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校道上,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学妹,这里就是一年级的教学楼,下次如果有什么不懂,可以随时来学生会找我哦。”
一头卷曲的黑发,当中夹杂着几条幼细的茶色,笑容可鞠的高个子男生,大手一抬,居然就按在小蚌子女生的一头乱发上,状似十分的宠溺。
“学长,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不但带我游校园,现在还特地来为我带路。”
小蚌子女生的声音十分的稚气,蜜色的小脸红彤彤的,说着感谢的话。然后,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让那位高个子学长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脑袋。
“哪里,我们一天能够碰上三次,这就是缘分吧。”
那位高个子学长,边说着边向学妹眨了眨眼,笑了,毫不在意小蚌子学妹的额角上,正为这句疑似搭讪的话冒起了冷汗。
笑容在彼此间持续着,持续着,只见那位高个子学长的笑容,灿烂得一如夏日的朝阳。可相比之下,小蚌子学妹唇角已经有石化的迹象了。
“那个……应学长,我们……好像只见了两次面。”
为免误会或暧昧的气氛继续加深,小蚌子学妹特地在称呼上加上了姓氏,虽然效果一样,但起码,在心理上感觉客套了些,多了点距离。
“那,为了我们能在今天再见一面,我给你魔法好了。”
“咦……慢着,应学长……”
眼看着那位应学长从裤袋里抽出了什么来,小蚌子学妹慌乱地后退——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很亲切的学长,性格居然是这样的强人所难!而且,能不能不要太靠近了?她一直讨厌与人接触,尤其是陌生的人,真的是很感冒,瞧!连寒毛都竖起了。
“别紧张,很快就好。
听着那位应学长说出疑似诱哄的语调,“咕噜”地吞了口口水,小蚌子学妹的一双大眼四处望着,恐惧地发现,T大真的好大,大得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哎,不对,左边的大礼堂方向,似乎有个削长的身影在走来!
才欣喜着,头上一阵拉扯,只感到右脑上一紧又一松地,小蚌子学妹还来不及躲开那位应学长的手,左脑上又是一紧……可她不敢反抗!天生似乎缺了个胆子的她,只能用力地闭上双眼,期望眼前的应学长能够高抬贵手,放过她。
“好了,这样看起来就可爱多了。”
“啊?”
迎着那位应学长满意的笑容,一面掌心大小的椭圆形镜子塞了过来,小蚌子学妹诧异地瞪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出了单音节。
“来,看看,你本来就娇小可爱,刘海很细密,有点像是日本女圭女圭的样子,如果再绑上现在这种包子头,这就叫超级无敌可爱美少女了,懂了吗?”
“啊……嗯。”
小蚌子学妹自觉没什么对美的触觉,但是,最起码她是知道了,眼前这位应学长很会哄女生,连对感情少根筋的她,都深刻地感受到了。
“来到T大,要记住修学分哦!尤其是恋爱的学分。”
说着又是一记眨眼,然后,应学长板起了脸,状似很认真地看过来。于是,小蚌子学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这是什么反应?知道吗,没有爱情,人生就一如枯竭的泉眼,或是一潭发臭的死水……我说,你也不愿意自己的人生是臭的吧?然后,不如意的事情就会接二连三地出现,让你焦头烂额、日渐消瘦、乱七八糟!”
“真的吗?”
小蚌子女生杏眼圆瞪,吃惊地张大嘴巴,一副信以为真的表情。
“当然,绝对是又臭又烂!”
“没、没有爱情……人生就是臭的……”而且还焦头烂额、日渐消瘦、乱七八糟呢!难道她过去一直黯淡莫名,就是因为她连“爱情”两个字是怎么写的都不知道的关系?喃喃地重复着应学长的话,小蚌子学妹不禁懊恼地啃着自己的大拇指。
“当然!”
绝对耸动的语调,外加叹气,在看到眼前的小蚌子学妹貌似有了共鸣以后,正想再接再厉,不料眼角余梢瞄见了正在接近的熟悉身影,“啊,真巧。”
“咦?”
