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八岁若是娃儿,那么,十三岁的小泵娘,就该是介于少女与孩子间半朦胧却又仿佛有所期待的青涩岁月了。
七夕前,山腰上三个小泵娘趴在草丛里、树洞边、老墙上,匍匐着寻找东西。
找什么呢?找种叫“嬉子”的虫。
是玉譬婆婆说的,她说七夕是女儿节,今年娃儿都算小泵娘了,该过过女儿节了,那么,重头戏自然得要乞巧!什么是乞巧?蔷丝帮三个小泵娘发了问。
“嬉子又叫壁嬉儿也叫巧虫,是种扁平的壁虫,头上有着短须儿,身子灰熏黑,尾部有些小小白点儿。”玉譬婆婆比手划脚解释着。
“这种虫喜欢在老墙上结个圆圃唐肩的白窝,传说,以前织女在纺纱织布时,机架上伏了只机灵的壁嬉儿,偷偷的学着绸布的本事,是以,后来在七夕的夜里,姑娘们为了乞巧,都会捉只嬉子,放在纸扎的巧楼里,焚香拜织女,看谁的嬉子先结了网,谁就乞得了巧!
王譬婆婆笑道:“乞得巧就等于得着了织女的认可,这样的女孩儿长大后必然会是个巧手慧心的巧姐儿了。”
“巧姐儿又怎地?”蔷丝傻傻再问。
“傻丫头!”玉譬婆婆笑呵呵,“那个男人不希望讨个贤慧美丽的巧姐儿当妻子?手巧心巧,日后自然能网住自个儿喜欢的男人!”
“我知道了,”蔷丝嗅了一长声,“当年玉譬婆婆就是用巧手巧心绑住咱们太师父的心的。”
玉譬婆婆净是笑,脸色红着,没承认也没否认,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可只要有人提起太师父,她就是这样一副心满意足的笑容,她动手用竹篾儿和云彩纸及轻薄蜂纱帮三个小丫头扎了个牢牢实实三阶层的巧楼,就等着丫头们的嬉子。
依姣原本兴致不大,蔷丝可不由她,死拉着走,三个女娃儿就这样在野地里寻起了嬉于,玉譬婆婆说捉蠕于要连它的网一道撕下来,否则怕拧伤了嬉于,于是乎,三个小泵娘都是一副小心冀翼的模样。
伏蹲在草丛间的三个丫头都已经不再是孩子了,月兑去稚气,三个丫头却是三副模样。
琉阳沿袭着打小起的粉雕玉琢,肤色雪女敕,白瓷般秀丽清雅,外表看来是个极其柔弱而乖巧的女娃,只她自个儿比谁都清楚,包里在身子里的心灵是老牛般执攒的脾气,还有她的思想,也比同龄伙伴要早熟得多。
至于蔷丝,她犹然是个阳光般的性情,她的五官并不特别出色,若真要细细分开推究,她会比另外两个女孩逊色,可当她笑起来时,却仿佛摘下了日耀放在眼中,灿丽得叫人睁不开眼,她并不美,却有股比美丽更吸引人的神韵,她爱笑,没心眼,对谁都一股热乎劲。
说到依姣,恬淡性情没转变,但那双冰冷却奇异地随着年龄增添起妩媚的丹凤眼和那老衔着对人世间不屑神情微微上噘的菱唇,个性十足,使她整个人独特地散发着股让人无法漠视的神采。
“女圭女圭!”是玉譬婆婆的声音。
一个称呼唤三个女娃回头,蔷丝和依姣对看一眼,两个女孩小名都叫女圭女圭。
至于琉阳,听到这名字心头一紧,这个称呼恍若熟悉,记忆却又十分遥远……
“没名没姓地,”蔷丝哼了声,“婆婆叫哪个娃?”
“个个叫多麻烦,叫声女圭女圭就代表通通都有,”玉譬婆婆看看天色,“天快暗了,女圭女圭们收获如何?”
“好得很!”蔷丝跳起身,兴奋地展示着手上的纱网,“婆婆瞧,可多着呢!”
玉譬婆婆倾身检查女孩们的战利品,轻声一叹,“婆婆让你捉嬉于是要织网乞巧用的,蔷丝,你捉得虽多,却都被你捏爆了肚子,怎地,你的嬉于是打算做鬼来织网的吗?”
