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舞 第四章
作者︰沈亞

夾縫中的孩子

他好努力地想成為一個大人

叼著煙抗議一切的不自由

他想在抗議的背後隱藏著的

是一個公然沒有壓力的

成人世界

車子、金錢、權勢、自由與戀愛

都在叼著煙的叛逆中

一一成型

那紅紅綠綠的花花世界朝他招手

他們都說少年仔安啦!走進這里你就會成熟

那和善的笑容保證著成長

是可以速成的

後來他們的話都成真了

他的確傷痕累累地長大了。

他好努力地想再當一個孩子

那在夾縫之中模糊不清的童年

從來未曾有過它該有的真正的容顏

于是

他悄悄地包裝自己甚至

卸下了唇角的那枝煙

他笑著笑著

以天真的眼看待這個世界

只是

世界已不再包容他不再原諒他

他們說︰你是成人了別再假裝不成熟

這次他不再听信他們的話

他想我是擁有赤子之心的必能找到盟友

不過他失敗了

夜里他在妻子的懷中哭泣

一如嬰孩

他不能明白白己為何總在夾縫之中苟延殘喘

清晨他的妻子離開了他

她說他是個水遠長不大的孩子

終于有人承認他的身分只是

也太遲了

他茫茫然地望著窗外的街道

猛然

想不起來

到底成長了沒有

她一曲舞罷。在如雷的掌聲中驕傲地行禮。正要下台侍者卻傳了張紙條過來︰「是那邊那位先生送來的。」

海兒望了一眼坐在舞台角落的男人,紙條上寫明了希望她過上喝一杯︰「我媽咪來了沒?」

「還沒。」

「那好吧」!她聳聳肩。「你去告訴他,等我換好衣服就過去。」

侍者听命而去,海兒走進後台換上自己平時穿的衣服走了出來。

角落里的男人正望著她。那眼光深沉難測,她有些不自在。通常男人在她身上停留的眼光所包含的都是贊賞或者;她只習慣那種眼光,而眼前這一個卻令人莫測高深。

她攔住一個侍者「我媽咪來時叫她立刻過來。」

「怎麼?怕啦?」侍者取笑︰「有我們在你怕什麼?」海兒敲他的頭輕罵︰「我有什麼好怕的?不過那家伙看起來不是一般的客人,我這叫小心謹慎你懂不懂!」侍者想轉頭去看她所謂的不是一般的客人,到底是什麼樣子。海兒立刻擋住他︰「呆子!你這樣看準不知道我們在防他。」

「好!你有理,放心吧!我會盯著你們的,應太太來了我立刻通知她,行了吧?」

「行!」海兒吻上他的頰,落落大方,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侍者卻登時紅了臉︰「謝啦!」

聖星宇有些意外地望著她,海兒顯然是個很懂得自我保護的機靈孩子,他不必想也知道她正和侍者嘀嘀咕咕些什麼。

他看著她自在地從侍者手上的盤子中端了杯酒優雅地走了過來,心里已開始佩服她。「請坐。」

「謝謝。」海兒微笑地在他身邊坐下,她臉上的濃妝未卸,但眉目之間卻透著稚真慧黠的光采︰「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叫聖星宇,算起來你該叫我叔叔。」

「叔叔?」海兒驚異地笑了︰「很特別的開場白,你不覺得這樣稱呼你是太老了一點嗎?」

「一點也不會。」他莫測高深地望著她︰「你是該叫我叔叔。」

海兒飽含興致地傾著頭打量他︰「為什麼你這麼堅持要我叫你叔叔?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聖星宇宙淡地笑了笑,將話題扯開︰「你媽媽呢?平常這個時間她應該已經來了。」

她警覺起來,這個男人不是第一次來,也不是突發奇想對她一見鐘情,他是有目的的!

