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同夢 第九章
作者︰四方宇

「三皇子,少初……可以自行走。」

不顧公眾眼光,朱毓從一出暗巷後,就強擁的環著蘇少初,為怕引人過度側目,她只好佯裝不適的靠著他走。

所幸她今天是女裝,旁人雖覺得公開場合行為不宜,大概也都還認定是一個男人扶持著身體不適的妻︰若是男裝,這喧嘩可不小。

「不準。以愛弟你心血來潮的頑皮,本皇子會放你自行走嗎?」他可不想再見她消失眼前。「再說,方才本皇子如此沖動,還不知是否……傷了你,若不好行動,本皇子可抱你。」

「你惡劣的興趣依然不變。」

如果沒發生暗巷中的事,只怕他還不會如此積極要往「求緣泉」。

「愛弟對本皇子的誤解總是這麼深。」像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朱毓忽俯到她耳畔,帶著句句雙關的婬欲暗示。「還是剛才小家伙不適當的猙獰,讓你嚇到了?放心,等回去,本皇子會讓它好好‘進去’賠禮的。」

「對和三皇子你一樣猙獰的家伙,少初能說毋須多禮嗎?」

「唉!愛弟這話是排斥小家伙,還是小家伙的主人?」有必要好好了解清楚後,進一步溝通。「為消除你的歧見,本皇子很樂意和小家伙不分日夜的與你互動。」

「三皇子果真不負婬魔皇子的稱號!」能對這些堂而皇之的大放厥詞。

「每次見愛弟你這種超然于外又倔中帶冷的眼神,很難不勾起本皇子發癢的,說到底,該怪愛弟你生得太引人想征服。」

「嗯咳,老廟到了。」她提醒,順便打斷他滿口曖昧。「記得三皇子說過,到了這會放手。」

前方坡道上,一座古老的廟宇,哪怕夜晚,二條石階梯上依舊是往來的人潮,可見其鼎盛的香火。

「愛弟真堅持不須本皇子的好意相扶……」

「少初謝過三皇子。」不待他說完,她已快一步掙月兌。

「嗯咳。」見她自行就要往前邁步,換朱毓清清喉嚨,「听說今晚有人表達要帶本皇子體會民間宗廟市集,以做簪子、贈劍的回報。」

「是少初疏忽了。」蘇少初伸出雙手,一派恭請他抬上尊貴的「皇親」之手。「請,小心走這石階,它的寬度不比三皇子大宅寬廣,它的高度不比皇宮舒服,又陡又峭,畢竟民間小廟,從沒想過會有大佛蒞臨。」

「唉!愛弟,你經常讓本皇子感到生在人人欣羨的皇家,是一件多麼不可饒恕的罪。」

「唉!罪在人,不在出身,三皇子如真帶給人這般感受,也真叫功力了。」

朱毓眸光才橫掃,蘇少馬上清著喉嚨,轉頭朝老廟前走出的人招呼。

「柳姑娘。」

迎面十多個走出廟門的女孩們,各個皆一式杏黃衣裳。

「你……」對眼前清麗逸雅的女子,柳恬兒有些疑惑的臉,直到對上那雙女子中少見的清睿英朗時,還有站在身後的朱毓,她了悟笑起。「恬兒該如何稱呼呢?」

「喚我少初吧!」

「怕是你身後的人……有意見。」對她身旁一臉淡睨的朱毓,她顯然余悸猶存,匆匆斂首,不敢對望。「還是喚你公子,恬兒適應些。」

「只要恬兒姑娘不在意這身裝扮,少初皆可。」

「公子天生清朗俊氣,那是無論男女都少見的氣態,男裝、女裝都不損那份神韻。」

「你的識人用在綠竹繚樂,毋須用在此時。」朱毓冷淡著聲道。

「這、這位公子此言何意?」柳恬兒僵問。

「就當這是他對蕙質蘭心的見解。」

「是、是這意思嗎?」柳恬兒蹙著迷惑的雙眉。「公子倒是對他的話很懂。」

「懂他話的人,都有不得已的環境和機緣,柳姑娘不懂才是幸運者。」她就是太懂,才有如今的處境。

「愛弟說話的境界真是越見高了。」

對朱毓的嘲諷,她只能再清著喉嚨。「咳,柳姑娘今天是參香,或者也為求緣?」

「除了陪著—班姊妹們來走走,順便解解心中的迷惑。」

「心中的疑惑?難道宋子紹今天也來了?」

柳恬兒有些羞赧低頭。「什麼都叫公子您猜中了。」

「一份情莫過于自己心里清楚,也只能給恬兒姑娘獻上一份祝福了。」

「愛弟,給人祝福之前,該先自己立下榜樣吧!」

「不知公子與……這位公子到底是……」

「嗯哼,宋公子出來了。」蘇少初馬上再轉移話題。

柳恬兒回頭迎上一位棕色衣袍的男子,身旁的姊妹們也隨著上前打招呼。

宋子紹對圍上的女孩們頷首,在柳恬兒示意下,抬首望來,看到蘇少初時露出疑惑,一見到朱毓,他整個人一震!