另两个女娃忍俊不住爆出朗笑,和红了脸的蔷丝,三个娃儿立在满天彩云的野地里笑。
夜里,三个女娃将自个儿捉来的嬉予先放在自己的纱网里,就等着明儿个七夕放人玉譬婆婆扎的巧楼里织网。
灭了烛火,跪在床沿,琉阳双手合十闭上眼,依着玉譬婆婆教的词儿,诚心诚意开始祷念——
壁嬉儿、壁嬉儿,
巧巧的虫,快快的做。
纺纱织布明日要赶工,
莫成不乖贪睡虫,
去向织女借梭儿,
去向天公借颜彩,
织块彩云迎织女,
虹桥搜尽牛郎来,
一年一度相思裁。
琉阳不疾不徐、认真地默念,黑而卷翘的眼睫羽
闪动着稚气而柔美的光芒。
“日后你睡前都得来上这段?”
含着挖苦意味的男子嗓音吓到了她,琉阳跳起身抚抚心口,瞠大双目亮起微喷,·大师兄!干吗突然出声吓人?”
“这下可好,原来错的人是我呢!”牧星野卸靴上床,拢拢被褥侧翻着身,“小师妹,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这儿是我的房、我的床,而这会儿该是我上床的时候了,如果你的祷词未了,我建议你换个地方。”
“念完了,刚巧念完了,”琉阳笑道,“一年一次七夕前念就成了,不是每个晚上都要念的,念了这,明儿个我的嬉子才能帮我乞巧……”边说着话,琉阳边攀上床,爬过师兄身于,在床沿寻了个角落里躺下。
牧垦野翻过身瞪着师妹,“别借故说话上我的床,你该乖乖回的是自个儿的房,上的是自个儿的床!”
“为什么?”琉阳装傻。
“琉阳!”牧星野叹口气坐起身,打算好好同师妹长谈,“八岁时因为你还小,又刚经过惊吓,大师兄依了你,你本也答应只让我陪到十岁,可现在,你十三了,还三不五时晚上抱个棉被漓上师兄的床,咱们都不是孩于了,这样子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她依旧不愿放弃,摆明要死黏着不放手,“这事儿师父知道的,如果不行,他早就出声了。”
“师父?!”牧星野哼了声,“你明知道他老人家直肠直肚,凡事大刺刺,心思净在宝库里那堆‘死人宝贝’上打转,柴米油盐他哪件事放到心上过!加上他这一辈子从未对女人发生过兴趣,不知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睡在同张床上会发生什么事情,是以压根不在意,但这事儿若是让二师叔、三师叔他们知道了,那还得了!”
“那么大师兄,”琉阳忍不住好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睡在同张床上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就是喜欢黏着他,完全没想过更深的问题。
“牧琉阳!”他向来潇洒不羁的脸难得躁红,“这种事情不适宜师兄师妹之间讨论,更何况你还只是个孩子!”
“这会儿……”她不服气,“我又变回孩子了?既是孩子自然还是可以同你一块儿睡,你明知道……”她愁苦着脸,“没你睡在旁边,我总唾不好。”
牧星野当然知道,而且知道得很清楚,每隔了几天,夜里他都得像个搬运工似的,不断地将偷偷爬到他床上的小师妹抱回她自个儿床上,有时实在倦极了,懒得动,也只有容着她偎在身旁一觉到天明。
他一再重申不许她再上自己的床,是因为他已明明确确感受到师妹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从他每天晚上不得不抱来抱去的柔软身躯,他体认到这样的事实,发育中的琉阳每日都有着细微的变化,而他,更不再是五年前那青涩的十四岁少年了!
当年他将琉阳带出墓穴时曾戏语要拿小师妹当玩具,可绝没打算要拿来当床上玩伴的那种。
“小师妹!”牧星野向来什么都无所惧,却每每败在师妹手上,是那从充满着死人气息中将她带出墓穴时所产生的特殊怜惜吧!他很难真的狠下心将她推远,“别再孩子气,大师兄是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的,你迟早会长大……”
“长大也不可能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呀!”琉阳佯装呵欠连连,蜷缩身子弓着腿,噪音也起了模糊,“拜托嘛,今儿个是最后一晚,明儿个我一定唾回自己的床……”
“别当我会傻到信你,丫头!”牧星野推推那看似柔弱却固执的小小身子,“这话你应允过百遣了!”