海兒綴了口酒︰「應該快到了。」

「沒有人告訴你來成年不可以喝酒?」

「你怎麼知道我未成年?」她擺出一副老成的臉孔,妖媚地朝他微笑︰「也許我已經很老很老了!」

「再加二十年都不算太老。」聖星宇閑閑地坐在高腳椅上眼角瞄向一直在另一邊虎視眈眈的侍者︰「由你請的小保鏢就可以看出來。」

海兒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她咕噥地︰「那個笨蛋!」

「顯然你很得人緣。」

她開心地笑了笑聳聳肩︰「還好,要不然你怎麼會找我喝酒?」

「我找你‘喝一杯’指的是果汁類,小孩子應該喝的飲料。」他提醒。

「在小孩子面前強調‘小孩子’是很容易引起叛逆及不滿的,可見你根本不懂兒童心理。」海兒又吸了一口酒,不過她很機靈地只沾了點唇,眼楮仍瞄著他。在他許可的程度內放下杯子。

聖星宇滿意而且贊賞地︰「果然是聰明的孩子,你的爸媽很懂得兒童心理?」

他對她並沒有惡意。從他的表現便可以看出來,雖然她仍不明自他到底想做什麼,但至少戒心已減少許多。

海兒調皮地笑了笑︰「不盡然,但至少比你懂!」

「哦?他們究竟是如何教育你的?」

「做什麼?想取代他們的地位?」

「也許。」聖星宇含笑盯著她看,那淡淡的笑容使海兒百思不解。

(缺頁)「很簡單。」聖星宇盯著她冷笑︰「辛亞蔻是石磊的新婚妻子,這樣你明白嗎?」

她臉色大變——

「久違了暮蘭小姐。」

「哇——」

╴「如果你再敢以任何扭曲的話形容我,我會將你臉上的皺紋全數給你听!」亞蔻忿忿不平地打斷要挾。

「——好有勇氣喔!」銀歡立刻將要出口的話修正過來,睜著她那雙無邪天真的大眼楮︰「這樣行不行?」

「哈!炳!很好。」她假笑地回答。

╴「你們別鬧了!」夢夜無奈地揮揮手︰「現在還有心情玩?」

「好吧!那叫她去上吊好了,然後變成厲鬼來報復石磊那個大混帳好不好?」銀歡呼嘯著抓起毛毯披在身上,在室內里發出淒厲的鬼哭聲︰「嗚——」

「銀歡好幽默喔!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她有這麼高度而奇特的幽默感!」亞蔻眯著眼打哈哈。仍是皮笑肉不笑地。

「本來嘛!」銀歡放下手中揮舞的毛毯,氣喘連連地「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是嗎?」

「梅兒?」冷岫青走了過來︰「我們該走了。」

「媽,這位聖先生想問你是如何教出我這麼好的女兒的呢!」海兒跳下位置,笑吟吟地拉著母親的手︰「他很有興趣哦!」

冷岫青轉向他,莫名其妙地有種似曾相識之感︰「這位是——」

「聖星宇。他說我要叫他叔叔呢!」

聖星宇?她心中一震,許久以前仿佛有這麼個人存在過,她還來不及反應,只能傻傻地重復︰「叔叔?」

海兒點點頭,「那天那個辛阿姨還不是很年輕,現在台灣的人都喜歡別人這麼稱呼的呀?」

「辛阿姨?」聖星宇一愣︰「辛亞蔻?」

「是辛亞蔻。冷岫青也有些意外︰」你也認識亞蔻?「「無巧不成書!」他首次大笑起來︰「看來命運就是命運,根本沒有更改的余地!」

「什麼意思?」她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將女兒護在身後︰「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坐在地毯上喘氣︰「什麼叫沒心情玩?這世界本來就夠悲哀了!越是悲哀我們越要笑,要不然怎麼辦?為了這種小事去死?」

夢夜瞪了她一眼︰「現在又這麼有哲理了?再怎麼有哲理的風涼話還是風涼話!你就不能正正經經地想想辦法嗎?」

「辦法?」她怪叫︰「什麼辦法?亞蔻到底知不知道他要干什麼?離婚有離婚的辦法,不離婚也有不離婚的辦法,問題在他們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鬧離婚值不值得?這年要誰沒幾個老情人舊女友什麼的?這樣就要離婚,那全天下的女人都不要結婚算了!」

