瓖金駙馬 第2章(1)
作者︰陽光晴子

兩人穿堂過院,再經過精雕細琢的回廊後,才來到老太君居住的北苑。

早年喪偶的老太君一人獨居,前幾年,唯一的獨子也就是皇甫斳的爹過世後,各房趁機吵著分家,老太君被吵得煩不勝煩,分出了皇甫家族近大半家產才擺平那些人,但唯一條件是所有的分家都得搬出去,讓她圖個清靜。

來到古代,戴允皓看過老太君一次,但她卻以很悲傷的空洞眼神看著他,害他難得不知所措、尷尬得不再過來。但意外的,一見到賽兒,她眼神頓時亮了起來。

布置精致的房內,老太君激動喊著,「賽兒回來了,可想死太君了。」

只見本是優雅雍容的天之驕婦,此刻臉上帶著誠懇的笑意,身上則散發出有如太陽般的朝氣與活力,拉起裙擺快步的奔向老太君,還緊緊擁抱她。

看她的動作如此自然,好像早已做了上千上萬次,他還真是覺得不可思議。

他一直以為古代的男女,尤其是女人,喜怒不形于色,七情六欲都得隱藏在溫和恭良的神態下,然而這尊貴的公主居然也有如此坦率溫暖的一面,和他印象里的完全不同。

「你也來了……果然,沒有賽兒,你連進到這里的勇氣都沒有。」老太君一看到他,臉色再度充滿哀傷。

「呃……太君,你要對駙馬有信心,他變得很不一樣了。」賽兒直覺的替他說話。

「你從以前就這麼跟我說了。」已經被騙很多次了,但心知是善意的謊言,老太君也不忍苛責。

戴允皓看著老太君臉上的苦笑,看來賽兒在過去為丈夫撒了不少謊,所以這回他真的變得不一樣,老太君也沒認真看待。

「唉,明明是皇甫家的長孫、大當家,偏偏……」老太君又是長聲一嘆,眼眶開始發紅,不舍的看著眼前善良的可人兒,「賽兒啊,你待在我們這個只會爭權奪利、毫無血親之情的大家族里,太委屈你了。」

「太君多心了,賽兒從小在皇宮中長大,父皇有三千後宮佳麗,我兄弟姐妹何其多,對人性丑陋早已見怪不怪,如今有疼我的太君已經很好了。」

真難得她竟如此豁達,戴允皓對她有了第一次的好印象。

「听听,你也爭氣點,別讓我早晚手持一炷清香向祖先們祈求,盼你能真正成為皇甫家的掌權者,不然,老太婆死也不瞑目啊!」老太君望向孫子搖頭道。

這是她錐心之痛,地位崇高有啥用?還不是只能眼睜睜看著皇甫家祖先們努力了好幾代的生意,被貪婪的親族弄得四分五裂,人人個個驕矜自大,全都想要自己掌權。

偏偏,皇甫斳是長孫,站在第一位自然成了箭靶。

從小在尖酸刻薄的言語環境下長大,他的自尊與男子氣概漸漸被剝奪掉了,成了一個沒有自信、軟弱的男人。

而她又只是風中殘燭,別人想要作威作福,亦不把她放在眼里。

雖說好不容易娶進一名金枝玉葉,但畢竟是女人,那些人見著面時是會做做樣子、尊敬一下,可私下其實沒人將他們和豐園的一老二小放在眼里。

老太君說到傷心處,不禁哭得淚漣漣,賽兒拼命安撫,臉上充滿著真誠的關懷。

戴允皓沒想到她竟然挺有耐心,不過他不擅長處理這種局面,英雄無用武之地,選擇走人。

一直到接近晚膳時間,他跟賽兒才再度踫面。

但沒想到的是,他對她新增的那麼一點點好感也在同時間消失了。

靠!原來跟公主用餐是這麼回事,飯桌長得離譜,桌上的菜色也多得可笑,各式山珍海味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兩人坐在一南一北遙遙相望。

做駙馬的確很酷,他過去的餐點已經不差了,但與尊貴的公主一比,簡直像難民吃的。

或許他臉上赤果果的鄙夷太清楚了,從坐到桌前開始,臉色一直不佳的賽兒終于忍不住開口,「我並不是個浪費食物的人,此等排場,是你在發生意外前囑咐膳房準備的。」

又是那個無能的駙馬爺!懊做的不做,不該做的倒做了不少。他直視著她,出言譏諷,「但就我的了解,公主並非是個唯夫命是從的妻子。」

她臉色微微一變,「對,我不是,所以很多事都由我另外作主,但唯獨這件事,老太君要我順你的意思,別再跟你唱反調。」因為老太君說了,只要有人丟句質疑的話,皇甫斳就會變得六神無主,什麼擔子也不敢扛,這事不過是他想寵愛他的妻子而已,別連這都要讓他感到彷徨受挫。

她想若能讓他多點自信何樂而不為,也就同意,可他現在的眼神倒像是嫌她不好?

