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轩辕烈就已在书房里,将全部的心力都投注在眼前的文件上,唯有如此,他才不会去想起官荷心。
“爹。”官无悔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外,一手揉着眼,一手拿着枕,那模样煞是可爱。
轩辕烈闻声猛地抬起头,“怎么起来了?”他走过去将他抱起。
辟无悔一手环住爹的脖子,头靠在爹的肩上,“娘呢?”他不懂,娘怎么不见了?他只知道,他要他的娘。
懊怎么告诉他,他娘不要他了?轩辕烈蹙眉沉思,半晌才微微叹道:“娘她……她有事,暂时不回来了。”
听不懂何谓暂时,官无悔嘟着嘴,“我想娘,爹,我要娘。”
“无悔……”轩辕烈不知该怎么安抚他,此时叩叩的敲门声响起。
他有关门吗?轩辕烈疑惑地抬起头朝门看去。“师弟,你……”他诧异地瞠大了眼,伸出一手指着师弟孤绝生肩上的“东西”。
甭绝生冷寒的黑眸直瞪入正前方那显然受了不小惊吓的眼,“喏,我在山上捡到的,知道是你的,特地替你送来。”
见轩辕烈不只眼瞪圆了,连嘴也张得圆圆的,孤绝生不耐地皱皱眉,催道:“喂,师兄,你要不要来?不要我可以把她丢了。”
猛一回神,轩辕烈放下怀中的儿子,快步上前,接下他正准备抛下的东西。定睛一看,他又瞪圆了眼,才把她锁在心底,打算忘记她,她又出现了,而且还是这种样子出现,只是,她怎么了?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她怎么了?”他担心地问。
“营养不良。”孤绝生冷冷地抛下话准备走了,临走之际,他还是很好心地说出实情,“被毒蛇咬了。”
毒蛇!轩辕烈心猛一抽紧,“她不要紧……”师弟居然要走了,他还没告诉自己是否替她解毒了?是何种毒蛇?要不要紧?
“师兄,别问废话,我不会说的,你自己看着办吧。”站在屋檐上,孤绝生俊养的脸上噙着抹嘲弄的笑。
“师弟。”好心告诉他不就得了?
挑眉扬唇,孤绝生微摇了下头,算是拒绝回答,“师兄,你身上只剩一枚信号弹,别乱用,留着等我来救你。”随即响起他调侃的笑声。
“孤绝生!”轩辕烈对着高高在上的那张刺目笑脸咆哮。师弟是想他早死早超生啊?靠他不如靠自己,不讲拉倒,谁希罕,再看一眼早已空无一人的屋檐,轩辕烈要官无悔随他一起回房。
进了房,他将官荷心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地拂开她过长盖住双眼的刘海,她又瘦了,他疼惜地轻抚她凹瘦的脸颊。
“娘。”官无悔站在床边,小手用力地推着官荷心无知觉的身躯,“娘起来。”
“无悔,娘累了在睡觉,等她睡醒就会陪你了,现在我们先出去,让娘好好睡觉好不好?”轩辕烈蹲揉着无悔的头。
辟无悔摇摇头,小手紧扯着官荷心的衣袖,“不要,娘会不见,我不要。”
轩辕烈将他抱起往外走,“不会,娘这次不会不见了,爹跟你保证。”
辟无悔充满怀疑的眼打量着眼前那张充满笑意的大脸,噘了噘嘴,“真的哦?不会不见?”
“真的。”轩辕烈用力一点头。这次他会将她看得牢牢的,就算她不爱他,他也不让她走,她注意是属于他的。
曾经以为遗忘容易,再见她时,才知自己自不量力,妄想将她撤出心房,永不再记起,到这时才明白,如果他真这么做,那他将会一辈子活在痛苦中,任思念日夜啃蚀着他。
而他,不要那种日子,他要有她和儿子伴他一生,想着,轩辕烈忽而一笑,或许他该去找子扬那个狗头晕师了。
这是什么地方?官荷心揉着惺忪睡眼,浑沌的意识让她不知自己身置何方。
蓦地,她翻身坐起,睡意全消地环顾四周。这是轩辕烈的寝房!她瞪大了眼。她不是在山上吗?怎么会在他房里?