「銀歡!」

「我說的是實話!石磊做了什麼?他什麼也沒做!莫名其妙在石頭上跌了一跤,砸破了頭不要緊居然還賠上個老婆,根本是倒霉倒到家了!是亞蔻不講理!」

夢夜申吟地捂住了眼。

亞蔻不服地嚷了起來︰「銀歡!你到底幫準?不要告訴我將來你結了婚,你丈夫心里日日夜夜惦記著別的女人你還能小鳥依人的躺在他身邊!「「那又怎麼樣?他是養了她,還是親了她?將來要和他過一輩子的是你。你哀怨個鬼!」

「你——」

「別吵了!」夢夜不耐地打斷她們。從小吵到大你們吵不煩吶?我真奇怪你們怎麼還沒把對方謀殺掉?「「那要判死刑的。」銀歡理所當然地回答。

「謝謝你的提醒。我險些坐牢。」亞蔻故作驚訝地拍拍自己的胸口︰「真的好險!」

「你們兩個——」她氣了起來。

「對不起。」她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夢夜嘆了口氣︰「你們真是—一」她無奈到了極點,只能攤攤手表示她的莫可奈何。「我懶得管你們!」

銀歡裹著毯子沉吟了一會兒,突然一本正經地︰「亞蔻到我那里上班好了。」

「什麼班?」她不太感興趣地盤著腿靠在床邊,眼楮盯著天花板︰「去搶你的飯碗干電台主持人?」

「你要能搶走,我也佩服你了。」銀歡聳聳肩︰「我們的采訪小姐走了,你以前待過雜志社。也算是同行了,干脆我們也不要找人了,就用你吧!」

夢夜模模頭︰「她正在懷孕。」

「懷孕就不能工作?」銀歡翻翻白眼︰「天吶!你真的落伍到可以流放北極去養企鵝了!現在懷孕都可以上電視當主持人宣告天下了,為什麼不能當采訪人員?」

「石磊會氣死!」

「氣死他最好。」亞蔻咕噥著︰「他都不怕我會氣死,我又何必擔心他?更何況不工作將來我和孩子吃什麼喝什麼?」

——

「亞蔻!」夢夜十分不贊同地︰「你不是當真要和他離婚吧!」

「我是認真的。」她垂下眼黯然了好一會兒︰「沒有其它方法了,邱暮蘭沒死,她好好的在台灣活著,石磊會去找她,不管將來他們怎麼樣,我都不要當那個苦苦等候的白痴!「「有理!」銀歡贊成地拍手。

「喂!你牆頭草啊!」夢夜忍不住罵道。

銀歡立刻跳了起來︰「什麼嘛!亞蔻說的真的有理嘛!那萬一石磊真和那女人舊情復燃怎麼辦?真叫我們亞蔻去當棄婦?好吧!那就算沒有好了,天知道石磊是在外面吃了虧回來尋求慰藉,還是怎麼樣的?」

「銀歡!你住口好不好?還在那兒扇風點火!」

「我和她想的一樣。」她有點無奈地笑了笑︰「我不是可以忍受那些事的女人。

夢夜又氣又急地︰「你簡直是……哎啊!這怎麼說呢?」

「什麼都不要說,反正說了也沒用,只要靜觀其變就好了。」

她真的走了。

石磊回到家拉開衣櫃一看,她平常穿的衣服全都不見,只留下他替她買的大衣和晚禮服還掛在里面。

他潰然倒向大床,嗡嗡作響的頭和不斷絞痛的心,不知道是哪個疼得厲害些。

潛意識里他一直期望亞蔻只是一時憤怒,她不會真的離開他而去,就像他們少數的爭執一樣,最後她仍會回到他的懷抱之中。

亞蔻說得到做得到,有時她的固執真會令人咬牙切齒,恨不得敲碎她哪個頑固的小腦袋。

難道他們真的就這樣分開?

他不能接受,他不能允許他所愛的人,再一次由他身邊走開!

他是愛她的。

那麼暮蘭呢?自己對她到底又有什麼樣的想法?

他無法厘清自己的思緒,那沖擊大大了,使他無法好好思考。他只知道他想再見她一面,想問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想知道他們的孩子是不是在那次的事件中逝去?