他推了又推,直至细微嗓音似有若无地响起,“别玩了,大师兄……人家今儿捉了一晌午的螃子……好累、好困,明儿人家保证……乖乖回床……”语音落,鼾音起,丫头倒是速战速决。
牧星野莫可奈何地叹口气,看了眼缩在身侧的粉女敕女娃儿,蚰恍若好梦已沉的脸上是甜软的娇酣,收回手,他抽出床头向来帮她另备的丝被在师妹身上拢了拢,继之躺平身子闽上眼。
算了吧!他告诉自己,再信一回,今晚是最终一次纵着她了……
天庭上,遥远隔着银河对望的牛郎织女星,明夜终褥一年一会。
人间里,佯睡中的小泵娘脸上是计谋得逞后的得意,伸出手,她寻找那能够安定她心思的凭借,久久不肯松开……
JJWXCJJWXCJJWXCJJWXC
饼七夕,精于做膳食的春萝婆婆带着三个女娃用面粉和入水成了面蛇捏着巧花巧果应景,神乎其技地,春萝婆婆竟能将那一球球毫不起眼的面培捏成了一个个形象生动的花果。添上彩笔,加上花蕊,竟成了缤纷绝艳的英蓉,加上翎毛,便成了张口喇啾的喜鹊,添上鳞甲,勾上眼睛,恍若又成了活跳跳的锦鲤。
这桩差事好玩又有得吃,三个丫头在旁帮得很起劲,洒了一地的面粉,也不知道究竟是做得多,还是玩得多。接着是海棠婆婆,她自花园里采来一把风仙花,攒碎花瓣唐成红柏艳的汁液帮三个丫头染指甲,今儿是女儿节,三个丫头成了主角,三个婆婆都投生孩子,直将三个女娃儿当成了宝。
“真好玩!真好玩!”蔷丝又叫又眺,两手伸得老远,就怕碰坏了指甲上的风仙汁,脸上是兴奋的光芒,
“要能天天过七夕那该多好!”
“是呀!”琉阳也被感染了过节的兴奋,朦胧的眼
眸是多愁的心思,“这样的话,牛郎和织女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依姣轻哼不做声。
“干吗不说话,“蔷丝推推依姣,红艳艳的魔爪威胁似的抵近她脖下,“不同意吗?”
“过节累人,麻烦!”依坟不带劲,“牛郎和织女若真的不再一年一会,这个故事肯定也不再吸引人了。”
“为什么?”蔷丝不解。
“因为接下来他们就会不断为柴米油盐、为孩子琐事争吵,看着对方变老变丑,一直到所有曾经吸引过彼此的优点消耗殆尽为止。”依姣噪音淡漠却悦耳,她的声音向来有种感人的魅力,即使在她陈述残酷的现实时,她话不多,却往往说的很实在。
“馈世嫉俗!”苔丝不苟同,“你娘就是有这种想法才会离开你爹的吗?”
“甘蕾丝!”依姣涨红了脸,她的娘亲是她的忌讳,向来不许人提。
“蔷丝,别说了!”琉阳插入两人之间,一手挡一个。
“干吗不许人提,都这么多年了。”蔷丝不认为自己有错。
“女圭女圭们!”出声打断两人即将爆发冲突的是玉簪婆婆,她端了盆水放到方几上;拍拍掌,“都过来漂针。”
“头们暂抛蛆龋,互瞪一眼来到水盆边。
“怎么玩?”蔷丝兴致勃勃,眼看着就要将手泡到水里面玩了。
“不是玩,”玉譬婆婆纠正她,自怀中手巾里小心地取出三枚绣花针,“借着日头,咱们可以在生了水膜的孟水上漂针试巧,待会儿,你们轮流将自己选好的绣花针放入水里。”
“然后呢?”蔷丝兴致勃勃地摩拳擦掌。
“然后?”玉譬婆婆形容着,“花针会浮在水面上,咱们就看水底下的针影像什么,如果像柔柔云彩、像亮亮花朵、像鸟虫,那就是得了巧,可若像是木棰、像发丝、像蜡棍儿,那就算是个拙人儿了。”
“好玩!好玩!”蔷丝将针抛入水中急着看影子,还差点弄翻了整盆水,漂针的结果,只琉阳的针影清灵灵地像朵娇丽的云彩,蔷丝和依蛟的都像根大木槌。
“果不其然,”玉簪婆婆笑咪眯地说,“这结果婆婆旱猜着了。”
“不公平!不公平!”蔷丝嚷着。
“怎么不公平?”玉譬婆婆不解,四个人四双眼睛都在,可作不了弊。
“日头肯定是帮琉阳的,日影自然也帮她,”蔷丝哼了声,“她的名字里有个,阳,呢尸
这项比试可由得蔷丝耍糗,但嬉子结网却由不得她了。
黄昏时,丫头们环着巧楼将自己的嬉子放人,果然又是琉阳的嬉子先结的网,依姣那只好歹还弹了弹腿,只蔷丝那只躺在角落里,大爷似的动也不动,似乎嫌天太热,还在打盹儿呢!
