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之諭 第三章
作者︰綠痕

「你滅了九原國?」打從知道府里來了什麼貴客後,早等著要興師的石中玉,心情就一直處于打雷下雨的狀態。

「是啊。」人如其名,穿得一身花不溜丟的孔雀,心情不錯地坐在友人的院中邊賞景邊嗑著瓜子,他臉上那副優閑的模樣,完全不像是剛率著大軍自九原國返國的人。

難得會對人擺出陰沉臉色的石中玉,兩手環胸地瞪著這個行事作風,皆與外表截然不同的同僚。

「可以給個理由嗎?」

「紫荊王收到消息,天孫出現在天苑城,女媧則在九原國。」他搖頭晃腦地說著。

「你逮到女媧了?」石中玉所關心的重點只在女媧這兩字上頭。

他頑皮地吐吐舌,「沒有。」翻遍了整個九原國也找不到啥子傳說中的女媧,這讓他不禁要懷疑,這事不是紫荊王弄錯消息,就是諭鳥誤報。

「那你還滅了九原國?」自石中玉口中爆發出的響雷,當下直接打在他的頭頂上。

「三道在知道諭鳥這回事後,定會心生不軌。」孔雀愛笑不笑地撫著面頰,淡淡繞高了一眉,「為免三道扛著諭鳥這大旗做些不該做的事,那麼趁早削弱三道的實力,給他們個下馬威,好讓他們因心生畏懼而安分點,滅了九原國又如何?」

石中玉火大地朝他揮出一拳,「你們這些人就這麼見不得日子太過太平是嗎?」

孔拳一掌穩穩地接住他的拳頭,好笑地將他給推至一邊去。

「別把話說反了,我和紫荊王不過是防患未然,況且我西域的事,與你這南域將軍何干?」女媧乃是地藏的精神象征,而地藏三國恰巧就住在他所負責的西域里,為了維護西域的安定,像女媧這種對帝國來說的危險人物,一日不除,他就一日有如芒刺在背。

石中玉也知道自己不該插手管到他人的地頭上,滿月復郁悶地以手抹抹臉後,也在石桌旁坐下。

「听說,詠春王為此大表不滿。」朝中一派主戰,一派主和,主戰的當然就是陛下的親皇弟紫荊王,而另一個主和的來頭也不小,剛巧就是陛下的兄長詠春王。

孔雀不負責任地攤攤兩掌,「抱歉,詠春王可不是我的主子,他要如何不滿,關我何來?」

是不關他的事,只是朝野兩派又會因他而鬧得風風雨雨罷了。很討厭朝臣們老愛在四域將軍上頭大做文章的石中玉,開始想象自紫荊王與孔雀回國後,身為他們頂頭上司的夜色,又要因他們而承受多少外界的輿論。

「別臉色臭得跟茅坑旁的石頭似的。」孔雀笑咪咪地捧住他的臉龐幫他轉向,「喏,瞧瞧,你的心上人正看著呢。」

「愛染?」他愣愣地看著不知已站在院門處多久的愛染,一把撇開煩人的孔雀後急忙向她跑去。

「打擾到你們了?」她有些抱歉地看著遠處的孔雀。

「沒。」他拉過她的手,「妳有事?」

「石頭,我想出門。」

他有些納悶,「去哪?」除了替人看病外,她向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今兒個要出門竟還來向他請示?

「找個人。」這些天來,她相當記掛諭鳥所傳給她的口訊,總認為,與其替他人藏了個秘密,還不如早日將口訊傳給那名該知道的人,好還給她一個清靜的日子。

「男人?」他愈想臉色愈難看。

愛染也沒打算對他撒謊,「對。」

心情本就不佳的他隨即掛下了大黑臉,「不準。」

「再說一次。」她瞪著那張打從知道九原國與天苑城雙雙遭滅後,就一直像被人倒過債的臉龐,捺著性子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不、準——」他干脆扯開了嗓門使勁狂吼,吼聲直達天听。

「行。」愛染也很痛快,面無表情地撂下話後轉身就走。

「瀟灑。」坐壁上觀的孔雀,小聲地挨在管家公的身旁問︰「他倆吵起嘴來,輸的通常是哪一個?」

「半個時辰過後你就知道了。」習以為常的瀟灑也不多說,只是轉身走向院門準備再去替貴客添些看戲的小菜水酒。

不過半個時辰,身為石府貴客的孔雀,邊喝著瀟灑所斟的美酒,邊看著原本呆站在院門口生悶氣的某人,突然邁開了腳步來到院牆邊,開始一下又一下地以額撞著牆面。

孔雀仰頭看著站在他身旁的瀟灑,滿頭霧水地伸出一指指向那個不知哪根筋不對勁的同僚。

蕭蠢犀揮手,「正常的。」

發泄性地撞完牆,可喉間還是一股悶氣卡得不上不下沒半點舒坦,石中玉頂著微紅的額,大步走到石桌邊,拎起酒壺一口口喝起悶酒。

「喂,石頭。」孔雀眉開眼笑地拍著他的肩頭,心情好得不得了。「去賠個不是吧。」平常在人前就是不承認他與愛染的關系,今日來這一看,不都全泄底了?看他往後還怎麼賴帳。

石中玉繃著一張俊臉,「又是我去賠不是?」他只是不想讓她出門找男人而已,這也要算到他頭上?