然後呢?他茫然了。

如果她過得不好怎麼辦?

如果她過得不幸福怎麼辦?

如果——如果他們的愛還沒死去怎麼辦?

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一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做何想法!

石磊困擾無比地抱住頭申吟。希望就此從世界上消失,再也不要為了這些事而煩惱!

「天吶——」

門鈴響了起來,他立刻叵射動作似地自床上彈跳而起!亞蔻!

她總是忘了帶鑰匙。總是委屈無比地坐在門口等他回家開門——

他奔到門口︰「亞蔻!」

門一開,站在門口的卻是聖星宇,他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頭上的紗布︰「精神不錯啊!老兄,不過我不是亞寇,抱歉讓你失望了。」

頭又痛了起來,他抱著頭轉身走進客廳︰「你來做什麼?」

「听說你受了傷,過來看看你。」聖星宇自在地走到酒櫃前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交給他︰「喝吧!還不錯的麻醉劑,或許可以讓你少痛一點。」

石磊一仰而盡,詛咒著那該死的頭痛,甚至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

星宇坐在他的面前,那一閃而逝的眼神里寫的似乎是關心。

他不禁覺得好笑起來!

必心?聖星宇止為了某種天知道的該死理由,而恨他恨到骨子里去了!不要說關心了,他很可能正在惋惜那岩石不夠凶狠,竟然沒能跌死他!

「亞著走了?」

「你看呢?」

星宇在屋內各處看了一下︰「又離家出走?」

「什麼叫又離家出走?」他沒好氣地問。

「上次她離家出走是我送她到諸夢夜那里去的。那天她喝醉了,把你們之間的情況全部告訴我了。」

石磊瞪著他沉聲開口︰「何必這麼挑釁?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好了,沒必要兜來轉去地繞圈子!我還當你是朋友,天知道你為了什麼該死的理由非要變成這個死樣子。不過到目前為止我仍當你是朋友。」

聖星宇沉默地吸著酒,那表情似乎略略軟化了一些——「你是為了邱暮蘭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他起身替自己倒酒,猶豫了好一會兒︰「我在海邊見到一個和她很像的女人。」

「不問我她在哪里?」

他將酒倒進自己的喉嚨,那火辣辣的液體燒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他又倒了一杯。「問了你會說嗎?我甚至不確定我自己到底想做什麼!」

聖星宇冷笑兩聲︰「兩個女人很難取決是不是?不論你選哪一個,她們都會哭著飛奔到你的懷里,感激涕零!」

「小心你說的話」他粗聲警告︰「別真以為我不會動手!」

「我說錯了嗎?這是對一個男人無上的褒獎,難道你不覺得光彩嗎?我——」

話聲未落,石磊忿怒地已一拳正中打在他的鼻梁上,骨胳相踫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聖星宇好似已壓抑許多似的,毫不示弱地還手打在他的右臉上!

他顧不得痛,飛撲過去和他扭打在一起,家具全遭了殃,巨大的撞擊聲響了起來!

他們當彼此是自己畢生的死敵似地互相仇視著,不顧一切要對方比自己先躺下——

終于聖星宇在忿怒的盲目中一拳打在他頭上的傷口上!

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他悶哼一產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辛亞蔻走在醫院的長廊上,想著待會兒和他見了面要說什麼為開場白。

她是個言出必行的人,答應過要來接他出院一定會來接他出院,但——

她放慢了腳步,仿佛即將見的人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絞刑台似地艱難地拖動自己的步伐。

好不容易終于到了門口,她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全部的勇氣才推開門,門里卻空無一人。

