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那家伙还能活着。
在上个星期之前,他们原本全都以为,既然麦德罗拿到了身体,那复制人应该已经死了,谁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
“老天……”他瞪着她,月兑口问:“妳真的知道妳做了什么吗?”
她看着他,沙哑的开口:“我知道,我把他监禁在一个年迈残缺的牢笼之中,让他继续受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解月兑的苦痛。”
她当然知道她做了什么,她之前错了,所以她试图修正她所犯下的过错,即便那么做会加深她的罪孽,她还是做了。
“再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对他做了什么。”
她痛苦的看着他,嘎声坦承:“我不晓得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但那至少是个机会,至少他还活着,即使机会渺茫,我没办法不去试试看。”
凤力刚震慑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完全无言以对。他没有办法再责怪她。
什么样的人,可以承受这个女人所必须面对的一切?
她犯了错,但她没有逃避,她面对那个问题,尽力找出解决的方法,或许方法不是那么正确,但她至少试了。
他不是她,没有任何人是她,除了肯恩,没有人可以指责她,而那位肯恩,显然一点也不怪她;即便她对他做出了如此残酷可怕的事,那家伙依然希望他们能救她。
泪水,无声滑落她苍白的脸颊。
还没见到她之前,他看着关于她的资料,曾经有一度,他以为她是个冷血的冰山,那种高傲的、冷漠的科学家。
但在看见她本人之后,他很快就发现,这个女人不是冰山,她只是看起来像,那个冰山的假面,是她拿来唬弄人的假面具。
他的直觉很好,向来很有识人之明,几乎没有搞错过。
所以他才弄来阿震没有染发戴彩色隐形眼镜的照片,加强她的罪恶感,套她的话:阿浪经由如茵的特异功能,看见了这个女人做的事,但只有片段,没有全部的事实,他们需要她拼上完整的拼图。
利用罪恶感这一招不是很高明,但对某些人很有效,对她这种还有良心的人,很有效。
他抓来床头的抽取式面纸,整包拿给她。
这男人善意的表现,让Rain有些微讶,她不曾期待这男人在听完这一切之后,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见她傻傻的看着那包面纸,也不接过去,他硬把面纸塞到她手中,“把眼泪擦一擦,妳的鼻涕快流出来了。”
她一怔,飞快低下头,掩住自己的口鼻,才发现他又骗她,抬起头却只见他扬起了嘴角。
“我说快,不是说已经啊。”所以她还是女人哪,还是会在乎自己的形象嘛。
应该要恼的,换做之前,她一定会气他这样耍她,但现在看着他的笑容,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恼火,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为了避免鼻水真的流出来,她尴尬的抽了面纸擦拭哭泣的痕迹。
力刚瞧着她,再问:“既然妳选择这么做了,为什么还要逃走?出了什么差错?”
闻言,她心头再一紧,老实回答:“脑部不能缺氧太久,那场低温手术需要同时进行,主刀的人得有两个,我提议让我负责肯恩,克雷负责麦德罗。因为麦德罗听了我的提议,让克雷非常不高兴,我不是他小组里的人,我们之间有些争议。”
“什么问题?”
“在这之前,克雷的小组,以动物做过许多次实验性的手术,而我没有,他坚持我经验不足。”
“但麦德罗依然同意让妳负责肯恩?为什么?”
“因为,我证明了我的技术比较好。”她抬起眼,看着他,哑声道:“麦德罗要求我和克雷的小组人员做一场测试,我负责葛丽亚,小组人员负责莉莉,牠们是由同一只猩猩复制出来的,那场手术后,葛丽亚复原的状况非常良好,莉莉则没有撑过来。”
她乌黑的眼里,有着悲伤,和深深的歉疚。
这个女人为那只猩猩感到难过,她将那只猩猩的死亡,记在自己头上。
“妳不需要为这件事负责。”他告诉她。
她深吸口气,道:“我当然需要,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有那场手术。”
“需要负责的人,是麦德罗,没有他,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
她也曾这样告诉自己,但她没有办法轻易为自己月兑罪,可是她并没有再针对这件事和他争论,那是她的问题,不是他的。
所以,她不置可否的扯了下嘴角,跳过了这个话题,回答他原先的问题,道:“总之,因为如此,克雷对我记恨在心,手术成功之后,我本想留在研究所里,尽力保住肯恩,维持他的生活,但克雷不断挑拨麦德罗,让他无法完全信任我,事情越来越糟,然后………”
她停下陈述,握紧了在手中被捏到快斓掉的面纸,深吸口气,才抖颤的继续道:“然后我发现,他已经开始培育其它复制人,他把人类当商品贩卖,他的生意兴隆,我知道终有一天,他会开始要求我,为其它人动手术……”
他猛然领悟,“所以妳逃走了。”
她点头,“肯恩要求我离开,他告诉我,我留在那里,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我知道他是对的,但我没有办法丢下他不管,然后有人攻击了在安地斯山的分部,我才知道红眼的存在,所以我决定离开,在红眼身上赌一把。”
力刚一愣,“妳本来就打算找我们?那妳跑到欧洲做什么?”
