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妍挂断电话后,便一脸丧气坐在原位,连午餐时间快过了也无所觉。
令她沮丧的第一个原因是几天以来,她不只一次以电话和江律师沟通,表明她放弃遗产继承权的态度,希望他能转告“爷爷”,但江律师每每都以“请你当面与温老先生谈”来回绝她。
“怎么,协商又失败?”翘起二郎腿的商烈,打开第三个外送使当,一口就扒掉一半白饭。
而商烈,就是令她沮丧的第二个原因。
没错,协商失败,让她至今仍摆月兑不了这位食量大得惊人的贴身保镖。倒不是嫌他吃太多,而是他的“贴身保护”已经彻底妨碍她的工作!
一个外型高大剽悍、一脸倨傲难惹的男人整天待在办公室里,不但极不搭调,连办公室的气氛也被搞得战战兢兢,大家总觉得,这个男人该出现的地方不是在办公室,而是逞凶斗狠的竞技常更大的问题是,他竟然真的以她的“未婚夫”自称,还编出一套“她若不答应马上结婚,他就不放弃“陪”她上班,直到她点头为止。”的说辞。
这套表面上看似深情的说辞,其实已经害她被削了好几顿,上司不敢与商烈正面交锋,所以被训的都是她。今天上午,上司甚至跟她撂下最后通牒——“我放你一个月的婚假,你快带着你的禾婚夫结婚去,明天你们两个都别再出现!要是不想请婚假的话,就必须要求你请长假了。”
放她一个月的假?那她的薪水怎么办?“长假”不就等于变相的炒鱿鱼吗?!呜……可妍简直欲哭无泪。
“江律师要我当面跟“温老先生”谈一谈。”她挫败地趴在桌上,习惯性埋头当鸵鸟。
“那就去谈,反正迟早要见面。”商烈耸耸肩,咕噜咕噜濯了一大口汤。
相处了几天,她面对他已经不像初见时满眼惊惧,虽然一些可笑的小动作和结巴依然存在,但至少不会动不动就制造烦人的尖叫或眼泪。
“迟早要见面?”可妍从手臂中睁开一只眼,疑惑的望向他。
“不管你愿意继承与否,他这样安排无非是想与你见上一面。”这么简单也看不出来?
“他想要见我?”她尖巧的下巴靠在手臂上,若有似无的困惑沉在眼底。“可是我……”“可是你还没有心理准备见他。”他替她把困惑挑明。
“不是的!”诧异于商烈直接了当的分析,她心儿慌慌地连忙否认。“是他们当年不要我,现在却、却……”却怎样?她怎么一点头绪也没有?
“给温老先生一个回答你问题的机会,你大概就能把你的句子完成。”商烈看出她眼底的慌乱。“你在犹豫什么?”
“我——”仿佛被踩中痛处般,可妍一时语塞,立刻从座位上跳开,欲支开话题。“反正你、你不能待在这里!”
“给我理由。”商烈不置可否,自顾扫光餐盒里所有食物。
“当、当然啊,你又不是本公司的职员。”他看起来并不愤怒,她的胆子也大了此了“保护你是我的工作。”一百零一个答案。
“可是,我、我还没答应让你保护我,你这样让我……很、很为难。”
“我记得我说的很明白了,委托人不是你,你答不答应与我无关。”
很气人的回答!讲什么好像都讲不赢他,她接着该提什么呢?啊,对了!
“那、那也不必用……用未婚夫的名义整天跟着我上班呀,公司有没有危险,我很清楚。”趁同事们外出用餐,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人,她才敢明说。
“我一个外人整天跟着你,要不被起疑很难,既然要营造假象,自然要做的彻底一点,降低有心人士的防卫。不然你觉得有什么比“丈夫”这个名义更好?”
这是委托人附带要求他遵行的条件,要不是分析了个中利害给他知道,他才不想自找麻烦,现在当然得照本宣科解释给她听。
可妍哭丧着脸猛摇头,担忧起自己的工作,再这样下去,她的饭碗迟早不保。
然而,商烈的心思是几个损友拿他“即将步入礼堂”开玩笑,明知是任务需要,但他们看好戏的心态就是让他很不是滋味!