棉被整整齊齊地折好放在床上。似乎從來沒人在上面睡過似的,她愣愣地站在那里。

「小姐?」

亞蔻一怔,一名護士在她的身後;請問你有什麼事嗎?「這間病房的病人呢?「她竟問得心驚膽跳地。

「出院啦!早上他自己辦好手續就走了,有什麼不對嗎?」護士好奇地打量著她。

「呼……」她松了口氣,暗罵自己沒出息「沒什麼,我是他太太,我以為他會等我來接他的。」

護士笑廠笑。「你先生真體貼,他大概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吧!」

「是嗎?她澀澀地笑了笑︰」謝謝。「護士點頭離開,而她卻在心里苦澀地想著︰或許他是根本不願意她來接他。

懷著一股沉重的憂郁,她走到電梯口按下電梯等待著,心情低落得連頭都抬不起來。

「亞蔻?」一個女子的驚呼聲響了起來。

「岫青?」她抬頭。有些意外「怎麼你也來這里?」

「我——」冷岫青答不出來,將她拉進電梯里︰「我來看一個朋友。」

「看好了嗎?」

「曖——你呢?」

「本來是來接我丈夫出院的。」她苦笑著聳聳肩︰「沒想到他自己回家去了。」

冷岫青尷尬而笨拙地︰「也許——也許他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是嗎?」亞蔻澀然地望著電梯上的數目字往下落︰「大概是吧!」

「亞蔻……」

「怎麼了?」

冷岫青努力恢復鎮定「沒什麼,我只是想,如果你沒事的話,我們能不能一起喝杯咖啡?」

亞蔻不太明白地轉過頭來望著她︰「當然可以,你今天有些奇怪。」

她輕輕嘆息︰「或許是有些緊張吧!」

海兒戴著隨身听在客廳里輕快地跳著舞,而應辰愚則坐在輪椅上望著窗外發呆。

她跳啊跳的一不小心將放在電視機上的資料給打了下來,她不輕意地一邊收拾一邊跳著舞,將那一大疊的病歷資料重新收好。

然後一行病歷的輸血資料吸引了她的視線,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應辰愚︰O型。

冷岫青︰O型。

她關掉隨身听,轉過頭來,她的父親還有些悲哀地望著她。

「爸爸,爺爺女乃女乃是什麼血型?」

「都是O型。」

「那外祖父、外祖母呢?」

「我不知道。」

海兒盯著他閃避的眼神,輕輕走到他的面前蹲下︰「那兩個O型的人怎麼會生下B型的孩子?」

應辰愚努力裝出不經意的笑容︰「也許你媽媽有B型的血統吧!」

「是嗎?」海兒狐疑地打量看他「爸,我上過生物課的,干嘛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他急急解釋,卻深感笨拙!他從來沒研究過血型,也沒想到要如何回答她這方面的問題︰「你去問媽媽,也許她知道!」

「知道什麼?」

「知道你為什麼是B型,你是我們的小孩,這……「海地坐在地上直直地望著父親,以不可思議的平靜開口︰「我從沒想過我不是你們的孩子,你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應辰愚一怔︰「海兒……」

她看了手上的病歷表好一會兒,突然又將手上的問題扔下︰「媽媽很愛你呢!你看,你開刀她還輸血給你,可以用醫院的血嘛!O型很普遍的!」

「海兒……」

她站了起來,將資料整整齊齊地收放好,以燦然地笑容轉過身來︰「你看喔!今天晚上我要表演印度舞,我自己編的舞步回從來都沒有人看過的!」

應辰愚望著女兒,感到酸楚的淚水涌進眼眶之中,他努力吸氣以免它落下來。讓她發覺他的感動,但那淚水仍滴落在他的雙手之上——

就算海兒看到了,她也選擇忽略它,她盡力為自己的父親表演,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最先感覺到的是額頭上炎熱、火燒似的疼痛!

那痛楚直透心底,他得咬緊牙根才不會發出申吟!

他努力想起身,舉起手踫踫自己的頭,仿佛確定它仍然是一個而不是變成兩個似的。

「要不要送你到醫院去?」

他集中視線想看清楚他,徒勞無功地放下手︰「不用了,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順眼嗎?現在不正合了你的心意?」

