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一早,潘大虎前来敲门,要苏宁月到客栈一楼去与大伙儿一块儿用早膳。
她在房里来回踱步,踌躇了好一会儿,一想到即将见到炎子玄,她就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而一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她又不禁感到气恼。
明明做了“亏心事”的人又不是她,她干什么这么心慌?
可……尽避如此,心中那丝紧张却是挥之不去,她实在不晓得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炎子玄?
尽避她知道自己最好是佯装若无其事,反正他也不知道昨夜她其实还没睡着,可是……可是……她真怕自己做不到!
怀着忐忑纷乱的心绪,苏宁月硬着头皮下楼,看见了表舅、表舅妈和两个表弟,却没瞧见炎子玄和他的随从张志。
她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心里不禁疑惑他上哪儿去了?
潘贤忠一看见她,立刻朝她招了招手。
“来,宁月,过来一块儿用膳吧!”
今儿个清晨他已返家看过,整间屋宅烧得半毁,得花好一番工夫才能够修复了,但至少没有人在这场大火中丧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而他们一家刚经历可怕的灾劫,一时也没心情做生意,所以索性在茶楼贴了告示,暂时歇业几天。
苏宁月点点头,走了过去。就座之后,她望着表舅和表舅妈,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潘贤忠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说道:“昨晚那场火真是无妄之灾,好在咱们所有的人都平安无事,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他也只是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失火呢?”苏宁月忍不住问。
“这得要好好地调查,炎公子为了这事儿正忙着呢!”章慧娘说道。
“什么?”苏宁月讶异地一愣。
潘贤忠开口解释道:“炎公子觉得那场火不太寻常,所以昨夜又和他的随从折回去调查。今儿一早,炎公子返回客栈,说他已掌握了线索,要我们安心,还吩咐店小二帮咱们张罗早膳,结果他自己又立刻出门了。”
苏宁月一怔,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来昨夜离开她房间之后,炎公子没有回房去歇息,而是返回失火的屋子去搜查线索?
为了这件事,他忙了一整夜,甚至连早膳也没吃?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宛如一道暖流滑过苏宁月的心底,让她的胸口热热暖暖的。
“为了咱们家的事,真是让炎公子费心了。”潘贤忠满怀感激地说:“不过也幸亏有炎公子,他不只将咱们安置在这里,还说今日会找人帮忙修缮房子,费用由他支付……唉,要不是炎公子,咱们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毕竟他们虽然开了间茶楼,家境却称不上富裕,而昨夜的大火来得突然,他们只顾着匆忙逃生,哪还记得要将银票或值钱的财物带出来?而要将烧了大半的屋子修复原状,可是花上一大笔银子哪!
“咱们欠了炎公子一份大人情!他会这么费心费力地帮助咱们,我想全都是为了宁月吧!”章慧娘说道。
表舅妈的话,让苏宁月的心绪陷入纷乱。
坦白说,炎子玄过去与表舅、表舅妈素不相识,他将他们安置到客栈,已是仁至义尽,大可不必如此耗费心力,而他却不禁忙了一整夜,还允诺会找人来帮忙修缮屋子,这一切……真的是因为她吗?
激荡在胸口的那份感动愈来愈强烈,仿佛像一波波汹涌的浪潮,几乎快冲溃了她心中的某堵堤防……
“呃,说人人到,炎公子回来了!”潘贤忠望着正走进客栈的那对主仆。
苏宁月闻言立刻回头望向门口,看见炎子玄的俊颜略带一丝疲惫,她的心蓦地揪紧,美眸透着不自觉的关心与担忧。
炎子玄一走进客栈,目光就落在苏宁月身上。见她的气色不坏,果然昨夜有好好睡上一觉,他眼底掠过一丝欣慰。
“伯父、伯母,晚辈已经找到纵火的犯人了。”他开口道。
“真的有人蓄意纵火?是哪个家伙如此丧尽天良?”潘贤忠咬牙追问。
“是陶仁彦。”炎子玄答道。
昨夜他重回失火的潘宅,大火早已被热心的左邻右舍给扑灭,而他与张志在凌乱的现场仔细查看。
谤据他的判断,火势应是从后门附近开始延烧,然后那附近并没有什么火源,平白无故地着火,实在太过可疑。
为了调查清楚,他找到当时正在城里巡逻的更夫,据说约莫在失火的那时候,有两个身影匆忙往城东方向跑,慌慌张张地从陶家后门溜进屋去,刚好被巡逻到附近的更夫瞧见。
谤据更夫所言,陶家的人有极大的嫌疑,而为了掌握确切的证据,他悄悄施展轻功翻身而入,正好听见陶仁彦询问奴仆是否已经将“东西”掩埋起来,而奴仆则回答已埋在庭院角落的桃树下。
他按兵不动,等到陶仁彦入睡之后,便潜到奴仆说的那株桃树下查探,发现底下掩埋了空的油罐与一件衣衫,而那衣衫的一角有着被火焚烧过的痕迹,看来是在纵火的时候不慎弄到的。
今儿一早,他前去报官,官兵们立即到陶家逮人,陶仁彦自是抵赖不认,然而当官兵在桃树下挖出那些证物,并表示可以传唤更夫当证人时,陶仁彦自知没法儿抵赖,也只好俯首认罪了。
“陶仁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与他并没有什么过节呀!”潘贤忠气愤又不解地问。
炎子玄闻言憋了苏宁月一眼,神情有些迟疑,而那带着顾忌的眼神,立刻让苏宁月猜出了答案。
“是因为我,对不对?”苏宁月难掩激动地问:“因为那日我揪出他在茶水中下药,他怀恨在心,想要报复?”
