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來的傻蛋情人 第三章
作者︰鈴蘭

夜晚正是屬于夜貓子蘇小妹的活動時間。她利用白天睡覺,晚上翻譯稿件兼創作,生活作息和一般人顛倒相反。

沒辦法,只有晚上時間,鄰居樓上的一群小表才不會在門口玩耍吵鬧,影響她寫作的心情。當初選擇租屋的第一條件就是便宜,其余不計較,如今可後悔莫及了,誰教她為了怕漲價,已預繳一年的租金。

現在她知道鄰居的品質才是最重要的,像對面的夫妻,三天一日大吵、兩天一小吵,非要她用布條把門縫塞得死緊,殺豬般的尖叫聲才不會騷擾她可憐的耳朵;孩又皮得要死,興致一來便按她家的門鈴出氣。跟家長抗議也沒用,真是什麼樣的父母就有什麼樣的小孩。隔壁的若先生也是很奇怪,每次在樓梯口遇見他老是念念有詞,社工人員怕他老死無人察覺,登門造訪好幾次,但全被他掃出門,樓下那一窩兄弟也是很富傳奇色彩,一家大小全吃過牢飯。听說媽媽還有三年刑期呢!

反正這附近的家庭沒一個是正常的。包括她自己。她曾經听房東私底下向鄰居告狀,說她這位房客要求多,羅哩叭唆的,家里還不時有男男女女出人,破壞善良風氣呢。

蘇小妹披著被單,包裹得緊緊的,整個人倦縮在椅子上,生怕一個不小心腳趾頭外露會馬上結霜似的。她專心的一個字一個字的敲鍵盤,字字句句都是血淚的撰寫。

苦命啊!

前天她終于將功贖罪,設計惠玲讓她被未婚夫綁上飛機,遠赴東南亞私人的無人島,預支蜜月旅行。二哥也趁著海外進修半年的機會,連哄帶騙的把蘭蘭誘拐到美國生活。

阿爸為了鼓勵二哥結婚。無條件金錢贊助。假如蘭蘭懷孕有了蘇家壯丁。更是家產大方送。待遇差別之多,阿爸實在太偏心了。人家是出國玩還強迫中獎,她是連寫作的自由都沒有,越想越嘔!

雖然此刻是深夜十二點。可是按照她的生理時鐘,現在正是她的晚飯時間。

嘿!她剛領薪水,今天可要吃一頓好的,鎬賞自己。她套上拖鞋,緩緩地走到門口步下樓去。

狹窄的樓梯間,僅靠著頂頭老舊燈泡的微弱亮度照明,牆角還縮靠著幾只肥黑的障榔。一拉開樓下鐵門,寒風冷颼颼地竄人鼻息,嗆得她登時想往回走,奈何肚子高唱空城計。

距離她習慣光顧的小攤販有一段路程,平時她都是胡亂喝幾口肉粥了事,今天可不,她要好好地花費。

沾沾自喜的蘇小妹,在寧靜無聲的暗夜里孤獨的走著,霎時听聞打斗聲由前面巷口傳出。

第一個直覺反應是該馬上離開,可是天生的正義感又讓她不由得往前走,最後正義戰勝理智,她好奇的趴貼在牆邊竊看。

幾位年輕人手持開山刀攻擊一位男人,在幽暗的深夜里,刀身閃著休目驚心的銀光。從那個男人的身手反應看得出是練家子,瞧他矯健閃躲迎面而來的刀鋒,靠著身材高大的優勢,成功擊退幾位混小子。

但是雙手難敵眾拳,男人漸露疲態。手臂上也掛了彩,不過最重的一擊還是躲在暗處那位偷襲他成功的少年所刺殺。他的深色西裝滴下色澤近黑的血跡。

眼見再躲下去,那男人小命休矣的狀況下。蘇小妹終于忍不住跳出來。「住手!」

聲音清亮得飛揚在空中。殺得正眼紅的少年們,全驚嚇得把目光投向她。

「夠了吧,再砍下去會出人命的,到時候你們一個個都要坐牢。才十七、八歲就要吃幾十年的牢飯,甚至于終身都要賠下去,很不值的。」她說得頭頭是道。讓少年們退了幾步。

可是事實上,她嚇得都快暈厥過去了,交握在背後的手抖動如鑽地機。還好路燈微弱得照不出她蒼白外加冒冷汗的臉,不然他們定會察覺。她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要抖,千萬不要抖,萬一這幾個少年發狂,亂刀胡砍,怕是人沒救到,又多了一個陪葬的。