「反正千錯萬錯哪回還不都是你的錯?」跟著幫腔的瀟灑,早已對這對男女間的常態感到麻痹。

「是這樣嗎?」他的兩道濃眉幾乎連成一條直線。

瀟灑賞他一記白眼,「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在他倆的鼓動下,石中玉原本硬邦邦的脾氣也不禁變得有些軟化,與其他與愛染兩人各梗著一個心結難受,還不如給自己一個痛快,況且他能待在家中與她相處的時間屈指可數,若是就這麼任他倆各自鬧脾氣,到頭來誰也不會是贏家。

他一把握緊了拳頭,「好,大丈夫能屈能伸,低頭就低頭!」

孔雀嘆了口氣,對著石中玉跑得飛快的背影搖頭。

「他也愈來愈像她養的狗了。」

「可不是?」深有同感的瀟灑再為他斟上一杯酒。

興匆匆跑至愛染的房院里的石中玉,才兩腳一停,兩道濃眉立即不由自主地再次攏緊。

他直瞪著她緊閉的會客房房門,「愛染今日有客?」

「嗯,剛走。」守在外頭的女僕們,在見了他不善的臉色後,有志一同地嘆了口氣。

「她又在作法?」他不是老早就吩咐過,管他什麼來客,她一律不準答應客人的要求,替人施法詛咒嗎?

「我們阻止過了,但愛染說來者是相國派來的,這件事不能拒。」一名蹲在地上準備炭火的女僕,邊說邊拿起蒲扇在火盆里扇出火星。

冷眼瞪著緊閉的門扇,石中玉想起每回她受人之托代為詛咒後的下場,她總是因為在驅使鬼神後,渾身寒凍如一塊寒天湖里的冰,且她那本就顯得蒼白的臉蛋,更會因此而變成嚇人的鐵青色,這時她會將自己關在房內什麼人都不見,就怕她會因此而嚇到人……

他早就對她說過,他不缺錢,也不與在朝中拉什麼關系,她管來者是相國或是什麼玩意?

門扇內,蜷縮著四肢坐在榻上的愛染,全然不知石中玉正為此事大為光火,方施完法的她,伸長了兩手緊抱住自己,在她耳邊,傳來了牙關頻頻打顫的聲音,打骨子里竄上來的寒意令她什麼都無法想,就在她發現她連指間都因寒冷而顯得僵硬時,她試著想挪動仿佛快結凍的身軀,好去命人抬一些炭火進來時,門扉已遭石中玉一腳踹開,霎時,屋內光明乍現,將她映照得無處躲藏。

「出去!」她忙轉過身以袖遮住泛青的臉龐。

充耳不聞的石中玉,命人在她四周放置數盆炭火後,揮手將他們全都趕出去,在房門一關上時,他隨即月兌鞋上榻爬至她的身後,大掌一撈,將想躲到角落去的她抱在懷里。

「我叫你出去!」愛染在他懷中不斷掙扎,並努力低垂著頭,怎麼也不肯讓他看見她不人不鬼的模樣。

他安撫地在她耳邊低語,「听見了、听見了,妳的嗓門不必拉得那麼大,我的耳朵沒聾。」

她的兩手不斷推著他,「那你還杵在這做什麼?」

「吃豆腐啊。」他邊說邊拿來一旁的毛毯里在她的身上,再重新自她的身後牢牢抱住她。

「你會熱壞的!」溽暑七月天他還進來陪她一塊烤火,待會就算她沒凍倒,也會換他熱暈在房子里。

「反正我橫豎都不會走,妳就省點聲音多存點力氣。」感覺到她渾身都因寒冷而顫抖,石中玉趕忙拉來她的雙手放在他的掌心中摩挲著。「瞧瞧妳,妳都快凍僵了。」

一顆豆大的汗珠滑下他的額際,滴落在她的毛毯上,很快就將毛毯染上個印子,這讓愛染看了實是不忍。

「石頭……」她放軟了聲調,試著想讓頑固的他改變主意。

「乖乖的,待會妳就不冷了。」他一手掩上她的嘴,不讓她再多說半句拒詞,而後將她壓向自己讓她的背緊貼著他的胸膛。

午後的烈日,透過窗欞帶來了光與影,在這熱意蒸騰的夏日,外頭炎熱得讓人有些受不住了,在這四處放了炭火的密閉式房里,更是熱氣無處不竄,汗珠一顆顆落下的石中玉,在感覺她已不再顫抖時,抬手輕撫著她恢復溫暖的小臉。