小蚌子学妹听到应学长的低喃,不自觉地也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色,却在瞬间发青。
“学妹,那正在走过来的是我的邻家弟弟,我介绍你们认识吧,如果没有记错,他跟你是同班的,更巧的是,他的名字跟你只差一个字,记得吗?就是今天早上在‘新生欢迎会’里致辞的……”
“学长,我先走了!”
那小蚌子学妹匆匆低头,不理眼前的应学长正一脸俨然推销员似的表情所进行的“产品”推荐,话音才落便一溜烟地跑走,独留下那位应学长在原地莫名其妙。而这时,应学长口中的那位“邻家弟弟”,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地,笔直地走了过去。
“我说,亲爱的韩慕月弟弟,看到自己最‘体贴温柔’的童年玩伴兼学长,用这种无视的态度,对吗?”
没有人要回答,那削长的身影依然故我地往一年级的教学楼迈进。
“哎,做人难,做人家的学长貌似更难——不过,我们走着瞧好了,真高兴你这家伙在我卸任以前自动送上门来呢!”
夕阳底下,那位应学长漾起了自得的笑容,说着大概只有自己才懂的话,转过身去,也离开了。
至于幽暗的长廊里,韩慕月百无聊赖地数着天花上的灯盒数目,修长的腿,闲适地踏进了无人的教室里——不,有人,有一个发型很奇怪的女生正缩在最角落的位置!
分绑在两边的发型,以不管怎么看都是普通的黑色橡筋随意地扎成圆髻,其实就是马尾拉了一半但没有把头发全数拉出来的感觉,脸圆圆的,蜜色,带着点婴儿肥,眉毛有点粗,像爬虫似的,趴在圆滚滚的眼睛上——是的,圆滚滚,他知道,是因为对方此刻正诧异地瞪着他看,那表情,就像是在说“见鬼了!”
绵薄的唇抿了抿,韩慕月收起心中的疑惑,走向那个女生。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地向女孩子搭话。但是,对方那双圆滚滚的眼珠子,突然戒备地一震,瞄了瞄他,把脑袋压下,缩啊缩的,居然缩成了个小老儿。剪成一字平齐的刘海,还有耳鬓旁的两条日本女圭女圭似的碎发,使她的头在此刻看起来更圆了。
“同学?”
女生见他,一向是主动而亲切的,倒是眼前的她,表现出彻底的排斥感,这让韩慕月不得不一再驻足,甚至还走了过去,一声不响地坐下。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边的人,发现她依然是一副戒备的样子,韩慕月不禁悄悄地在心里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叹气,抬起眼帘,越过女生蜜色的小脸,看着窗外。
十月本该是深秋了,可是在南方,七八点的光景仍然是黄昏,而暗黄色的校园,带着点慵懒,叫人心情舒畅,让他不禁地舒了一口闷气。
今天,是新生入学的日子。办理了入学手续,他代表全体新生在“新生欢迎会”上致辞,接着,又被自称“体贴温柔”的童年玩伴、兼T大现任学生会会长分配了一大堆的杂事,让不是学生会成员的他,在多方戒慎、妒忌的目光下操劳得像条狗,好不容易回到宿舍,还来不及整理行李,就收到了召开班会的通知。后来,又因为同室的家伙一直在听那种绝对会叫人精神崩溃的音乐,所以,他提前了将近一小时过来,本来是打算先在教室里小睡片刻的……
才想着,幽暗的校园里渐渐地亮起了橘黄色的灯光。霎时,蜿蜒的灯带勾勒出校道的简线,与附近郁郁葱葱的树影相映成趣,极为好看。而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阵衣服摩挲的声响,韩慕月回过神来,发现那女生双手抓住大腿上的衣服,像是很紧张的样子。
“韩慕……”
像是五岁孩童的声音隐约地传进了韩慕月的耳朵,于是,他懒懒地侧头,以手托腮轻倚在桌子上,心中诧异这女生的声音稚气之余,也好奇这女生突然叫他的原因——尽避如此,但韩慕月此际的眼神是清冷无波的,完全看不出他的内心,正对眼前的小女生充满了好奇。
“韩慕……韩慕晨,我叫……韩慕晨。”
五岁孩童般的稚女敕声音再次响起。
“啊……”
第一次,韩慕月在女生的面前露出了诧异的脸,也是第一次,韩慕月自觉脸上戴了十余年、一直被他引以为傲的面具出现了裂痕。
这女生……叫韩慕晨,居然就是那个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甚至连名字也相近得只差一个字的家伙!今天看到入学名册的时候,他还在期待对方会不会也跟他一样的聪明、高干的说……没想到、没想到……从她刚刚的表现去分析,这个叫韩慕晨的家伙,是个胆小、懦弱的家伙,而这样的家伙,居然就是他……来到T大以后,感到或许能期待的人?!
