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虎 第二章
作者︰劉芝妏

二十年後

走進中正機場的大廳,劉青越的心情有些復雜。

他搖頭自嘲。真是的,都多大年紀了,又不是小毛頭,還搞這種近鄉情怯的無聊玩意兒。

「給裘伊知道,鐵定會笑死。」擱下手提行李,他伸伸懶腰。「坐這麼久,骨頭快僵掉了。」

「小越!」轉身迎向聲音的來源,他朝快步走來的徐邵景揚手,笑得一臉燦爛。

徐邵景在劉家待了一輩子,由小園丁到打雜的,再到總管劉家的所有家務瑣事,幾乎稱得上是家人。

他環摟著他,笑道︰「徐爺爺,你還真是老當益壯呀。」

「成天動個不停,想有個怎樣,恐怕還真難哩。」來接機的徐邵景也笑得很開心。「你唷,放羊的孩子,總算肯回來了。」

「可不是嘛。」

「去年你黃牛,臨時又不回來,老先生很失望呢,幾天都睡不好覺。」

「我也是呀。」

「你是玩瘋了,當然睡不好覺了。」

「哪是,我是想念你們哪。」

這馬屁話讓徐邵景笑得老臉都紅了。

「你呀,嘴巴越來越油氣嘍。」雙手搶著推那一車的行李,他輸了,笑不攏嘴的望著身強體健的劉青越輕松地奪走運送權。「這麼體貼,難怪能將那些洋妞哄得團團轉。」

「這年頭流行東方熱!」

「咱們家小帥哥長得稱頭,無論東方熱不熱,誰看了你都會迷得團團轉呀!」

劉青越笑而不語。

沉靜卻不至凝窒的氣氛持續了幾分鐘,直到他將行李全塞進後車箱,替老人家開了車門後,徑自繞到駕駛座坐定。

靜瞥著他無言的霸氣,徐邵景並不氣惱,還是很開心。

以前那個安靜、甚至有些自閉的小家伙當真長大了,還長得這麼高、這麼好、這麼稱頭,他開心都來不及了,又怎會責備他的自主意識呢!「先回家嗎?」

「呃……」他考慮了幾秒。「她在嗎?」

知道劉青越口中的這個「她」是指誰,徐邵景暗嘆。「老太太現在在家里休息。」見眉宇間仍帶著倨傲的小伙子迅速的輕哼出不屑,他忍不住追了幾句,「這些年,老太太的身體也不太好……」他微愕。「不是都有在調養嗎?」掠過心中的那抹怪異,他捫心自問,應該不會是同情才對。「花這麼多錢,都浪費了?」他問得很刻薄。同情那個總愛盛氣凌人的二女乃女乃?啐,他才沒那種同情心可浪費哩。「年紀大嘍,就算吃得再好,一些小病痛也是難免的啦。尤其,老先生住院後,她天天都兩頭跑,醫院的空氣那麼糟,她待了這麼多天……」

「我不想聊她。」

「小越!」

「我不想一回來就搞得不愉快。」

「好。」他無奈的住口不談;這種積怨過久的家務事,要調解也不急于一時。「那我們先回家嗎?」

「不,先去醫院。」他輕踩油門。「幾年沒回來,台北的街道有改很多嗎?」

「是變滿多的。」

「真的呀?」但,他還是不想讓出駕駛權。「那,如果遇著岔路,你可得先指引噢。」

他想先去探望爺爺,這也是他這次回台灣的主要原因,至于其他的人……再說了!

爺爺的狀況並不是很好。

路上,徐邵景已跟劉青越說起大略的情形。

他嘆著,沉吟良久,再說︰「爸爸要再過幾天才趕回來。」

「有,我們有接到他的電話了。」勉強笑笑,徐邵景不敢提起他的母親。畢竟,已經再婚的女人,要她大老遠的飛回來探視極疼愛她的前任公公,是有點強人所難。

劉青越的話也不多,他在擔心爺爺。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雖然孱弱,但仍有意識,神情因臥病在床過久而顯得疲累憔悴,種種跡象都只代表了一件事,他的生命已經走到最後一程了。這個事實,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