「我是來陪不是的。」他修長的指尖在她的唇上輕撫,「雖然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不過我既然都認錯了先,妳就別再生我的氣了。」

這麼好商量?愛染懷疑地間︰「那我可以出門找人了?」

「還是不行。」他的語氣中充滿濃濃的護意。

「這算哪門子的道歉?」她柳眉倒豎,模不清他怎麼老是反反復覆。

「喂喂,我的姑娘,妳可要弄清楚喔。」某位仁兄覺得非常有必要向她澄清一下,「我是在賠剛才惹毛妳的不是,可沒說我是來賠這一回的不是。」

算了,怎麼說都有他的理,不爭不辯才是上策。

「我不會有事的,你出去吧,別又熱出一身的病來。」不想再同他吵一回的愛染,在覺得自己好些了後又催他出去。

「在煩惱我前,妳先想想妳自個兒行不行?」他八風吹不動地抱緊她,一點也沒有松手的意願。「別以為擔心才是妳的特權。」

她莫可奈何地待在他的懷中,趕不走他之余,她擔心地拉來他的手攤開他的掌心,仔仔細細地看著他的掌紋,就深怕這回所見的會比上回見的有所不同。

「妳呀。」一見她在看些什麼,他告饒地大大嘆了口氣,「妳怎總怕我的命會短了點?」

充耳不聞的愛染,以指劃過他掌心上的紋路,石中玉索性合起掌心握緊她的手。

他信誓旦旦,「它不會因妳而變短的,而我,也不會因妳而死的。」都跟她說過,他的八字太重、命又太硬,可就算他找來城內所有的算命師來左證他的話,她還是認為她那啥子巫女詛咒比他來得強。

「誰能保證?」愛染啞聲地問,多麼希望他所說的都能成真。

「既然無人能保證,那就別保證了吧。」石中玉看得很開,「倘若來自冥土的巫女,真會為人帶來災禍令人死于非命,那麼,我願為妳而死,也會為妳死得心甘情願。」

愛染听了不禁屏住氣息,捉住他手臂的指尖,深深地陷入他的臂膀里,感覺他粗重的喘息吹拂在她的耳畔,一下又一下地撩撥著她的心弦,試圖改變她已下定的決心。她閉上眼,將那份因他而生的感動,仔細地收至心房里上栓落鎖,再不讓它輕易地跑出她的心扉。

她很想告訴他,若是真愛一個人,是不會輕易地拿生命做賭注的,或許他並不相信巫女詛咒這回事,又或許他仗著命是他自己的,因此他可以不顧一切的揮霍,可對她來說,她寧願戰戰兢兢地過著日子,也不要因一時的滿足,而以他的生命來做為不顧一切的代價。

沉默地等候她的回音,可她卻一如往常始終沒有回應長年下來的心灰,令石中玉素來炯亮的眼眸,在此刻顯得有些黯然。

「偶爾。妳也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吧。」他埋首在她的發絲里,渴望地收緊了雙臂,「我雖善于等待,卻不代表,我從不迷惑。」

窗外叫聲嘹亮的夏蟬們,群集地高踞在枝頭上清唱,那陣陣的鳴唱听在她的耳里,太刺耳了些。

蜷縮在地底下十數年,可攀上枝頭的時間卻只有數日,蟄伏在黑暗中那麼多年,只鳴唱些時間便得捐出生命,值得嗎?若他是只枝頭的蟬,那她情願他回到泥土里做只永遠冬眠的蟬,忘記枝頭的綠意,忘記微風在葉片間的嘆息。

至少,他可以陪她久一點。

他是一道劃過她生命的閃電,在風雨朝她襲來時,措手不及地介入她的命途里,照亮了她的生命。

她的故鄉冥土豐邑,是遠在中土外的一個小柄,當年在紫荊王大肆平疆時,豐邑這個不事生產、仰賴他人維生的小柄,是眾國中頭一個投入帝國的腳下俯首稱臣的國家,為了向帝國的皇帝示好,她的父王,毫不猶豫地將身為巫女的她,當作是求和的禮物獻給了皇帝。

紫荊王返國時,除了她外,還另帶了三名來自他國的巫女一同回朝,想將四名擁有巫力的巫女獻給皇帝,但惜才的皇帝不但不將巫女們納為己用,反而將她們給了最是需要巫女的四域將軍,期望精通藥石卜巫的巫女們,能夠庇佑縱橫沙場的四域將軍,並在日常時照料他們的健康。