难道是她昏迷后被他发现给带回来的?官荷心回想当时的情形后只能作如是的结论。
随即,她暗斥自己,管他怎么来的,现在四下无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想到就作,于是她掀开被子,但双脚还未落地,就听到那令人心悸的低沉嗓音。
“你醒了?”轩辕烈身体斜靠门边,双手环胸,神色慵懒地带着一抹嘲弄。
像做坏事被人抓到似的,官荷心朝他干笑两声,自动自发地将脚缩回床上。“早不来晚不来偏挑人家要走的时间。”她低声地咕哝着。
才张开眼又想走?收敛起笑容,他朝她走去。“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气归气,他还是忍不住必心她。
“没有,好得很。”只要让我走。
“饿吗?”
“不饿。”
“为什么要走?留在我身边当我的妻子,真令你难以忍受到连儿子都可以不要?”
“谁说我不要悔儿?”官荷心猛抬头喊道。
他凝视着她微愠的眼,她瞪着她深情又温柔的眼,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彼此,直到她心慌地撇开头。他眼中突来的悲痛,让她不忍再看下去了。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只要她说她不爱他、讨厌他,或许他会让她走。
“没有为什么。”她依然回避着他深情的注视。
“是因为我吗?你很讨厌我,或者……你恨我?”希望不是,轩辕烈小心地探问。
“不,不是你的关系,我不讨厌你也不恨你,甚至还……”太激动了,差点说出她爱他。
看她猛然住口,轩辕烈觑着她心虚的侧脸,怀疑她未说完的话是否是他想听的话。“那……”他开口说了一个字便马上使她捉狂的怒吼声打断。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理由都没有,我只是不想留在这儿,儿子都给你了,你还想怎样?你可不可以不要缠着我,让我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犯乱的她,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要保护自己,避免结痂的伤口被的撕开。
然而她的违心之论却重重地伤了他。原来,他在她眼中不过是孩子的爹,是给孩子生命的人罢了。多可笑!原来是他在一相情愿,而她不过当他是个陌路人,是个不相干的人。
沉痛地紧闭上眼,轩烈深吸口气,按捺下心头的复杂情绪,以平静的声音缓缓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他停下话语,待心湖那股强烈的酸楚退去后才又道:“你安心在这住下,我……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既然她心里没有他,他求强也无用,只要她待在这儿,让她思念她时能见着她,那他就心满意足了。只要她待在他的羽翼下,她就不会再遭遇危险,也不必再受苦,只要她过得好,他别无所求了。
“你休息吧,有任何需要时就去找乔总管,他会帮你。”将她的倩影深印在眼,刻烙人心,轩辕烈扬唇苦笑,轻叹一声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你……”官荷心伸出手唤他,却只说了一个字,喉头便卡住了。
她做错了吗?望着他离去时凄凉的身影,官荷心张着嘴任心痛啃蚀着她。她又伤他了,明明是为他好,为何到最后总是去伤害她?
不过,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痛过这一回后,两人便不再有交集。她知道,他是个言出必行之人,既然说不来找她,那他就一定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的结果是她要的,只是她的心为何那么痛?突地一颗晶莹的水珠落在她的手背上,这时她才知道自己哭了,止也止不住的,泪愈擦落得愈凶。
轩辕烈又缩到令狐狱的“狐狸窝”了,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天未亮就开始工作,直到深夜时分,有时甚至彻夜不眠,挑灯夜战,直到筋疲力竭,因为唯有将心思放于工作上,他才不会想起她,那个他深爱却也伤害他最深的女人。
而他反常的行为却让众人担忧不已,见他疯狂地将自己投入工作上,折磨自己,也折磨众人的心。然而任谁去劝说都无效,他总是冷沉着脸,不发一语地埋头于书案上,理都不理人。
束手无策又不忍见他日渐消沉,众人遂聚于大厅之内商讨对策。讨论来讨论去,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官荷心。
问题是,他们去找过她了,但她总是避不见面,有时好不容易遇上了,她也草草一语带过便闪人,真是气煞众人也。
“喂,你们也说说话嘛!”坐了这么久了,总不能一直大眼瞪小眼地你看我我看你吧?灵弄儿一手托腮,一手敲着椅把。
“你真吵耶。”雷子扬白她一眼,转过头看着莫离,“小离儿,你再去同官姑娘说说看。”
莫离还没出声,灵弄儿便大声嚷道:“没用的啦,她看我们跟见掐一样,说没三句话,拉着无悔就逃。说,说什么?开场白都还没说完,人就不见了,对着空气说啊?”