他只不过长得魁梧了点、表情凶恶了点、脾气暴躁了点、对女人没耐心了点,也难怪这女人摇头摇得这么笃定,她大概也想逃得远远的吧?
商烈深思的警眸盯住一下摇头、一下蹙眉、最后垮下小脸的可妍,心中不觉升起懊恼的愠怒。
“我也不要!”他恶声恶气附议,粗鲁地将便当和筷子交到她手中。“吃!上班时间快到了。”
他又吼人了。
她差点吓掉手中的竹筷,懦弱地计划明天起——请婚假。
当日午后,可妍愧然望向办公室一处嘈杂的焦点。
自从商烈出现在办公室以后,上司及同事们不再叫她跑腿打杂,当然不是大家良心发现自行解决,而是那些杂事都落到菜鸟陶吉身上。
“学长,你要的咖啡哪里有卖?学姐,不好意思喔,你再说一次……那里我大概知道,过两个街口转角吗?不是?”可怜的陶吉,没有采买惯了的可妍熟知大家脾胃喜好,正频频发问外加七零八落的用纸笔速记。
“唉,算了算了,我不吃了!”有人不耐烦了。
看陶吉一头雾水、同事一脸丧气的模样,可妍不忍心地主动走向他们。
“我看,还是我去买好了。”
“好啊好啊!”她的提议立则获得压倒性赞同。
“不过,我们让你跑腿,你未婚夫会不会不高兴?”
一经提醒,众人脑海立刻浮现大块头冷眼横眉的模样,大家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这便是他们不敢当面托可妍跑腿的原因。此时商烈不在办公室内,大家也才敢肆无忌惮地提起他。
“不会啦。”可妍摇摇头。他们又不是真正的未婚夫妻,商烈能有什么不满?
“可妍,他真的是你男朋友吗?怎么感觉好像是黑道大哥来逼婚?他的职业是什么?”这么一问,大家不免一阵好奇与猜疑。
“呃,是呀——”她才回答第一个问题,众人马上变脸。
“还是陶吉去啦,陶吉快去!”商烈是黑道唉!
“对啦,这种小事交给陶吉就好。”可妍是大哥的女人唉!
“呵……是呀,我很乐意为前辈服务。”虽然他还有一个上面要求今天完稿的FLASH动画要赶。呜……拖着无奈步伐来到电梯前的陶吉,其实比较想哭。
可妍想了想,于是抓起包包斜背在身前,不太放心地跟进电梯,在陶吉惊喜的目光下轻绽笑颜。
“我陪你去,带你走一遍最快的路线,要是我真的请假,你也知道怎么走。”
“耶!谢谢你,我就知道可妍是公司里最善良体贴的好人!”
电梯门关上,掩去陶吉的欢呼,也掩去商烈回到办公室的凛怒背影。
办公室内。
“人呢?”商烈沉声的视线扫过可妍座位附近的同事。
他才去洗手间没多久,一回来,可妍人和包包都不见了!
懊死,这几天耳提面命的“警告”,她难道都没听进耳里?
