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后。
晚上九点半,一身黑色笔挺西装,表情刚毅、面容俊逸的严正凯从公司走出来,他来到停车场,上了车,打开音响,扣上安全带,正要开车时,手机铃声响起。
“正凯,帮个忙。”来电的是严正凯的姊姊,她肩膀夹着话筒,手里忙着包装花束。
“什么事?”
“花店这边的事还没结束,我走不开,你忙完了吧?可以帮我去舞蹈社接小郁下课吗?你先带她回去找外公、外婆,告诉她乖乖的,妈咪等一下就回去陪她。”
严正凯的姊姊开花店,育有一女小郁,离婚后搬回娘家与父母同住,严正凯则自己另购住处独居。
“知道了,舞蹈社的住址呢?”
严正凯知道,小郁每个星期五晚上都会去学跳舞,因为姊姊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女儿难免分身乏术,所以如果来不及接送小孩,家人便会帮忙。
严正凯问明地址,方向盘一转,车子便往外甥女学舞的舞蹈社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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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教室里,一群五、六岁的小女孩面对着贴墙的大镜子,扎着两条小辫子,穿着粉红色的芭蕾舞衣,肥胖软女敕的小腿又踢又跳的,认真学舞的模样让温水柔看得好着迷。
二十六岁的温水柔,专长是芭蕾舞与幼儿律动,舞蹈系一毕业便进入一间专教小朋友跳舞的舞蹈社工作,舞蹈社里有分大童、中童、幼童三个班别,大童和中童班各有负责的老师,温水柔负责幼童班的教学。
大概是因为常跟小朋友相处的关系,温水柔看起来也稚女敕得很,不像是已经出社会的人,乌黑的直发披肩、白皙的脸蛋上是粉女敕的苹果肌、水女敕红唇加上一双稚气无辜的水眸,使她显得比实际年纪小了五、六岁。
温水柔热爱这份工作,可以跳舞,又可以和这么纯真无邪的小天使们在一起,她庆幸又感恩如此幸运的事能发生在她身上。
她拍拍手,喊:“小朋友,动作快,跳完这一圈就可以下课了。从第一个开始,用踮脚弹跳的方式来老师这边,领完糖果之后就可以去外面找爸爸妈妈了,但如果爸爸妈妈还没来接的小朋友不可以出去喔!老师会在这里陪你们一起等,不要自己乱跑。”
小女孩们听了,一个接着一个跳到温水柔身边,领了老师发给她们的奖励糖果之后,开开心心冲到教室外,笑容灿烂地扑向父母的怀抱。
很快地,小朋友都走光了,原本吵闹如菜市场的教室恢复安静,只剩下温水柔、负责招生的柜台人员和一个父母迟到的小女孩。
“温老师,”柜台人员看了看时间,然后一脸不好意思地拜托温水柔。“抱歉啦!我跟我男朋友约好要去看电影,他已经在楼下等我了,再不去电影都要开场了,我不能留下来陪小朋友,让我先走好不好,舞蹈社麻烦你关门。”她知道温水柔一定会答应。温老师是公认的好脾气、好说话,而且还很热心、好交朋友,常常自己的事放一旁,反倒先帮忙别人,所以全舞蹈社的人都知道,有事情要拜托找温老师就对了。
“嗯,好啊!没关系,你先走,我留下来就行了。”她无所谓地揽下原本该是柜台人员应做的工作。
温水柔本来就不懂得拒绝,而且她也很愿意陪伴小朋友,只是若让她姊姊知道了,八成又要骂她没心机、人家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会替别人想不会替自己打算、天真到可以去卖……
“老师……”小女孩拉拉温水柔的裙角,仰起头,眼眶里含着两泡泪,快哭了。“妈妈……妈妈……还没来。”
“小郁。”温水柔蹲下,好温柔地抱着小女孩哄她。“要勇敢喔!不要哭,妈妈可能有事情比较晚出发,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不怕喔!老师在这里陪你。”
“嗯……”小郁点点头,但粉女敕的小嘴依然瘪着,看得出来她极力忍耐着。
温水柔安抚地模模她的头,然后带她到教室门边的长椅上坐好,找了一本故事书给她分散注意力,她则乘机收拾舞蹈教室。
正要伸手关掉窗户外的招牌灯时,温水柔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她以为是小郁的妈妈,准备走出去打招呼,忽地,小郁嚎啕大哭起来。
“哇……不是妈咪……不是妈咪~~”
温水柔听了,急忙冲出来。
“小郁,怎么了?”
