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床万福妻 第4章(1)
作者:千寻

擎曦带她去见的那名男子,年纪在二十岁上下,个头比他略小一些,看起来斯文有礼、温和毅厚,长相不起眼,

但笑起来眉头弯弯、连眼晴也眯成弯月亮,让人感觉亲切,是个随和的男子。

看见擎曦,他一掌推过,擎曦笑着伸手去挡,两人一来一往就在屋子里头过起招,予月由此见得,两人交情不是一般。

他停手,转头望向予月,这一眼,便定了位置,再转不开。

她是个奇妙的姑娘,身量分明还没长开,可笑容温婉、眼神睿智,半点不像个小泵娘,他知道她是谁,因为每回见面擎曦总要提提人家,然后眉开眼笑,幸福得不得了。

还以力是什么国色天香呢,京城里,再美、再媚的姑娘都入不了擎曦的眼,没想到喜欢的竞是这番模样,说她美嘛……比起京城里擅长打扮的姑娘还差上一截,但她眼晴黑得发亮,嘴唇也红得让人易生幻想,她的长相不会让人惊艳,却会让人想一看再看。

他笑道:“着实是个让人舒坦的好姑娘,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后名予月,不嫌弃的话,也同擎曦哥哥喊我予月吧。”她大方回答。

“后家?是那个天下第一棺的后家吗?”他觑了擎曦一眼。这家伙,这么重要的事竟然没说,后家可是先帝瞧上眼的。

“是,后羿是我阿爹。”

“我没见过你爹,不过他到处施棺的事迹倒是听过几回,祖父曾经说过,如果所有的百姓都如后羿这般人饥己饥、人溺己溺,那坐在龙椅上的,就可以啥事都不做,唾手而治了。”

她笑着接受对方的夸赞。

“我叫尹泰,和擎曦一般大,你可以喊我一声尹泰哥哥。”

“甭,她的哥哥已经够多,你喊他阿尹就成了。”不等人招呼,擎曦拉着予月坐下,迳自倒杯茶喝。

尹泰也跟着入座,笑问:“不是说好,不让人知道我在这里,怎么今天还带人上门?”

“带她来是让你帮忙看顾,明儿个我就要进京赴考,反正你还要在这里留个两三个月,在我回来之前注意一下,别让宝亲王家那个李媚君欺负到她头上。”

“她又怎么了?”提起李媚君,尹泰眉间流过一道怒火,眼神瞬地凌厉。

“方才我们的马车与李媚君的马差点撞上,谁对谁错不知道,她一味的胡搅蛮缠,予月啥话也没说就惹来一鞭子,我怕我离开,她又来整予月。”

“知道了,这回我绝不教她得逞。”这话,尹泰讲得咬牙切齿,好像与李媚君有什么深仇大恨似地。

“你放心去吧,如果去见我阿爹,记得帮忙同他说一声,我在这里一切安好,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在这里多留几个月。”

“你到底想做啥?”

“自然有要事待查。”后面两个字,尹泰咬音特别重,引得予月多看他几眼。

“发现不寻常的事儿?”

他冷冷一笑。

“眼下还看不出是不是不正常,但诸多小心没坏处。”

“嗯。”擎曦若有所思道:“我发现他网罗不少江湖人士。”

“你也注意到了?”

尹泰的问句摆明他也注意上了,那就好,人在异乡,处处小心、步步为营才是首要。

“那就好,你有没有信要我转交。”

尹泰冲着他笑,“你还真懂我,不过,我不晓得你会来,还以为你今儿个一整天都要拿来陪伴佳人,所以已经派人送去贺府。”

“我会把信收妥。”

予月静静听着两人对话,心底猜侧这尹泰身份必定不凡,否则擎曦没把宝亲王看在眼底已是托大了,他竞也一样?

他们两人柳上好一会儿,她都没有括话,贞德姻静的模样看得尹泰发笑,忍不住问:“予月,你真的只有十四岁?”