帶頭的少年听到坐牢,神色慌張起來,刀兒亂揮飛,沒頭尾的亂喊,「不關你的事,是他傷天害理的事做多了,我們是替天行道。怪不得我們。你再多管閑事,小心我們連你一起砍。」

蘇小妹在心中狂喊媽媽咪啊!她多麼想拔腿就跑,突然後悔自己不經大腦的舉動,沒這份能耐就乖乖去報警嘛!充什麼老大。

圍觀的另外幾位惡少,瞧出有些不對勁。「喂!不論你是誰,今天你闖迸我們的地盤,看到一切過程,為免你泄漏風聲,我們決定不放你走了。」

什麼?他們說什麼?場面不是控制住了嗎?蘇小妹發楞的站在原地。

「快走!」一聲喝斥,從那位負傷男子的喉嚨低吼出。

透過那些少年的身影,她看到半臥于地的男人,頑強的打斗髒污了他的衣物,臉上也抹上血的顏色,讓她看不真實他的容貌。

唯一撼動她的是那雙藏在黑暗中的眼楮,有著鷹眼般的冷酷,直勾勾地攫住她的心。

有那麼一刻,她認為這名男子比眼前的不良少年更恐怖。

不過沖著他的關心,她增添了不少勇氣,瞬時回復過來。故作輕松的笑道︰「你們敢威脅我,知不知道我是誰啊?沒打听就在這里鬧事,這附近哪位兄弟我不認識,而且我大哥還是附近管區的警察。你們敢動我一跟寒毛。到時候被我哥抓到,我就要他動用私刑,把你們身上的毛用火燒光光。」騙唬人的話誰不會說。

小毛頭顯然動容了。「你……你胡說!我們不相信。」

她冷哼一聲,抬起手腕看表。「我早就報警了!不如我們一起等二十秒,看我有沒有騙你們。」

「老大,我們是不是要撒退?」嘍羅害怕的問道。

說也湊巧,巡邏警車的嗚嗚聲響從大馬路上傳來,仿佛應證了她的話不假。

她瞄了眼那位被喚老大的矮個子,才十幾歲就當老大,怕是以後又是社會的亡命之徒。成天打打殺殺的,枉顧年輕的生命,他們的父母親的確要擔負起責任。

「哼!今天就放過你,我們走。」那些惡少討論以後,決定退兵,免得真的被抓到後會被整得全身無毛,一群人一下子就跑光了。

蘇小妹趕緊跑到男人的男邊,蹲下來察看他的傷勢。從沒看過有人流這麼多血,所以她有點害怕的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身體,「你還好嗎?」卻好死不死的戳到傷口,惹得男人沉重的申吟。

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龍行雲恍惚的睜開雙眼,因為失血過多而陷入半昏迷狀態。

回想起一個鐘頭前,他因為正式跟家人發生沖突,內心激憤不已,心煩意躁的他讓車子也隨著混亂的心思胡亂奔馳,最後來到公司發展中的土地。一時心血來潮的下車觀察進度。本來這些小事他是根本不必插手,沒想到頭一回便踫上這群混混。

起初他以為不過是要錢花的流氓,沒想到從中發現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是前幾天登門求他醫治父親、後來被他趕走的少年。錯愕之中,他已經被他捅了一刀。鮮血直流。

場面危急時,突然蹦出一位少女,全鼻裹得像棕子一般,不要命的對不良少年說教,像學校的老教條,惹得他想發笑,不過她的演技有待加強。還以為她也會陪上一條命。沒想到真有警車適時聲援,可見天公是疼好人的。不過她得救,也等于他月兌離險境,而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好人,真是托福。

「喂!你說話啊!」蘇小妹怕他已經死掉,改撿了一枝小竹棍,推推他的腳。

「送我去醫院……」

虛弱的申吟從男人的口中逸出,蘇小妹才敢接近他,「醫院?」

「冠……醫……」他困難的吐出兩個字。

四下無人,所以她不能逃逸,將他丟在這里。唉!救人救到底吧,她勉為其難的攙扶起他高大的身體,搖搖擺擺,步履蹣跚的走出暗巷。

好重,實在很重。這男人長得碩壯高大,身高怕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吧,當他把全身的重量倚靠在她身上時,她根本無法負荷。

