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牛与呆头 第六章
作者:米子米

“我要着布袋戏!”

“那有什么好看?一点营养也没有。我要看‘好消息’。”

好心坚决握着遥控器不肯放手。

“你已经看了好几天了!”宝俊生不由得有点焦急。“今天晚上的剧情很重要啦!素还真要跟他最好的朋友决斗了,我一定要看!”

“打打杀杀的布袋戏太残忍了,‘好消息’好看得多了,它会让人觉得世界很美好——”

“布袋戏就是布袋戏,还有什么残不残忍?那又不是真人!”宝俊生吼着打断她。

“虽然不是真人,可是血浆会喷来喷去。”

“那是假的!”

“大部分电视演的东西都是假的,可是还是有人会受到影响,心性会变得残酷!”好心死都不肯让步,她还是握住遥控器,毫无让步打算。

“那说不定你的‘好消息’也是假的!”宝俊生挑衅。

“你乱讲!”好心立刻跳起来捍卫她的频道:“‘好消息’才不会是假的,那是真的!都是真人真事改编的!”

“你没听过‘神棍’吗?笨!而且你自己也说那是‘改编’的,那就一定有加油添醋,很多都是假的啦。”

“你真是胡说!谤本什么也不懂,胡说胡说!”

“你才笨啦!笨死了!比我还笨,呆头!快把遥控器给我!已经开始了!”宝俊生怒吼一声扑过去。

“啊!”好心尖叫一声跳开,抱着遥控器满屋子乱绕。“不给不给!我要看‘好消息’,电视是我的!”

“你这番婆!快把遥控器给我!”宝俊生咆哮着满屋子追她。

“不给不给!你看太多那种残忍的剧情才会变得这么暴力!我把遥控器给你,上帝不会原谅我的!”

“我信妈祖的!妈祖才不会管我是不是看布袋戏!厚!快给我!”

“绝不!”

老狗们兴奋地也在屋子里跳来跳去!只有黑猫“老大”露出一脸“无聊”的鄙夷表情,懒洋洋地占掳了沙发。

好心虽然没他壮,但是在屋子里乱窜的速度却很快,他扑了好几次落空,不由得眯起眼睛咬牙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好心还没弄清楚他的意图,宝俊生突然把沙发猛力往她的方向推,她来不及闪躲,整个人往沙发上倒!

“哎啊一一你使诈!”

“兵不厌诈!”宝俊生扑向沙发,整个人压住她,伸手去争夺遥控器。“快给我,你这番婆!”

“不不不!绝不!我要拯救你的灵魂!”

“拯救你的大头啦,快给我!”

好心虽然被压得动弹不得,但是遥控器却高举过头,努力不给他。

宝俊生抓住她的手臂往下拉,又不敢使力,怕弄伤她,结果却弄得好心痒得哈哈大笑!

他胀红了脸气呼呼地:“厚!不看了不看了,什么了不起!”

好心大笑,挣扎着起身。“让我起来啦!”

场面顿时变得有点胶着,宝俊生姿态暧昧地压着她,两个人这才意识到他们的亲密——

现在再看于好心,已经不觉得她灰暗、不觉得她不起眼,相反地,在宝俊生眼中看到的,是一个有着白皙脸庞、可爱笑容的女孩。

他的身体开始紧绷,但是他却一点也不想移动。

好心的脸渐渐红了,过去她每次紧张总是脸色苍白,但是这次却升起了淡淡的红晕。

“我……能不能亲你?”他笨拙地问。

好心现在已经变成一只煮熟的虾子,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宝俊生低下头,很笨很笨地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两个人慌慌张张地看着对方的反应。

好心大睁着双眼!一脸纯真好奇,一脸慌张无措。

宝俊生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很怕好心会突然尖叫,或者狠狠地给他一巴掌!但是她没有,她那纯真好奇的眼神让他再度轻啄她的唇瓣,一次又一次,直到好心害羞地伸手揽住他的肩膀……

他们的爱情,才真正开始。

**************

机会,终于来了。

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但是机会终于来了!

他站在暗巷,抬头往上看,五楼的灯光明亮,他刚刚还隐约听到好心清脆的笑声跟那男人的咆哮声……

他不能再忍耐!他也不能再冒险!

