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妻有術 第六章
作者︰林淮玉

昨夜,

相思種子發出月芽苞,

輕輕……

我情願是你院里的落花,

或是一葉凋零。

微風調皮的在青苔上嬉戲,

像是喝著甘泉。

你說的誓言微弱一如星光,

無聲的織成一片靜。

她安靜的整理他的房間,其實沒有什麼需要大費周章打掃的,他一向干淨整潔,是她所知的男人里的模範生。

只是……等待的過程中時間特別難捱,她一定得找一些事情來做,雖然在馮從愛他們面前她表現得並不在乎韓履冰會不會生氣,可在骨子里她無法過分樂觀。

不知道他會發多大的脾氣?會不會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她承受得住嗎?

隨手拿起書桌上的一本英文韋氏字典,無意識地翻了一下,一張照片沒有預期的掉落在桌面。

她愣了一下,好奇的撿起來。

是一個美麗少女的相片,約莫二十出頭,少女神采飛揚的嬌笑著,五官秀致,眉清目秀,像是正享受著萬千寵愛的幸福,臉上沒有一點愁雲。

會是誰?

她看了看相片的背面,寫著「藍言萌送給韓履冰」。

藍言萌會是他苦戀的那名女子嗎?

案親曾經輕描淡寫的提過這段往事,女子是個富家女,愛上窮小子的她最後不敵親情的召喚,還是回到家人的身邊。

失去所愛的韓履冰對自己發下重誓,一定要成功讓女孩家人刮目相看,無奈當他確實小有成就時,她已嫁作人婦。

她將相片夾回它原來該待的地方,離開書房。

回到房間,站在梳妝台前,伸手模了模光滑的鏡面。

她漂亮嗎?美麗嗎?

一向不在乎這個問題的她,這一刻希望自己是漂亮的,比漂亮還要更漂亮,比美麗還要更美麗。

老天啊!原來她孔芸初也是一個粗俗的人,注意起自己的外貌一樣不遺余力,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如此渴望自己是美麗的。

她想跟誰比呢?

藍言萌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人,能讓韓履冰念念不忘的女人應該不是普通的女人,他還在乎她吧,不然為何還留著她的相片?

藍言萌結婚了,她的婚姻能帶給她幸福嗎?她和他還有聯絡嗎?

想著想著,睡意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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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孔芸初匆忙下樓。真該死!昨晚不該想太多深奧的問題,太晚睡的結果就是起不來。

「等我,我送你去學校。」身後傳來韓履冰的聲音。

她轉過身,以為會看見充滿怒意的韓履冰,不意他面容表情平和,看不出任何情緒。

「不用了,我可以搭公車。」她說,一貫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如果你想遲到,我不反對你搭公車,可別忘了早上第一堂課是你的指導教授的課。」

「真糟糕,我不能遲到,我要上台報告。」她有些慌亂。

「所以搭我的便車是你現在最好的選擇。」

他走向她,很自然的牽起她的手。

她沒想過要反抗,同樣自然的跟著他走。

一路上兩人無言,車上的音響唱著英文老歌「往日情懷」。

「對不起,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是不听這種老歌的,不過希望你能忍受一下,因為我的車里只有這些你听起來想睡覺的老歌,看來我們之間的代溝確實存在。」韓履冰不自覺客套的說道。

原以為經過一夜,他可以調適得很好,沒想到有些情緒還是藏不住,他怎麼會如此小氣?心里不禁一陣不舒坦。

「我也听往日情懷啊,只是在真實生活里不曾經歷過什麼往日情。」孔芸初話中有話。

「往日情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經歷,如果可以選擇,沒有人會希望自己是個只會緬懷過去的人。」韓履冰心里想的不是他的那段往日情,而是進行中的往日情。

可听在孔芸初耳里又是不同的解讀。

「是嗎?教授仍然不斷的緬懷過去呀?」

「我活了三十幾年,自然會有一些必須靠追憶才能想起的往事,是不是緬懷就要看你對緬懷下的定義了。」

「我听爸爸說教授曾經有過一位非常喜歡的女孩,可是後來和那女孩並無結果是嗎?」她不是刻意非問不可的,只是覺得氛圍還不錯,因此就問出口來。

聞言,他的表情顯然非常不自在。「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只是好奇,如果教授不願意回答,我也不會失望的。」她在說什麼啊,失望與這件事有什麼關聯?她一向頭腦清醒,現在卻語無倫次起來。

