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啰!”
大门才打开,小盼就习惯性的喊着,直到看到母亲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才又道:
“妈,今天毕业典礼好热闹,可惜妳有事不能来参加。妳看,这些都是我今天领的奖品、奖学金,还有保送大学的资格凭证,统统交给妳……咦?妈,妳不舒服呀?”
看到妈妈对她的话完全没有反应,小盼先将手中的荣誉品全放到一旁的茶几上,然后挨坐在妈妈身边,伸手探着她的额头,再模模自己的之后,这才舒了口气道:
“还好,没发烧!”
她记得妈妈说今天有事,所以不能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而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妳就像妳的父亲一样,永远都是那么热情、体贴……”
遥看着大厅一隅墙上,小盼的父亲杨达晖的放大照片,林美霞的眸光透露出些许迷蒙,似追忆,但更多的是怨怼,只是小盼并不明白。
对她来说,妈妈这种神情就是在思念已逝的爸爸。接着,她就会痛哭失声。
她记得国小毕业典礼时,妈妈也说她有事不能参加。后来她回到家,就看到妈妈也是这种神情,看着她、看着爸爸的遗像,然后痛哭到昏厥。
从此以后,小盼知道妈妈身体不好,尤其是心脏更是不能受太大的刺激,所以小盼开始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妈妈,承揽了家里所有琐事。
早上,她早早起床,一边做好早餐和自己的午餐便当,一边默背着英文单字或课文,等安顿好妈妈,且让她吃过药之后,她才会放心地出门上学。
放学后,她会在必经的黄昏市场买菜,才回家洗米煮饭。
母女俩就这样日复一日,靠着妈妈的积蓄和她打工所赚的钱,省吃俭用,相依为命到现在。
小盼唯一的愿望,就是自己能够赶快长大,然后赚更多的钱。
她都计画好了——高中毕业,就开始找工作。有了钱,她就可以请最好的医生来替妈妈看病,然后煮营养的东西给她吃,她期望妈妈多病的身体能因为更妥善的照顾,而好起来。
而就在小盼一心一意希望自己快快长大的同时,林美霞也在期待着——复仇的日子!
没错!浪费了十几年的青春,等待的就是今天要享受成果,难怪在她还风韵犹存的容颜上,自始至终都抿着一丝诡谲的笑容。
“妈,妳别再难过了。虽然爸爸已经去世,但我一定会代替爸爸永远照顾妳的。”语毕,小盼好笑自己竟然说出跟国中毕业时一样的话。
然后,她记得接下来妈妈会说:“好!我不难过了,因为我有小盼嘛!”
丙然,林美霞拉回远望着杨达晖照片的视线,改而投注在小盼身上,良久后,才听她道:
“好!我不难过,因为我今天终于可以为自己报仇了……”
报仇?
“妈,妳在说什么呀?”
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小盼不明白,暖暖的六月天,自己怎么会突然发冷?还有,妈妈看她的神情怎么变得那么奇怪?像是陌生……不!不只是陌生,还有冷冽、怨恨!
怨恨?
怎么可能?她们相依为命了许多年,日子过得虽有点清苦,可她们都一直是安乐的呀!尤其是妈妈,更不曾打骂她。为什么现在会突然变了样?
还有,妈妈说的话,她为什么听不懂?
“杨小盼,我知道妳现在不懂我说的话……”
杨小盼?
妈妈从来都不曾这样叫她呀!何况是这么生疏、冷凛、咬牙切齿的口气。
她总是叫她“小盼”,有时候更是亲密的叫她“小盼盼”。
“妳知道我为什么要对妳这么好吗?”不理会小盼的疑惑,她自顾自地说着。
“因为妳是我妈妈!”小盼本能的回答,眸中却有着千万个不解——为什么妈妈跟平日不一样?
“妳错了!我根本就不是妳妈妈。”淡漠的语气,就像是在对待陌生人似的。仔细看,她眸中深沉的怨恨让人不寒而栗。
“不是我妈妈?”小盼错愕。接着,脑海里浮现更多的问号。“妈,妳今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妳知道我为什么要养妳吗?”林美霞不答反问。
“因为妳是我——”
妈妈说,她不是她妈妈。可是,她明明是妈妈呀!这叫她怎么回答?
“告诉妳,我之所以对妳好,是因为我要报复!我养妳,就是等着今天把妳给卖了……”
不理会小盼愈来愈深的惊惧神色,林美霞继续说着,唇角始终噙着无人能懂的吊诡。
报复?把她……卖了?