这次,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他这边!

他的神,为他安排了最好的机会!

他知道,他的神也等得不耐烦了,他已经太久没有为他的神做出贡献。这次,他将要满足他自己;也满足他那伟大的神明——

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只要等待那一天的来临……

这次,他要为好心筹备一个最棒的祭典!

她会死得很满足,会搭乘天堂的直达车,会幸福满足地待在神的身边。

这是他对她最高的敬意,而且还有许多生命会一起陪葬!

虽然他们是那么地龌龊肮脏,但是他的神会满意的!

因为,他将为这世界清洗掉许多许多不该存在的垃圾!

**************

礼拜过后,好心来到教堂后面照顾教会小朋友收养的几只流浪小猫。

每一年教会都会让小朋友们收养小猫小狈,小朋友们虽然都很用心照顾,但是小孩毕竟是小孩,总是比较粗鲁一点;而且这些流浪动物又是街上收养来的,免不了会有些病痛,于是好心也就成了教会在这方面的义工。

正当好心替一只患了严重角膜炎的小猫上药时,富美来到她身后。“好严重喔!能不能治好啊?”

“啊!”好心吓了一跳。

这是上次的事件之后富美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她原本还以为富美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她说话了。

“怎么样?严不严重?”

“还好……”好心微微一笑,轻轻地放下小猫。“我常常都来帮他们上药,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再过一阵子就会完全复原,也不会留下后遗症,小猫的眼睛还是可以看得到——”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猛然脸一白,惊觉自己正像个老太婆似的嘴叨。

张富美看起来似乎不在意,她微笑地注视着她:“教会有你真好,你总是这么细心。”

“是吗?你太过奖了……其实我什么也不会,经常给大家添麻烦……”好心垂下眼睛,良久才鼓起勇气:“富美,上次的事情——”

“哎啊,那件事我早就忘记了。”张富美打断她,干笑两声:“其实也不能说忘记,那太假了!应该说我自己知道那是我的错,周牧师教酬得很对,你就不要再提了,给我个台阶下嘛!”

“喔喔……对不起。”好心连忙道歉:“你看我多粗心,真是不体贴!”

“呵呵,你也别这么说,是我脸皮厚,突然就跑来跟你讲话了。”

“不会不会,我很高兴呢!”好心猛点头强调自己的心情,却不由得词穷,只能重复:“我真的很高兴你还愿意跟我说话!”

“唉……你真是个善良的好人。”富美摇摇头苦笑:“我要是有你这种胸襟就好了……”

“你别这么说,你也是大大的好人!真的!”

她又是两声干笑。“别说这件事了,我来主要是告诉你下个礼拜有耶诞舞会。”

“啊?舞会?”

“是啊,今年的耶诞夜的化装舞会你一起来。”

“不不不,我不会跳舞的。”好心慌张地摇摇头拒绝。

“谁说化装舞会一定要会跳舞啊?”富美笑了起来:“只不过大家打扮成各种模样一起打屁聊天而已啦,舞会只是习惯说法。”

“不行啦,我也不会化装。”

盎美瞪了她一眼:“你很不合群喔!去年眼前年的耶诞,你也没来,是不是打算每年的耶诞都一个人窝在家里陪小狈小猫?”

好心的脸白白的,有点无助地低下眼睛。

她总是不适应太热闹的场合,她照顾动物很有一套,但是对付“人”这种动物却有点缺乏天分,在那种场合老是笨手笨脚地闹笑话,虽然很羡慕大家热闹快乐的场合,但是却早已经死了心,不敢再参加了。

“唉……”富美夸张地叹了口气:“化装舞会耶!很难得才有喔,听说周牧师今年也豁出去了,真不知道他会打扮成什么模样……”

“啊……”好心犹豫地咬着下唇,眼神闪烁不定……向来端庄的周牧师会变成什么模样?唉,早说好奇心毒死猫的!

“怎么样啊?”

“那你准备要扮成什么?”

盎美笑嘻嘻地做个妖娆的姿态:“我当然是夜之女王蜘蛛后喽。”

“你要扮成蜘蛛啊?”好心简直好奇死了。富美长得这么美艳,扮成蜘蛛后一定很精采吧?她好想看!