「此時此刻並不適合談論這件事,也許有一天我會滿足你的好奇心。」

「你一輩子不說也沒關系,其實也不干我的事,我不該多嘴的,每個人都該保留自己的秘密將它帶進棺材。」

「也不是什麼秘密,只是不認為現在是談論的好時機。」韓履冰仍然堅持不說。

「隨你。」不說也是好的,免得她心里產生一種怪異的比較心態,以前不曾有過的念頭此刻竟在心上發了芽。

「早餐想吃什麼我買給你吃。」他說。

她低頭看了看放在膝上的書包,覺得自己好像逃學的小學生,正襟危坐的等著老師的發落,故意漫不經心的問道︰「你不是要罵我嗎?我看你還是在早餐前趕緊罵一罵,不然待會兒我會消化不良。」

「罵你什麼?你又沒有做錯事。」他看她一眼,頭一回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禁覺得有趣極了。

「因為我不听話……讓男同學在你家過夜。」孔芸初心一橫,把話先挑明了說。

韓履冰一笑,有些得意。「很好,懂得認錯了,這是好現象。」

「所以你不會罵我了吧?」真討厭,她不是愛提心吊膽的人,怎麼會一遇上這件事竟然婆婆媽媽起來?她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我本來就沒有要罵你啊。」韓履冰一派輕松的說道。

孔芸初抬眼看他,覺得有些不甘心,怎麼可以這樣,害她擔心害怕了一天一夜,以為他一回台灣就會對她三堂會審,不意竟是嚇唬她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黑睫落下,兩滴晶瑩的珠淚不禁滑下……

見她不語,韓履冰將車速放慢,低沉的問︰「怎麼了?」

她輕輕的吸了吸鼻頭,「沒什麼。」

他听出了她聲音里的不對勁,「你哭了?」

她搖搖頭,「你不要管我。」

「你哭了……為什麼哭?」他心里有些急。

她先是不說,半晌才吐出話來。「你好壞……」

「我壞?什麼地方壞?」韓履冰開始反省自己做了什麼事,竟讓她一早在他面前掉淚。

孔芸初抽了張面紙拭淚,「我以為你生氣了,擔心了一天一夜,你怎麼可以這樣嚇唬人?」

「因為我沒罵你,所以你哭了?」她的邏輯是這樣嗎?

他的分析里忘了女人說的話、表現的行為,有的時候不能以邏輯來推論。

「不是。」孔芸初都快要被自己弄胡涂了。

「那是為了什麼?我就是怕你哭所以才一句責備的話都不敢說,怎麼現下還是把你惹哭了?」

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一點也不假,他遇上的這一個更是個中高手。

「你不要管我了。」

學校到了,她要下車,他不放心地扯住她的手臂。「你臉上有淚痕,我不能讓你這樣下車。」

她轉身迎上他的目光,冷淡的說道︰「我要遲到了,放心,我會把淚痕洗去,不留痕跡的進教室,不會啟人疑竇。」

「你怎麼了?」他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其實他問了也是白問,因為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為什麼她的心情突然沒來由的低落,是為了昨夜的那張照片嗎?

一個喚作藍言萌的女子。

她一向大氣的,心上何時會掛上兒女情長?

「芸初,中午一起吃飯,如果你不想在學校餐廳用餐,我們到外頭吃,你在圓月湖旁邊的側門等我,我一定要治好你的淚水。」韓履冰見不得她流淚,他一定要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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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芸初看了看腕表,十二點又四十五分鐘,他沒有來。

她展現少有的耐心等了他四十五分鐘。

程亞遠遠的朝她走來,站在她面前,用一種看好戲的語氣說道︰「不必等了,韓教授不會來了。」

孔芸初一愣,不確定的問道︰「他……要開會嗎?」

程亞搖頭一笑,「不是。」

「與研究生Meeting?」

「也不是,你不要亂猜,韓教授是接到一通電話匆匆忙忙出去了,他要我來告訴你不必等他了,有什麼事回家再談,我正好手邊有些事在忙,現在才抽出時間通知你,你應該辦支手機的,不然要聯絡你真的很不方便。」

