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吃小绵羊 第三章
作者:蜜果子

“菁品”椭圆形的会议室里坐满各级主管跟员工,布幕上投射着投影片,经理正严肃的滔滔不绝,分析一项重要计划。某个国际知名百货公司即将进驻台湾,他们不只专卖精品百货,更贩卖国内没有的欧美品牌,因此相当受到瞩目,也让其它百货业者倍感威胁。

但是这些,她只需要了解一点点就好。

周筠手中抱着一整迭数据,一份份发下去,她只是个助理,不需要去担心现在正在报告的事项。

发完资料,经理跟她说了声谢谢,她便挂着微笑离开会议室。

这才是她,一个与世无争的周筠,每天认真的工作,下班后回家休息,偶尔跟同事一起出去用餐,过着平凡的生活。所以偶尔想起在澳门发生的一切,她总会觉得那是场梦。让人心动不已的男人、变漂亮的自己、狂野且激烈的一夜,美好得让人回味无穷,但那是她心底的秘密,只是一场美丽的回忆,绝不能耽溺太多。

当然她也不可能沉沦,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一夜过后就成了陌生人。

他只是一个叫艾伦的男人,有张好看的脸庞、性格的味道、多情温柔的手腕,以及高明的吻技跟床上功夫。

其它的,她也不想知道。

那是三个多月前的事了,她还记得在床上醒来时,身边的男人还在沉睡,他连睡着时也是那么的好看,她含着笑意看了他半晌,才悄悄溜下床,没有告知一声就回到自己房间。

苞她同房的是小玫,她回房时已经逼近凌晨了,但是小玫什么也没问,她向来是个很棒的同事。

她把艾伦买给她的东西全部收进行李箱里,它们太过华丽,她不可能再穿戴,但那是一种证明,证明让她心跳不已的夜晚的确存在。

之后她便换上她的针织衫跟裤子,恢复成周筠的样子,安排好大家的护照,离开澳门。

“周筠!”余伟丞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之后要麻烦妳把我们今年度所有设计品都整理出来。”

“喔,好!”她笑着点头,甜美得让他再次心动。

“嗯……那个……”他犹豫了一下,“妳晚上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吃饭。”

“啊?晚上吗?”她为难的低垂下头。面对小余明显的追求,她感到越来越不自在。

“晚上她要跟我们去吃饭啦!”小玫突然闯了进来,一手搭上她的肩,“你慢一步了,余伟丞!”

“是吗?那妳们好好玩……”他难掩失望,却鼓不起勇气再次邀请心上人。

看着他颓然离去,周筠给了小玫一个感激的笑容。

“妳喔!不是跟小余是好朋友吗?怎么不跟他试试看呢?”小玫把厚厚一迭资料甩上桌子,“我记得你们不是认识八年了吗?”

“那是两码子事,我只能把他当朋友。”周筠叹口气,“他再继续这样下去,我真怕连朋友都做不成。”现在只要一面对余伟丞,她下意识就想逃,他总是希望她能给他一个机会,但是她怎么可能会不了解自己的感情呢?面对小余,她就是不会心跳加速啊!

“那……澳门那个神秘帅哥呢?”小玫突然在她耳边小小声的问。

周筠登时瞪大眼,很惊讶的看向她。一开始大家都问得很勤,但知道不可能从她口中套出什么就罢休了,小玫怎么又提起了?

“什么东西?”她别过头,不想再谈,“我要快点处理数据了。”

“妳少装蒜!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挽着妳走进会场,妳不知道小余那晚喝到烂醉,还跑来问我,妳有没有回房间?”

“那妳说什么?”她皱眉问。小余这样的过份干涉,让她有些不高兴。

“我说不关他的事啊,他又不是妳的谁。”小玫一坐下来,“我等着问妳这个问题很久了,要不要从实招来啊?那晚过得很刺激吻!”