當然,劉平召也沒將自己當成彭祖二世。

一見到劉青越,他猛然一震,蒼邁輕顫的枯手緩緩伸向他,欣慰的話幾近無聲。「你……回來了。」

「是呀,爺爺。」他快步上前,堅定有力的手掌將輕抖的枯手握緊。「我回來了。」

「很好,很好。」劉平召嗆咳了幾聲。「這次回來,要多住幾天。」

「沒問題。」

「你……不會……馬上又走了吧?」

「不,我會住上好長一段時間。」他的笑容苦澀。

至少,會住到爺爺他……睜眼強笑,他順著枯手的手背青筋輕撫,沒說出大家都知道的結局。

孫子的出現像劑強心針,病虛的老人強撐著精神說說笑笑,直到天黑了,再也撐不住倦怠的困意,這才甘心合上眼,尋著許久不曾得到的好眠。

每天都會到病房報到的劉志媛眼眶泛著濕意,佇在佷子身旁,笑望著老人的睡靨。

「你一回來,效果比注射嗎啡還要好。」

「希望如此。」他凝望著老人,沒移開身子。「爺爺他還是不喜歡在血管里加東西呀?」

「是呀。全世界沒人比他更能捱痛,就算是痛死了,他都還是咬牙忍著。」

劉青越苦笑不語。

爺爺就是這種老練且內斂的性子讓他服氣!

「來,喝點東西。」塞了瓶礦泉水到他手里,劉志媛強拉他離開床畔。「別老是站著,不累呀。」

被小泵姑推坐在寬敞的沙發椅里,他輕笑問道︰「小泵丈還好嗎?」

「他呀,成天當空中飛人,樂在工作中,哪會不好呀。」

「小泵姑,你的口氣有點怨婦味道噢。」

「有嗎?」她聳聳肩。「這年頭,有錢賺就偷笑了,我哪會嫌呀,雖然偶爾是會有點寂寞啦……」

「寂寞?」他嘆笑著連灌了幾口水。「女人家的玩意兒。」

「女人家?」保養得宜的縴手猛地撫拍自己的額腦。「嘖,別告訴我,你在外頭混了這麼久,竟也是只大沙豬!」

劉青越只是笑,不敢在這個話題上打轉;他自信能辯得贏小泵姑,但贏了又如何?又沒獎金可以拿。

悠閑的目光轉了轉,留心到擱在幾上的保溫壺。

「你煮的?」

「不,這些補品都是鳳連煮的。她呀,手藝越來越專精了,也勤快的讓人佩服得很,難怪將她老公吃得死死的。」

他不知道鳳連是誰,也不想知道鳳連是誰,但是,不聊她,就極有可能被迫繼續爭論沙豬問題,二擇一,他放棄較具爭辯性的無聊話題。「請問,鳳連是誰?」

「鳳連?唷,你忘了她……呃,對噢,你哪會知道她的名字呀,鳳連就是龍媽媽呀。」

「龍媽媽?」

听小泵姑說得好像他確實認識她,可是,在他印象中,又不記得有這麼號人物……咦,等一等。

「龍媽媽!」他記得她了。

小時候的他干干扁扁,偏又手長腳長,像根營養不良的稻桿,也不苟言笑,仿佛全世界都犯著他似的冷漠叛逆,當家里的大人全都無暇顧及他時,將他外送是個最好的處置,所以,他下課後都是往安親班一送,就諸事皆了了。

在當時的孤獨自閉中,總是笑臉迎人的龍媽媽是那間安親班的主任,也是能竄進他心中的少數熱源之一,她的噓寒問暖漸漸地觸動了他的冷漠。他記得她了!

「她還在那家安親班嗎?」他的好奇心被勾起了。

「沒了,親子閣早就收起來了。」劉志媛笑睨了他一眼。「何況,她家那只小雷龍難纏得很,眼一睜開,就像蠻牛一樣停不下來,光是顧那頭小牛就很費力氣了。」

「小雷龍?」

「就蕾蕾嘛,你該不會也忘了她?」

蕾蕾?隨著龍媽媽的記憶被揭開,他隱約也記起了這號人物,然後,小泵姑的話一說完,過往的種種又立即在腦海中掠過,強烈的震蕩出他的回憶。

「龍媽媽家的小糾察隊員。」他也記起她了。「恰北北一個。」事實上,他打的第一場混架,那恰北北也插了一腳,甚至也可以說,她稱得上是他在暴行上的啟蒙老師與第一位受害者!