說完話程亞轉身就要離去。

孔芸初忙不迭地追問︰「老師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嗎?」

程亞停下腳步,緩緩的轉身,面對孔芸初。「只知道是一個女人打來的電話,對方好像哭哭啼啼的對韓教授說了些什麼。」

「我明白了,謝謝你。」

「我想你一定很擔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打電話給所長,不過就我所知,唯一可能與韓教授有所牽連的女人,只有他在日本早稻田大學認識的富家女藍言萌。」

程亞覺得自己好可怕,因為愛情讓她變成一個沒有同情心的女人,她一點也不想安慰孔芸初,反而很期待見到她為情所困的模樣。

「我知道了,謝謝你。」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韓教授和藍小姐的那段情,韓教授那場戀愛談得非常辛苦,你應該知道韓教授以前的生活很清苦,因此女方家里一直反對兩人交往,如果不是因為兩人實在太愛對方,也不會熬了三年才忍痛分開。」

「我听家父說過一些。」

「我也是無意間知道的,韓教授曾經告訴過我︰有的時候愛情是敵不過親情的,由此可見他用情之深,也是啦,初戀嘛,總是令人難忘。」

「韓教授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

程亞深吸了一口氣,「我想就算是藍言萌又來找韓教授,應該也不會影響你們之間的關系吧。」

孔芸初愣住,「我和韓教授沒有什麼,我倒希望藍言萌和他重拾舊情。」

「這是違心之論吧?我不認為你心里真的這樣想,何況把自己喜歡的男人推出去,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

孔芸初渾身一顫,「沒有……我沒有喜歡他。」

「不必否認,承認喜歡一個人不是丟人的事,我非常羨慕你,你做到了我一直做不到的事,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出現,我曾經一度懷疑韓教授不愛女人。」程亞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老師恐怕是誤會了,我沒有喜歡他,我對韓教授只不過是對師長的敬意,再多就沒有了。」孔芸初雲淡風輕的說。

程亞自然不相信,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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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了,孔芸初正要走向公車站牌,韓履冰的聲音在她後方揚起。

「在想什麼?走路魂不守舍是不行的。」

她一震,快步往前走,韓履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

她奮力將他甩開,心里一陣不痛快,原來她還是在意的,並不是像對程亞說的那樣淡然。

「怎麼了?」韓履冰眯起眼,不明所以。「你在怪我今天中午爽約?」

她抬眼看他,搖搖頭,還是沒說實話。

「我請程亞去通知你的,她沒去嗎?你等很久?」他扳過她的身子試圖看出一些端倪。

她不語,說什麼都是多余的,她覺得自己的角色怪異得可以。

「我接到一個……老朋友的電話,她遇上了一些麻煩事,哭得很傷心,我不去安慰她是不行的。」他接下來解釋。

「是啊……不去安慰她是不行的。」她別過頭,不想看他。

「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陰陽怪氣的?」

「沒,只是累了。」

「累了……就到我懷里靠一靠。」韓履冰上前,試圖要抱住她。

孔芸初退後三步,與他伸出的手擦身而過。

「我和劉東居約好要去他家,我該走了。」她輕輕的說道。

「原來那個人姓劉,是你喜歡的人是嗎?」韓履冰吃味的問道。

她繼續往站牌走去,臉上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這好像不干你的事。」她有些沖的說道。

「你到底怎麼了?想對我發脾氣就發出來,不要悶在心上。」他抓住她的手,不讓她掙月兌。

「沒有——」

韓履冰突然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他。「為什麼說謊?我知道你心里不高興,是不是程亞沒有去通知你叫你別等我,我去問她。」

「我沒有不高興,一點也沒有,你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

「不要擺出這樣的委屈樣,好像我真的做出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似的。」

「沒有,我一點也不覺得委屈,你做了什麼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她居然笑得出來。

韓履冰認真的看著她,定定的凝視著,「為什麼又是這樣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真的要走了,我和劉東居約了時間,不見不散。」她別開臉。