那一日,她與其他三名女巫,像是被買賣的牲畜般,一一跪坐在偏殿上,任四域將軍們挑選。

四域將軍之首的夜色,首先將最年長的喜天給挑了去,紫荊王可有可無地挑了應天,孔雀挑了性格與他差不多的樂天,而她,沒有人要,因皇帝在後來才知道,在她身上有著冥土巫女詛咒這回事,她雖巫力強大,卻會為人帶來災禍與死亡,因此她被排在其他三名巫女的後頭,並不列在挑選的行列中。

「我要她。」四下一片無聲中,石中玉定定地開口。

眾人轉首看向竟願收下冥土巫女的他,眼中藏著不解,絲毫不理會眾人目光的石中玉,走至愛染的面前,蹲用一種難以理解的目光看了她許久。

「你確定?」覺得不妥的夜色,為了他的安危著想不得不開口一問。

「我就是要她。」他篤定地再道,臉上漾出朗朗的笑容。

愛染呆愣在他那抹簡單的笑容里。任他朝她伸出的大掌握住她的掌心,一把將她自地上拉起,而後不管在場有多少人在看,天生嘮叨的他,開始拉拉雜雜一大串地向她介紹起他自己,以及他的祖宗十八代,根本就不管她想不想听,或是有听有沒有懂。

這輩子,她還是頭一回見識到男人的舌頭有多長,當她頭昏腦脹地听完他的家族史,還有他自小到大曾干過什麼事、打過什麼仗時,她已在不知不覺中給他帶回家,並和他一塊站在府門前,對著府中所有被他集合來的下人,听他繼續介紹起府中的人口與每個人的喜好專長。

雖然說,石中玉並不像他人般,把她當成個得避之唯恐不及的巫女,但方入他府中的那段日子,她過得並不快樂。

在把她扔到府里安置後,吩咐府中所有人要好好照料她後,石中玉隨即出巡他所負責的南域,好一陣子都沒回府,而被當成獻品般獻來此地的她,在他走後時常躲著所有人,一來是因為反抗心,二來,是因她不想他府中任何人因她而遭到任何不測。

她還記得,那日午後,當她習慣性躲在自己房里的木櫃中午睡時,冷不防的,櫃門突遭人用力開啟,被驚醒的她好不容易才適應刺眼的光線時,一張許久未見的笑臉正掛在她的面前。

「不介意一塊擠一擠吧?」幾乎把全家都翻遍才找到她的石中玉,笑咪咪地站在櫃前問。

「你進來做什麼?」她愣張著眼,看他這個大塊頭一骨碌地擠進櫃內,立即佔滿櫃內僅剩的空間。

「陪妳呀。」石中玉努力縮著身子節省所侵佔到的地盤,以免她會遭他給壓扁。

「我不需要你陪。」愛染將臉一沉,伸出兩手想將與她面對面,整個身軀都緊靠在她胸前的大熊推出櫃外。

「可是在冷落妳這麼久後,我很想盡盡地主之誼。」臉皮厚得緊的石中玉,一把握住她的小手,邊說邊替她將櫃門關上,只留了一道細縫供他倆透氣。

「而我不能拒絕?」她在微弱的光線中瞪著他。

「答對了。」他開開心心的咧嘴一笑,不適地挪動著身子,試著想將他一雙無處放的長腿給縮進小空間里。

在他將兩手抵按在她身子兩側,整張臉近懸在她面前,將熱呼呼的氣息都噴在她臉上時,愛染臉紅心跳地想將他推開一點。

「別靠得這麼近……」男女授受不親這道理他不懂嗎?

「地方窄嘛。」石中玉委屈地咕噥,「妳怎愛挑這種地方午睡?」躲在這會比較有安全感嗎?

「嫌窄就別進來一道擠……」她在他懷中閃躲。可無論怎麼避,已被他身軀佔滿的木櫃,就是沒有其他的空間可讓她離他遠一點。

「好啦,妳別再亂動,不然待會這櫃子就垮了。」他干脆一把將她按至懷中,讓她側著身子坐在他腿上節省空間。

被按得牢牢的愛染,在掙扎無效後也只能乖乖待在他的懷里。

「听說妳是個公主。」他的聲音自她頂上傳來,「脾氣很高貴嗎?」

她不客氣地抬首瞪這粗人一眼。

「我的公主殿下……」他大嘆吃不消地撫著額,「在陛下已將妳賞賜給我後,妳確定妳要繼續這樣倔著脾氣過日子?」回到家後,他都听瀟灑說了,她既不見人,還三不五時地絕食,再這麼任她自艾自憐下去怎麼得了?