老天!她是不是听错了?妈妈要将她给卖了,原因是为了报复?这、这……
“妈,我们家是不是很……缺钱?”这是小盼唯一想到的理由。
毕竟社会上因为经济困顿,逼不得已要卖子女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再说,妈妈从来都没有出去工作,再加上她的病,要长期吃药……不管她们母女俩生活多么简朴,长期下来也难免坐吃山空。或许是这个原因,所以妈妈才会说要将她给卖了。
可是,不要呀!她现在已经毕业,可以找工作赚钱养她了。
“缺钱?哈……”
就好象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林美霞蓦然狂笑不止,吓得正思忖的小盼忍不住连退数步。
而直到她笑够了,也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才又道:
“笑话,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我林美霞贵为台北十大首富林炯明之女,怎么可能会缺钱?”
“可是我们……”
“的确是生活清苦是吧?”她索性解开小盼的迷思,“那是妳自己一个人在生活清苦而已。至于我,可是餐餐营养丰富。”
“可是妳告诉我,妳身体不好,还有那些药……”
“药?哈……”林美霞再次放声大笑,末了,她扬起手,怜悯似的拍了拍小盼因为一直保持高度的惊愕,而显得有点僵的面颊道:“小傻瓜,维他命丸和真正的药,妳根本搞不清楚,要骗妳还不容易?”
“骗我?”不敢置信的微退一步,小盼被这个“骗”字,刺得心好痛!
“对!就是骗妳!”林美霞快意的扯唇一笑,欣赏着小盼苍白的容颜——
那是张有八分神似抢了达晖的那个贱女人的脸,也是她这一辈子的最恨与最痛!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要报复。
“妈,妳为什么要这样做?”摀着心口,小盼的心扭绞着,大脑更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相依为命的妈妈,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恐怖、狰狞?她无法接受呀!
“不要叫我妈,我说过我不是!”林美霞恶声恶气的斥责,“妳是达晖和苏敏那个贱女人所生的,那个不要脸的贱女人才是妳的妈妈!”
“不要脸的贱女人?”小盼再一次惊瞠双目。
“说得好,不要脸的贱女人!”林美霞的眼神有着狂乱的得意。末了,她对着小盼,又像似陷入回忆似的继续道:
“当年,要是那个贱女人没有出现,达晖一定会爱上我的。毕竟,那场生日舞宴,我才是最漂亮的主角。
而且,达晖对我的体贴与照顾,几乎让我所有的同学和朋友都一致认定,在我二十岁生日这一天,达晖一定会向我求婚的。就算没有,也一定会有特别的表示,而我也期待着……
后来,达晖来了。他把生日礼物交到我手上,更和我跳了第一支舞,可是……”语句一顿,林美霞突然恶狠狠地盯着小盼,就像她就是她宿世的仇人一样。“接下来,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妈……”看妈妈好象陷入极大的痛苦,小盼习惯性的轻唤了一声,没想到却换来一声更大声的厉斥。
“别叫我!我说过,我不是妳妈,不是那个贱女人!”怨愤的语气,已有着抑不住的狂乱,接着她再道:
“生日快乐?哼!什么生日快乐?要不是这场生日舞会,达晖也不可能认识苏敏,还跟她陷入热恋。
从那时候开始,我从没有一天过得快乐……”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林美霞有自嘲,还有恼恨。
“刚开始,我也哭、也闹,甚至还对达晖造谣,说苏敏有别的男人,根本不可能只对他好!
可是达晖仍然很包容我,没有生气。最重要的是,他始终相信且深爱着苏敏,直到我闹自杀,他才忍不住想离我远去。
到那时,我才终于了解,今生想跟达晖改变这种兄妹之情而成为男女之爱,已是不可能。
所以,我改变了自己。为了能留在达晖身边,我假装接受苏敏那个贱女人,然后做她的伴娘……也同时天天诅咒她赶快死掉!”
“妳……”
靶觉冷飕飕的寒意,从下肢寒上背脊,再漫向全身,小盼忍不住轻抚着双臂乍起的鸡皮疙瘩,僵硬着身子再听下去——
“哈哈——没想到我的诅咒那么灵验,那个女人真的死了!