她不明所以,点头。

“怎么你坐在那里,看起来和宫中三、四十岁娘娘一模一样。”

她尴尬一笑,着实不晓得该怎么回话,却又不甘心被笑,只好顶了句,“能和娘娘一样,是予月的福分。”

尹泰闻言,哈哈大笑。

“还以力是个乖顺小猫,原来也是有爪子的。”

“所以啊,你少惹她。她不亮爪子,我还有獠牙呢。”擎曦以保护者娶态,把予月揽进怀里。

“知道、知道,小猫不能惹、老虎不敢惹,成了吧。”他摊摊手,满脸无奈。

离开尹泰的屋子后,予月问:“尹泰是宫里的人吗?”

“怎么猜出来的?”

他拉过她的手,紧紧交缠上,想起未来几个月不能抱她入睡,不知道到时候,胸口的火气会不会又窜烧?会不会又忍不住想找人发飙?

“他看起来和咱们不太一样。”予月回话。

“我还以为你要说他提到了宫里娘娘,如果是因为他外表长相的话,那么你被骗了,那不是他的真面目。”

“那张脸是假的?”她讶异,那张脸半分破绽都没有啊。

“对,他戴着人皮面具。”

“为什么要戴面具?”

“当然是不想让旁人认出他。”

“他在这里有仇家吗?”她好奇岂心起,一再追问。

不想予月知道太多、不想危险找上门,擎曦刻意拧眉,警告似地瞪向她。

“你会不会对别的男人太感兴趣了些?”

好吧,是她的错,不问了!她拉趁笑脸,转换话题,“我可以写信给你吗?”

“可以。”这话他老早就叮嘱过,他明白,她是没话找话说。

“那你会给我回信吗?”

她的声音里有几分害羞,脸上带着小女人的腼,这倒让他挺满意的,他总觉得她太小,小到无法理解男女之情,她还是快点长大的好,大到懂得喜欢和爱之间的分别。

“你说呢?自然是有时间便回,没时间便不回。”

“那你会很忙吗?”她的问句里带着几分期待,满足了他的男人心态。

“我会尽量抽出时间……”

话题被转开,予月忘记自己想问的那句话,那句话是:尹秦和李媚君之间是不是有仇?

予月猜想,擎曦大约托了全临州的人来照看她。

一大清早,她收到哥哥铺子里的管事送来银票,说是让她身边多留些银子,临时要用才不至于困窘,她很想笑,阿爹那样宠她,她几时缺过银两?

午未至,卖花的小泵娘送来一大把鲜花,还问她心情好不好,没事儿做时,可上她家坐坐,她的点心做得还不错。

饭吃一半,卖鱼的阿江上门来,送来两条活蹦乱跳的鲜鱼,那是她最喜欢的草鱼。阿江说多吃点鱼,脑子才会好。那个口吻,和擎曦一模一样。

同桌的予廷、予博、予青哥哥见着,嘲笑她,惹得她一张粉脸红透。

但是阿爹脸色不好看,闷着头吃饭,半句话不肯说,予月巴结的眼光投向他。

后羿闷闷地说了句,“你以为状元有那么好考?”

别人不知道阿爹在讲什么,她怎会不知道?予月叹气。她真不明白,阿爹是哪里不满意擎曦?

中午小憩过后,她往贺家走去。

擎曦有几个堂哥堂姊已经成亲生子,贺家门风以书香传家,因此把几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聚在一起请老师父上课,可是才几岁的孩子哪能耐着性子,乖乖坐着听师父讲一堆经国治世的大道理。

因此每回她接手,师父们就会松一口大气,乐得休息去。

她很喜欢同孩子们玩耍、讲故事,看着他们天真烂漫的神情,会让她一整天心情愉悦。

今儿个贺家大门口,停着一辆华丽马车,予月多看两眼,便往里头走去。

她成日在贺家进进出出,门房见着她,根本不必往里头通报,顶多打声招呼就让人进门,她没打算往正厅走,想直接到孩子们念书的翰院走去,没想到才三、五步,擎曦身边的丫头彩玉眼尖看见她,加快脚步朝她跑来。

“予月姑娘,你来得正好,四夫人才让我过去找你呢?”

“四婶婶找我有事?”