他松開對她的鉗制,「我送你去吧,讓我看看他住在什麼地方。」

孔芸初本想拒絕他,可是她實在沒有力氣反抗他了。

她坐上他的車,車里「往日情懷」的曲調在空氣中繚繞,讓她听了眼淚不住地在眼眶打轉,但她不能哭,眼淚一落下就表示她輸了,她發過誓不能為他哭的。

「你說那位劉……東……他住在什麼地方?」

孔芸初說了一個地址,硬是將眼淚逼了回去。

「論文開始寫了嗎?」

她點點頭,他聰明的選了這個話題,是她可以侃侃而談的話題。「開始寫了,差不多快寫完第二章文獻探討了。」

「第一章是最重要的,把第一章寫好,說清楚你為什麼要研究這個題目,其他章節就不難完成了,明白嗎?」

「明白。」說到專業,她是一個很好的聆听者。

「和凌老師的互動如何?」

「他很忙,我們見面的機會不多。」

「與指導教授的互動是很重要的,下個月開始排論文前三章的口試,你的時間敲定了嗎?」

「還沒有,論文的進度有些趕,不知道趕不趕得及。」

「論文前三章口試只是研撰計畫,你不必過于緊張,可以邊寫邊修改,主要是讓口試委員對你寫的計畫提出一些意見。」

「凌老師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你和凌老師發表在社會科學期刊上的論文我看了,寫得不錯,你的結論處理得很好,不過理論的部分有些弱,還有……寫作論文要懂得反思,不要只是堆積資料。」

她點點頭,「我知道自己可以寫得更好。」

「初寫者不能心急,要按部就班,知道嗎?」

「知道。」在學術領域里,她很清楚自己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車子停在一棟老公寓前,約莫四十年屋齡,韓履冰抬眼看了一眼。「晚上九點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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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亞通過副教授升等申請,王計豪決定利用這個機會進行他的偉大計畫。

「你要找間飯店辦一個小型的慶祝會,最好能夠邀請系上所有的同仁都來參加,這麼一來韓履冰才不會有借口不來,最好開放學生也來一起同歡,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真要著手進入害人的把戲,程亞反而卻步,她的良知告訴她不可以做這樣的事,可是她的妒意讓她無法冷靜思考,她不想被一個女學生比下去,這口氣她是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你要利用我的慶功宴下迷藥是嗎?」她問得直接。

「不需要下什麼迷藥,灌他們兩杯烈酒便成,如果不灌烈酒在飲料里放FM2也行,總之用一切方法讓兩人發生性關系,不然制造假相也行,我要讓水果報或是某周刊拿到照片。」王計豪有一種見獵心喜的喜悅,他等這一天不知道等多久了。

「我不確定他們兩人會不會一起出現,如果孔芸初不來怎麼辦?」

「想辦法讓她來,你指導的學生馮從愛不是她的好友嗎?動用她的關系讓孔芸初來,不要心軟,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婆婆媽媽。」

「我的底限是不能毀了韓履冰。」她再次提醒。

「我說過我只對所長的位置有興趣,並不想毀了任何人。」王計豪提出保證。

「希望你說到做到。」

「放心好了,我明白男人的地位對女人來說有多麼重要,你自然不會要一個過街老鼠,我不會把事情弄得無法收拾。」

「我只是要他和孔芸初分手,不要他一敗涂地。」

一個無法在學術界立足的韓履冰,對她來說有何意義,所以她決定要留他一條活路,她的目的是拆散兩人,不是要趕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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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亞假裝自己是一個好客的人,她大方的邀請所里的同仁與學生一起同歡,她花了許多時間讓系所里的學生對慶功宴產生興趣,參加的人越多對她來說越有利,因為她已成功邀請了韓履冰出席。

她應該感到一絲愧疚的,可是卻沒有。

「你很快會看到兩人不得不分開的場面,到那個時候你就是那個最後的勝利者,也許是你決定不要韓履冰呢。」王計豪冷笑道。

「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麼非要把履冰拉下來不可嗎?」

「事到如今我跟你說實話也不要緊,因為他搶走了我喜歡的女人。」王計豪含恨的說道。

程亞一驚,「你說的是……藍小姐?」

「不是,我不認識那個藍小姐。」

「那麼是誰?他搶走了誰?」

「等我們成功的那一天,我會告訴你那個人是誰。」他故意賣了個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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