炎子玄点了点头,黑眸担心地望着她。刚才他会有所迟疑,就是怕她知道了实情之后,心里会感到自责。
苏宁月当然自责,她愧疚得简直抬不起头了!
“表舅、表舅妈,都是我不好……”
“别这么说,宁月,你那日做的事情再正确不过了。”潘贤忠开口安慰,语气没有半点责怪。
“是啊,宁月。”章慧娘也说道:“是非曲直咱们分得清清楚楚,一切都要怪那个陶仁彦,跟你一点关系没有,我们不会怪你的,知道吗?”
苏宁月勉强点了点头,尽避表舅、表舅妈不怪她,她却还是万般愧疚。
炎子玄不舍地望着他那自责的神情,说到:“现在那陶仁彦已被抓进官府,不但会为他的恶行付出代价,还会负责赔偿一切的损失。”
“这也是他恶有恶报,这回多亏了炎公子。”潘贤忠由衷道谢。
“伯父别客气。”
章慧娘看了看炎公子,又看了看苏宁月,开口道:“宁月,这会儿咱们的屋子烧了,要修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看……你不如就跟炎公子上京城吧!”
“呃?”
“没错,宁月,你就跟炎公子去吧!”潘贤忠也帮腔勤道:“京城的生活,肯定比在茶楼里帮忙得好。你爹娘若是地下有知,肯定也会希望你能过个日子的。”
“是啊,你表舅说地没错,宁月,难道你忍心让你爹娘在天之灵还要为你担心吗?”
苏宁月一阵语塞,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的确,她怎么舍得让爹娘在天之灵为她担心呢?那未免太不孝了!
可是……难道真的只有跟炎子玄上京城一途吗?
见她仍在犹豫挣扎,章慧娘压低了嗓音,悄声对苏宁月道:“宁月呀,这会儿咱们的房子烧成这样,至少有十天、半个月没法儿住人,咱们若全部的人一起住客栈,那花费可不得了。我和你表舅、两个表弟还可以一家四口克难地挤一间房,若再多……怕是太沉重的负担。所以,不管是为了你爹娘,还是为了表舅、表舅妈,你最好还是跟炎公子去吧!”她知道自己这么一说,宁月这孩子才不会再坚持要留下,愿意跟炎公子离开。
表舅妈的这番话,让苏宁月不好开口硬要留下,毕竟自己的存在,确实会造成他们的负担。
她咬了咬唇,转头望向炎子玄,那张略带疲惫的俊颜,还有他眼底的关心,驱散了她心底残存的一丝犹豫,让她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那……好吧……”她终于妥协了。
听见她的回答,炎子玄勾起嘴角,黑眸闪动着愉悦的光芒。彻夜未睡的疲惫,仿佛霎时一扫而空了。
炎子玄和苏宁月在苏州又多待了一日,确定潘家的屋宅已开始进行修缮,才安心地启程。
为了旅途的舒适,炎子玄张罗了辆马车,由张志驾车,而他和苏宁月则一同坐在车里。
车厢内还算宽敞,他们的身子并没有紧挨在一块儿,然而即使如此,苏宁月却有种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摆放的别扭感觉。
他就坐在她身旁不到一臂之遥,而她的目光总克制不住地朝他悄悄瞟去,就连思绪也直绕着他打转。
她无法克制地回想起两人曾亲密地拥抱,回想起她曾在他的怀中失控哭泣,回想起他温柔的安慰,还有那个蜻蜓点水的轻吻……那一幕幕过分亲密的画面,让苏宁月浑身不自在……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耳边突然响起的低沉嗓音,吓了苏宁月一大跳。
她反射性地往后退,后脑勺因为重重地撞上车厢,发出了好大的声音。
痛!
苏宁月皱着小脸,而炎子玄则蹙起了眉头。
“撞这么用力,没受伤吧?”
他伸手将她拉近,长指模索着她的后脑。
这样的姿势,简直就像他将她圈在怀里似的,苏宁月的呼吸间尽是他阳刚的气息,那让她的心跳霎时乱了节奏。
“还好没真肿起来,不过撞那一下也够痛了吧?”
他轻叹了声,揉了揉她的后脑,力道虽然轻柔,却扰乱了她的心弦,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撞击着胸口。
“怎么不吭声?真的很痛吗?”炎子玄关心地问。
苏宁月抬起头来想说些什么,而炎子玄正好低下头来想看她的表情,结果两张脸霎时靠得好近,近得几乎鼻尖相贴。只要他的头再俯低一点,或是她的脸再抬高一些,两人的唇就会贴在一块儿。
霎时间,他们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似的,一动也不动,目光交缠,眼底只剩下彼此的身影。
炎子玄先是望着她的美丽的容颜,最后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想起那两抹嫣红的甜美滋味,眸色不禁转深。
苏宁月察觉了他的视线,也不由得想起那夜他离开她寝房前的那个轻吻,心绪更是纷乱了。
她慌慌张张地想与他拉开距离,身子猛地往后退,结果差一点又再度撞上身后的车厢。
“小心!”
在她的后脑勺几乎快去“亲吻”车厢的时候,炎子玄及时伸手一拉,让她免于再受皮肉疼,但她的身子却因此跌进他的怀里。
他扶着她娇小的身子,无奈地轻叹了声。
“你呀。真想把自己撞出满头肿包吗?”
苏宁月满脸通红地从他的怀中挣月兑,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