堂堂一名公主,淪落成為別國武將的私人巫女,他是可以體會她的心酸與不甘,可誰知道她還得在他的身邊待多久?她還這麼年輕,日子總不能這樣過下去吧?她早晚都得適應在中土的新生活才行。

「我不是你撿的東西。」她悶悶地應著,不願意再回想起那時在皇帝面前的景況。

「好吧,我是男人,就由我先拉段成不成?」石中玉以一指勾起她的下頷,誠懇地向她建議,「妳不是我撿的,是我請回家供起來拜的,看在往後咱們還要相處很久的份上,咱們好好相處行嗎?」

她無言地看著他,也知道自己來到中土後的反抗行為很無謂,因為就算她再怎麼不願,已成的事實根本不容得她反悔,而她也再不可能回豐邑繼續她往昔的生活。

「不然,我放妳走?」看她眼中清楚地寫滿委屈,石中玉不禁心軟地問。

愛染听了面色更是一黯,「我不能走。」

若能說走就走,她還需被帶至這兒來嗎?眼下她是豐邑與帝國維持友好的唯一手段,豐邑就是為求帝國庇護才會將她獻出來,別說帝國不會讓她走,就連她的父王、豐邑所有的百姓,也不會允許她返國,他們情願以她來換取帝國保護的羽翼。

不了解她心情的石中玉,嘆息地拍拍她的頭頂。

「我不知道妳究竟在不開心些什麼,不過,不開心是一日,開心也是一日,做人干嘛那麼不開心呢?」

為了他簡單的想法,愛染的眼中靜盛著意外,因他沒有考慮國與國背後所存在著的利益,也不去看在環境改變後現實所帶來的困境,他就只是關心她的開心與不開心而已。

「不覺得很辛苦嗎?」想不通的他還歪著頭問。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愛染,愣張著嘴,才想出聲,突然自她月復中傳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月復鳴聲,令她難為情地漲紅了臉。

「哪,是吧?」他笑咪咪地指向她的肚皮,「就連妳咕咕叫的肚子也都說它很辛苦。」

餓得有點暈眩的她,其實也想不起在鬧脾氣的這些天里,究竟已有幾頓沒吃了,她窘紅著臉,低首不敢直視石中玉的臉龐,可石中玉卻將她推往一邊,他一手打開櫃門跑出櫃子外,不過多久又再次鑽回她的身旁,邊關上櫃門邊將一個裝盛著滿滿飯菜的大碗遞至她的面前。

「吃吧。」

嗅到食物的香氣,月復中的饑餓當下變得更加難耐,愛染飛快地接過碗拿起碗上的筷子,困難地在擁擠的空間秀秀氣氣的吃了起來。

「我說……」看了她的吃相一會後,石中玉搔搔發,說得拐彎抹角的,「這兒烏漆麻黑的,除了我外又沒別人。」

「所以?」听著他意有所指的話,她停筷不動。

石中玉咧出了個大大的笑臉,「公主殿下,妳就別管妳那高貴的公主面子行不行?」

下一刻,放棄在他面前裝模作樣的愛染,立即拋開竹筷以手抓起碗里的雞腿,當著他的面大口地啃下去,一徑忙著狼吞虎咽的她完全沒有發現,那抹偷偷出現在他唇畔的笑意。

震天價響的月復鳴聲,在愛染忙碌不已時突地自某人身上傳來,她愣了愣,低首看了看自己的月復部一會,再疑惑地看向他的。

嘶的一聲,他藏不住的口水差點流下來,石中玉邊抹著嘴角邊盯緊她手中的食物。

他討好地涎著笑臉,「找妳找了一整日,我也餓了,尤其看妳吃飯的模樣,好象這飯特別好吃似的,借幾口來嘗嘗吧?」

「我比你更餓。」已經餓得頭昏眼花的愛染,毫不遲疑地將手中快吃光的飯碗自他眼前移走,挪到一邊藏著。

「分一口。」石中玉口水流滿地的轉移目標,兩眼瞅著她手中那只只咬了幾口的雞腿不放。

「不要。」愛染將她已咬過幾口的雞腿舉在胸前,防備地瞪著這個似乎已餓昏頭的男人。

餓蟲上腦,石中玉才不管她同不同意,也不管這舉動是否合宜,當下壓低了腦袋就往她的胸前湊去,張大嘴一口咬上她手中的止饑良藥。

「你……」見他就這麼在她咬過的雞肉上頭再咬上一口,與他共食同一樣東西的愛染不禁赧紅了秀頰。

「再一口就好……」餓得兩眼發直的他,意猶未盡地再次湊向姑娘家的胸前。

「半口也不給……」頭一回讓男人在胸前吃東西,她困窘地一手舉高雞腿,一手使勁將幾乎把整張臉都貼在她胸前的頭顱給推開,而不死心的石中玉,在一張臉快被她推歪時,還探長了手臂想去搶。

一陣忙亂的搶食行動中,他的長手長腳只差沒在她的四肢上打上死結,而氣喘吁吁的她,在全身都與他糾纏在一塊時,還不忘將雞腿藏至身後,肚餓不能解饞的石中玉,在與她互瞪了好一陣子,卻還是僵持不下時,翻臉像翻書似地脾氣馬上就變壞。