唯一的遗憾是,达晖也跟着死了。就在生下妳不久之后,达晖带苏敏要去做产后检查的路上,他们发生车祸死了。
因为他们都是孤儿,又是承租我们家的房子,所以警方通知了我,而我也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人……只可惜,我还是连达晖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爸爸、妈妈……”虽然林美霞所说的故事,小盼才消化一半,但眼泪却不自觉地汩汩而流。
“当时,我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收养妳,直到我父母逼我嫁,我不得已才带着妳躲到南台湾来。
我以为,依我对达晖的爱,我或许也能爱妳!何况妳会说话后,就开始喊我妈妈,于是我告诉自己,也欺骗自己,妳就是我和达晖的孩子,谁知道——”
语句一顿,林美霞就像是从回忆中醒来,再狠厉地瞪过小盼之后,才以怨恨的口气道:
“妳愈长大,就愈像那个毁了我一生幸福的贱女人……”
“所以妳变得不能忍受我,也无法爱我,甚至我的毕业典礼,妳也都借口不参加,还骗我说妳身体不好,要我做许许多多不是我年纪小可能无法负荷的事,只为了报复我妈妈?”前后串联,小盼下了这样的结论。
“妳说得一点都没错!不过,这些都还不够泄我心头之恨!”
“不够泄妳心头之恨?”感觉惊悚正以超速漫向全身,小盼却无力挣月兑。
“奥图先生,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该把她带走了。还有,杨小盼的英语没有问题,你可以跟她沟通。”
“带走?”
又是一阵惊愕之后,小盼这才看到客厅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外籍男子。
他那张严肃得不像个人的面孔,还有不止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虽然穿著干凈,棕色的头发也抹着发油,梳理的很整齐,但小盼怎么看,都觉得他就像个科学怪人,只除了他脸上没有许许多多的缝痕。
“杨小盼,奥图先生是跨国邮购新娘的中介,我早已将妳卖给他了。”眼看着那张和苏敏几乎一模一样的娇美容颜,想着自己将亲手毁了她,林美霞幸灾乐祸的说着。
“妳、妳真的把我卖了?”小盼一时间根本无法面对,曾经是亲爱的妈妈,现在宛如罗剎女的林美霞。
“还有问题吗?”向前一步,面对小盼的惊骇,林美霞狠心地再补上一句,“祝妳旅途愉快!”
这趟旅途怎么可能会愉快?她是被卖掉耶,又不是去旅行!
一路上,小盼岂止是浑浑噩噩,一双灵眸大眼,除了是哭尽后的红肿,更是无焦距的空洞。
她就像是一个没灵魂的洋女圭女圭般,被人带着上车、下车,再上飞机,经过十数个小时的飞行,眼看着飞机即将下降,前方的液晶屏幕也显示着目的地——西斯洛飞,小盼的心情几乎跌到谷底。
想起先前她假藉上厕所,企图对空姐说明自己的处境,并请她们代为报警救她,结果话都还来不及说完,那个科学怪人却不知从哪里变来了一张医生证明,说她不但得了被害妄想症,还有中度的攻击倾向。
哇哩咧……什么叫中度的攻击倾向?难不成有谁知道自己被变相绑架,会不想反击?
还有,她也希望这一切,包括被假藉邮购新娘之名,而行贩卖人口之实的事件,都只是恶梦一场呀!
妈妈还是亲爱的妈妈,她也还是个平凡无忧、一心只单纯想着赶快赚钱,好替妈妈治病的杨小盼。
而不是像现在——必须去面对一个血淋淋的真相,还有一个可怖的未来!
此刻,她有中度的攻击倾向这件事,经过传播,她已成为飞机上的危险人物,不但被特别隔离,机上的所有人员更避她如蛇蝎,就连空姐送餐点的时候,也都透过科学怪人的传递,根本没人敢直接跟她接触。
所以,现在就算小盼还想求助于谁,或是想替自己辩解,那张写有她患了被害妄想症和有中度的攻击倾向的医生证明,根本就是假造的,恐怕也不可能了。
“我警告妳,杨小盼,我最讨厌人家给我惹麻烦,所以如果必要的话,我不会手下留情的!”知道小盼企图逃走,奥图冷冷的出声警告,“记住,不要自找麻烦!”
好冷!就像一个冰块突然被丢进她的衣服里似的,那种瞬间冰冻的感觉,让小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绝对不会怀疑科学怪人的话是恫吓!瞧他那双亳无温暖可言的眼瞳,还有那大块头,再加上指关节上的硬茧,在在说明,他是一个冷血的打手。
有了这种自觉,小盼原已沉到谷底的心,更加绝望!
不想屈服,又逃不了,这两种煎熬,几乎使小盼心力交瘁。
出了机场,奥图将她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上。
小盼冷淡的看着那个跟奥图交头接耳,忙着点交现金的男人,知道他就是自己的买主,她甚至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天,这个男人跟猪八戒简直没有两样!
