著他的手,宣劭柔暗自做下决定。
“什么方法?”他狐疑的凝视她又慎重几许的娇颜。
“明天你就离开这里,到其他地方度假,等时间到了再回台北。”
他心中轻震,“那你呢?”
“你是指你爸的但书?这简单,就依约赔偿他喽,这两年我的咖啡馆赚了不少钱,要赔给你爸没问题。”连带她也会付彤净被抽走的一百万委托费。
“为什么?我相信五百万对你而言绝不是个小数目,为何你连眉头都没皱半下就愿意为了我答应赔偿?”这一刻,他发现自己不懂她。
除了喜欢他这个不能说的秘密,最真实的原因就是……“说了也许你不信,打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眉眼间的忧郁不适合你,现在想想,你的不开心大概全因你父亲而起,虽然我们认识的方式有些荒谬,但算是朋友吧?”
没等他回答,她腼觍一笑,继续未完的话──
“既然有缘成为朋友,我当然希望你过得快乐,你要的自由我能帮就帮,反正钱再赚就有。不过你要答应我,去其他地方度假一定要开开心心,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她的尾音消失在他胸间,因为他突地将她拥入怀里。
“你……怎么啦?”她心跳加快的问。
“借我抱一下。”
“借你抱一下?!”
“嗯。”夏允腾静静的搂著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窝心和感动。
和他相处二十八个年头的父亲,对他的沉默压抑全视而不见,与他萍水相逢的她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的郁闷不适合他,甚至傻气的愿意用赔偿换取他的快乐,她傻得令人倍觉温暖,温暖得让他只想抱她。
挣扎不开他,她只能偎著他。
四周静得好暧昧……
“夏允腾,你睡著了喔。”好半会他仍未放手,宣劭柔别扭的轻扯他腰际的衣服。能被喜欢的人抱著很幸福,可是莫名被他搂在怀里,实在有点尴尬。
性感薄唇因她可爱的问话浅浅上扬,他埋首她颈间,再嗅闻一次令人心安的淡雅馨香,这才放开她。“我答应你,接受玄之的提议。”
“噫,你不是要到其他地方度假?”
“我喜欢这里的环境,还不想换地方。”没说的是,他不可能一走了之,让她独自面对他父亲的责难。
“那你现在的心情好点了吗?”尽避欣喜他仍将留在这里,她还能与他相处一些日子,但她依然担心他会因为要考虑原本反对的事而不畅快。
“假使我说很糟呢?”他很好奇她会如何做。
她绞起眉心认真思索方法。“这样好不好?我让你砸我店里的咖啡杯发泄心情,只是你要等我挑过才能砸,有些进口的咖啡杯组我很喜欢。”
他咧唇而笑,因为她提供的傻方法,也因为那句她挑过才能砸。
“OK,冲著你笑了,我店里的杯子随你砸。”意外看见他的笑,她笑著大方的更改决定。
俊朗的笑颜真的好适合他,用她喜爱的咖啡杯做交换,值得。
怎奈他却摇头。
“你不喜欢这个发泄方法?”
“你还欠我一个吻。”他心窝暖暖的注视她。
“你怎么突然提这个。”颊畔隐现桃红。
“因为──我想要你现在还。”
低醇磁性的嗓音一落,他俊笑的揽回她,俯头吻住张口欲言的她。毋需砸任何一只咖啡杯软化他的情绪,只要让他放肆的掬饮她沁人的清甜芬芳,就好……
***
一早,夏玄之便在别墅客厅里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爸说大哥中午前若没做出决定,就要派我和建贤去抓他回来,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昨天回台北,他硬著头皮告诉爸,大哥会考虑以网路处理集团事务,请爸暂时别再打扰他,爸当时神情严肃,没多说什么,怎料早上出门前落下大哥中午之前若未回覆决定,就要他和大哥的特助魏建贤去抓他回来的最后通牒。
“你这孩子,昨天要到花莲怎么不跟我说,让我阻止他,现在他知道允腾不愿回来,气得连让我说项的机会都不给。”阮耘秀轻声数落。
“爸警告我如果泄露口风给妈知道,他就自己去找大哥,我哪敢讲。”他无奈申冤,爸要是跑去找大哥,王见王,肯定死棋。
“你爸也真是的,非得搞得事情无法收拾才甘心。”
“他已经这么搞啦,否则也不会撂下要我和建贤去抓大哥的命令。”事情要真演变成这样,大哥只怕真会跟爸彻底反目。
“你哥有说要打电话给你吗?”阮耘秀忧心忡忡。
“怎么可能!昨天他跟我讲到一半就气匆匆走了,更何况从他到花莲那晚起,手机就没开过。”大哥不愿家人吵他的意图十分明显。
“可见他无意在度假期间插手公事,难道妈真要眼睁睁看你奉命抓他回来?”
