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华皇再次到锦亨园见三位太子,这次,她卸下了纱巾。
幸好锦亨园里的宫人都是新进的,父皇早为了她方便办事而做了安排,所以只要她不在宫里,即便露出真面目也不会有人认出她。
倒是她别有用意,像要惩罚北宫澈昨日的自以为是,她轻妆微抹,露出平素的容貌,长发盘笼在女官的乌帽里,可温润如玉的脸蛋、光洁修长的颈项,却更突显她的浑然天成之美。
当三位太子见到她,果然各个吃惊,一时还认不出她来。
“俪人姑娘……原来有这般绝色,真是令人吃惊……”
“雕龙太子谬赞了,俪人只是凡间庸色,若说绝色,公主才是天下第一人。”
北宫澈也踱到她面前,仔细打量。“果真是绝色,既然如此,俪人姑娘昨日为何遮脸?”
“这是公主的吩咐,我也无须解释。”华皇一见到他,便着恼地故意不看他,转头对其它二位太子微笑。“我今日来是传公主的旨意,公主希望三位太子交出一份随身信物,好让她了解各位。”
“随身信物?”萧重熙与其它两人相看一眼,虽然觉得公主的要求有点突兀,可也并无不妥之感。
于是,他便率先交出自己腰上繋的玉香囊,是只雕有龙纹的空心玉坠,内可放上以纱布包裹的香粉。
华皇看着那巧夺天工的玉香囊。“雕龙太子的信物,果然物如其名。”
接着轮到天琅太子拿出信物。“我的信物是我随身携带的玉笛,这是我妹妹送我的寿礼,也刻上了我的名字。”
华皇收下玉笛,也因玉笛的雕琢精美而欣赏不已。几位太子果然是人中之龙,随手拿出个东西都价值连城。
可或许也代表他们养尊处优,只知风雅,不知世间的疾苦吧?
她敛眼,转问最后一人。“肃王殿下呢?”
北宫澈拿着一袋锦囊,却对她摇头。“我没什么随身信物。”
“殿下贵为北慎国肃王,怎可能没自傲的东西?”
他抬起手,展示自己两袖清风。“真没有,不信你搜搜?”
她怎么搜他?这在其它太子面前成何体统?
华皇再度被他恼得无语,旋问:“那么殿下手上拿的是?”
“是给俪人姑娘的宝贝。”
“给我的?”
“嗯。”他颔首,却又皱眉,摇摇头。“不过看来俪人姑娘现在不需要了,我还是自己收着吧……”
“等等!我信物是一定得收的,不然……殿下把它给我,让我交给公主吧。”反正北宫澈横竖没机会,她做个样子就好。
“可公主用不着这些。”
“无妨。”这男人怎比女子还别扭?她伸出手。“总之,请交给我吧。”
北宫澈闻言,只好交出东西。“好吧,请俪人姑娘告诉公主,这是北慎国出名的各式药粉,有愈疤也有治斑、还有养肌还女敕的效果……”
华皇瞠目以对。“你送这奇怪的药给我?”
“我以为俪人姑娘面有缺陷,正好北慎国多山,珍药奇草天下闻名,多的是奇医药方,所以才想让俪人姑娘试试。”北宫澈温和解释,接着背手展笑。“幸好俪人姑娘用不着,那就给公主过目吧。”
原来……他昨日问的那番话,是为了送药?
可是他作何送她?是想讨好她吗?
华皇有些怀疑他的动机,又觉得他若是想借此讨好她,倒也讨得乱没用处,毕竟与其送这些她未必用得上的药粉,不如送些珍宝来得实际。
这北宫澈……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竟有种弄不懂他的感觉,索性先收起锦囊。“那就这样吧。公主说了,将来她若将信物退回,没被退回的自是她选中的驸马。”
微笑说完,她福身告辞。“那么,三位太子若无其它吩咐,恕俪人告辞了。”
待她转身离去,萧重熙对北宫澈笑道:“澈弟,看来你彻底惹火了俪人姑娘呀……”
在二位太子面前灿笑如花,端重有礼,一面对北宫澈就横目相对、直来直往,任谁见了也知道不对劲。
“我原本只是好心,想问她需不需要北慎国的良药,没想到是我眼拙嘴快,反倒得罪了她……”北宫澈微皱眉宇,看似懊恼又无计可施。“这下她肯定会在公主面前说我坏话,两位兄长,看来我也与驸马之位无缘了……”
“哈哈!澈弟此虑尚早,说不定公主反倒认为你才是最真心实意的人呢!”萧重熙拍拍他,要他别担忧,随后便微笑离开了。
天琅也安慰他。“是啊,澈弟,重熙兄所言有理,你还是不要太难过,再怎么样也有我给你垫背呀!”
“多谢天琅兄开解。”北宫澈微笑接受二人好意,待他们离去后,他才一舒英眉,微微笑开。
“……说不定公主反倒认为你才是最真心实意的人呢!”
雕龙太子竟说得出这话,看样子确实心计不浅,还是看穿了他呀……
他故意惹俪人,当然是冲着她是华皇公主的女官,她市侩,他偏不与她市侩,毕竟因利来往并不会保证他一定能得到好处。
原本他只是想试试她,没想到她却比他想的还好捉模,喜怒立见于色,明摆着是机敏有余,城府稍嫌不足。
或许她并不知他与萧重熙都是工于心计之人,万不可能冒着丧风败德的风险,主动献宝给她求什么好处……只是,难道她也不怕他们将她一军,告诉公主她私底下的僭越求荣吗?