她暧昧地笑着,逼得周筠满脸徘红,急忙要她小声点,别嚷嚷。

之后她很郑重的解释,那是一夜,的确很美好,但是不需要再多提。

“所以哩?他的名字是什么、做什么工作?”站在一旁偷听很久的小卡也插入了话题。

“需要知道吗?”她一边做事,一边笑着回答,“一面之缘而已,他也不知道我是谁,很公平的。”

“好可惜喔!”小卡打从心底这么认为,“那是难得的逸品耶!”

周筠没好气的笑骂,“妳是在形容人还是东西啊?”

“那妳会……想念对方吗?”小卡好奇的问。

她愣了一下,盯着计算机,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想念?想念那晚?想念艾伦?或是想念变成公主的自己?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复杂的情绪。她的确很怀念那个旖旎的夜晚,但是不代表她……会想再见到那个人。

“我想答案是否定的吧。”她淡然一笑,“一夜这种事情,大家只是玩玩,再见面反而尴尬。”

“说得好!幸好妳看得开。”小玫用力击上她的肩,“走!晚上我们去PUB好好疯一疯!”

“PUB?”无缘无故干么去那里?

“带妳去找点乐子啊!明天星期六,晚上可以去疯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新的艳遇!”

“拜托,我并没有很喜欢艳遇好吗?”周筠笑着起身,将数据在桌上敲整齐,回过首时,却恰巧对上余伟丞的双眼。

他不知何时走到附近,也不知道偷听到她们的对话多少,只是用一种很复杂又很诡异的眼神看着她。

周筠礼貌的点了点头。不管他怎么想,那都不关她的事情,因为小玫说得对,他不是她的谁。

唯一能让她心跳加速的,好像就只有那个男人。

那是她平凡生活里的一颗石子,丢进了心湖底,激起了小浪花,但是浪花只有须臾,很快就消失了,剩下的阵阵涟漪,也终有平静的一天。

只是,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动心,会是什么时候呢?

“周筠,电话。”小卡拿着她的手机跑过来。

“谢谢。”她拿过自己的手机,机上吊着的手机炼是她自己做的,那是一枚筹码,打了个洞穿过绳子,系在她手机上头,彷佛象征着她的口是心非,也是对那场浪漫的一夜难忘的表现。

下班之后,小玫带着一票女同事先去吃个便餐,熬到较晚时,几个人才一起到了一间淑女之夜的PUB,一群人占了角落的桌子,点了汉堡薯条,当然也少不了酒。

小玫跟小卡不愧是公关部门的人,超会带动气氛,她们点了各式各样的酒,又聊天又猜拳的,所有人的情绪都极端高昂。

周筠第一次参加深夜不归的行程,也见识到这些OL变装的厉害程度,几个同事早上还一副专业形象,衬衫加半长裙的装扮,结果下了班后,长发放下,戴上闪耀的发饰、装上假睫毛,刷上亮粉蜜粉,衬衫解开两个扣子,戴上长项链,鲜红腰封一束,穿上备妥的高跟鞋,完全就变成舞池中的麻辣女王了。

好几个同事轮流去跳舞,周筠依然乖巧的坐在位子上,小口小口的喝着酒,啃着一根接一根的薯条。

小玫正去帮大家抱两大排试管酒,留她一个人看位子,她不讨厌这种气氛,吵是吵了点,但感觉很热闹,除了她有点格格不入之外,其它都还算OK。她还是穿着浅蓝的针织上衣跟黑长裤,一个可爱的发髻束在脑后,她没有办法像小玫她们一样下班后十八变,要她解开扣子展露性感风情更是不可能的事。

她吃下一根薯条,眼神追随着小玫,想着那么多酒,说不定她会需要帮忙。

冶艳的小玫从进门后就受到许多注目,很多男人都试图过来搭讪,因为她一头长松发又明媚动人,身材更是没话讲的辣,只是靠近吧台,她现在身边又―咦?