他以指頻頻戳著她的鼻尖,「喂,好說歹說再怎麼說不管怎麼說我都是這地頭的主人,識相的就快把東西交出來!」

「主人?」愛染不屑地低哼,架子擺得比他還要高。「哈,你不過是個將軍而已,我還是個公主呢,跟我抬身分?」一個小老百姓也敢對她這個金枝玉葉頤指氣使?她肯當他的巫女已經算是很給他面子了。

說時遲,那時快,窄小的斗櫃里,不約而同地響起兩陣音量相當的月復鳴聲,都急于解決饑餓需求的他倆,雙方一觸即發的火氣,登時被手中的一只雞腿熊熊地點燃。

「喂,鐵了心不講道義?」想吃卻吃不到,從不曾被女人踩在腳底下的石中玉,此時的模樣已經有點類似張牙舞爪。

愛染也拋開了矜持與顧忌,一步也不退讓地大剌剌與他杠上。

「哼,認飯不認人,道義暫時不必講!」一只雞腿,要講道義?他這是開哪門子的玩笑?管他是圓是扁、是皇帝還是小卒,不能讓的就是不會讓!

在下一波月復鳴響起時,為了一只雞腿而堅持不下的兩造,再次在櫃內手忙腳亂地開搶,在你來我往的擠來擠去,手腳齊伸的壓來壓去下,因地受迫的他,雙唇曾不小心擦過她的粉頸,還有胸口,而她的芳唇則是曾不小心印上他鼻子、下頷,還有耳朵與嘴巴,禁受不住他倆這麼粗魯的行為,藏納他們的木櫃,毫無預警地在一片混亂中,轟轟烈烈地解體垮碎成兩半。

站在破櫃前的瀟灑,居臨下地看著下頭兩名狀甚狼狽,手腳都還打結纏繞在一塊的男女。

「兩位,吃得開心嗎?」窩在里頭搶,味道就會好點不成?

糗態遭人撞見的愛染,紅著臉自一地的狼藉中坐起身,才回過頭想找那名肇事者興師,卻看見臉上都是她胭脂印的石中玉,嘴里正咬著那只方才他們搶得你死我活的雞腿,坐在她身後一臉無辜和茫然地看著她。

那張無辜的臉龐,自那一刻起,在她眼中印成一幅很深很深的印象,即使來到這里這麼多年了,她從來都不曾忘記過,就像頭一回在殿上見到他,他執意要帶走她時,臉上那抹毫不多加考慮的笑容一樣。

她永遠都記得,他那時堅持的模樣,與那抹單純的笑意。

他一直都是個簡單的人。

許多事,對與錯皆在他心中自成一格,他不會去考慮太深或顧忌太深,在他眼中,只要是對的事,他就會放手去做,從不去管什麼代價或後果,里里外外都簡單的他,似乎永遠都沒有任何煩惱,也沒有任何事能夠成為他的煩惱,一如他簡單爽快的笑容般。

可是他不知道,對她面言,他卻是個特大號的煩惱,因她無論是醒著或睡著,他這個煩惱,總是固執地棲息在她的心房真不肯輕易走開。

她想,之所以會喜歡他,或許就是因為他夠簡單。

而最令她煩惱的是,她自很久前就發現,她一點都不想擺月兌這個煩惱。

假若不是處在巫女這個身分上,假若,她命中不主喪帶克,誰在她身邊,誰就有會因她而亡的風險,以及她也沒有那個令她難以啟齒的問題的話,她也很想開口響應他的感情,而不是像這般,讓兩人的感情多年來一直懸在那個地方。

只是,已在她心底扎根纏繞多年的情絲不能由她,同樣的,命運,也不肯由她。

「出兵前你真想清楚了?」素來即主張帝國與三道和平共處的詠春王,在身為東域將軍的破浪一回國後,立即十萬火急地上府找人問個清楚。

破浪早知道這個鮮少踏出自家王府的親皇兄,會在他一返國後即來看他為的是哪一樁。

他挑高劍眉,「大哥今日是來說教的?」

「不是大哥愛說你,只是你行事會不會太沖動了些?」他那一貫獨斷獨行,從不找人商量的個性,令臨淵著實感到頭痛。

「是嗎?」他愛理不理,兀自任來客在他身後絮絮叨叨,大剌剌地走至另一旁坐下,一雙銳眸,像是在暗地里估量什麼似地在來客的身上徘徊。

「毫無預警地便前後滅了九原國與天苑城。」臨淵愈說愈是氣急敗壞,「哪,你說,這對三道而言,難道不是一種挑釁?」

破浪不以為然,「那又如何?」

他一頓,滿臉憂心隨即替代了先前的惱火,「只怕如此一來,將會破壞中土與三道間的和平,若三道假借復仇之劍,舉兵進犯中土,那該如何是好?」

「大哥多慮了。」破浪的語氣里隱約透露著成竹在胸,「三道素不團結,不但彼此之間心結甚重,還各據一方各自為政,就兵力來看,眼下就算是三道盡出,也未必會是咱們的對手。」若不是沒全盤的把握,他怎會貿然出兵?在守護陛下的前提下,他雖狠,卻不蠢。