“我……已经说了,你可以离我远一点了吗?”
那自称韩慕晨的女生,女敕女敕的厚唇突然一鼓作气地说出上面的话,眼中除了戒备,还多了点嫌弃的味道。
嫌弃?为什么?
韩慕月抿唇,虽然脸已经恢复到正常的冷清味道,但是,心里依然懊恼自己对那个叫韩慕晨的女生的在意。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开始有人陆续地走进了教室,而走在最前面的,是三个身高不过一百七十八厘米的男生。
“哎,阿斌,这不是你的室友韩慕月吗?”
身边的韩慕晨瞬间一震,脸抬起。
默默记住她的反应,韩慕月转过头去,视线很快就锁定了站在最中间,碎短的头发向上坚硬挺起的男生,眯成一缝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还有厚厚的下唇下邋遢的胡碴,不错,的确是他那个一直在听会吵死人的音乐的室友——杨文斌。
而杨文斌,在发觉韩慕月的视线后,转过头来,视线快速地掠过他,落在他身侧的韩慕晨身上,而后,厚唇翻启,撇嘴说道:“小呆瓜,你们两姐弟感情还真好,又粘在一起了?”
“咦!阿斌,你……”
韩慕晨急急地站起来反驳,小脸通红,像是很在意杨文斌的话似的,这个发现,让韩慕月不禁皱了皱眉头。
差别待遇吗?在他面前,这个叫韩慕晨的家伙,连话都不哼一声!
“你明知道我跟这个人完全没有半点关系的!”
话,还在继续说,然后,感到她悄悄投过来的一记眼神,带着嫌弃——果然……是嫌弃!
“即使吵架,你也不能不认弟弟吧,亲爱的姐姐。”
“韩慕月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韩慕晨倒抽一口气,猛地转过头来瞪着韩慕月。
而韩慕月,蓦然回神,这才发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蠢话。但迎视着韩慕晨那双带着嫌弃的眼睛,他不得不撇了撇嘴,闭上双眼再次重复,语调虽然冷冷的,但也一字一句地铿锵:“我说,即使是吵架,你也不能不认弟弟的,我亲爱的慕晨姐姐。”“姐弟!”
罢走进来的长发女生,猫儿般灵动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发现身边的韩慕晨赫然一愣,转看着那个长发女生,韩慕月故作冷淡地,拉了拉韩慕晨那头奇怪的发,说道:“怎么,是你认识的人吗,‘姐姐’?”
“你!”
那长发女生倒抽一口气,而韩慕月,懒懒地看过去,半眯了一下眼睛。
至于那位长发女生,眨了眨眼,在看到韩慕月的这个反应后,表情变得有点古怪,但是,长发女生只花数秒或更短的时间,就把这个古怪的表情藏起来,走到韩慕晨的身边,状似亲热地拍了拍她的肩,“嗨,韩慕晨,没想到你居然跟新生里的大红人——‘韩慕月’是姐弟呢!”
说罢,眼睛瞄了瞄一脸冷淡的韩慕月,又看向因为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铁青着一张脸的韩慕晨,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对了,你刚刚怎么不等我就跑了?我们是室友,往后四年要‘紧密无间’地生活在一起呢!”
“抱、抱歉……洛……洛晓岩,我刚刚看你在整理行李,所以……”
韩慕晨吞吐着,对于将要生活在一起的室友,这个完全陌生的女生,真的是有点抗拒。
“洛洛?这个叫法挺特别的,以后,你就叫我洛洛吧。”
迎着对方亲切的笑容,韩慕晨缓缓地点了点头。可就在这时,一直被冷落在旁边的家伙们,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原来你们真的是姐弟啊!”