周筠差点惊叫出声。挨在小玫身边说话的人……好像……发色不同,头发也更短了,但是那个轮廓!她不可能会认错!

“哇!累死了!”热舞完的小卡她们走了回来,“周筠,妳真的不去跳喔?”

“不……你们看一下位子,我去帮小玫!”她迫不及待的离开座位,往吧台那儿冲过去。

穿过人潮,她终于来到吧台后方,只见站在小玫身边的男人穿着黑衬衫,有些雅痞的样子,造型跟感觉完全都不一样,但是……是他!她肯定百分之百是艾伦!

他人在台湾?他居然出现在她面前!

“……我跟朋友一起来的。”小玫对身边男子说,指了指远方斜角的桌子。周筠电光石火间赶紧背向他们,假装是舞池中的一份子,随便摇摆身子,过了几秒才又偷偷的回望过去,只见艾伦依然在展露迷人的魅力,而小玫也被逗得娇笑不止。

“我先把东西拿去给她们,或许……等会儿你会愿意跟我跳支舞。”小玫抬起头,挑了抹笑。

“那是我的荣幸。”艾伦低沉的说,“我在这里恭候小姐。”

“哼。”面对八股的语句,小玫却开心的红了脸。

抱起试管酒,她回身往桌子的方向去,周筠见状,更快一步的跟在她附近。

“小玫!”她拉住她。

“周筠?”有点诧异,没想到会在舞池里瞧见她。“妳下来跳舞啊?”

“那个人跟妳搭讪吗?”没理会小玫的问题,她有点紧张的问,一直担心被瞧见。

“那个……喔,是啊,很不错的帅哥喔!”小玫笑得灿烂,“可别想跟我抢,很难得遇到的好男人耶!”

“他就是澳门的神秘男子。”周筠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

小玫登时一怔,不可思议的瞪大眼,就想再回头看向那个男人。

“别回头!我说真的!”她急得蹙起眉头,“我有可能会认不出跟自己上床的对象吗?”

闻言,小玫深吸了一口气,揪紧眉心,咬了咬唇,“听妳这么一说,他果然有点面熟……”

“他跟妳说了什么?”

“他说从我一进来就注意到我,觉得我是这里面最亮眼的女人,然后……”她顿了顿,有些担心的看了下周筠的脸色才小声说:“他跟上帝许愿,只要我过去吧台,他就要开口,所以这是缘份。”

“是吗?”不意外的说词,艾伦相当能言善道。“我只是想让妳知道,没有别的意思。”她说得无谓,心中却有些难受。

反正,那只是一夜之缘而已。

只是,他常在各种地方找女人搭讪吗?小玫说他是个天生的玩家,但是她为什么明明也知道事实就是如此,还会有失落感?

“我要回去了。”她并不想跟艾伦打照面。

“咦?我不会跟他出去的,妳别这样!”就算他们之间只是一夜,但周筠人还在这里,她怎么可以跟那帅哥出去?

“不是这个问题……我不想见到他,否则不是很怪吗?”她深吸了口气,“拜托帮我保密,对谁都别说!”

小玫点了点头,周筠立刻先叫车,然后再帮她抱了一排试管酒回座位去,正拿起包包要走时,小卡却轻声抱怨,觉得她太扫兴。

这时小玫悄悄的回首,赫然发现艾伦在看她们这边。

“什么?妳要走啦?”同事们嚷了起来,“才一点多耶!”