她看着他,考虑着是否要完全坦白,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在和红眼联络,协助摧毁麦德罗科技之前,我必须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需要另一个外科医生,一个可以协助我动手术的天才外科医生,这世界上,有能力动这手术的,只有寥寥几人,我需要先说服他们协助我,最少也要有一个,光靠我自己,是做不到的。”
他瞪着她,突然间,了解到她想做什么,“妳想把他们换回来?”
她再点头。
“妳还是可以优先联络我们。”他瞧着她。
她直视着他,重复:“我得先确保,有人能帮我动这场手术。”
他一扯嘴角,突然理解,“妳不信任我们。”
“我不认识你们。”她承认,直言道:“我希望一切都照我的计划进行。”
所以她决定在找红眼之前,先找到协助她动手术的人,以免他们这些人,忍不住要先攻击麦德罗科技,害死无辜的肯恩。
若先找到外科手术人才,她就有更多条件去说服这些和麦德罗为敌的人。
力刚能够了解她的想法,他不意外她不信任红眼,而宁愿冒着生命危险,在世界各地自行先找到那些愿意帮助她的医生。
显然,这女人不惜牺牲一切,也要确保肯恩能活下去。
可她还在这里,没有联络红眼,只表示了一件事。
他一扯嘴角,同情的看着她,道:“没有人答应,对不对?”
她眼底浮现悲伤,吞咽着口水,小脸微微又发白,哑声说:“这并不是容易的决定,麦德罗已经成功了,他的成功吸引了无数当权者,若答应动这手术,就表示要对抗那些人,而他们理所当然的会誓死守护他们好不容易才获得的青春之泉。协助我,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嘿,宝贝。”
这称呼太轻浮,她应该要阻止他的。
她眉微拧,还没张口,却听他说。
“妳知道吗?我刚好认识一位天才外科医生。”
“谁?”她呆了一呆。
凤力刚扬起嘴角,露出大大的笑,掏出手机,秀出里面一张照片。
“他。”
照一片里的男人嘴巴开开,闭着眼在睡觉,他留着长发,绑着马尾,耳朵上还戴着银色的耳环,但夸张的不是这些,是他脸上被黑色的油性签字笔画上了胡子和鼻毛,涂黑了眼圈,左右眼还各有三根粗粗睫毛,光洁的额头上,惨遭人用中文写了大大的四个字。
“我,是、笨、蛋。”
她傻眼,茫然的将视线移到眼前的男人身上,再问了一次。
“谁?”
“噢,这张妳大概认不出来。”凤力刚咯咯笑着切换到下一张,再将手机转过来给她看。
这一次,她看到了一张干净整洁,尚未被施工过的俊脸,而她确实见过这张脸。
“尼克·曾,又名曾剑南,绰号阿南或贱男;对了,他好像也是哈佛毕业的,不知道妳有没有听过?”
她当然听过,尼克·曾在当年是备受瞩目的新星,他是天才中的天才,他让其它也被称为天才的同学,全都黯然失色,麦德罗曾经想网罗他,但失败了。
尼克也在她的名单上,但她以为他失踪了,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国际巨星埃玛的葬礼上,没有人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
“你认识尼克?”她瞪着凤力刚。
他嘿嘿一笑,露出闪亮的白牙,和她宣告。
“当然,这个笨蛋,是红眼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