她氣喘吁吁地抗議,「先生,拜托你行行好,多用點力,別淨壓在我身上啊!我怕計程車還沒坐上,我就先暈過去了。」

龍行雲實在很想幫忙,可惜體力流失,提不起勁。他的鮮血仿佛化為臘筆,在路上留下點點痕跡。

天寒地凍的,附近商家早雖拉下鐵門睡大頭覺了,誰有心思管人喊救命。

蘇小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死撐活撐之下,終于把人拖到大馬路。可惜等了老半天,別說計程車,連一輛摩托車都沒瞧見。誰教她住的地方是非多,正常人是不會在夜晚游蕩于此,除了發神經的她之外。

「不是不救你喔,實在是沒車子,千萬不能怪我。」她解釋她的處境,手不期然的踫到他的傷口。

龍行雲呼痛一聲,「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蘇小妹拼命道歉,說話的時候,傷口的血液沾濕她的手,讓她扶不穩他的腰身,一不小心,龍行雲就像自由落體般垂直癱軟下,商界號稱金頭腦的頭首當其沖重吻上水泥地,他痛得悶哼一聲。

知曉自己又闖禍的蘇小妹,七手八腳將他拉起,卻因他過重,所以整個人坐到地面,受傷男人的頭部再次親吻水泥地。

明明受傷慘重,意識卻清明地看到她在虐待自己的身體,此時此刻龍行雲真的寧願不省人事。這一折騰下來,龍行雲氣得差點吐血,他發誓,只要他的傷好了,管她是不是救命恩人,他一定要以同樣的手法狠狠地報復她。

不過照她折磨他的方式來看,他懷疑自己有命活著整她。

「有車來了!有車來了!「蘇小妹興奮的高呼,整個人又跳又叫,可是她忘了龍行雲的頭還枕在她的腿上。

不難想像龍行雲的下場了。

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龍行雲氣憤的在內心狂喊,神智開始有點不清了。

靶謝老天爺讓計程車到來,不然他一定死于非命。

蘇小妹好不容易跟司機先生諾好了價錢,司機先生才肯讓他們上車,要不然等到天亮都沒人甩他們的。

「先生,快起來啊!車子來了。「她有點異想天開,以為倒臥在路旁的男人會自己上車。

唉!靠自己吧,司機先生都等得不耐煩了。

蘇小妹用盡吃女乃的力量,大冷天都還汗流夾背的拖拉龍行雲形同尸體的身軀,一步步地接近車子。

司機先生還很沒良心的坐在駕駛座上看熱鬧,說著風涼話,「很重吧!」

他媽媽的!當然重死人了,看她氣喘如牛的,也不會下來幫她,要不是她願意付三千元當車費,恐怕這司機一定火速開走。

「啊小姐,啊你是好了沒?」司機先生嚼著擯榔,台語腔重的問她。

「再等一下,等我把他的頭抬進去。」

可惜力量告馨,她往前僕倒,手中的重物也同步向前沖。「咚、咚」兩聲巨響,是蘇小妹听到的聲音。

為什麼會有兩聲?原來一聲是撞上計程車的門,另一聲是再次墜落地。

受重創前,龍行雲最後的念頭依舊是——我要報復!