聖星宇沉默地坐在床畔,將放在他額上的毛巾取下來,重新擰吧,再放到他的頭上,動作很小心,仿佛擔心一用力他的頭便會破掉似的。

「我昏了多久了?」

「大概一個鐘頭。」

石磊發出苦笑,而所造成的效果是疼得整個臉都變了型!「真特別的補充睡眠法」‘「很高興作的幽默感沒昏倒。」聖星宇面無表情地傾身向前觀察他的瞳孔。

石磊無可奈何地睜著眼讓他看個夠︰「希望你覺得我的眼楮很迷人。」

「如果它肯再放大一點,我會覺得它更迷人。」他仍是面無表情地起身「走吧!我帶你到醫院去再做一次檢查,我那一拳可不輕,我不想你死在我的手上。」

「不去。」他簡單利落地拒絕。

「合作點,不然我可能會再打昏你一次。」

「你不覺得你很莫名其妙嗎?」他無奈地望著他︰「一個鐘頭前你還恨不得要我的命,而現在又嘮嘮叨叨地像個老媽子似的要保我的命,我以為只有女人會這麼善變的!」

星宇沉默一下,走到他臥室的窗口凝思。

石磊努力掙扎著坐了起來,感到一陣頭昏目眩,他喘息了好久才使自己坐好不再躺下去,一抬眼卻看見他正深思地望著他。

到底是什麼使他們的友誼變質的?他努力思索著,除了劇烈的頭痛之外,什麼結果也沒得到。

「你一直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不是?」

「廢話!」

星宇背著光,將面孔隱在光芒之中,使他看不清他的眼神︰「記不記得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高中的時候,我高三,你高二那一年。」石磊嘆口氣︰「從那時開始我們就是好朋友了到現在都已經十多年了……」

聖星宇並沒有投入他懷舊的感傷之中,他只是平鋪直述地,仿佛說著一件與他無關的事似的。「你畢業那年發生了很多事,先是收到征召令,然後你和邱暮蘭殉情未果,沒多久你志願加入海戰隊對不對?」

「對。」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說這些,但他仍耐心的听著,希望從中瞧出一點端倪來。

聖星宇卻沉默了許久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星宇?」

「我看過你母親的照片也見過她本人。」他停頓了一下︰「在我爸爸的書房里。」

石磊一愣︰「他們認識?」

「她來找我爸爸,要他暗中照顧你,別讓你死在軍隊之中,天知道那時候全世界的人都曉得你一心求死。」

他又轉了過來,這次眸子閃閃發光,仿佛黑暗中的兩把火炬︰「他答應了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是他兒子。」

石磊怔怔地望著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錯了?或是因為腦震蕩而產生的幻覺?

「很意外?」他冷笑︰「我也很意外,而我更意外的是我媽也知道這件事,她和我爸一直貌合神離,偽裝成軍政界最幸福美滿的夫妻,幾十年來她都完美地扮演著將軍夫人的角色,卻從來不敢在外面過夜,因為她會夢游。有一天她游魂似的飄到我的房里,我叫醒她之後她抱著我哭了一整夜,因為聖大將軍為了面子而娶了她,卻從來沒愛過她,他的心一直在你們身上,在石水仙身上,也在你身上。」

「星宇—一」

他又笑了,笑得有些淒涼︰「你知道嗎?甚至在我知道真相之後我都不恨你,暗地里當你是我大哥,我爸爸一直想要你這樣一個兒子,我也是,我希望自己能和你一樣,這些年來我守著這個秘密,原以為會守到我老死的那一刻。」他說著走出了陰影之中眼里燃著忿恨的火炬︰「可是你卻讓我失望!你和聖千岩一樣無法滿足于一個女人的愛!你忘不了邱幕蘭,可是你娶了辛亞蔻;你娶了辛亞蔻,卻又惦記著邱暮蘭母女!」

母女?

那最後兩個字敲入他混沌的腦海中,他跳了起來「暮蘭生了我的孩子?」

聖星宇冷笑地注視著他的眼︰「啊!可不是嗎?辛亞蔻還會再生一個,一個命運和我一模一樣的孩子!多得意!老子和兒子竟同樣能干!呵!呵!呵!不愧是聖家的長子!」

他的一字一句狠狠地刺痛了他!他嚷了起來!「事情不是像你想象的樣子!如果我知道暮蘭沒死,那我會——」

「會怎麼樣?會再帶著她死一次?你現在不就知道了嗎?你會怎麼樣?丟下亞蔻她們母子?多偉大的情操!」

聖星宇不屑地往外走︰「我等著,我等著接收你留下的,我等著你給我一個不一樣的結局!」他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門被用力甩上,那轟然巨響震碎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跌坐在床上,幾乎不敢相信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人說自殺的人是不能上天堂的,現在他明白了,他的確不會上天堂!