听說,那一拳讓她撞向石牆,也撞出了腦震蕩,在醫院躺了好幾天。他沒去探望她,一方面是因為由爸爸出面致歉,另一方面,他被禁足,想去也去不成。

而當時,氣憤難消的他也不想去探她,甚至一听到她就黑透了臉。「看來,你還記得她唷。」

未置一詞的撇撇唇,他沒駁斥小泵姑略帶曖昧的確定。

哼,他怎會忘了她那個罪魁禍首呢?

不是那個小雞婆的「一臂之力」,他又怎會像只流浪犬般被貶到遙遠的喬治亞?

都是她!

都怪她!

在被遣送出國的前幾年,憤世嫉俗的他將帳全都算在她頭上,成天咒、成天罵、成天想著要將她碎尸萬段,那時,她簡直是他惡夢的代表,直到年紀越長,才悄悄釋了懷。

無論有她沒她,他被遣送是注定的宿命!

「蕾蕾就那種辣椒性子,小時候看她蠻蠻壯壯的,活像顆小肉球,胖嘟嘟的小臉頰老愛招人去捏一把,沒想到,長大後倒是女大十八變,又嬌又美,幸好,跟她老爸長得一點都不像,否則就真是恐龍一族了。」劉志嬡不經心的閑扯又提出一事。「二媽對她倒也不錯,常嚷著要收她當干孫女兒哩!」

那恰北北跟二女乃女乃很好?

當下,劉青越對恰北北的印象大打折扣,即使他早將她拋到腦後,但就是覺得不爽。「她有嗎?」

「有什麼?收蕾蕾當干孫女兒?沒有,二媽說到嘴破,她就是死不點頭。」

這個答案令他不解。

恰北北不愛攀龍附鳳?

「為何不肯?」

「蕾蕾說她對什麼干不干的沒興趣,老是咕噥說認了又如何?感情也不會更好,所以,打死不從。」

哼哼,沒想到這恰北北倒是滿有自我主見的嘛!

「蕾蕾這小孩真的是不錯,就是恰了點。」

「只是一點?!」

「你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計較來著?」她笑著拍了他一下。「好,她是世界之恰,滿意了沒?」

不滿意,但是能接受啦,只不過,關他啥事呀?

「為什麼喊她小雷龍?」

見佷子的好奇心瞬間狂飆,劉志媛未語又笑。

「還不是有一回呀,那蕾蕾又跟人打架了,結果,竟然她贏了!呵呵……那小伙子還比她高一個頭哩!呵呵呵……」說著說著,她笑得合不攏嘴。「那手下敗將當然不甘心,打輸個小女生呢,听說他捂著臉頰狼狽而逃時,就故意這麼喊起她來了,哈哈。」

「小泵姑,她打贏,你倒是挺得意的喔?」

「那是當然,她的柔道是小韋傳授的,有這麼杰出的女弟子,誰不得意呀?」劉青越恍然大悟。

小韋是大他兩歲的表哥,小泵姑的兒子,難怪她邊說邊笑,還笑得這麼得意。

但是,說到打架,劉志媛就又想起一事。「對了,你以前不也跟她打過架?」將肩微聳,劉青越沒接話,不知怎地,突然有興趣一探這小雷龍的廬山真面目了。

似乎,她還是喜歡以暴制暴。

「听說她被你打得很慘噢?」

「我?」

「嗯哼,將她打進醫院的,不就是你嗎?」

話是沒錯。「誰叫她手腳輸人,還這麼潑辣,沒三兩三,也敢四處亂管閑事。」那一拳,他至今無愧。

「唷,你還真有話說呢,一群小表不知羞,想耍老大威風也不找個分量相當的對手,竟堵上個比你們小七八歲的小丫頭動手,打贏了又怎樣?啐,勝之不武!」

劉青越的愉悅垮了。

原來,傳述的事跡將他撇進那群小太保的一份子了?

「誰跟你說的?」他不動聲色的問,他要去扯爛那個人的大嘴巴。「不是這樣嗎?」

不是!