“妈当我喜欢接这道命令啊,我一点也不想被大哥揍,我看还是打电话问宣劭柔,看她劝大哥劝得怎样了。”
“你叫劭柔劝允腾?”
夏玄之点头,既而兴奋的报告,“妈,昨天我到花莲时看到大哥笑得好开心,我差点以为那不是他呢!”
“你看到允腾笑得很开心?!”
“我发誓。还有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宣劭柔说大哥对她大笑过许多次。”他好笑的看著母亲露出他乍听这消息时一样的惊诧表情。“我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特别原因,但那时候我只能拜托她帮我劝劝大哥。”
“劭柔是个好女孩,妈担心你这一请托,会让允腾把对你爸的火气迁怒到她身上。”
“应该不会吧,她好歹是他的新娘──呃,后备新娘。”
“你最好别在允腾面前提这事惹他生气,他曾怪你出卖他,你忘了?”
“我哪敢忘,昨天大哥就想算这笔帐,是我重申自己是情非得已,他才没再追究。不过妈有没有觉得大哥对爸做主他的婚事,反应特别大,以前他对爸的要求不满归不满,总是闷头完成,唯独与藤原家联姻这事他极力反对,婚礼那天更和爸怒目相向。”
在他的记忆里,大哥对爸的严格要求就算不悦,仍会一一达成,可从他知道要与藤原家联姻开始,便强烈反对。大哥并无要好女友,照片上的藤原亚奈更是个标致美人,他理该保持以往的无谓态度允婚,怎么反而破天荒和爸激烈争执?
“或许他不想那么早结婚。”谋远是在与藤原冈治谈好婚礼细节后才告诉他们母子三人联姻的事,也难怪引起允腾那么大的反弹。
是这样吗?他记得好像没听大哥提到这点,倒是挞伐过爸不该干涉他的婚姻,问题足以爸的专制个性,有哪件事不干涉,大哥的反对他愈想愈古怪。
蓦地一串清脆铃声响起。
“八成是宣劭柔打来的。”他模出口袋里的手机,“宣劭柔,你终于打电话来了。”
“劭柔应该打电话给你吗?”一道冷冷的嗓音劈头掷向他。
“大哥!”他惊讶万分。
一旁的阮耘秀屏气凝神的望向他。这通电话是允腾打来的?
“怎么,不是劭柔的声音,你很失望?”夏允腾的嗓音依旧冷凝,听玄之一接电话立即喊出宣劭柔的名字,仿佛他们常联络,他感到不是滋味。
“哪有,是我正想打电话问她劝你的结果,手机刚好响起,我以为是她打来告诉我结果。”他照实回答,大哥的语气好像有些……吃味。
“你很大胆,说不动我竟然找劭柔当说客。”胸中的不快因玄之的解释奇怪的全部消散,但他没忘低斥他擅自做主将劝他的责任交给劭柔。
“昨天你掉头就走,我能拜托的只有她,听大哥的口气,不会真像妈猜的那样,你迁怒到她身上,把人家吼哭了吧?”