因為他現在正在地獄之中!

「我十八歲那年發生了意外,是我先生救了我,那時候他是輪船上的工作人員,為了救我,他的腿也弄傷了,這幾年的情況更不好,連站都很困難。」岫青娓娓說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神采︰「在剛開始的時候我的確是因為想要報恩才嫁給他的,可是沒多久我們就真心相愛了,辰愚不大會表達自己的感情,有時甚至是很暴躁的一個人,但他很疼我,孩子出生之後他更加盡心,我很慶幸自己能和他在一起。」

「你很幸福。」亞蔻輕嘆︰「不是每個女人都有你這種幸運的!「「就是因為我明白,所以才要你別太早放棄!幸福不是一朝一夕的!結婚之前我心里也有別人,但那並不代表我和辰愚的婚姻就有暇疵或不完美,生命是不能要求完美的!」她焦急地說著。

亞蔻垂下眼苦笑︰「我是女人,我的心眼小,現在又知道了其實那名女子並沒有死,我更沒有冒險的勇氣。生命是沒有完美的,但我以為追求專一是最基本的要求;我不能和一個心里惦記著別的女人的男人生活一輩子!」

「你不覺得那都只星些陳年往事,過眼煙雲嗎?我以前的男朋友也還活著,但那又代表什麼呢?我絕不會舍棄現有的一切而去追求那遙不可及的夢幻的!」她仍不放棄地勸說著。

「那是你,石磊卻不見得。」

「亞蔻!」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為什麼你今天一直在這個問題上打轉,我們以前討論過的!」

岫青嘆口氣勉強地笑答︰「我只是不希望你太早做決定,多給彼此一點時間和機會,也多給你肚子里的孩子一些機會,不要為了一時的情緒而犧牲了三個人的幸福,那不值得!」

亞蔻無奈地攪拌著果汁「我也希望如此,可是—一有些事是勉強不來的。「「別這麼早下斷言!」冷岫青幾乎是哀求地︰「過一陣子我們就回日本去了,不要讓我帶著遺憾上飛機!」

「為什麼這件事對你這麼重要?」

「因為—一因為你是我在台灣最好的朋友!」

亞蔻微笑地拍拍她的手,垂下眼喝她的果汁,以至于錯過了她那復雜而不安的眼神!

那時候的她是不是錯了?

她在離開台灣的前夕由于割舍不下,而打電話到石家讓石水仙知道她沒死這件事,不過是不想她有所愧疚,她不敢讓石磊知道,因為當時她已和應辰愚結婚,而在她進禮堂之後才明白她的父母欺騙了她,一切悔之晚矣。

他們要打掉她的孩子,若她不答應結婚,而應辰愚正符合了他們心中好女婿所該具備的條件,她別無選擇,只是——

或許那時是不該任由沖動來決定一切的!

現在由于她沒死而造成的震撼是她始料所未及的!

她不敢想象若他們知道還有海兒,那麼局面將如何一發不可收拾!

或許她現在走還來得及,只是……

那對石磊是不是太不公平?

她全然混亂,不知應如何是好!

亞蔻注意到她那茫然無措的神情,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她的直覺告訴她別問。

她的好奇心已造成夠多的傷害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她永遠別再開口問任何一句話。

她情緒低落地坐在吧台邊搖晃著她修長的腿,心不在焉地盯著舞台上正在表演的舞者。

她的表演已經結束了,而冷岫青仍沒來接她;即使她來了,她想她的情緒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她是個富有好奇心的孩子,唯∼使她沒有開口問父親的理由是她不想傷他的心,爸爸看起來或許堅強,但她其實知道他在感情上是多麼脆弱的一個男人。

下午他甚至沒問她為什麼要表演,到哪里表演,天知道他有多麼排斥讓她上舞台這件事,他只是沉默地推著輪椅進房去,那背影看起來是那麼地淒涼!