恼得蔷丝一把捉起它劈头一顿狠狠训话。
“畜牲听不懂,骂有何用?”是依姣冰冰的嗓音,“不如你自个儿爬到里头织网会快些。”
“我不会织网。”蔷丝傻傻应了句。
“是吗?”依姣笑得坏气,“我还当畜牲都会呢!原来,还是有畜牲这么没本事的。”
娇吼一声,蔷丝扔下手中小畜牲,追打着依姣而去。
这边厢,笑个不停的琉阳让玉譬婆婆抚着肩头,笑得阳光似的。
“琉阳丫头!”玉譬婆婆怜惜地抚抚丫头小手,“不讳言,三个丫头里玉譬婆婆最喜欢你,你懂事乖巧,心思细腻,和婆婆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琉阳不语地腻在婆婆怀里,享受着疼惜。
“丫头,姑娘家巧手慧心虽好,却通常因着心思比旁人细腻,也要承受比旁人更多无名的苦楚。”
琉阳望着玉譬婆婆,眸光中净是不解。
“想得多,心眼儿密,对自己和自个儿在意的人都是种压力,尤其,当对方无意承受来自于你的压力时,还给你的,将是更多的悲情及无法轻易释怀的苦,”望着笑闹槌人的蔷丝,玉譬婆婆叹口气,“婆婆虽然比较喜欢你,却宁可你能有蕾丝丫头一半的性情,拙人有拙人的好处,容易满足,不会由着自己坐困憨城,福气也厚些。”
“可婆婆……”琉阳不同意,“您也是个巧姑娘,琴棋书面样样精通,项项过人,可却也同样是个有福之人呀!”
“你看到的是婆婆现在的模样,却不知道婆婆是经历过多少挫折才练就出今日豁达的气度,”忆起往事,玉譬婆婆眼阵中是不经意的痛楚,“天塌下来,高个儿顶住,麻烦事儿上门,聪明人肩挑,多一份心思的巧人,对人世就多添了一份感受时的悲情。”
琉阳沉默,咀嚼着婆婆一番话,目中的光芒早以凌越了属于她的年龄。
“不说扫兴话了,”玉簪婆婆心疼地揽揽丫头,“不该跟你说这么多的,省得你胡乱钻心思,总之,记得婆婆一句话,退一步海阔天空,尘世间,没什么事是真能要人命的,时日一久,任何事情都会云淡风轻的。”
云淡风轻?!
日头朝西斜,碧汪汪的天幕上全是云朵,那些秋云像是赶赴着织女的宴般,飘散成各式形体,浓浓冽冽盛满满地,真有可能淡去,随着风缈缈而逝吗?
JJWXCJJWXCJJWXC
晚膳用毕,众人转至皿棚下纳凉,方才飘下几点毛毛的细雨,玉簪婆婆说那是织女喜极而泣的泪水,看着夜空里分外明亮的星斗,琉阳心底有股暖暖的幸福。
“过两天我要下山到蒸京,”说话的是牧金铄,他有个老友在京城开古玩店,也是牧金铄玩厌墓宝销赃及得知何处有好宝物可挖消息的来源处,那家伙是个老狐狸,再棘手的“货物”也出得了手,老小于生意愈做愈大,开了几间分店,成日忙得不可开交,捎了几次信叫他这识货的过去帮忙,顺便,嗯,有几桩“新货”想和他交换意见。
“这一进京长住恐怕要好几年,”牧金铄舒展双臂,“这几年老歇在山里头,人都懒散了,想过过别种生活了。”
“小子!”牧金铄盯着徒儿,“太师父教你的残云剑法要多用心学,少贪玩。”
牧星野回看师父,笑了笑役回嘴,残云剑法早学完了,不知师父想不想试试?只听牧金铄继续叨念着
“小师妹还小,盯着点.别趁师父不在时欺负你小师妹!”
“弟子理会!”提起小师妹,牧星野笑容有些涩,算了吧!小师妹在人前总一副乖女圭女圭样,事实上,却是他最大的痛脚,这些年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欺负谁?
“金铄!”太师父出了声音,他抚抚白辑,长长剑眉眯了眯,“你这一去也不知道要耽搁几年,前些日你同老二谈的那件事情,要不要这会儿先做个了断?”