但,他沒疾呼駁斥,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翻案成功又怎樣?對他也不痛不癢;只不過,他好奇,也隱隱地痛恨,是誰?是誰這麼顛覆事實?

「這事,誰說的?」

「是誰呀?我倒是忘了呢。」事過境遷,這麼久的八卦了,要她揪出話題來源倒挺頭痛的。一頭痛,哈,就給她聯想到了。「就蕾蕾本人呀。」

當時,被警告不準跳下病床的蕾蕾一面告狀,凶神惡煞般的小臉也臭得很,還不時掄起小拳頭朝空中揮動,一副出院後非得找他拼命不可的決絕……

「她?!」他微訝。

的確是他的拳頭將她擊暈的,這他不否認,可是,將他撇進那群小太保里?這,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嘛!

「誰教你將她打進醫院,年紀輕輕的小丫頭,成天又是針、又是藥,不怨你才怪哩;還听說,她那些天一提到你或是你那一拳,就像吃了火藥,嘖,劈哩啪啦的很呢。」

越听,劉青越的好奇被撩得更高了。

「她想找我報仇?」

「可不是!」

「但是,我那時又不在家。」

「她又不知道。」

「然後呢?」

她絕對找不到他的;除了他沒被她堵到外,也因為事發後沒多久,他就飛到喬治亞去了,找他?除非她是只小小鳥!

「她說到做到,听說還滿有耐心地上門叫囂過幾次,這事鬧得大家哭笑不得,二媽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跟她認識的。」

因為心結頗深,劉青越才不管這一老一小的兩個女人是怎麼認識的,如今,他的腦子里只關注一件事。

「她,很慘?」語氣有著突如其來的不忍。

直到方才,他從不曾想過,當他的世界被迫重整時,對她來說,他的那一拳有何後遺癥?

「你是問蕾蕾?」

難不成,他是問家里那個「宿仇」?

哼,她的好與不好,關他何事呀!

「嗯。」小泵姑沒犯著他,他沒必要對小泵姑冷嘲熱諷。

「她當然慘嘍。一個才四、五歲的小女生,成天打針吃藥,沒呼天搶地算她夠行的了。雖然她不肯乖乖的躺在床上,可是,出院時,還是掉了好幾公斤呢。」頓了頓,又忍不住噗吃一笑。「拜你所賜,那幾天,她的怨恨全沖著你,連打針都是牙一咬,忍了,哈哈,你知道為什麼嗎?」

「嗯??」

「因為她爸爸哄她,說不打針吃藥,哪有力氣找你報仇,所以,她二話不說,拳頭一握,嘴巴一張,全都忍了。」

沒想到恰北北的個性凶悍,連愛恨的表現都這麼大刺刺!

「然後呢?」他更感興趣了。

「然後?」

「尋仇不成,她接下來做什麼?」

「沒了呀!」

劉青越微愕。「沒了?」怎麼,女人的怨恨這麼容易就消褪了?

「她那孩子沒心眼,這事哪會記這麼久呀?」

「她忘了?」

「唉,她只是個小丫頭,上了學,好玩的事情這麼多,你要她記你一輩子呀?」見他的神情微僵,她不覺口出揶揄。「怎麼,你很失望嗎?」

「失望?」

「畢竟,小蕾蕾沒對你的存在刻骨銘心哪!」

「我跟她幾乎稱不上認識,何來的失望?」他淡笑。可是,他知道自己在避重就輕。在他對恰北北的興趣越攀越高時,卻赫然知曉她完全對他沒印象,縱使,若小泵姑沒提及,他也壓根就忘了她的存在,但就是覺得有些不爽。

甚至,這不爽竟然在逐漸增加中……

月月月

紐約公園大道

寬敞的公寓頂樓,震天價響的熱門音樂隱隱晃搖著幾面落地的玻璃帷幕,但是因為隔音做得好,不進門,根本就不曉得門里之熱鬧的。

旋轉在柚木地板上,裘伊分神地凝望向嵌在牆面的大鏡子,他那稍嫌瘦削的身形停格在微具拱型的流線,側面望去,像輪彎月浮映在鏡里。

嘖,這段舞步似乎復雜了些!