司機先生听到巨響也趕忙下車看看,黃色車門被撞得凹陷一處。「哇!太夸張了吧,你把我的車門都撞凹了。」言下之意是他要多加錢。

一听到要錢。蘇小妹連忙搖手,表示清白,「不是我撞的,是他啊!」她指著無辜的受害者——暈過去的龍行雲,沉默的接受被誣賴的罪行。

「我不管是你還是他,反正你一定要陪我錢。」

蘇小妹翻了個白眼,事到如今多說無益,怎麼樣以最快的速度月兌離這個受傷的男人才是最迫切的事。「你說多少就多少了,反證這位先生會付給你。」

「那就好。對了,你們要去哪家醫院?」司機先生終于好心的幫她將昏迷的男人抬進車內。

「我們要到冠醫。」

罷坐穩的司機先生正準備開車,听到目的地時,移動肥胖的身軀不確定的回過身,再確認一次,「你說哪里?」

「冠醫啊!」蘇小妹確定男人是這麼告訴她的。

「別鬧了!我看你的樣子又不像千金小姐,他也不像達官貴人,你們去那里只會浪費時間,不如先去附近的小醫院好了。」

「不行。病人說要到冠醫治療。」

沒辦法,病人最大,他要到冠醫就到冠醫吧,車錢有得付就行了。

當車子開往郊區時,蘇小妹還以為司機先生誰騙她,故意胡亂繞遠路想加錢,等停在冠醫的雕花鐵門前時,她才知道司機先生的顧慮。

「真是這里?」她傻傻地站在像皇宮一般的建築物前發呆。

「就是這里。」司機先生吞雲吐霧地邊抽煙邊回答。

「不太像。」蘇小妹喃喃自語,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就進去吧。

「謝謝你了,司機先生。」她心疼的把錢算給了他,並且要他先走,沒想到他硬是不走,還說待會兒會有客人,要她先去叫醫院的人拿擔架過來再說。

很奇怪的說法,不過他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他早就知道後果。

蘇小妹上前請警衛幫忙把病患送進醫院,沒想到警衛竟然冷酷的問了一句,「有沒有入院通知?」

什麼通知?她當然沒有,有誰受傷前知道自己要受傷的。

「很抱歉,本院概不受理閑雜人等。」說完迅速關上小鐵窗,任憑蘇小妹怎麼叫罵,里面的人依舊無動于衷,好像對這種行為習以為常。

回到計程車後,司機先生笑眯眯地道︰「客人,你回來了啊,接下來要去哪里啊?」表情說有多賤就有多賤。

兜了一大圈子後,他們來到司機先生先前提議的醫院,然後蘇小妹很嘔的付了一大筆錢給計程車司機。

等這位先生的傷好了之後,她一定要狠狠地敲他一筆!本來的嘛,雖他全身的衣物被刀子割得破爛,不過還是可看得出價值不菲。施恩不忘報,也是得看情況,總不能為人傾家蕩產而餓死自己吧。

接下來蘇小妹又填了一大堆表格,繳了一大筆錢,林林總總加起來快要接近六位數。

除了沒有健保卡,他的身上也沒有身分證件好讓她通知他的家人。

不知為什麼,她有不好的預感,眼皮直跳個不停。

蘇小妹今天起了一個大早,怎知剛下床便扭傷腳,喝開水又燙了口,開了落地門窗,發現一只全身烏漆抹黑的鳥類停駐在她的陽台上,把她美麗的盆栽翻倒,還吃光花苞。

實在可惡至極!仔細一著她才發現,那只烏是鳥中之惡烏鴉,它還跳來跳去的讓她追。

有夠莫名其妙的,烏鴉跑到她家來干什麼?老祖先的警示,讓她當下決定今天不出門。

此時電話鈴聲大作,她遲疑著到底要不要接,最後她還是接起來。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訓練有素的留聲,"我們是S醫院,想請蘇小姐過來一下,討論您家屬的病情。"

家屬?她和那男人連朋友都不算呢!可能是他已經清醒了,所以要她過去一趟。也好,她為他勞心勞力,又花了那麼一大筆殘,今天一定要去討回來。

可是……她躊躇的望著陽台上那只囂張過頭的烏鴉,它正在屋外盤旋飛舞,嘎嘎叫個不停,好像在取笑她的空錢包。

算了!生命誠可貴,但錢更重要。

她硬是走了十幾分鐘路程到達醫院。

她靠近櫃台,踞起腳尖,半趴在櫃台上,笑容可掬的和護士小姐交談,「你好,我是前天送病人來的人,你們電話通知我過來。」

護士小姐翻了翻病房資料後,給了她一個號碼。蘇小妹依著號碼來到病房前,她先深呼吸一口氣,整整衣物立正站定,臉蛋再掛上親切的笑容,然後敲門。

等了將近十分鐘,笑臉僵硬之後。耐力也消失殆盡,她換上凶神惡煞的臉孔,老實不客氣的破門而入。

純白的病房里沒有醫生、護士,但病床上面躺著一個男人,她走近仔細一看,哇!好帥,簡直是帥斃了,瞧那剛毅的面容,挺直的鼻梁,濃眉更是增加他的性感。這真的是那天那個邀遏骯髒的笨重男人嗎?太不可思議了。

她自以為帥哥她見識夠多,並不是她吹牛,家里的大哥、二哥從小就是漂亮人種。上中學的時候已經風靡了家鄉那些小村姑,惹得她們春心蕩漾,所以連帶她這個做妹妹的也有了帥男免疫力。