“少冤枉我。”心里的不忍随著回答充满胸口,他没害她掉泪,却让她的膝盖不小心撞出一块瘀青。“我答应用网路处理公事,但只负责重要决策案子,而且由你负责向爸作报告。”
简而言之,他这个副总裁只处理过程,结果由玄之向上禀报,在这三个月的自由时间,他半点都不想和爸有所交集。
“大哥真的同意帮忙处理公事?!”
“看来你很不满意这个结果,那就当我没说。”
“开什么玩笑?我满意到爆了。但我很好奇你为何突然改变决定,因为是宣劭柔劝你的关系吗?”他急忙表态的同时,一并展现旺盛的好奇心。
“啰唆,你管这么多干么。”
ㄟ?“也就是昨天我请其他人劝大哥,你甩都不会甩?”
“废话,我甩其他人做什么,你欠揍吗?净说些没营养的浑话。”夏允腾没好气的念他。这个弟弟喜欢多话的毛病仍然未改。
岂料他还有话说──“结论就是,大哥只甩宣劭柔,只愿意听她的,她对你有莫大的影响力,对你而言是最特别的?”
微怔,夏允腾被问得心中一阵激荡。原来他对宣劭柔的在乎与纵容,全因她对他而言是最特别的,甚至毫无防备的让她进驻心里,不知不觉对她动了心?
是这样吗?
“允腾?你还在吗?”温和中夹带急切的慈蔼声音传人他耳里。
“妈。”他由震荡起伏的心神中被唤回,微讶的喊。
“玄之想到什么就说的个性你也知道,他刚说那些话没其他意思,你别跟他计较。”她之前站近小儿子身边,清楚的听见两人的对话,允腾已经在嗔怪玄之多话,他竟又迸出教人捏把冷汗的结论,吓得她急忙抢过电话,就怕允腾火大,收回答应帮忙处理集团事务的决定,到时事情会很难收拾。
接收到她轻瞪的眼神,夏玄之举高双手,安静的退后,没敢出声。
“我知道,我没生气。”夏允腾放缓声音,明了母亲的顾忌和担心。
“都怪妈不晓得你爸派玄之去找你,否则我会想尽办法加以阻止。”
“妈别这么说,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能过半个月完全不受打扰的日子,全是你的功劳。”
“辛苦你了,让你在度假期间还得忙公司的事,妈会叫你爸别再打扰你。”
“没关系,爸若还有什么动作,你就让他冲著我来,没必要因为我承受他的怒气。”他不想她为难。“假如没其他事,我挂电话了。”
“等等,帮妈转告劭柔,她搁在饭店的衣服和鞋子,妈会用快捷寄给她。”
“好。”
“劭柔是个善良的女孩,她被卷进你的婚礼说来也无辜,答应妈,无论什么时候都别迁怒她。”
“我会有分寸,妈再见。”
“大哥在生宣劭柔的气?”见她结束通话,夏玄之开口问,她最后的提点让他这么认为。
阮耘秀将手机还他。“不是妈要说你,要胡言乱语也得看时机,允腾被迫同意在花莲处理公事,心里一定有怨,你还消遣他只听劭柔的劝,真想他把怒气发在她身上吗?”
“我是真觉得大哥对宣劭柔不一样,我这个亲手足被他归类在不想甩的‘其他人’,她这位真正的其他人却能劝动他,这不是很耐人寻味。”
直觉告诉他,大哥跟宣劭柔之间,百分之八十有问题。
“你还有时间在这里瞎猜?赶快到公司告诉你爸允腾的决定,免得他等会儿就派建贤去抓他。”
“对喔,这件事比较重要,我先走喽。”
望著喳呼著就冲出门的小儿子,阮耘秀连连摇头,比起他大哥的沉著稳重,他仍有待磨练。她的心思倒没放在允腾和劭柔有何耐人寻味的发展上头,只衷心希望接下来的日子,允腾能在花莲开心度假。
同一时刻,远在花莲这头,夏允腾静坐在租屋处的沙发上,心湖涟漪轻漾的绕想著──他真的让宣劭柔住进他心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