“可妍和陶吉出去买东西,人才刚走……”商烈低哼一声,在众人惶恐的注视下,大步一迈,奔往这个楼层的电梯。
在两部电梯前,他见其中一部电梯正往上升,另一部则是停在大楼地下室停车场,于是当机立断,冲向一旁的楼梯间——连跑带跳来到地下室楼梯出口,他一眼就看到可妍被一个陌生男人捂住口拽入一辆黑色休旅车里,电梯前还有趴倒在地、抚脸喊疼的陶吉。
“放开她!”商烈眸光骤变,跑到车道上厉声大喝。震天价响的斥喝震慑所有目击者,绑架她的休旅车火速开往停车场出口。
商烈凝眉咬牙,迅速蹲身拔出藏覆在腰间的手枪,瞄准休旅车车轮,正想朝他们开枪示警时,没想到身后突然出现一阵强光,他眯眼偏头瞥见另一辆蓝色轿车朝他直冲而来——来不及开枪阻止休旅车带走可妍,他往旁一个扑闪,在地上滚了两圈,避开蓝色轿车的蓄意攻击,一抬头,就见蓝色轿车猛地煞车,煞车声尖锐响起,在车道上划出几道黑色胎痕。
蓝色轿车又嚣张地换档,加速倒退想辗过半途杀出的商烈,甚至不惜撞上其他停放的车辆,车内还伸出枪口朝他连续射击。
但对方终究没料到商烈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术高手,几次利落的翻身,躲过记记想致他于死地的攻击,依然顺利来到自己的银色敞篷跑车边。他只手撑在车门上,跃进驾驶座发动引擎,那辆轿车见状,便紧踩油门逃逸。
“你还好吧?”商烈迅速将车开到陶吉身边,冷声问。
“我不要紧……可妍她……”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陶吉,费了些功夫才从地上忍痛爬起,话还没说完,面前的跑车已迅速地扬长而去。
离开停车场后,商烈已经看不到蓝色轿车的踪影,不过透过可妍身上的特殊追踪仪器,他仍能轻而易举紧咬黑色休旅车,一路追到近郊的联外道路,休旅车上的人在发现他后,莫不惊诧万分。
“靠!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休旅车后座,扣住可妍双手和嘴巴的甲男,频频看向后车窗。
“不知道,他们没解决他吗?”开车的乙男开始冒冷汗,紧张地加速。
“怎么办……”丙男也紧张地向后观望。
口手遭钳制的可妍看不到后方,只能从身边的车窗看到快速往后移动的景物,却清楚知道他们所说的人一定是商烈,他看到她被绑架,赶来救她了!
“先下手为强,况且他只有一个人,我们开枪!”
开枪?!不要——“唔……”她拼命挣扎。
“砰!”
休旅车内的人还没掏枪,就先被一声枪响震住,他们从照后镜赫然发现,后车窗从左下角由密到疏开始碎裂,明显的弹孔虽未穿透玻璃,但却说明了——“他有枪!”甲乙丙男同时惊呼。
包惊人的是,商烈能边开车边用枪,而且精准无误,只消一发子弹,就成功地令车内所有人惶然惊愕。
“看来他只要我们停车,并不想伤了这女人,也不想扩大事端。”否则大可超车或射击车轮制造翻车意外,想逃的一个也逃不了,但同在车内的温可妍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甲男冷静分析。
“我们停车不就完了?”
“对,不能停车。”他们绑架温可妍只是为了恐吓她。
“那就只好……”甲男沉吟了一下,突然推开车门,车内立即灌入一阵强风,吹乱他们的发。
他在可妍耳边清晰说道:“你听清楚,温家的财产不该有你的份。现在,对你警告完,我们的目的就算达成了,没有必要留你。”
她恐惧地瞪大双眸,下一刻,整个人被用力推出车外。
“蔼—”
休旅车加速远去,商烈一见可妍从车上摔落,悚然一惊,反射性踩下煞车,银色敞篷跑车千钧一发地停在朝车子滚来的人儿身前。
“可妍!”他迅速下车查看她的情况,沉厚的嗓音透出心焦。
“唔……”小脸扭曲的她趴在柏油路上,发出痛苦的申吟。
商烈蹲下小心翼翼将她翻过身,赫见她不轻的伤势,心头猛然抽紧。
她的毛衣及牛仔裤磨破了好几处,残破衣料下露出的肌肤呈现一片血肉模糊;她的双手手心、手背、脸颊与额头也遭碎石擦伤出血;右膝上还渗出血迹,将牛仔裤管染成一片湿暗。
“可恶!”他咬牙低咒,表情纠结。
“不要……”身体一被移动,她痛得掉泪。“商烈,我好……痛……”他轻拭她脸上咸涩的湿濡,避免浸疼伤口。
“忍耐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拦腰横抱起她,他焦虑的目光始终凝在她痛苦的小脸上,直到将她安置在副驾驶座后,她也承受不住疼痛而昏厥过去。
被保护人在任务中伤成这样,商烈的胸口仿佛遭大石紧紧压住,方脸上是前所未见的狠戾冷绝。
他以足以被开好几十张罚单的车速,超速驶向市区。
这次,他并无察觉,可妍的泪不再令他厌烦;反而隐隐掐住了他的呼吸,揪疼了他的心口。
单人病房内,空气中弥漫浓郁诱人的果香,冲淡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晴,看在我重伤不便,你就顺便喂我嘛……”倚在床头的俊逸男子,可怜兮兮地朝心爱的女人猛眨他那双迷人的桃花眼,试图用电力引起她的母性关怀。
“你好手好脚,干吗要我喂你!”颜睛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径自吃起剥好的香甜柑橘。
看她嘟嘴吃得津津有味,项初衍忽觉她吃东西也能性感得令他饥渴,要不是他的身体状况还不宜“剧烈运动”,他真想把她压在身下品尝个够!