所以很多事還是這相公主說了算!戴允皓心想。

這根本是妻管嚴,讓他無法接受,他要全面宣戰,宣告他才是天、是王,才該是一家之主,他勢必要她搞清楚這件事。

他胃口全無的喝了杯酒,漠然的起身,「看來很多事都必須做調整,那麼,就從餐點改起。」

「駙馬爺真的摔壞腦子了,對公主說話好不客氣,對季王爺也是。」

「就是,連眼神也變得好可怕。」

賽兒身後隨著她一同遠行,今日才見到皇甫斳的兩名貼身丫環替主子感到委屈,忍不住嘀嘀咕咕。

賽兒心有同感,但捫心自問,她無法確定駙馬的改變是好是壞,只要是女人,都希望有個頂天立地的好夫婿,而她過去卻只有個懦弱的丈夫,她不甘、無奈、也難過,所以試著改變皇甫斳,希望他能成為一個值得她依靠且驕傲的男人。

但她一度失望了,他就像個扶不起的阿斗,令她更諷刺的得到一個對丈夫頤指氣使的臭名。

現在,他變了樣,像個男人了,可是難道往後的日子都要在這種充滿火藥味的氣氛下度過?她是不是該再跟他坐下來好好談談?

這個問題,直到回房沐浴完畢,賽兒都沒有得到答案。

她在丫環伺候下,僅著一件肚兜、單衣,從相連的浴池直接走進臥房,卻見丈夫自己動手寬衣,走到床邊。

她有點錯愕,但很快定了心神,對著丫環道︰「你們下去吧。」

「是。」兩名丫環欠身行禮後退下,順手將房門帶上。

戴允皓直接在床上躺下,卻發現賽兒動也沒動的佇立原地,他坐起身來,黑眸直勾勾的瞅著她。

依她所說,他們夫妻平時不是都同榻而眠,她怎麼會以一副略顯驚愕的目光看著他?

他挑眉,「有事?」

「沒、沒有。」

雖然知道他失憶,言行舉止已與過去不同,但她仍然覺得詫異。

以前他每回上床都是戒慎恐懼,全身僵硬到不行,常常到最後更是緊張兮兮的干脆坐在椅子上和衣就睡。

但……此刻他不但神情泰然,看著她的黑眸也灼亮深邃,只有自信沒有不安,莫名的讓她心跳突然咚咚的狂跳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緩和失速的心,來到床邊,卻有些無措了。

他一躺回床上,這張床便讓他佔了一大半,令她不知該往里面睡還是睡在外頭?也有些緊張會踫到他的身體。

她遲疑不動,讓皇甫斳有更多時間打量她,視線一從那美得不可思議的芙蓉面往下移後,他頓覺氣血上涌,某種熟悉的亢奮在全身蔓延。

他是正常的男人,而且還是已有一個多月沒讓身體發泄的男人,眼前的她美得過火,他如何能不動心?

在褪去那些過于寬大繁復的綢緞外衣後,僅存在薄薄單衣完全將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展現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先前他認為的「飛機場」,竟把單衣繃得鼓鼓的……

發育得好不好顯而易見。

男人一向是視覺性動物,尤其她長得太美、穿得太少,看來實在秀色可餐,此時他雖然只是個借住的靈魂,但這副男性軀體仍誠實的感受到。

可惜她並不是自己的妻子,即使看似名正言順,他依舊踫不得,只苦了這身子得被欲火煎熬再煎熬。

欲求不滿已心浮氣躁,偏偏這讓人心癢難耐的女人還站著不動,他因此火大的坐起身,「你到底是上不上床?還是有規定你得先上床小丈夫我才能上?」

她一怔,不明白他哪來的火氣?「呃……不必,我上床。」見他作勢要下床,她連忙鼓起勇氣爬上床,但兩層床帷她只放下了薄紗那層,因為厚的那層一旦放下,這床便成了另一方天地,太過親密,她有些害怕。

熒熒燭火未滅,視線仍然清晰,他一雙深邃黑眸仍直勾勾的與她對視,她的眼眸再次被鎖住,四目膠著令她心慌意亂,才一下子額頭便緊張的滲出薄汗來。

像尊木乃伊……他們這對夫妻連在床上都如此不自在?