“韩慕月、韩慕晨!敝不得,我看到班里同学名册的时候就感到奇怪,原来真是姐弟!”
“双胞胎吗?你们两个长得可真不像呢!”
纷乱的声音顿时在教室里炸开,韩慕月懒懒地抬起眼皮,没有说话,可韩慕晨呢,则是被突然一拥而上的陌生人给吓坏了。
“来!”
手,突然被人一拉!韩慕晨一愣,意外地看着近在咫尺,洛洛那张顿显自信飞扬的脸。
“好啦,你们烦不烦,没见过双胞胎吗?”
洛洛对那些只差没把“八卦”两个字刻在额头上的家伙吐了吐舌,然后,把呆若木鸡的韩慕晨拖出人群。
“谢谢……”
“不用谢,你一定很不喜欢被那么多的人围着吧?”
边说边对她眨了眨眼,那种调皮的神态,让韩慕晨不禁一笑。
“你笑起来很可爱嘛,要多笑,对了。跟我一起生活没什么的,只要别太见外就好,而且,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我这个人,有点毒舌,毛病也不少——但是,你别指望我会改,因为,我妈都叫我改了十八年了,也没有成功,所以,你就更不必奢望了,OK?”
“嗯……”
一直很……羡慕这种自信自我的人,所以,韩慕晨点了点头,只觉得在短短的一瞬间,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可是……
“没想到我们班上居然有双胞胎呢!”
那边的人,还在为着莫名其妙的事情在感叹。韩慕晨暗自叹了口气,看那种澎湃激昂的表情,即使她有胆量去解释,大概也没有人会相信吧?而且,那个始作俑者——韩慕月……视线猛地相触,韩慕晨急急地把自己的目光抽离,心“嘭嗵嘭嗵”地跳个不停。
不管了……只要她尽量避免与他接触,大概……不,一定会没事的!
或许,正因为两位当事人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所以,虽然事情有点扯,但在群众热情团结的友好传播下,她,韩慕晨,还有他,韩慕月,在新的校园里,本来陌生的两个人,成了“名副其实”的姐弟……
可是,很快地,韩慕晨就为自己当初的沉默感到恨错难返了。
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与新生中最受瞩目的“韩慕月”沾亲带故,实在是一种非人生活的开始!所有的导师,居然都瞎了眼睛,一致认为有韩慕月这样才华洋溢又优秀的“弟弟”,当“姐姐”的就铁定不差,于是,不管是哪门课程,提问的时候,总是点完“韩慕月”的名字就点“韩慕晨”,所以……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居然不会!你不是韩慕月的姐姐吗?”
昂责建筑基础课程的导师,吹须瞪眼的,因为她无法顺利地回答出问题的答案,于是,冲她咆哮了整整十五分钟。而坐在遥遥远方的韩慕月,只是懒懒地回过头来,冷冷地瞄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去——自始至终,冷眼旁观。还好,坐在身旁的洛洛,一直暗暗地握着她的手,陪她度过了最难堪的时间。
“这是哪门子的构图比例!还有!我不是说了吗?下笔的时候要一气呵成,流畅的!就像你弟弟韩慕月画的那样子!”年轻而带着点颓废的素描导师,因为看到她画出来的石膏像比例失衡,只差没呼天抢地地叫一声上帝!甚至,还整整一节课都站在她的身边,让她不停地练习画直线,最后,居然还严肃地要求她在下一节素描课上,必须交出如韩慕月般漂亮的画来!而刚好从她身边经过的韩慕月,面无表情地瞄了瞄她身前画满了线条的素描纸,二话不说地就拿起撕碎,接着,酷酷地转身离开。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曾经学过点美术的洛洛,在宿舍里一直耐心地教导她,她才能勉强地达到素描导师的最低要求。
“这次的透视作业,居然只有韩慕月同学一人答对,你们说,你们是不是太无药可救了?尤其是你!韩慕晨,难道你就不能虚心地请教一下你的弟弟吗?”