“灵弄儿,闭上你的嘴,再敢出声,我就拿针把你的嘴缝起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能替大伙说些打气之类的话,净挑泄气说话,雷子扬气得脸都绿了。
“闭就闭嘛,那么凶。”她咕咕哝哝地抱怨。
“子扬,坐下来,现在是在讨论事情,是好是坏都得听。况且,弄儿说的并没有错,你怎么可以骂她?”是非不分!莫离仗义直言地数落相公。
雷子扬被打败了,他无力地翻翻白眼,偏过头去附在莫离的耳上轻声说:“小离儿,小心言辞,否则我可顾不了有观众在,就地惩罚你。”
这种非常时刻他还有心思想那个,真是男人本色,想是这样想,不过想到他那惩罚的吻,即将为人母的莫离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坐在对面的丁剑飞看不下去的重咳两声,雷子扬闻声抬头瞟他一眼。
“喉咙痛?”见不得人恩爱的家伙!雷子扬没好气地拉长脸问。
“只是有点痒。”丁剑飞还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
是哦,皮在痒!“你有什么好法子能请动官姑娘?或是让大哥主动出那早该放把火烧掉的‘狐狸窝’吗?”早该烧掉了省得碍脚,雷子扬不屑地想道。
众人早知他和令狐狱两人之间的“深仇大恨”,对他的话倒也不引以为意,只是一笑置之。
“法子没有,点子倒是有一个。”丁剑飞抚着下巴,故作正经。
“呵呵,剑飞,你真是愈来愈幽默了。”这小子是真的皮痒,雷子扬开始摩拳擦掌。
“三少,你可别动手啊!万一打到头,让我忘了要说的话,那可别怪我。”丁剑飞更加放肆的戏笑。
“丁——剑——飞,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拖拖拉拉的,你是欠揍啊?”雷子扬没发火,灵弄儿倒忍不住开炮。
被未来娘子一吼,丁剑飞委屈地扁扁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说,你别打我。”他举起手抱住头。
登时,厅内响起爆笑声,他的蠢样让众人笑得不可抑止,个个捧月复捶桌。原来,他这么会耍宝,雷子扬边笑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
“那我还不快说。”灵弄儿催促着,她是唯一没笑的人,不过,她憋得好辛苦,脸部肌肉都快抽筋了。
“大家一起去嘛!”丁剑飞嘟着嘴。
笑声停顿,在场五人有四个人、八只眼全瞪着剩下的那一双无辜的眼瞳。
“把话说清楚,大家一起去是什么意思?”不吭声的乔淮终究忍不住地疑问。
“就是大伙一块去和官姑娘谈嘛!每次不是三少夫人,要不就是弄儿单枪匹马地去,怎么说得动?就是拦人也拦不住。”丁剑飞说得好似这是非常简单的道理。
说得是很有理,只不过他的表情实在是刺目极了,那副嘴脸好像在嘲笑在场四人,其实是智能不足的大白痴。
众人互传讯息,达成共识,趁丁剑飞不备,一拥而上围殴。当然,怀孕的莫离还在原位上,她噙着抹看好戏的笑,边喝着为了看戏,不怕死的叫仆人送来的参茶。
唔,这茶好香。
一群人将官荷心围住,圈在中心点。
“荷心,拜托啦!你去看看大哥,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虽然有些夸大,但相去不远,灵弄儿扯着官荷心的衣袖直摇。
“是啊!辟姑娘,算是求你好不好?去看我大哥一下,要不,去劝他休息一下,他再这么下去会病倒。”雷子扬咳声妆叹气。
辟荷心不说话,只是为难地注视着每一张脸。
“荷心,不为自己,也为孩子想嘛,你忍心让无悔失去他爹吗?”说得好像轩辕烈快挂了,丁剑飞暗吐了吐舌,真是罪过,竟骂自己的主子翘辫子,阿弥陀佛。
“我……”他真的被她伤得那么重吗?官荷心有丝软化。
软化机象一现,马上有人“趁虚”追击。
“唉!可怜的大哥,食不下咽,夜不成眠,终日坐在书案前发呆,我看再过几天他大概也不能动了。”成石头了,还能动吗?莫离喃念着,说是自言自语,但音量之大,连“烈火轩”外都可以听到了。
莫离的一句不能动,让官荷心心里一紧。他何苦折磨自己?是在对她做无言的抗议吗?“他……”官荷心紧张地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唉!我看咱们还是先准备吧!也许……可能马上用得着。”雷子扬语意不清地说。
她心里更慌了。
“荷心,你真的不愿去吗?”灵弄儿一脸泫然欲泣状。
听他们一句来一句去,官荷心早就乱了,只是她想到他那天离去时的话,不禁神色一黯。
众人见她原已软化的神态忽地转变,不禁心下一惊,同时猜着,她又想到什么?可别临阵退缩。