“别这么见外啦,一人一半,感情卡不散,我们也才能爱得难分难舍,对吧?不然把你嘴里的橘子直接分给我也可以,碍…”他张开嘴等候。
看准他赖皮懒惰兼妄想吃豆腐,颜睛在他张大的嘴里塞了颗橘子。
“自、己、剥。”
这对认识了十年的欢喜冤家,不久前历经一场差点天人永隔的危机,才各自理清对彼此的深刻爱恋,现在总算能相伴左右,即使天天拌嘴,也甘之如饴。
“砰!”
突然,病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里头这对情侣的“甜蜜”时光,硬生生被这声巨响打断。来人散发冷警到足以冻伤周遭的盛怒,全身肌肉紧绷,眼神里却透出难掩的焦虑。
“衍,救她!”
“把她放下。”项初衍吐掉橘子褪去促狭,下床把床位让给昏迷中的女子。
商烈依照指示,将可妍轻置在病床上,担忧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她。
“她会没事,对不对?该死!她不准有事!你如果治不好她,我会多踹断你几根肋骨,让你再躺久一点!”他抓起伙伴的衣襟大吼。
项初衍对商烈激动的反应有点诧异,不过他没空理这个突然发疯的大块头,先以自视查看患者的伤势。
嘻嘻,真是狼狈!“怎么伤的?”
“在疾速中被推下车。”那惊险的一幕,到现在还狠狠撕扯商烈的胸口,他低哑回答。
怎么会这样?!颜晴惊诧地看向病床上的女子,项初衍则是拍开商烈死命抓着的手,探身到门口叫进两名经过的医护人员,准备将病床推到急诊室。
颜晴轻声提醒项初衍:“你也当心一点。”
他因前阵子所面临的危机而受了伤,身上的绷带都还没拆,肋骨骨折也尚未完全痊愈,不能太过于劳动;但她清楚身为医生的他,必定不会坐视需要急救的病人不管,尤其这名女子又是他朋友带回来的。
“我会小心的。”项初衍回以要她放心的微笑。
目送可妍被送出病房后,商烈伫立在走道上,高大的背影满足凛声。
“她会没事的。”颜晴来到他身边。
“抱歉,我只想到找衍。”知道可妍会得到最妥善的医疗照顾,商烈的焦虑终于逐渐沉淀下来。
他明知项初衍正在养伤中,不是他爱找他麻烦,而是他的脑袋现在真的很乱,能想到的仅有他信任的伙伴。
“她是你很重视的女人?”颜晴问。
其实光从他的表情就能猜出个大概了。
商烈浑身一僵,紊乱失序的感觉犹似找到了一致的出口,得以解释他此刻惶恐的心情——是因为重视她,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前所未觉的焦躁?
当然。“她是我此次任务要保护的人,她若出事,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只有这样?”
“什么意思?”他皱眉侧头看她。
“自己想。”颜晴撇撇小嘴,转身踱回病房。
人总是到了即将失去的时候,才肯正视自己的心意。这个商烈更糟糕,被保护者受伤,保镖顶多良心过不去而已,有哪个“单纯”的保镖会以武力威胁外加恐吓医生,来拯救他的保护对象?
包何况,急诊室里就有轮班的医生供他叫嚣,又何必专程到这里找带伤的朋友替那名女子治疗!
商烈瞪着不置可否的颜晴,心中冒出无数个问号。她到底要他思考什么?
自己想?对可妍的重视不就是因为职责所在吗,他该想什么?
瞥见病床没入长廊转角,商烈甩开恼人的疑惑,迈步跟上,一向耿直的思考路线却因颜晴的话语,出现了小小的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