「可……」

破浪慢條斯理地睨他一眼,在心底琢磨了一會後,不動聲色地問︰「大哥似乎很同情三道?」

「我只是不忍見神子與人子之間再掀戰火。」臨淵擺出了一副憂天下人的表情。「若能繼續維持和平,那麼就算諭鳥所說的神諭是真又何妨?說不定,三道並不想重返中土,只想繼續過著眼下平穩的日子。」

破浪霎時瞇細了眼,眼中飽含冷意,「誰說三道不想重返中土?而你眼中的和平,可是真的和平?」

他振振有詞地反問︰「你並不是三道,你又怎知三道在想些什麼?」

「戍守東域多年,我明白三道身為神子的自尊,更知道這些年來海道一直都在等待著海皇蘇醒,而天宮、地藏,則皆與海道一般,他們也都在等著天孫與女媧回到人間。」挑明了他人所不知的事實後,破浪不客氣地再潑一盆冷水,「三道無心奪回中土?別自欺欺人了。」

曾經視人子為奴的神子們,或許在百年的流放中,已學得了教訓,但渴望權力的貪婪,則是一頭嘗過人肉美味就再也忘不了人肉香的噬人虎,他不相信野心可以自骨子里拔除,更不信人性中沒有貪婪這兩字的存在,而權力,更是一旦沾上手,就再也放不開的麻藥。

倘若今日真是四海升平,倘若被逐于中土之外的三道真甘心在中土之外落地生根,絲毫沒有想從人子手中奪回統治中土的大權,那麼帝國根本就不需有鎮守四方的四域將軍,而四域將軍們更不需長年在外弭平神子們不時制造的動亂。現在的情勢,就像是月圓時分的天際,乍看之下象征著帝國的滿月,高掛在夜空中光彩無人能及,可實際上那些同樣也在天際上的眾多星子,則像是三道九國,正蟄伏在帝國的光芒底下,等待著取而代之的一日。

「你的想法太偏狹了。」臨淵嘆了口長氣,頭疼地撫著額,「三弟,我明白你對陛下的忠心,但你也未免想得太多、做得太過了……」

「眼見為憑,我不過是就我所見的一切下定論。」有幾分證據就說幾分話,他向來就不相信討好人心的花言巧語,或是一味欺瞞自己的假象,若是面對現實是一種清醒,那麼,他選擇清醒的活著。

知道自己再怎麼說也無法動搖他的信念半分,臨淵頹然地坐在椅內,邊搖首邊問。

「其實咱們也不知道神諭究竟是否能成真,倘若到時並無天孫或是女媧的出現呢?」充其量諭鳥只是一種傳說罷了,無論以哪一種立場來看,這都只是帝國欲滅三道的借口。

「我不在乎神諭是否能夠成真。」他冷冷低哼,壓根就不煩惱這一點,也不認為所作所為有何不妥。「我在乎的是,國內人心是否安定,外患是否再起,身為陛下的四域將軍,我不過是盡責守衛陛下的疆土,避免任何破壞的火苗蔓燒至國內,因此,我情願有負三道,也絕不容許任何人動搖陛下的河山半分。」

「你可想過,若是三道真因此掀戰,戰爭總會遷連中土百姓,難道這也是陛下所樂見的嗎?」

破浪淡漠地瞥他一眼,「任何事都會有犧牲,這就得看你能否在最少的犧牲下達成犧牲的目的。」

「因此你毫不介意必須付出戰爭的代價?」素來溫文的臨淵,面對他的固執忍不住揚高了音量,可卻在下一刻見著他臉上輕視的神情時,感到有些不解。

「百年前的兩界之戰,為中土換來了百年的和平。」破浪邊說邊走至他的面前,唇邊帶著淡涼的笑意,「當年先人拋頭顱灑熱血,為我們留下的是長達百年的和平,倘若現下動亂再起,而戰爭是欲再獲得另一個百年和平的唯一手段,那麼戰爭,其實也不是件壞事。」

面對著那張追求自我所認定的真理,因而顯得執著的臉龐,臨淵再也無話可說。手上無兵無權的他,知道再怎麼說也是枉然,于是他朝破浪擺擺手,默然地拿起茶水已涼的茶碗,低首凝視著水面上載浮載沉的新茶綠葉。