“嘻嘻,要亲自入场才看得到喔,而且这次还会请专人来录影,周牧师快要调职了,这卷带子是我们大家送给他最好的离别赠礼。”

好心羡慕极了!她犹豫不决地扭搅着手指头,真的好心动!可是……她根本不懂得什么化装什么舞会啊!

盎美真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立刻接下去自告奋勇地续道:“如果你是担心装扮的问题,那你大可不用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让你与众不同、艳惊四座!”

“这……”

“拜托,我都说了这么久了,你就给点面子吧?”

“你真的愿意帮我做造型?真的愿意?”好心犹豫地问着,不知道为什么富美会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就算是我向你道歉嘛!好不好?给我个机会。”张富美诚恳地说着:“要是你真的愿意原谅我,就给我这个机会。”

“请你别这么说,这样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盎美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哀求地看着她:“算我拜托你啦!上次的事情之后,很多人对我很不谅解,再怎么跟她们解释也没有用啊!只要你给我机会,当天我们一起出现,大家就会知道我们已经和好,而且变成好朋友了,这样他们也才会原谅我啊!拜托嘛!”

好心足足考虑了一分钟才鼓足了勇气点点头:“好!我去。”

“真的哦!”富美乐不可支地亮起了眼:“可不许后悔喔!那星期六傍晚你先来我家,我帮你做个包君满意的造型!”

好心点点头。好期待的感觉啊!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兴奋过了,连过去大学的毕业舞会她都没参加呢!

“好,那一切就拜托你了……”好心羞赧地微笑:“不要弄得太夸张哦,你当蜘蛛皇后,那我当小蜘蛛就好了。”

“那怎么可以!”富美笑着挽着她的手往外走:“你一点也不了解你自己,其实你不是丑小鸭,你是很可爱的小天鹅!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做个连你自己也不相信的造型!”

**************

“我也要去。”

“那是教会的活动耶。”

“那又怎么样?”

“你又不是教徒。”

“我是你的保镖啊!万一那个凶手趁人多躲在人群里怎么办?”

“不会吧……”

好心泄气地坐在沙发上,老狗阿忠躺在她身边,懒洋洋的模样。

上次好心遭到袭击,阿忠为了保护她而骨折受伤,从那次之后阿忠的待遇就特别好,它现在独占了沙发的所有权,也吸引了好心绝大部分“关爱”的眼光,引得老黄狗大头跟老黑猫老大都对它极度不满。

“那很难说。”

宝俊生往沙发移动,他对着阿忠微眯起眼睛,阿忠终于叹口气,懒洋洋地爬下了沙发。没办法,这个大块头才是主人真正的“新宠”……

“可是那是化装舞会……”

“化装舞会又怎么样?”

宝俊生翻翻白眼。这女人真麻烦!一下子动物医院、一下子教会,现在又是什么化装舞会!明明就像只灰灰的小老鼠,怎么生活这么多采多姿?

“我怕你问啊!万一又像上次在教会那样打瞌睡……”

宝俊生忍耐地眯起眼睛:“难道你们教会的舞会也会有牧师讲道?舞会就是舞会,总不会跳舞之前先讲道两个小时吧?”

“应该是不会啦……可是……可是那是‘化装舞会’耶!”

她还特别强调“化装舞会”这四个字。

他终于听懂了,却忍不住满肚子牢骚:“我只是去保护你,没必要大费周章搞什么舞会吧?”

“可是那就是化装舞会啊!大家都做特殊造型,你一个人‘正常’,那不是很怪吗?”

宝俊生不耐烦地挥挥手嘟嚷:“真麻烦耶……好啦,随便你,你说打扮成什么就打扮成什么好了。”

好心看着宝俊生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真的吗?真的我说打扮成什么就是什么?”

“我说话几时不算数了?”宝俊生闷闷地想着,反正还不就是那一套?什么怪兽金刚、笨蛋恐龙、呆头黑猩猩之类的,这些他老早被宝家小妹玩腻了。

宝贵儿从小就有特殊僻好,爱跟各种不同的人物打架,其他兄弟都聪明跑得快,只有他会笨笨地让妹妹打扮好,然后痛殴一顿——有史以来邪不胜正,正义使者一定会打败怪兽,贵儿是当然的正义使者,而他绝对是那被打得七零八落的笨蛋怪兽。

“那我说了你不可以生气喔!”