“可不就是家里来了客人,可那客人……唉,总之老太爷快发脾气啦,四爷还在同客人周旋,予月姑娘,你快过去吧。”彩玉说得不清不楚,但脸上的紧张倒是明明白白。

贺家来客人为什么要她过去?予月不懂,但她清楚,每回老太爷发脾气,只有她镇压得下来。

她随着彩玉走进大厅,方到厅门口,就听见擎曦的四叔贺谨陪笑道:“不是贺家不肯帮忙,宝亲王,咱们做这行的跟和尚一样,不打诳语的,否则我们随便找一块地欺骗您这就是龙穴,您又不知道是真是假,对不?”

“贺家几代人在临州生活扎根,临州每寸土地几乎都踏遍了,是真的没见过什么龙穴,不错的风水地是有的,要不要在下领宝亲王过去看看。”

宝亲王想找龙穴?有没有搞错?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把自己想当皇帝的野心晾出来,他就不怕招祸?难道,他吃准贺家不敢把这件事给传出去,还是单纯藉口想找贺家人麻烦?

“听说,龙穴可由人造,是不?”宝亲王凝声问。

“那可是大工程。”贺谨犹豫道。

“本王不怕花银子,难不成贺家还怕赚本王的钱?”宝亲王睨他一眼。

“既然如此,还请宝亲王再多宽延些时间,让在下到处再多勘查几回。

“我能等,也不知老太妃的身子能不能等……”这话摆明是为难人,然而他顿了顿,继而出口,“总之,还请贺四爷多费心。”

待他们的交谈告个段落,予月才与彩玉一起进屋,前脚踏进门槛,四婶婶看见她,连忙笑脸迎上,对她招招手,脸上尽是舒了气的松懈。

“予月,快点过来。”四婶婶说道。

予月看见坐在一旁的贺老太爷满脸黑,他抿紧双唇、半句话不说,显然是气得很厉害,而贺谨脸上的笑容勉强而僵硬,若不是对方身份摆在那里,恐怕早就端茶送客。

她在门外听见宝亲王与贺四叔的对话,这才明白李媚君的脾气是从谁身上学来的,一对父女同样强势、同样霸道、同样不觉得欺凌别人是种错误行为,这种人当王爷都已是百姓之福了,若真让他当上皇帝,能不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予月的视线对上宝亲王,以及他身后的李媚君。

宝亲王长得不坏,方方的脸上带着几分戒严,那是皇家子弟从小培养出来的气质,但一道扭曲的伤疤从印堂横至鬓角,破坏他的整体美感,他的眼晴斜长,正带着研判意味的目光望向她。

李竞比李媚君更严重,尚未走近,予月已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他到底害过多少人,以至于冤灵的怨气在他身上集结,久久不散?

予月走到四夫人身边,四夫人亲亲热热地拉起她的手,同宝亲王说道:“方才同王爷所言并无虚假,她叫后予月,从小和擎曦一起读书、一起长大的,待擎曦回临州,咱们立刻要上后家提亲。”

她声音轻柔委婉,脸上的笑容不敢放松半分,实心实意介绍、态度诚挚,就怕宝亲王一怒,降罪贺后两家。

“贺家的意思是,我宝亲王的女儿比不上一个卖棺材人家的女儿。”他冷冷一笑,视线追逐予月的眼光,让她全身上下不舒服。

耳闻宝亲王的话,贺老太爷更是气得胸口起伏不止。这叫什么?叫做仗势凌人呐!他这是欺负贺家没人了吗?

若不是擎曦出门前一再叮泞,宝亲王虽失龙心,但此人险恶多诈,残暴不仁,要他们切记万不可与宝亲王正面冲突,凡事待他回临州后再从长计议,否则哪能强忍下这满肚子气?

予月心头一凛。什么叫做我宝亲王的女儿比不上一个买棺材人家的女儿?

难道昨儿个一面,李媚君已经看上了擎曦,想要委身下嫁?婚事是两厢情愿的事,怎可强娶强嫁?

才一天的功夫,宝亲王连她家里是做什么的,都已经调查出来,如果他非要蛮干到底,她和擎曦……还能顺利?

四夫人一面安抚着公公,一面笑道:“宝亲王您这说的什么话呀,咱们贺家在地方上,以信用最为百姓们称道,若出尔反尔,日后谁还会相信贺家?宝亲王这不是要断咱们的活路吗?”