“我好累,不习惯晚睡啦。”周筠尴尬的陪着笑,把包包往身上背。

她们的位子上方刚好有一盏小灯,她就站在那盏灯下。

远处的邹艾伦倏地瞇起眼。他发誓他见过站在灯下,那个看起来一点特色也没有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普通的针织衣,黑色长裤,头发梳了个小发髻,穿得跟中规中矩的上班族一样,反而让她在这人群中突兀异常。

这里可是夜店,是辣妹充斥的地方,谁不是短裙低胸的装扮,就算是上斑族,也会像刚刚那位松发艳丽的女人一样加重妆感,衣服也会稍解两颗扣子,流露出一些性感。像她这般朴素的打扮,很像是不得已被拖来的。

他不该会认识这样的女人,身边也不可能有这种类型的女孩,但是看到她的笑容跟酒窝,他就知道自己一定看过她。

拿着酒,他决定离开吧台走近她,因为那个女人,正一副急忙要离去的样子。

“别拦她!让她走!”小玫赶紧把小卡她们打发掉,“车子应该快到了,妳快点走吧……他过来了。”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却足以让周筠滑掉手上的包包。

他过来了?有没有这么急啊?艾伦不是这么急性子的人吧?小玫也才刚回来而已,有必要这么急着过来找她吗?

难道他……认出她来了?但怎么可能,像她这种淡然无味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会记得……

强自镇定的检起包包,她逃命似的钻进人群里。门口咧?门口在哪里?

“小姐。”突然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那个声音还该死的很熟悉!她的脚步更不敢停下,加快了步伐。邹昶伦见状,以为是音乐太大声,对方没听见。但是,为什么那个女人好像走得更急了?

正快步奔走时,周筠的手机响了,刚刚叫的出租车已经抵达,她赶紧接起,跟司机解释她正在出去的路上,只是人有点多。

而她执握在手的手机上,金色的筹码摇晃着,在雷射灯下闪耀出光芒。

扁芒虽小,但至少,邹昶伦看见了。

“小姐!”他几乎逼近了正捣着耳朵在讲电话的她,她的脚步稍稍缓了些。

等周筠挂上电话时,才赶紧回首一瞥,却发现她跟他之间只隔了一个人。

“小姐。”邹昶伦瞇起眼,倏地拉住了她的手。

“你认错人了!”她吓了一跳,急忙甩开。

门口近在眼前,周筠飞奔出去。

他不可能认错人!她是在澳门威尼斯人酒店的女人,那个有着甜美笑容的……

“筠筠!”他想起来了。在周筠打开出租车门时,赫然听见夜店门口的呼喊声,她下意识的回头,邹昶伦就站在门口,不可思议的望着她。“我不认识你,先生!”她慌张的喊着,“你认错人了!”

钻进车子里时,周筠觉得自己像在逃难,但她还是催促司机快点开车,正眼也不敢瞧门口的男人一眼便火速离去。

邹昶伦目瞪口呆的看着出租车远离。她果然是那个筠筠!

真的是她……世界怎么会那么小?明明是在国外的艳遇,怎么回到台湾后还会遇到?

车子里,周筠紧闭上双眼,双手冒着冷汗。说起来很可笑,她其实没有必要闪躲,自己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大可以互相点个头,打个招呼意思一下即可,如果他认为她是很容易接受一夜的女人而想再度邀约,她所需要的也只是拒绝。

可她没那个胆子,她不是澳门那个大胆的筠筠了!

她不敢面对他,也不想看见他,总觉得自己会尴尬到无地自容,而且……生怕自己会再次心动。

心跳加速的感觉很紧张,对一个和她不可能有未来的人加速更是不应该。所以逃开就好了,反正只是再一次的惊鸿一瞥,总不可能那么巧……台北这么大,他们不可能再见面的,对吧?门口的邹昶伦好半晌才能从震惊中回神,直接拨电话给远在美国的秘书。

“Jason,你能相信吗?世界上有女人看见我就跑。”

“嘎?”在洛杉矶的Jason才刚起来,难掩睡意,“这倒是新鲜事,大概你不是她的菜吧。”

“她跟我上过床,是澳门的ONS。”

“喔?这就奇了!”跟老板在一起的女人,应该都会被迷到一夜后还意犹未尽的。“你的魅力可能稍稍减退了些吧?”

“……啧!看来我得亲自问问她了。”他挂掉电话,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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