“师父没提,弟子还险些给忘了,”牧金铄猛力击下大腿,“老二,那日师兄同你提过的事情……”
“好耶!好耶!”甘游方模模图敦敦的肚子笑喀喀地,老实说,琉阳认识二师叔这么多年,任何事情问到他,他都只有“好耶!好耶!”地回应,这回他依旧好了半天没接腔,端起茶杯温吞吞地啜起热茶,瓜子啃得喀噎喀喳地响。
“好什么好呀?你们这两个闷头葫芦,说来说去也弄不清楚在说些什么……”晦棠婆婆边叨念,边捉起方几上用面粉蒸制成的巧果茶点,还没人口,唉呀一声大叫,这……过捏的是什么玩意儿?春萝姐,这样的东西您也敢搬上台面,不怕让相公没了食欲?”
春萝婆婆眼皮抬都没抬,“女儿节嘛,总得让丫头们跟着凑兴子,妹妹拿的这……”连看都不用看,她语音平淡,“该是蔷丝捏的喜鹊儿吧!”
“喜鹊儿?!”海棠婆婆无法警倌,只当听错了,“飞到枝头报喜的那种?叫声清脆的那种?有翅膀的那种……”诲棠婆婆一路问着,眉头愈蹙愈紧。
春萝婆婆一搌从容,一个问句一个点头,没在意对方的惊讶。
海棠婆婆瞪大眼睛思忖着活存在她印象中的那种“飞禽”,不太敢相信有人会拙手至将喜鹊捏成这副德行,“老二,你自个儿瞧瞧你宝贝女儿的作品,我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有哪个部位像只喜鹊?”
笆游方捧过面团端详得仔细,半晌,重新添上笑容,“像呀!像呀!师母,怎地不像?像极了!“
原是涨红脸的蔷丝在听到来自于爹亲的肯定后,脸孔再度昂高,却冷不防听到爹亲不急不缓地接续着,“喜鹊若被人整个吞到了肚里,到茅坑里拉出来时就该是这副德行了!”
“爹!”蔷丝猛拧着爹亲肥敦敦的臂膀,却怎样也止不和老爹利众人的哄笑声。
“好险!好险!”甘游方拍拍胸脯,拭去笑出来的泪水,“幸亏师父及大师兄有远见,肯帮忙,这丫头再拙也无妨,反正将来嫁的是自个儿人,都住在一块儿,自小也都明了了性子,倒不用担心她到别人家里受苦了。”
“什么意思?”海棠婆婆仍是一头雾水。
“师母,是这样的,”看师弟净顾着笑,牧金铄代出了声音,“我和老二早有主意,想让里野和蔷丝订下亲事,蔷丝还小,先订个亲,过几年再完婚,师弟就这么个宝贝女儿,不想让她嫁得太远,这事今儿个大家都在就这样订下了……”
师父的嘴开开合合,琉阳死自着脸,后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无法相信听到了什么,无法消化,无法思考……
“你们两兄弟就这么自个儿作了决定?不听听年轻人怎么说?”是玉簪婆婆的声音,她望向两个乍闻消息被吓了一跳后便又立刻浑然无事状的当事人,“星野、蔷丝!你们自个儿怎么说?”
“蔷丝是个好女孩儿厂牧星野耸耸肩不太在意,此刻前他还不曾真正意识过自己真喜欢过哪个姑娘.况且这么多人面前自然是不能让二师叔或蔷丝没了颜面,老实说.若真要讨老婆,不爱哭又不会缠人的蔷丝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没意见!”