但他卻沒有注意到,在暗地里,破浪那雙來回審視著他的眼眸,此刻正因他而閃過一抹深思。

夏至過後,京城處處一片熱意,尤其是在晌午過後,城內的大街小巷,幾乎不見以往四處穿梭的人影,反倒是路旁能夠遮蔭的樹下,處處可見著乘涼的人們在喝茶對弈。

在下人們都已午憩的將軍府內,傳來一陣陣搗藥聲,陣陣屬于藥石的香氣,隨著南風在廊院里四處飄飛。窩在自個兒房內避暑兼工作的愛染,抬起頭愣愣地看著躡著腳尖溜至她房里的瀟灑,先是像做賊似地偷偷關上那扇有涼風吹進來的門扉,而後站在門邊朝她房里四處東張西望。

「愛染,妳的那顆石頭呢?」四處都沒看到石中玉的身影,他壓低了音量問。

「出門去了,听說詠春王有事找他。」愛染擱下手中的藥杵,好奇地看著他鬼鬼祟祟的模樣。

靠在門板上的瀟灑,在听了後,一手掩著胸口放心地吐了口大氣。

她好笑地看著他,「怎麼了?瞧你一臉神秘。」

「喂,妳有客。」他走至她的身旁,挨在她耳邊小聲地報訊。

她挑高眉,「哪來的客?」石中玉不是才對外放話不準任何人再上他家找她嗎?

瀟灑一手指著她的鼻尖,「妳家。」

「我家?」她訝然地一骨碌站起,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問。

「妳小聲點……」他趕忙掩上她的嘴左看右看,好不擔心這話會被外頭的人听見。

愛染忙把他的手拉開,「冥土的人怎能踏進中土?」打從上一任皇帝還在位時,皇帝就下令冥土各小柄不許踏入中土境內,怎麼還有人敢冒險闖進來?

「就是不能所以我才叫妳小聲點啊。」偷渡進入境內所以才不敢聲張啊,不然他干嘛要這麼緊張?

突如其來的消息,令她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她一手撫著額坐下,有些想不起她已有多少年沒見過故鄉的同胞,也有些憶不起他們的模樣。

當年初來到中土時,她日夜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回故鄉,可在石中玉介入她的生命,以及她漸漸地融入了中土的生活後,以往充滿她胸臆間的思鄉之情,不知在何時已經變得愈遠愈淡,尤其每每在想起她是為何而被送至中土來的,她就打心底對故鄉的人懷有一份難以拆解的憤然,她甚至不願再去憶起,豐邑全國上下的百姓,是為了什麼緣故才會向帝國搖尾乞憐。

那像是一種難堪,一種她總是想欺騙自己它並不存在的難堪。

「愛染?」見她的神情由訝然變得眉心緊鎖,瀟灑輕推著她的肩。

「他們找我何事?」她淡淡地問。

「听說是要找妳看病。」瀟灑皺著一張臉,有些為難地搔著發,「我想,若不是不得已,他們是不會冒險來這找妳幫忙的。」

在心底掙扎了一會後,愛染閉上眼一嘆。

「他們在哪?」也罷,遲早她都得面對這個心結。

「現下在城外的客棧等著。」他將藏在袖中的紙條塞進她的手里,「這是地址。」

「我這就去一趟。」她拿起一旁的黑色頭紗,仔細將自己蓋妥後即準備出門。

瀟灑忙伸長兩手攬下她,「慢著,妳真要去?」

「他們都已大老遠來到這了,更何況,就像你所說的,若非不得已,他們也不會來這找我,所以我不能不去。」于情于理,她都沒有理由可拒絕同胞的求援。

「但……」成全了她,那先皇訂下的規矩怎麼辦?而那個嚴格限制她出門的石中玉又怎麼辦?

愛染拍拍他的肩,「這事你千萬別告訴石中玉,我去去就回。」

「妳一定會趕在主子回府前回來?」深怕東窗事發的話會被某人刮的瀟灑,不放心地跟她要個保證。

「我盡量。」她點點頭,取來藥箱後即跨出房門。

迎面而來的驕陽,自她踏出府門後就一直伴隨著她,她耐著不習慣的熱意,穿過小巷來到城中的大道上,走了許久才抵達人來人往的城門。

向來鮮少在城內走動的她,在出了城後更是理不清東南西北,好不容易,找人問路才找著了紙條上所書的地址,踏入客棧後,在高朋滿座的客棧中請小二帶路下,她找到了紙條上所寫的客房。

輕叩了門扉兩下後,里頭仿佛早就等待著她來到的人們,飛快地打開門領她入內,有些不太適應房內昏暗不清光線的愛染,取下頭紗才想看得更清楚些時,頓時一愕,張眼看著房內五、六名身形高壯的男子,他們那與她同胞截然不同的臉龐。

她往後退了一步,「你們不是冥土的人。」

身後敞開的門扉,在她來得及轉身觸及前,已遭身後身穿黑衣的男子掩上,她張開嘴試圖叫喚,一張沾了迷藥的帕子,在她遭人架住兩臂時,準確地朝她的口鼻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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