今日一看,她才知道,帥還有更帥。

現在他是睡著,不知醒來的時候,那雙眼楮是否會明亮犀利如那天晚上一樣,令人震撼。

蘇小妹斗膽的靠近床邊,格格地仰頭笑了笑。滿心歡喜的自以為撿到一個寶,待低下頭時——

喝!嚇她一跳,病床上的男人正瞪大眼看著她,害她立時彈跳離他三尺遠。

「你……你醒啦?」蘇小妹心虛的低下頭,講話也結結巴巴。

「嗯。」近乎吃語的聲音。

這也算是回答吧。既然債務人清醒,她也要自我介紹,說明她的身分。她搬來一張椅子挨到病床邊去,不理會他眼中氤氳的水氣。

「咳,咳!」她清一清喉嚨,字正腔圓的說道︰「你好,我是那天救你的人,還記得我嗎?當時情況十分危急,還好我刻不容緩的火速送你就醫。」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具親和力。

病床上的男人遲緩的搖搖頭,木吶的盯著床邊徑自說得滔滔不絕的怪異女子。

「不認識?」她疑惑的問道。

他順從的點點頭。假如蘇小妹有注意,便會發覺他茫然無措的表情和轉動遲疑的眼珠。

「可能神智還沒恢復過來吧。」她自言自語的,用食指點著下巴,「先生,那你貴姓?住哪里?家里有些什麼人?我好幫你聯絡。」順便向他們討錢。

男人困惑的望著她,面對她的逼近,他下意識的後退,頻頻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蘇小妹皺眉審視他一連串的動作。

忽爾,她電光石火的想起,趕忙按緊急鈴。

不久之後,門口奔閃出一位身著醫生袍的男人,他一手拿著雞腿,一手拿著听筒,氣喘吁吁地沖至病床邊。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他慌張的左看右看。現在是中午休息時間,他正好在用餐,怎知鈴聲忽然大作,他顧不得吃,一路飛奔過來。

蘇小妹翻了個白眼,後悔帶病人到這家醫院求診,當初貪便宜,心想小醫院離家近,人送到後便可直接回家,哪里知道這名大夫外號烏龍。

正事要緊。「醫生,他……他好像有點問題。」她以食措及中指往額際一點。

「喔,不過是小問題。」醫生察覺緊急鈴是一場誤會後,放心的啃著手中香油的炸雞腿。

「什麼小問題?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耶。」

醫生抹著嘴角的油光,正經的繼續說︰「他會知道才奇怪。」

「為什麼?」這名蒙古大夫,越說越深奧。

「因為他得了失憶癥。」

蘇小妹听了之後,足足呆楞了三分鐘,才突然清醒的哈哈大笑,粗魯的拍了醫生一把。「醫生,別尋我開心了。失憶癥這種病是虛構的吧,這種病只會出現在三流的肥皂劇中。今天又不是四月一日愚人節,你別鬧了,還是對我說實活吧。」

「我是說實話啊。」醫生委屈的撫著臂膀。這女孩力量真大。

蘇小妹故意忽略床上的病人,耗盡力氣大喊,「你騙人!他不過被捅了一刀,怎麼會失憶?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怕她一承認,她就會破產。

「是,我騙人。」如天贛般的聲音,把小妹低落的心情從懸崖深處拉起,她抬起頭來,絕處逢生般,眼露晶光的看著他。

醫生正色繼續道︰「他不光是失憶癥,連思考能力也退比到如幼兒時期,簡直是廢人。」

不……不,不!她拒絕相信。

一旁被漠視的病人,不適應混亂的場面,當場嚎陶大哭,聲音之洪亮。三十歲的男人,即使再帥,哭起來還是很嚇人,何況他手長腳長的健碩,不停的踢動,如同耍賴的孩子。

蘇小妹沒多余的心思理會他,緊抓著醫生的衣頓,猙獰的威脅他,「一定是你這蒙古大夫醫錯,傷到他倆筋,坑錢啊!」說來說去還是錢最重要。

「小姐、小姐,請你鎮定一下,病人送來時已經失血過多、昏迷不醒。沒錯,他的刀傷縫合一下便可,可是他主要的病因是在腦袋,你沒看見他滿頭大包嗎?由此可見,傷者的頭部一定是遭受到無情、殘酷不仁、心狠手辣的重擊!」醫生恐怕是連續劇看多了,語氣都高昂變調。