比起二夫人,四夫人是那种巧笑倩兮、八面玲珑的人物,今儿个原本也轮不到她到厅上待客,可李媚君是一个理由,宝亲王那种人不能硬着对付也是理由,这种难缠却又不能得罪的人物,贺家只有她能出面摆平。

宝亲王冷冷一笑。没见过这般给脸不要脸的。

“男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四夫人不过是个小婶婶,竟然越俎代庖了起来?”

“宝亲王这话可就误会人了,什么越俎代庖呀,民妇岂能够擅自替佷子定下亲事?实话说了呗,擎曦和予月从小就亲近,两家父母看见也是满心喜欢,于是贺后两家打他们小时候就给定下女圭女圭亲,不就是予月年纪小嘛,否则早就嫁进贺家大门,成了贺家妇。”

四夫人脸上的笑容差点儿挂不住。这哪是皇亲贵族,根本是土匪头子在抢押寨夫人嘛。

“四夫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还真是不得了,你以为我们啥事都不知道就上门提亲?后姑娘的父亲可还没答应这门亲事。”李媚君插话道。爹爹做事可缜密的呢,一大早就派人过去同后老板套过话,任凭贺擎曦再好,卖棺材的也没打算把女儿嫁给他,这啊,就叫青菜豆腐各有喜好。

李媚君一言,堵得四夫人无话可应。

长辈在,予月实在不愿意多话,尤其是在李媚君面前出头,她那动不动就甩人鞭子的习惯,着实惊人。但状况至此,再不开口,怕是老太爷就要甩桌砸杯了,顾不得其他,她淡声接话。

“郡主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消息,若是王府派人去探听探出这等话,那么王府下人定是没把话给问清楚。”

“什么叫做没问清楚?”李媚君怒言,鞭子指向她面前。

予月有点害怕,但眼前情景由不得她退缩。

“郡主可能不朋白,阿爹原是好意想要激励擎曦上进,才会撂下狠话,若擎曦没考上进士就不准他上门提亲。事实上,阿爹并非反对这门亲事,若郡主不信,可以现在就去请我爹娘过府,把话从头再问上一遍。”

她留了个心眼,刻意把状元改成进士,并非不信任擎曦的能才,而是担心宝亲王从中插上一脚,坏人好事。

不让擎曦当状元不难,宝亲王只要与皇上通个气儿,谁第一、谁第二,不过是皇上一时高兴的事儿,皇上应该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头与宝亲王对峙,但若想阻止擎曦考上进士,那就不容易了。

听说试卷是密封的,为防止考官作弊,考生连名字都不得留在卷子上头,几千份卷子里,他还能正确找到擎曦的卷子,让他名落孙山?

李媚君本想说好,就去把人给叫来对质,可看着予月气定神闲的模样,又转念想,后予月敢让她父母来对质,定是有十足把握的,于是抛开此念头说:“好吧,既然贺家与后家有约在先,我便退让一步,同意贺擎曦在娶本郡主过门之后,再以平妻之礼迎你进门。”

什么?李媚君这还对她施恩了?予月心底很不舒服。

李媚君那个非嫁不可的强势,分明无礼突兀、寡廉鲜耻,可她一时竟找不到话回答,她没办法像李媚君那样撒泼,更没办法粗鲁、失家教地讽刹:抢男人抢到这等程度,郡主还真是教人大开眼界!

四夫人闻言至此,再也忍不住脾气。就不信贺家不娶,李媚君还能硬嫁进门,皇上嫁公主还得驸马爷同意呢。她当自己是太后娘娘啊,连皇上都得听她的话?

“郡主这话可说差啦,婚事总要你情我愿的,怎能强迫娶嫁?”

“你情我愿?要不要请皇帝伯伯下道赐婚圣旨,让你们知道这婚事,究竟是贺府说了算,还是咱们王府说了算!”她往桌上重重一拍,怒视四夫人,不顾长幼尊卑。

李媚君的狠话让予月联想起擎曦说过的——当今皇上以仁德为政,自然是不会做那些残害手足之事,也许还会允些无关紧要的赏踢给宝亲王添添门面……

于皇上而言,一门婚事,会不会归类于“无关紧要的赏赐”那部分。

“王府肯结这门亲事,是给贺府长颜面,千万别给脸不要脸,老爷子还是在贺擎曦回临州之前好好合计合计,到底是敬酒好喝,或是罚酒滋味够。”宝亲王撂下话,锐利眼光射向予月,像锥子似地。