金褐色的头发枯得像稻草,还纠结在一起,就好象许多天没洗头似的;有点下垂的眼睑,和一对混浊的黄色眼珠子,使他在瞇着眼睛打量她的时候,十足像是狡猾的黄鼠狼在算计自己的猎物似的,让人忍不住寒毛直竖,尤其是他咧开的嘴里,全都是令人作恶的黄板牙……
“走!”
“走?去、去哪里?”眼看着像黄鼠狼似的男人,大步往自己走来,小盼无措的只想往后逃跑。
只可惜,就像是明白她的意图,那男人几乎在瞬间紧紧攫住了小盼,让她动弹不得!
“去哪里?嘿嘿!小泵娘,我老默花钱买了妳,妳想我会带妳去哪里?”
恶心,他的口水都流到她肩膀上了!
“我不知……呃,我……我想先上一下厕所。”
“又想耍花样?”加重手上的力道,他不容小盼挣扎地道:“妳的所有伎俩,奥图可都跟我说得清清楚楚。
虽然妳长得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细皮女敕肉的也让我很满意。不过,如果妳要是敢在我面前耍花样,我老默绝不会怜香惜玉!妳听清楚了没有?”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狰狞的脸孔,黄浊的眼珠子闪着阴沉和算计,被他抚过的脸颊,就像是被一层冰霜覆上似的,沿着脖颈,几乎冻僵小盼全身。而那种冷到骨子里的寒,让小盼的行动更像具傀儡。
“听清楚就乖乖的跟我上车!”老默的语气,就像小盼是块俎上肉。
一辆破旧得仿佛随时都会解体的车子里,小盼绝望的坐在不是很专心开车的老默身边。
小盼知道,老默一直在看她,而且是用一种不怀好意、色瞇瞇的眼光。
而这中间,他偶尔会干笑两声,要不就是把快流到膝盖的口水给吸回去,那种恶心的声音,让小盼头皮发麻,全身紧绷得连肌肉都痛了。
可小盼除了将那个装没几件换洗衣服的背包,给死命的抓挡在自己胸前,且努力的将一颗忐忑的有如快冲出胸口的心压下外,根本无计可施!
小盼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眼前除了无尽延伸的路,还有茫然无措的未来……
不!她不能等死。只要有机会,她还是会想办法逃走的。
虽然明知道很难,但小盼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无论如何都不能做一只待宰的羔羊……
就在小盼倦得快睁不开眼睛时,倏地,她听到车子吱地一声,停了下来。
“不行了,我快受不了!下车——”
“什么?下车?去哪里?唉哟!”睡眼惺忪,又被人粗暴的拉下车,霎时找不到支撑点,小盼一个踉跄,整个人跌了下去。
“起来!”老默不耐烦的催着。
“我……我的脚好象扭伤了!”小盼痛苦的抚着已明显红肿的脚踝,仰头说着,却在老默充满邪念的黄眸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我已经警告过妳,别耍花样……”话未说完,老默已伸手抓向小盼的前襟,且毫不轻松的将她提起来,“乖乖的站起来,跟我走!否则……嘿嘿!一会儿有妳受的。”
“不要!你放手——”
死命地把脚定在地上,小盼怎么也不肯移动半步。
因为她已经看见老默身后的广告招牌——汽车旅馆。
不,她死都不进去!她不要自己是这种命运!
“还不快走!”老默怒斥一声,不耐烦的又是拖、又是扯。
“不,我不进去!”
即使用尽了全力,终究是敌不过他,小盼最后还是被老默给拖进了旅馆的房间里。
“洗澡!”这不是问句,而是老默的命令。
“我不要!”忍着脚痛,小盼移退数步,只希望能离开暴风半径再远一点。
“好!妳不洗也没关系!那我们——嘿嘿嘿……”
眼看老默边走向她,边褪去自己身上的衣物,小盼吓得双脚发软。
怎么办?这只黄鼠狼肯定要欺负她了,她该怎么办?
“你……别过来——”
忍着脚痛,也努力克服双腿发软的状况,小盼半爬着往后退。
“喂!小姐,妳有没有搞错?妳是我花钱买来的女人耶……”
话虽未说完,但老默的意思任谁都明白,他现在就想要她!
“等一下!请你听我说……”小盼不断地吞咽口水,然后困难的道:“我……我还……还你钱!求求你不要碰我好不好?”
“还我钱?”截断小盼的话,老默婬笑的看着小盼前襟扣子被他扯落后,所露出的雪白春光,下月复一阵紧绷,他心猿意马了起来,“我会让妳还钱的,不过,得等我享受过妳之后再说!”
“不——”眼看着老默像只恶狼般扑向自己,小盼忍不住凄厉的狂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