消化了因由之後,蘇小妹頓時牙齒發寒,抖顫起來。「是……是嗎?」該不會是她害的吧,她倒帶回想之前的撞擊……不、不、不,絕不會是她。蘇小妹心虛的瞅了一眼病人里繃帶的頭部,渾身無力。

「我們一定要報警。」醫生慷慨激昂的說。

「不用了吧,只……只是小事情,把他交給社工就行了。」錢的事她就算了,當他的醫藥費好了。開玩笑,到時候被警察先生查出他的病情可能是她一手「摔加撞」出來的,她可能會吃上官司,她可不想吃牢飯。

「既然人是你帶來的,就交給你處理了。」

「醫生啊,這種病什麼時候才會痊愈?難道他永遠都會這模樣?」蘇小妹戒慎的指著龍行雲。男主角還抽抽噎噎地揉眼楮,性感的薄唇抿成一直線,那幼稚的動作讓她退避三舍。

醫生給她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說什麼快則現在、慢則永遠,根本就是唬人嘛!

天啊!

進退兩難之際,蘇小妹只好先等那個「大小孩」的病養好,才作打算。

事實上她己經開始采听哪家基金會專門收容這種喪失記憶的人了。不能怪她啊,以她一個離家出走的弱女子,怎麼可能負擔得起那麼大個的男人,她連基本生活都很勉強在維持,多一個食客可會壓垮她,再說他還具有「雙重身分」,外表是男人,內心卻是小孩子,多詭異啊。

神啊,請原諒她吧!當初她也是好心救助他,哪里知道他這麼不經摔,才撞幾個包包,便喪失記憶。小時候她和哥哥背書背不出來,頭也是被阿爸敲了好幾個包,還是照三餐敲,好像敲木魚一樣,敲久了就習慣了,也許是那男人的頭大脆弱了也不一定。

蘇小妹煩躁不安的撐著下巴,心里臭罵蘇二哥,也不打電話回來問候一下親愛的妹妹。她都快窮死了,尤其是當醫生拿診療單給她,要她去跟櫃台結帳時,當她看到那張高額的帳單時,簡直快哭出來了。

前幾天,她還是無憂無慮的單身女子,頂多吃得不好,現在她隨時都有被抓去關起來吃牢飯的煩惱。為了減少心中的愧疚,她天天到醫院照顧「大寶」,為什麼為他取那麼俗氣的名字呢?因為好記!

反正他都忘記原來的名字,她就替他隨便取一個好了,再說等他好得差不多後,他們就得分道揚鐮,她決定送他到慈善機構去,把他交給專業的社工人員。

「姐姐。」男聲怯怯地喊著。

一聲叫喚,令蘇小妹從沉思中清醒,她沒好氣的回應,「什麼事啦!」

這男人真的很煩,老是纏著她,她年紀輕輕哪來這麼大的弟弟,要不是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她早就把他丟到孤兒院去了,只不過沒有人會收留這麼大的孤兒。

蘇小妹每天煮魚粥送到診所喂龍行雲,希望他傷口快點好,才能早點送他去收容所,沒想到他就此把她當成最信賴的人,每天一睜開眼,老是問護士「姐姐來了沒」,沒來就對著門口引頸盼望,就好像雛鳥破殼後,第一次見到臉的人就是母親一樣,對她可是全心崇拜。

這時的龍行雲猶如初生嬰兒,不知道害怕擔心,每天最喜歡的事就是跟蘇小妹賴在一起。

「我要噓噓。」龍行雲無辜的看著蘇小妹。

她漲紅臉,順他的話尾,聲嘶力竭的大喊,「噓噓?」

「噓噓」引申為尿尿。她看過某些婦女普經慈愛的抱著孩童蹲在水溝旁,招呼孩子上廁所,但現在要她一個黃花大閨女抱著一個大男人蹲著吹口哨……對不起,她辦不到!簡直是荒謬,她連男人的手都沒踫過,現在要她看顧他那東西門都沒有!「自已去!」她威嚴的命令。龍行雲嘴一扁,淚水開始在眼眶里打轉,委屈得很,「我不會。」

「這麼大了還不會?學啊!護士小姐有教你吧。」休想要她做。

「可是她們說今天很忙,有事找你就好了。」其實他只是要她陪他到廁所。可是他怕一進去,出來後她已回家了。他根想跟她一起回家,可是她都會威脅他以後不來了。但他很喜歡、很喜歡小妹,所以他只好乖乖待在醫院。