贺老太爷一怒起身,贺四爷连忙阻在前面,说道:“王爷说的极是,但婚事还得看孩子的意思,待擎曦回临州,我们会将王爷的美意转告给他。”

宝亲王冷冷一笑。权力好不好用?当然好用,看见没,有权有势,天底下便没有办不了的事。

“那就麻烦贺四爷,媚儿,咱们回去,静待佳音。”

他们方出门,贺老太爷气急攻心,重重一掌打在桌上。

“我活到这么老,还没见过那么厚颜无耻的女人,贺家若娶李媚君进门,还怕不灭族。”

四夫人忧心仲仲地望向予月,她心底亦是沉重。皇上会插手这等事吗?谁也不敢下定论。

擎曦离开后,久违的鬼兄弟们又回来了,纷纷挤在予月身边发出不平之鸣。

“没见过那么黏人的,又不是他家媳妇,日也缠夜也缠,把人家姑娘的名声当成啥?”不平的鬼大婶怨声载道。

“予月姑娘,贺擎曦那种霸道男子,你若是嫁进了门,还不知道要怎么被欺负呢。”斯斯文文的鬼哥哥站在窗边颇有玉树临风的味道。

“我有多少话要同你说啊,偏偏那人天天在,真是碍眼。”瘦小的鬼弟弟抱住予月的腿说话。

看来,不乐见她和擎曦在一起的鬼还真不少。

“他又不是天天在,偶尔也会出门办事几天,那空档你们自可以寻来啊。”予月小小声帮擎曦说话。

“何况你们干嘛这么怕他?他又看不见你们,不能对你们怎样。”

“你有没有说错话啊,你知道他是谁,是颗大太阳呀,谁敢惹他?他一个发威就能把土地秧苗、数千万生灵给活活烤死,招惹他,我们还要不要投胎转世?”

太阳?擎曦前世竟然是颗太阳,难怪他全身热烘烘的,脾气躁得很。

“行了,有什么事找我帮忙的,一个一个说吧。”

听予月开口,大伙儿全乐了,老规矩,排成一行,像学生要到师父面前背书似地,她拿起纸笔,一个个登记。

表大婶要告诉她媳妇,金子她缝在小丫头那件碎花棉袄里头,拆开就会找到,地契她怕人偷,用油纸包裹好,塞在床底下的墙缝里。

表哥哥始终记不起来,他考上举人的那篇文章写着什么了,希望家人能在祭日时,连同冥纸一起烧给他。

表弟弟舍不得阿娘,想问问阿娘,能不能再把他生回来,如果可以的话,他要赶紧去排队投胎。

她忙活好一阵子,将每个人的住处、家里有什么人问个清楚,再问一件旁人不知道的私密事儿,好取信他们的家人,再把信一封封整理好、打发他们离开后,起身准备拿到前头,请阿爹派人帮忙。

可是……一抬头,她看见那位姑娘了,那位是鬼却不像鬼的姑娘,一身淡绿色长袍,但袍子上没有任何绣饰,不过她这回靠得够近,清楚看见那腰间的尔玉,那是块被一分为二的玉珏。姑娘似乎很喜欢茉莉花似地,发间还是缀着几朵雪白。

“姑娘,你有事想让我帮忙吗?”予月主动上前。

“是,只不过现在你的力量太小……”她摇摇头回答,“我呀文婉,十七岁,比你大一些,你可以喊我文婉姊姊。”她在笑,笑得温婉可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随她一起开心,只不过……都当鬼了,还能有什么开心事儿。

“喊你文婉姊姊?”她出声问。

“是啊。”

很少鬼是纯粹来同她套交情的,阿娘说人鬼殊途,不应该走得太近,可她老想着,能帮便多帮几分,有什么关系。

可是文婉姊姊……既然自己力量太小,她为什么不去寻别人,难道说,自己的猜测并非无稽之谈?

轻咬下唇,予月月兑口问:“你的死和李媚君或宝亲王府有关系吗?”

所以文婉姊姊才会说她的力量太小吧,确实,别说对付李媚君,她只要不被李媚君对付就阿弥陀佛了,哪有什么能力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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