还是她仗着公主的宠爱,目无方物,真的不把他们几位太子放在眼里?
北宫澈越想越对她有些好奇,倒想知道她看似无谋的举动背后,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了。
东宫里,华皇坐在桌前,妥善收好几样信物。
今日她要求他们提供信物,是想给他们机会示好,若他们聪明又有一丝取巧之心,自会有所表示。可三位太子众所一同,不想行贿于她,证明他们可能不耻此举,或许是认为有亏德行,也或许是伪德欺世……
可以她所见,天琅太子的举止温厚老实,又对驸马之位不甚积极,恐怕无此心机;而雕龙太子虽然世故,但胸怀磊落,目光充满正气,也不像是有小人心性,至于那肃王……
华皇想起他,也想起他给的那些奇药,一时又被他送药的举止动机占了思绪,便拿起那袋锦囊,翻出来仔细瞧看。
“公主,这些都是什么药?”
“听说是北慎国特产的美肤良药,可对我而言,是些不着用处的药。”翻来覆去,她还是不懂,北宫澈送这些乐,究竟是想讨好她,还是故意气她?
毕竟他有过一次让她在诸位太子面前出丑的经验,要她相信他的好意,实在有些困难。
“是肃王殿下送的药吗?”俪人在一旁问了。“俪人听说北慎国的女子皆肌肤胜雪白,朱唇一点红,从不怕日晒沙尘,原因皆是用了北慎国特有的美肤良方,不知这里头可也有那方药?”
华皇一顿。原来北慎国的女子皆有那般雪肤?这倒是奇闻。“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公主,虽然此药对您无用,可在广朝,这可是人人求之的良方,您说肃王殿下送此药给您,乍看虽不是美玉珍宝,但也算挺有心的,是不是?”
听俪人分析,华皇也从一开始的不解,转为有些明白。
或许,真是北慎国山多地贫,生不出什么珍奇异宝,于是他随身携带这些奇药,让自己知道他的诚意?
所以昨日他一见覆面的自己,便兴冲冲地问她的面容是否有恙,也是因为他只有这个办法能讨好她吗?
就算这样的讨好不在意料之中,不过仔细一想,也是他的一片诚心……
华皇把玩着药瓷子。“俪人,你该不是北慎国派来的细作吧?这么替他说话,说得我都舒心了。”
俪人马上低颜请罪。“公主,俪人只是有话直说,不是有心,更不可能把心向着北慎国,您千万别生气。”
她怎么会不懂她的公主呢,从小被李厚娇宠着长大,难免有些脾气,不过公主虽然心直口快,但心地很好,很照顾她们这些女官,平常恼人也是三秒云烟,风吹过就算了,所以她也敢时不时与公主斗嘴呀!
不过,照她看来,公主对于那个肃王真的是上了心,不然怎么会气得有点久呢……
“我没生气。”华皇依然把玩着药瓷子,却笑了。“好吧,待我去问问肃王,这里头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帖药,若有,就把它赏给你吧!”
见状,俪人偷偷闷笑。“俪人谢过公主。”
棒日,华皇再次前往锦亨园,却正巧遇上北宫澈踏出锦亨园,上街闲逛。
他英挺高大的身姿在人群中如此显目,她脚步不自觉地跟上。
他出园做什么?他是不是真如俪人说的那样?好奇的心思让她毫不犹豫地跟踪他,偷偷注意他的行动。
苞了几个街口,她瞧见他走入一间谷粮店,便奇怪地躲在店门外看他。
“掌柜,我想买些广朝本地种的谷种,可否拿一些让我看看?”
“当然,您稍等。”掌柜转身,随即拣了几样谷种给他。“这都是常种的谷种,一年二熟,不拘土性。”
“这些谷种我见过,虽是一年二熟,可是性吃水,我家的土地偏偏雨水不甚丰沛,可有更耐旱的谷种?”
“那没有,这已经是广朝最好的谷种了,广朝人人都种这谷,若要耐旱,不如您看看其它榖物的种子?”
“好,麻烦掌柜。”
两人随即走远,离开了华皇的视线,她站直身,困惑地蹙起蛾眉。
他身为北慎国储君,不逛酒楼,不买珍宝……看什么谷种?
而且他似乎熟谙谷物,莫非他在北慎国时也跟农民下田农作?
这倒是令她十分惊讶,没想到他表面贵为王储,却有不为外人知的心肠,肯与民同苦?
这时,北宫澈已走出店外,刚好撞见了华皇沉思的身影。
“俪人姑娘?!”
华皇吓了一跳,因为自己跟踪被逮,于是心虚地抢白。“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鬼鬼祟祟的是你吧?竟然能在街上与我碰者,莫非是跟纵我?”
“我是要到锦亨园,没想到见殿下出来,喊了几声也不见殿下回头,所以才跟过来看看的。”才不能让他知道她跟踪他呢。“敢问肃王殿下在这里做什么?”
“我?买谷啊。”
听着就可疑,华皇微眯起眼。“殿下莫非嫌锦亨园准备的米饭不对胃口,否则买什么谷?要知道这可是广朝土地,你虽身为待选的驸马,可目前还是北慎国的人,只要形迹可疑,我也可以呈报皇上的。”
他虽是三国王储,但三国本为广朝的属国,自广武帝以来唯李家人是尊,否则不会父皇一道旨下,三国太子便愿意入朝候宠。
然而,父皇表面威慑三国,心中却忌惮他们的势力,她自然也知道要多提防他们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