宝俊生点点头。

好心从沙发上跳起来,拉着他的手往外走。“我带你去看。”

“看什么啊?”

“看造型啊!”

“这还得看?”

“当然!”

十分钟后,他们站在两条街外的一家网咖门口。

“看什么?”

“那个。”好心笑嘻嘻地指着贴在网咖外墙上的一张偌大海报,海报上有张巨大的丑脸。

“那是什么?”海报上面只有一双冒着火花的邪恶眼睛啊。

“半兽人。”

好心睁大了眼睛,表情纯真得像个孩子,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宝俊生很有掐死她的冲动——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好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后来才发现,原来你跟这个半兽人简直一模一样耶!谤本就是用你的脸去做成的海报嘛!你只要装上獠牙,再戴上海盗的帽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半兽人了!”

*************

看着好心快快乐乐地准备出门了,宝俊生想了想还是开口问:“喂,我突然想到,那个张富美不就是之前对你很差的那个女人吗?”

“对啊。”

“那她怎么突然对你这么好?邀请你参加舞会,还要帮你化装打扮?”

“我也不知道。”好心把那一头乱发梳理整齐,兴奋之情写在脸上,让她向来苍白的脸平添几分可爱配红。

“你们女人真奇怪,一下子像生死仇人,一下又好得不得了。”宝俊生摇摇头:“真是搞不懂耶!敝异的生物。”

“哪有怪,说不定周牧师开导过她了啊。而且周牧师很快就要调走了,以前是因为富美喜欢周牧师,她怕周牧师跟我在一起所以才排挤我,现在周牧师都要走了,她没理由再讨厌我了…”

“喔。”

周牧师虽然没有再提过那天的提议,但是他经常以一种期待的眼神注视着她。好心觉得对他有点亏欠,虽然她真的从来就对周牧师没有过男女之情。

宝俊生也不知道这件事,那天的吻之后他们的情况似乎有点转变,又似乎没有……好心有时候觉得有些失落,但是宝俊生原本就粗枝大叶,好心总是告诉自己别想太多。

想到这里,好心回过头看着宝俊生那一身居家打扮。“你不是也要去吗?怎么都还没有打扮啊?”

“等你啊,你不是要先去富美那里?我先送你过去,晚一点再去接你,我总不能一身奇装异服走在路上吧?”

“不用啦!”好心连忙摇摇头,将他从沙发上抱起来:“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快去变装啦!”

“急什么啦?你不是说我天生就是半兽人?”宝俊生瞪她一眼:“那我还打扮什么?”

“不行!今天是化装舞会!一定要打扮!”

“又没说不去打扮,先安全送你到定点啊!”

“我不会有事的!等一下我自己骑摩托车过去,直接就到富美家了,晚一点我会跟她搭计程车去教会的,我们在教会见面就好。”

“绝对不行。”

好心愣愣地看着宝俊生。

他毫无商量余地地走到门口:“走吧,我送你去。”

“可是……”

“再不出门就不用出门了哦。”

好心叹口气,满怀感激地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印上一个吻:“你真是细心又周到……谢谢你这么尽心尽力保护我。”

这是她最大胆的表现了,希望这头蛮牛能懂啊……

宝俊生的脸抬得高高的看不出什么表情,等好心走出门口,他才回过头关门——好心没看到他脸上那两团红云,所以不知道他有多不自在。

从来没有女人称赞他“细心周到”,在她们眼里宝俊生从来就只是个大老粗。就连于好心自己之前都说过他很粗鲁。

粗野……是他变了?还是她终于开始看到他的优点?

看着好心兴奋下楼的背影,宝俊生悄悄地叹口气。他真的是因为职务的关系才这么保护她吗?

他真的是因为职务的关系,所以甘心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莫名其妙的可笑半兽人?

如果这一切都是“职务”的关系,那么他要如何对自己交代那天的吻……而如果这是爱情,那么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内心那无限的挣扎呢?

唉!女人女人!早说了最麻烦的就是女人!他为什么还会蠢到去沾上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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