只见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蹲在小郁身边,刚毅的俊容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别哭,看到我有那么失望吗?你妈咪还在忙,不能来接你回去,我先带你去找外公、外婆不也一样?”
“不要!”小郁边哭边跺脚。“我不要!我只要妈咪,呜……我要我的妈咪……”
“小郁,你认识他吗?”小郁的反应让温水柔有一丝紧张。她没见过这个人接送小郁,就怕是陌生人。
小郁点头,声音含糊不清。“认识,可是我还是要妈妈……”
“你好,你是小郁的家长吗?”温水柔含笑对他点头,自我介绍。“我是小郁的舞蹈老师温水柔,小郁的妈妈今天不能来接她吗?”
“对,她还在忙,走不开,所以今天由我接她回家。”
温水柔又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轮廓跟小郁有几分神似,猜想他应该是小郁的爸爸。她不曾见过小郁的父亲来接她,今天真是难得呢。
于是她帮着哄小郁,替她擦干眼泪,柔声劝着。“乖,回家就能见到妈咪了。”
温水柔动作温柔,脸上没有不耐烦的表情,这让严正凯多留意了她一眼。一般而言,迟到的家长害老师延迟下班,老师心里多少有点不耐烦,即使不发作,也很容易从眼神中看出,但是这个女人笑容温婉,彷佛照顾孩子对她而言是一件快乐的差事。
严正凯牵起小郁的手,交代她说:“跟老师说再见,我们走了。”
“可是……”小郁哽咽地说完,忽地,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接着,小郁又放声大哭。“哇~~我要尿尿~~”
来不及了,严正凯和温水柔顺着水声低头一看,小郁已经尿湿裤子,弄湿了舞蹈教室的木质地板。
严正凯傻眼。他没处理过小孩子尿裤子的情况,这下子该怎么做?直接把她抱起来塞进车厢,送回去给外婆处理?还是该帮她换裤子?可是,去哪找一件干净的裤子?带着尿湿的小郁上街买吗?还有,弄脏了舞蹈教室的地板,该处理吧?
“小郁,你……”严正凯很没辙,他没要骂人的意思,只是忍不住大声问:“要尿尿怎么不讲呢?”
小郁见不到妈妈,又尿湿裤子,已经够委屈了,一看到舅舅脸上僵硬的神情,索性蹲,小脸埋在膝盖间,哭得更加大声。
温水柔看不下去,转身取来大毛巾和抹布,然后拍拍小郁的肩膀,安慰她。“小郁不哭,尿湿了没关系,老师帮你换衣服好吗?”
她帮小郁月兑下湿裤子,然后用大毛巾将她裹住,抱她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接着,她拧眉对严正凯招招手,把他引到一旁。
她用微愠的语气说:“很抱歉,我知道我不该多管闲事,但是小郁一看到你就哭,而你一看到小郁尿湿也不知所措,我很疑惑你这个父亲是否参与照顾孩子?难怪我不曾听小郁把爸爸挂在口头上。”
严正凯再一次傻眼。他没听错吧!这是怎么样?她是在暗示他不是一个尽责的好父亲吗?
好笑!他本来就不是小郁的父亲,这个老师很多事,也搞不清楚状况。好吧!
他倒想看看她能有多少耐心。
他睨着她,没反驳没解释,也没要帮忙。
严正凯的态度惹恼了甚少生气的温水柔,她沉声吩咐。“麻烦你,过两条街有一间童装店,请你去买一件裤子或裙子都好,总不能让小郁光着吧?”她教的是幼童班,这年纪的小女孩还不会自己更换舞衣,所以家长通常等来接小朋友的时候才将衣服带来更换,可是小郁的母亲没来,自然没有干净衣服让小郁换上。
他同意,也不想外甥女光着回去,于是他问:“买什么尺寸?”
“你?!”她为之气结。他真是个失败的父亲,连女儿穿什么尺寸都不知道?
温水柔翻看小郁月兑下的那件裤子。“十三号。”
严正凯点点头,转身下楼,但他更想做的其实是翻白眼。这个老师真的挺多事的,还训他哩!
很快地,他买了裤子回来,温水柔帮小郁穿上干净的裤子后,说:“好了,小郁现在可以跟爸爸回家了,湿掉的裤子老师已经用袋子包好放在你的背包里,回去后赶快叫妈妈帮你清理喔!”
哭过之后情绪放松的小郁,乖巧地点头,说:“可是,老师,他不是我爸比,我的爸比很久才会来看我一次,他是住在另一个地方的舅舅。”
“嗄?”温水柔愣住,别过头,双眼圆瞠地看着严正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