“荷心,老奴求你吧!去看看大少,他为了你出走的事来回奔波,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却……”乔淮哀求道。
俗话说得好,姜是老的辣,瞧,这位老总管竟能边说、边哭、边擦泪,那说哭就哭的功夫当真比女人有过之而不及,其他四人瞠大了眼,着实感到不可思议。
趁着官荷心不注意时,乔淮朝四人顽皮地眨眨眼,搞得他们想笑又不敢笑,就怕前功尽弃。
“我想他不会想见我的。”别恨她就行了,在她伤了他后,她不敢奢求他还会想见她,官荷心落寞一笑。
“会!怎么会不想你?他想死你了。”灵弄儿首先发难。
“他一定会见你的。”雷子扬鼓吹道。
“是啦!你都不知道,大少窝在书房里根本没在工作,手上拿笔只是不停地在画你耶。”丁剑飞不怕死地吹了一个大牛皮。
辟荷心震惊地抬眼看着丁剑飞,想知道他的话有几分是真,只是,丁剑飞是何许人,哪那么容易就被人看穿?
“我去真的有用?”官荷心不确定了。
“有,一定有用。”莫离很用力地点头。
“妥吗?”她还是怀疑。
“妥!”五人同时回答,五人的音量,震得官荷心瞪大眼,莫名其妙不已。
他们在搞什么?回答个问题,需要五个人同时用这么大的声音吗?官荷心心生怀疑,不相信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
众人再度装出一副无辜又恳求的嘴脸。
是她多虑了,官荷心告诉自己,“我去。不过不敢保证一定成功。”不管如何,她一定会说服他,教他休息,就算说出她的秘密也在所不惜。
太好了!众人同时吁了一声。
“那快去啊。”有人开始催了。
“现在?”官荷心诧异地张圆了嘴,有必要那么急吗?至少得等她去灶房煮点东西吧。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乔淮笑盈盈地拿起早备妥的食篮递给她,“快去吧!”
“噢!”傻呼呼地接过篮子,官荷心被十只手同时往前推去。
看她有点呆呆地僵着颈走,众人的心真的放下了。有她出马,一定成功。
辟荷心真的是一路要走到“狐狸窝”,待她回神时人已经站在书房外,手也举起来了,只差她不知道她是敲了还是没敲。
不容她细想,门内已响起冷冽不耐的赶人声。
“我说过不要来打扰我。”多日未眠,轩辕烈已分不清来者的脚步声到底是何人。
被他无温度的声音冻着,她不敢出声,只是猛吞口水。该进去吗?进去后又该说些什么?要说吗?官荷心心情沉重地站在门外徘徊。
说了不只自己得再度忍受那不堪的痛苦,还得有勇气面对他听后的反应。不管是何种反应,她相信都不会是好的,因为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忍受这种侮辱。
是的,她的不洁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只希望他别迁怒悔儿,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也是他亲生的儿子。
脚在徘徊,心也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直到房内再度传出怒斥声。
“滚,别在外头走来走去。”他被她的足声搞得快崩溃了。
深吸一口气,她鼓起勇气,用力推开门,该来的还是会来,早面对早解月兑。
门被人用力地推开,发出巨响声,轩辕烈火冒三丈、头也未抬地大吼,“滚——”
她被他雷声似的咆哮声吓得连气都不敢喘。
轩辕烈怒气横生,胸膛因而剧烈地起伏着,他双手搁在案上紧握成拳,显示他正压抑着怒气,因为他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
“我叫你……荷心?”怒吼的声音随着轩辕烈抬头的动作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相信的低唤。他以为他在作梦,她怎么可能主动来找他?她避他都来不及不是吗?
“我替你送饭来。”别怕,没什么好怕的,待会只要他问时就一古脑地说出来就对了,她不断地替自己打气。
“我不想吃,你拿回去吧!”原来她只是来替他送饭来的,原本内心的狂喜顿时下跌。
看他削瘦的脸颊,她有点心痛。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她真的伤他这么深吗?
“你别这样……”说着她的泪不知不觉落下。
“荷心……”他也走到她的身边,“为什么?”他只想知道为什么?
辟荷心打开心房,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