他們必定有事不想讓她知道。

海兒有些難過地喝著酒保特別替她調的果汁酒,她在台灣沒有朋友,這些事也不知道向誰去說,對她這樣一個小女孩來說不能傾吐心事是件很難受的事。

「心情不好?」

她轉過頭,聖星宇已坐在她的身邊,那表情不比她好多少︰「你還不是一樣。」她注意到他的臉有些青紫︰「你的臉是怎麼一回事?」

聖星宇揮揮手不在意地︰「沒什麼,不小心踫傷了。

因為踫傷了所以心情不好,而且我是大人了,大人心情不好是情有可原的。「「小孩子自然也可以煩惱。」她嘟著唇︰「雖然在你們的眼里那顯得很可笑!」

聖星宇微微一笑「那你有什麼好笑的心事可以告訴叔叔。好讓我笑一笑?」

「我只在舞台上提供娛樂效果。」海兒沒好氣地回答,別開臉不理他。

他輕聲笑了起來,那笑容奇異地對她具有安撫功能,海兒不由自主地咕噥。

「看!不必說你都覺得好笑了吧!」

聖星宇憐惜地揉揉她的短發︰「我是笑你耍小孩子脾氣的時候很可愛,而且今天你沒化妝,我喜歡你不化妝的樣子,很好看。」

海兒轉讓身來趴在吧台上,突然輕聲地問︰「你爸爸媽媽是什麼血型?

他一愣︰「為什麼問這個?」

「只是想知道嘛!」

「我爸爸是B型,媽媽是A型,而我正好結合了他們的血型,是AB型。」

「那兩個O型的人可不可能生出B型的孩子?」

聖星宇謹慎地打量著眼里的小女孩好一會兒︰「可能。」

「可能?」海兒眼楮一亮。

「或許你的雙親之中有人是O型和B型人生的孩子,帶有B型的血統。我沒研究過這個,不過理論上是可能的。」

海兒沉默地又趴圓桌子上,她也希望是這樣,這種可能性她並非沒有想過,但如何解釋爸爸下午那奇異的反應呢?

她苦惱地撥撥自己的頭發,煩躁不已!

「怎麼啦?為什麼無緣無故問這種問題?」他仔細地望著她,海兒太慧黠,很少有什麼事能瞞過她那敏銳的眼楮,但他希望他們上一代的事不要再牽扯到她的身上,他希望她不要受到傷害!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或許我不是我爸媽的孩子。「「听到你這樣說他們一定很傷心。」

「我知道,所以我不敢問。」海兒嘆口氣,神情有些迷惘︰「我並不在乎那些的,只是總會有好奇心,如果我不是他們的孩子,那麼我是誰的孩子呢?」

「說不定是個船王。」

「我爸爸已經是個船王了。」她橫了他一眼︰「他手下有好幾艘船呢!我才不在平錢!」

聖星宇以連他自己也感到意外的溫柔再次揉揉她的發︰「那你希望是什麼?」

「嗯—一」也許是個運動家,或文學、音樂家之類的!她想著有些靦腆地笑了起來︰「也許只是個很平凡的男人和很平凡的女人。」

「傻瓜!那麼平凡的人怎能生出你這麼杰出的孩子?」「用是因為我有很杰出的父母啊!」海兒理所當然地回答,仿佛他問的問題很愚蠢似地︰「他們是最好、最優秀的父母!」

「那如果可以選擇,你想選擇怎樣的父母呢?」他試探著問。

海兒堅定地搖頭︰「合適就是最好的,我就是要現在這樣的!」

至星宇點點頭,自眼角瞥見角落里已听得熱淚盈眶的冷岫青,他輕輕朝她示意讓她別過來,先分散海兒的注意力。

「那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了?」他拍拍孩子的臉︰「世上有比血緣更強的聯系,那是任何血型都取代不了的!「「嘿!」海兒驚奇地笑了起來︰「原來你是這麼富有哲理的人呢!」

他溫和地輕點她的鼻尖︰「不然怎麼能當你這小表靈精的叔叔?你知道嗎?你真的很幸運!去吧!你媽媽來接你了!」

海兒開心地在他的頰上吻了一下︰「謝啦!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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