“是呀!”蔷丝正认真地搜罗着几上所有出自于她“拙手”的巧果一一吞落,急着湮灭证据似的,对其他事情都不很在章,“星野师兄很好呀!我也没有意见。”
“是呀!是呀!”甘游方笑呵呵,瓜子喀喳喀喳地更加使劲。
“我早知道这两家伙好商量得很,了了一桩算一桩,三师弟呀!你们家丫头要不要顺便也办办……”
“是呀!延寿。”仿佛已然看到未来子孙满堂的画面,太师父的眸子笑眯得和气,“步愁和依姣要不要也顺便顺便……”
“决定终身可以顺便吗?“寒寒出声的是向来鲜少多语的辛步愁,他立起身,皱皱眉头,“别把闹剧加长演出了,太师父。我向来只当依姣是妹妹,从未动过可能会娶她的念头的。”
转过身,他大步离去,冷冷的风拂上依姣冰凉的脸庞和太师父僵硬的老脸。
“喂!老三!你这徒儿也太不给面于了吧,太师父的话也敢不从?还是我家星野懂事,”牧金铄揽过身边徒儿,把昔日小于气得他槌心槌肝的事儿全都忘了,婚姻大事本就该由长辈做主,依姣有什么不好,步愁这小子……”
“步愁没错!”华延寿冷冷起身,“是你们自个儿多事,有空就多管好自个儿家的事就是了,一个老不死,两个莽徒弟!“语毕,华延寿毫不恋栈地提步而去,与徒儿孤冷的背影倒是似绝,一个是不受教的亲女儿,一个是尽得真传的徒儿,谁都看得出华延寿竟是偏祖徒儿多些。
“相公!”海棠婆婆是个躁烈的性子,其他两个婆婆都只是捂着嘴偷笑,她却已撩不住性子跳了出来,“你那个狂妄的死人徒弟仗着自个儿医术比你还厉害些,就完全没将你放在眼里,竟敢直呼师尊的名讳,相公呀!你死人呀!这样都还不吭气?”
海棠婆婆恼怒极了。是的,“老不死”正是星野太师父的名讳,老人家姓老名不死也,因着他辈份最高,几个徒孙只知尊称其为太师父,方才听到华延寿的话语,再见到另两个婆婆笑得诡异的神色,这会儿才恍然大悟,甘蔷丝和牧星野接着也开始窃笑。
老而不死又专司与死人作对,太师父还更是个老不死先生是也!
“算了吧!”
太师父修养十足,笑呵呵,喜欢在死人堆里打转寻秽气的他凡事看得很开,“延寿就这脾气!当他师父这么多年了还不了解他吗?嘴坏不代表心恶,也不代表他心里头没我这老师父。”
“依姣!不打紧,你老爹不帮,还有我这大师伯呢!什么事都可以跟大师伯说,大师伯为你做主,你喜欢步愁是吧?他不肯娶你,大师伯拿根棍子打到他娶……”牧金铄话没完,依姣蒙着脸哭奔而去。
牧金铄老脸再度僵了僵,正要开口,却被徒儿淡淡打断。
“多喝茶少说话!”牧星野将茶杯塞人师父手里堵住了他的嘴。
“笨依姣,”方才一场混战,蔷丝没放在心里,“死财们”人多,天天有新戏码上演,她模模发胀肚月复向着身旁的琉阳出声,“她那阴阳怪气的师兄有什么好?对个躺在冰块里的姑娘的注意力还大过对她的,阴寒寒地,真不懂依校哭个屁?”
琉阳苦涩着心绪,其实她是羡幕依姣的,至少她可以在人前尽情表露真情与伤心,但琉阳却微不到。她善于掩饰情绪,自尊心又强,不愿让人见着她内心底真正的脆弱。
玉簪婆婆说得对,人巧未必有福,人巧干白多惹伤心,而且,不是天底下所有男人都会想娶个巧手慧心的女子,至少,她的大师兄就不做如是想!
他向来嫌她黏人缠人,现在终于可以摆月兑她,想来他肯定是很开心的!
他都有了未婚妻了,她还有什么身份再去黏他?
一个不会绣花捏巧果只会陪爹亲出门赶僵尸却总笑意盈盈的蔷丝,她的好姐妹,与大师兄向来都是“死财门”的开心果,都爱说笑爱捉弄人,将来,也必定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琉阳想了很多,想了一夜,却没有人可以从她的表情中嗅出她的心事重重。
那一夜,出乎牧星野意料外,小师妹果真谨守前夜承诺,她在自个儿房里睡了一夜,没来扰他,丫头入门五年来,他难得过了个安宁的夜。
这是好事,是他企盼了多年的好事,却不知何以,在冷清清没人共挤的床上,他突然觉得不太习惯,这床,一夜之间仿佛变得太过宽敞。
这么舒服的一夜,他却失了眠!
日头升起,他告诉自己,习惯就好了,小师妹已经长大,迟早得学习独立,他总不能看护她一辈子。
是呀!不习惯也不行,她果然是不再需要他了,两天后,牧金铄挥别众人前往燕京,琉阳同行,她执意要跟师父下山见世面。
末了,星野立于山崩自送师父及师妹渐渐远去的背影。
夕阳底,金黄的天边竟有些扎眼呢!
师父回过头挥了几次手,看来是不舍的。
而琉阳,他的小师妹,那个被他从封闭墓穴中救出,总缠黏着他不放的女娃儿,却始终不曾回过头,一次也没有!
真的,一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