「好吧,再來一次。」他自言自語,迅速按下重復鍵。舞了幾分鐘後,他又停了下來。

不是因為舞步亂了,而是因為電話鈴響。

踮起腳尖,他舞動優雅的身段,旋過去取了話機,再踮起腳,花蝴蝶般的跳躍向樂曲騰揚的昂貴音響。

「喂?」

听筒傳來震耳欲聾的樂曲,劉青越眉一皺,沒好氣的咕噥,「關掉音樂!」他的耳膜快破了。

「遵命。」偏著腦袋,裘伊用骨感的肩膀夾緊話筒,停下扭動的勁臀,指月復順著按鍵一滑,樂曲嘎然而止,他粗喘著氣,專心詢問︰「親愛的,你終于舍得電話費啦?」

「電話費不是我付的。」

「你爺爺?想也是,你還真是聰明,這下子,我們可以好好的情話綿綿嘍。」揚聲嘲弄。「唉,我也想要你爺爺當我爺爺耶,你替我說說看嘛。」

「少酸溜了。瞧你喘成這樣,我沒打擾你吧?」

「沒。」

「真的」

「就說了沒有!」口氣有些粗莽了。

「山姆呢?」

「不知道!」

不知道?

「出事了?」不自覺地,劉青越的語氣凝重了些。

「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我剛剛在編新的舞曲,他不來煩我,我一個人樂得清閑。」裘伊猛灌了幾口水,粗獷的揮去額際的汗水。

「你去了好久了。」

「還不到兩天。」

「真沒良心,听听你的話,真夠冷淡了,枉費我這麼想你。」

「我沒覺得耳朵癢耶。」

「少來,飛出籠子的你哪還會記得我在這里痴痴的等著你回來呀,唉,情形還好吧?」

「我?爺爺?」

「都是。」

「我還好,爺爺,不好!」

很少見瑞克意志消沉成這般,沮喪的口氣處處透露著疲憊,裘伊不覺輕斂下放浪的性子,放柔嗓子。

「打起精神來。」

「精神,我還有。」

「那就別像提早辦喪事一樣,悶死人了。」利舌責難,再放軟言語。「需不需要幫忙?」

「呃,不用了。」

「你別跟我客氣呀,都這麼熟的朋友。」

「誰跟你客氣?」劉青越低嘆。「我們……現在只是在耗時間罷了。」

不自覺地以腳尖擊地,裘伊欲言又止。

多年來,在彼此越混越熟後,多多少少也被對方感染了習性。

他變得沉斂了些,遇事也穩定不少,不但提早月兌離毛躁少年的率性,也不再處處以拳腳取勝;而瑞克也在變,他不再是那個凡事都往心底擱的悶葫蘆,他變得會笑、會鬧,偶爾還會以拳腳代言的火爆浪子;兩人的性子被友情調和了。

而此刻,他听出好友語氣中的沉凝。

「我可以飛過去幫襯著,最起碼也可以添點人氣,歡迎嗎?」

劉青越不語。有伴,自然是好;尤其,他已經不再是將心事悶在胸口發酵沉澱的自虐份子,在心情郁卒時,他也不排斥能有個說話的對象,可是,他能那麼自私嗎?

听裘伊的口氣,他似乎跟山姆有些嫌隙,他不想在這節骨眼上加生枝節!

裘伊懂他的遲疑,揚聲干笑。「我現在很自由啦。」

乍聞此訊,劉青越的心情更惡劣了。「山姆怎麼了?」

「不怎麼了,我放他快樂的在外頭拈花惹草了。」

「你們怎麼了?」

「見面再說。」

劉青越嘆口氣。「你真要來?」

「怎麼,你不歡迎?」

「貴客臨門,我當然求之不得。」他苦笑,意有所指。「只要,你確定沒問題就行了。」

「安哪!」

「你確定?」他不放心,再問一次。

「等我將事情打點好就出發,你等著撲進我的懷里就是了。」

裘伊的口氣太輕描淡寫了,劉青越反倒更擔心,但是他也沒再反對。

其實,他並不反對裘伊跑這一趟,若他跟山姆之間真起了什麼爭執,先拉開距離,或許也是一計。

唉,來吧來吧,在心情低落時有裘伊在,氣氛會熱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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