護士小姐告訴他,他因為生病所以不能回家,只要等他好了,他一定可以跟小妹住在一起。小妹真的很好喔,會帶東西給他吃,會削隻果給他吃,還教他寫注音符號、算算數,然後念白雪公主跟七個小矮人的故事給他听,真的好好喔。如果他不乖巧,她的眉毛會揚得高高的,說話又很大聲。他常常被嚇了一大跳。可是他還是很喜歡她。

醫生說再一天他就可以出院。那他就可以跟小妹一起回家了。以前小妹要回家的時候,他都偷偷躲在棉被里哭,可是第二天她一來,他又很高興,真希望他跟小妹能永遠在一起。

終于到了分別的時候,她終于可以完全擺月兌這個男人了。蘇小妹帶著剛痊愈的大寶、也就是龍行雲坐公車來到基金會,準備把他交給社工處理。之前當然免不了要填些資料,問問話的。但這一切蘇小妹金在家里演練過,不管是應對答辯,她都通過。

「姐姐,這是你家啊?」龍行雲坐在椅子上,抖動雙腿,眼里出現明亮的光彩,對任何事物都感到新奇。

「你以後要乖乖住在這里喔。」相處了一段時間後,臨別之際,蘇小妹竟然有點不舍。

「嗯,我們一起住在這里。」他露出甜甜的笑容,猛點頭。

事到如今,蘇小妹不願欺瞞下去,她殘忍的說︰「只有大寶住這邊。」

龍行雲的雙眼霎時蒙上不安,他慌慌張張地拉著蘇小妹。「那姐姐呢?我要跟你一起。」

要命,她根本是在欺負小孩子嘛!要怎麼跟他說明白自己的難處呢?她所預期的結局,全因他的信任而亂了,她也知道他處處討好她、博她歡喜,可是她真的無能為力,唯今之計就是把他交給專業人員,對他才有幫助。

「大寶,你听我說,你乖乖地待在這里,這邊的叔叔和阿姨會照顧你,這里有好多朋友和玩具呢。幸運的話,他們會幫你找到家人,有朝一日你也會記起以前的事,然後什麼事都沒了。」

龍行雲低頭飲泣不語,拉起她的手貼在臉上,肩膀一聳一聳的顫動。

「別這樣,我以後會常來看你的。」她安慰他,再這樣下去,她怕自己會哭出來。

他抬起頭來,眼淚鼻涕縱橫。俊臉全皺在一起,口齒不清的說︰「我不要朋友、也不要故事書,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帶我回家好不好?我會很乖、很乖,我不會壞壞的。求求你!」

蘇小妹心情煩躁,無所適從。龍行雲的模樣讓她很不忍,最後她狠下心斷絕他的想法。「不行!你要住在這里,不能亂跑!因為我討厭你,所以不跟你住。」

龍行雲聞言哭得更凶,「我不要!我不要!」惹得大樓的行政人員頻頻抬頭察望。

「不許哭!再哭我生氣了。」她擺出臭臉喝止他,天曉得她的眼淚也快流下來了。

龍行雲硬壓下硬咽的聲音,「好,好,我不哭,我不哭。」那可憐的樣子,更讓她心痛,斬草要除根,她不能再心軟了。蘇小妹猛然站起來,對辦手續的人員道︰「交給你,我先走了。」說完後,她頭也不回的沖出大樓。

蘇小妹拼命的奔跑,跑了好幾條巷子,如有惡龍在身後追趕,直到把龍行雲的影像隔絕在腦後,她才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停下,頹然的靠著牆邊蹲下,抱頭痛哭。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的確很自私,可是她沒法子了。她一直以為有能力處理一切事情,誰知道真到緊要關頭,她只會像鴕烏躲起來自責,她太高估自己了。如果有來生,她一定會好好補償他。

自我嫌惡了一會兒後,她抹抹臉,從膝蓋間抬起頭來,眼前的人卻讓她呆滯了雙眼。

沒想到蘇小妹跑出大廈後,龍行雲也一路追過來跪坐在她面前。他渾身髒兮兮,衣衫不整,鞋子也掉了一只,光果的那只大腳底傷痕累累,怕是方才光著腳丫追她的時候被尖銳的石地刺傷的,臉上還淌著恐懼的淚水,生怕再次被遺棄。

天啊!大寶竟然追過來了!誰來告訴她,這不過是一場噩夢,她有預感這家伙會纏著她一輩子。她瞪視著正用手背抹掉淚水的大寶,心中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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