看出她的僵硬,他抿了抿唇,忍不住嘲弄道︰「我以為我們已經當了近半年的夫妻?」

听出他口氣中的戲謔,她回,「我們的確是。」

「以我過去事事順著公主的情況下,在床上我以為會上演女尊男卑、由你主動的戲碼,沒想到公主如此安分。」

「駙馬是刻意挑釁?」她被他說得又羞又惱。

他是嗎?也許是吧。來到這陌生的時空,有一個美麗尊貴的公主妻但他都什麼也不能做,怎能不悶不惱?當然只能用這種方式稍稍發泄。

見他依然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一股不自在的神色再度浮現她的面容,「我們是夫妻,有話直說,不須冷嘲熱諷。」

她的眼神看來很真誠,或許是他自己反應過度了。他吐了一口長氣,「沒事,只是公主對我而言與陌生人無異,卻與我有最親密的夫妻關系,我因而對自己的失憶感到煩躁罷了。」

也是,易地而處,她可能會有更多的不安與脾氣,她該多體諒他,「那你要不要喝杯水降降火?」

「不了,睡吧。」他不再看她,合眼自己睡覺。

由于他並沒有特意的背對她,所以賽兒可以偷偷眯著眼打量。其實,她一直認為他長相俊俏,看來是個不錯的佳偶,然而他自信不足,個性又過于軟弱少了男子氣概,可惜了老天爺給他的好皮相。

但此際即使合眼,他原本就俊雅的五官仍是顯得尊貴誘人,他的存在感變得如此強烈,她怎麼睡得著?

賽兒殊不知戴允皓也有一樣的困擾。

美人在側,導致欲火及悶火同時高漲,他自然難眠,但又不想輾轉反側影響另一個人,他只能硬逼自己維持不動的睡覺姿勢。

他不禁在心里數起羊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周公才來敲門。

賽兒依舊難眠,不過從他均勻的呼吸看來,她知道他熟睡了。

驀地,不知為何他突然傾身靠近她。

「夫、夫君……」她訝異的低叫,兩人不曾如此靠近。

一股淡淡的陽剛氣味從他身上襲入她鼻間,他的下一個動作也止住了她的話聲。

熟睡的戴允皓無意識靠近,將賽兒柔軟又帶著香甜的嬌小身軀納入懷中,嚇得她全身僵硬不敢亂動。

但他沒有再更進一步踫她,而她意外的也不想退開,他的身軀比她想像中的還結實溫暖,而他圈住她的手臂亦是強而有力,在他懷中除了很舒服外,她還有了種被保護的感覺。

當了半年多夫妻,對他,她卻是這會才第一次有心跳加速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糟糕,她怎麼入眠?

***

睡不著,別人數羊,但賽兒貴為公主,數的東西自然貴重點,她數的是——金子。

「這一箱照理有五十錠金元寶,一、二、三、四、五、六……」

在他們寢室後方還另有一隔間,而這一向上了鎖的隔間是賽兒的私人金庫,里面有她的嫁妝、駙馬送的金銀財寶,還有幾箱來源比較特別的元寶,她想起來便不由得一笑。

這一次隨季大哥南下岩陵江賑災,她在無意中查出官員私吞國庫的賑災銀兩,金額竟高達數千萬兩,于是在她威脅要狀告父皇後,貪官急急繳出,還……

「你在做什麼?」半夜醒來沒見著身旁的人,他才下床尋找,就見到這景象。

突如其來的低沉嗓音嚇到她,再打量這間雖不到十坪大卻以夜明珠放置四角做為照明的房間。

他一直知道這間房是她的藏寶室,但上了鎖,加上有個人隱私,所以他不曾進來。沒想到這里金光熠熠,金銀財寶一箱箱堆疊,簡直像是電影里海盜的藏寶洞。

「我吵到你了?」她拍拍心髒怦怦狂跳的胸口,一邊要拾起掉落在身邊的金子。

他跟著上前,彎身拾起幾塊。在他的時代,金價高漲,光一錠就價值可觀。

「這是這次岩陵江水患的地方父母官吐出來的。」一出口,她就後悔了,果然……

他一挑眉,語帶質疑,「地方父母官為何要吐金子給你?」

她趕緊尷尬解釋,「因為他從朝廷撥下的賑災銀兩里中飽私囊,被我從帳冊里發現,所以除了我逼得他把貪污的錢全數拿出外,他還主動另外捐贈了大筆金子贖罪。」

贖罪?是封口費吧。只不過……「你會看帳?」身為金枝玉葉,理應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知人間疾苦,可她竟然會查帳?

「本公主會做的事可多了。」賽兒得意起來。她一直都不是活在框架里的公主,從小就常偷溜出宮見識外面的世界,懂得許多其他公主不懂的事。

戴允皓怔了下,不得不承認她此時的燦爛笑容,與她身後的夜明珠、閃爍著光芒的金子相比,絲毫不遜色,但是,他對她的所作所為可一點都不認同。

「你會做的事中,應該也包括黑吃黑吧?」

她一愣,「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他掂掂手上元寶的重量而後說︰「我一直听說公主愛錢,可沒想到連‘封口費’你也吞得下去,那個地方官肯定很慶幸你听得懂他‘贖罪’的弦外之音吧。」

「不是那樣的!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看他有行善的誠意才收下的。」

她急著再解釋。

這趟遠行,她跟季大哥早已另外募集大筆善款攜帶南下,再加上朝廷的賑災官銀,已足以應付此次水患的重建,所以該名官員的銀兩她才暫時帶回,打算差人送往較偏僻的鄉下造橋鋪路縮短城鄉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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