明明大家都错了,可老伯级的透视课导师却只针对她!而韩慕月那家伙,坐在教室的另一个角落里,在透视课导师抑扬顿挫地责备大家的时候,居然偷偷地打呵欠!倒是洛洛,义气地在宿舍里狠狠地毒舌了那位透视导师一顿,然后又用力地为她打气,这才让垂头丧气的她恢复了过来。
“天啊!这么简单的削笔工序你也能搞错切伤手指!瞧你弟弟韩慕月,一点就通,哪像你!”
最可恶的,绝对是大叔级的表现技法的导师!明明有人发明了“笔刨”这种方便的文具,居然还要求他们用戒刀削铅笔!还有!不但如此,那老师在看到她在削铅笔时不小心划到了手后,居然连关心的话都吝啬,劈头就是责怪。可身边的同学,跟她一样削得乱七八糟,不像笔型的明明大有人在,却偏偏只针对她!
可是,真的好丢脸,尤其大家都以窃笑的表情看着她,就像以往每次出错时一样,总是她倒霉地被人拿来消遣,所以,她才会不喜欢与人接触……
“怎么了,我有说错吗?你难道不是笨吗?明明有像韩慕月这么聪明的弟弟,自己却一无是处,其他的导师都跟我说了,你在别的课程上的表现,真是惨不忍睹!你自己说吧,这样下去要如何是好?你的人生要完蛋了,难道你都不知道要用心努力吗?”
大叔级的表现技法导师,因为她不吭声,反倒越说越起劲。
韩慕晨咬着唇,双手也捏着拳头,满肚子的委屈在喉咙打转,就是没办法勇敢地说出来。她的小脸通红着,脑袋压得低低的,即使不抬头,也知道大家都在看她的笑话。
“说话啊!你说话啊!你说,你在T大混个四年,即便让你混到了毕业证,但没有真才实学,找不到工作,那又有什么用?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去参加高考,把学位空出来,留给有实力的人,不是更好吗?你说话啊!”
只是削个铅笔不是吗?为什么要说得那么难听呢?何况,过去十七年的教育里,也没有一项是锻炼人削铅笔的呀——反驳的话在脑海里盘旋着,韩慕晨委屈地咬了咬唇,泪水润湿了眼眶,她命令自己要张开嘴巴,可是,声音就是没有办法出来。
“不说话是吧?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是白费时间了,对吧!知道就好,那你现在就……”
“老师,你不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分吗?”
洛洛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韩慕晨愕然地抬头,只见洛洛转过身来,从包包里抽出了手帕,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食指上的伤口附近。
“你!你……你是洛什么?洛晓岩?对,洛晓岩是吧!洛晓岩,我告诉你,别以为别科的老师对你赞赏有加你就得意了!我告诉你,你也不比韩慕晨好到哪里去,不过就是入学成绩高了点,就在这里目中无人了吗?我告诉你……”
“先用消毒棉球洗一下伤口会比较好吧?”
没有理会表现技法导师的话,洛洛专注地察看着她的伤口,“我怕铅粉会跑进去,这样对人体很不好。”
话音才落,就听见“啪”的一声,只见表现技法导师本来拿在手里的厚重笔记本摔到了桌面上。
“洛晓岩!你太目中无人了,我告诉你,我好歹是你的……”
“刘老师,我希望能先送我‘姐姐’到保健室去,铅粉对人体有毒害,会趁着伤口跑进血液里的。”
抱敬而冷淡无波的声音,不快不慢地响起,打断了表现技法老师的激昂。韩慕晨意外地抬起眼帘,瞪着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韩慕月。
“咳!那就赶快去吧,铅粉跑进血液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表现技法老师一改方才的跋扈,收起脾气,赞同地点了点头。
“来,走吧。”
在韩慕晨错愕地眨眼的同时,韩慕月的大手伸了过来,一下子就捉住她的手臂,把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意外地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韩慕晨拼命地甩着头,“不、不用了……我……我跟洛洛去保健室就好。”
“闭嘴,快走。”
韩慕月不理,改拉着她没有受伤的右手,在所有人的好奇目光里,消失在教室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