「宋子紹,掌管靖卉城一帶宋知府的兒子?」朱毓回想起二年前在皇宮,他見過這位陪著父親進宮面聖的少年。

見對方匆忙要過來行大儀,朱毓搖頭,暗示他不想在公眾場合表露身分,對方猶豫了一下改抱拳恭應,沒走過來。

「晏總管該告訴過你,在綠竹繚樂發生的一切吧!」

「宋子紹算是官家子弟中難得習有一身好刀法的人,听平飛的敘述,顯然比二年前更進步了。」當年只覺這少年的刀法、身形皆已俱形,卻少了歷練與刀者的銳氣。

「倒是不知愛弟連著幾回面對關鍵就帶開話題,還打算再玩幾回?」

「唉!至少還能再玩上一回,瞧瞧,晏總管來了。」她指著下方一條石階,晏平飛正帶著人上來,顯是找主子來了。

「晏總管既找來了,讓我單獨與他倆說幾句話吧!」見朱毓皺眉的表情,蘇少初只好道︰「他倆互有情意,你听過晏總管所言便該知道他倆早是一對,給點祝福,說不上是犯了三皇子你的禁忌吧?」

欸,她第一次認真猜想,朱毓的血應該是酸的,因為全用醋下去養的。

「什麼祝福不能有本皇子在身邊?」

「以三皇子你日前做的事,柳姑娘一看你就害怕,宋子紹也知道了你的身分,這種情況下,除非是想給一對新人歷練‘驚恐’,那其心就真是令人感佩。」她涼涼笑言。

「唉!愛弟反諷的唇舌更見其利了。」擺明是叫他站遠一點最好。「本皇子給你十步距離的時間,十步走完,你便該結束祝福了。」

「萬一沒結束的話?」

朱毓朝她扯唇慵笑。「本皇子有眨眼間的廣大胸襟,向來不喜歡濫用權威,愛弟別挑戰這件事比較好。」

「比著名的手足煎熬七步詩多了三步,果然是廣大到令人動容的胸襟。」

「愛弟好好用這十步的祝福吧!」朱毓轉身朝屬下而去。

「主子。」才走完石階來到老廟門前就見自家主人,晏平飛連忙行儀。「封言已到靖卉城。」

「喔!想來收獲不小。」對東域他早有出手的心,只是權量整個魔希教分裂的勢力,和制衡東域皇族當中的輕重,才遲遲未有動作。「只可惜孟閻司的行蹤得費一番功夫了。」

「怎麼不見少夫人?」

「在後邊和宋子紹說話,也該過來了。」

「宋子紹?」晏乎飛看向主子身後,疑惑問︰「是那位棕色衣袍的少年嗎?」

「你在綠竹繚樂該已見過他了。」看來在孟閻司未就逮之前,還是嚴禁無憂、無愁出雲流閣較安全。「二個小姐有吵鬧嗎?」

「主子……」晏平飛面色錯愕,少見的慌道︰「此人非屬下在綠竹繚樂見到的宋子紹,而且少夫人……也不在了。」

朱毓回首,眼前只見宋子紹和身邊下人,不只蘇少初,連柳恬兒和一班姊妹也都不在了。

「少初?」

朱毓一驚,失態沖過去,四目環望,直接抓過一臉吃驚的宋子紹!

「三、三皇子?!」

「人呢?剛才和你說話的姑娘呢?」被他抓緊衣襟的宋子紹差點講不出話。

「那、那群姑娘在三皇子才轉、轉身離開時,就說夜深了,匆忙告辭,從後側門離開了。」

「柳恬兒難道不是你的繼妹?」

宋子紹慌忙搖頭。「家母逝世後,家父至今未有續弦之心。」

「那群姑娘與你有說有笑,豈可能沒有任何關系?」

「三皇子切莫誤會,在下與那位柳姑娘曾在一個長輩的壽宴上有過樂音切磋,談不上深交。」

震撼攫住朱毓,他放開宋子紹。

「少初——出來——」他揚聲叱吼,愈吼愈狂,老廟前的人全嚇得跑開!「別再玩游戲——少初——」

心中明知這一次完全不比早先的情況,不是玩笑,她真的不見了,今夜她所做的一切、所展現的一顰一笑,都是再一次為從他身邊離開的計謀。

他早該在街上被撕裂的心,原來只是延遲了時間……

「少初……」他痛苦的閉眸,戲玩、欺騙一再的耍著他!

從來不曾見主子失去冷靜的瘋狂模樣,一旁人也全嚇住!

「三皇子,要擒下這位宋子紹盤問嗎?」

朱毓冷凝眸光,再度看向宋子紹,對方趕忙依宮廷之儀跪下。

「三皇子,小民真的不知發生何事,如果能有小民施得上力的地方,小民傾力配合。」

「綠竹繚樂你可熟悉?」

「僅聞其名,不曾涉足;唯有家父招待過幾位江湖朋友去過。」

「江湖朋友?!」朱毓指掌緊握成拳,「平飛,說出你所見到的宋子紹是何模樣?」

「模樣英俊,身形是練武者的精實高挺,開口雖有些像公子哥兒一樣的趾高氣昂,但神態帶點憂愁氣息,和外在的言行頗不相襯。」現在想來,那派公子哥兒模樣是硬撐出來的。

「敢、敢問晏總管,這個人……看起來是否有點蒼白模樣?」宋子紹听完,神色大驚!

「是的,末公子。」

「你知道是誰了?」朱毓沉聲問。

「不敢隱瞞三皇子,那是曾救過家父的一位江湖俠客︰流星快劍,李書方。」宋子紹抱拳坦言。

「李書方!」

往事中的記憶便是蘇少初在潼家莊的溪岸邊,與小金猴玩時提過此人。

「三皇子是否要派人往那群姑娘離開的方向追?」晏平飛抱拳問︰「既知蘇公子往小門離開,現在追去應有行蹤。」

「追到任何人都只是幌子,也來不及。別說柳恬兒一行人今晚全穿著黃衣裳,來這有多少穿黃衣裳的男女,此舉已擺明是為著混淆而做,而且她們一出寺廟,早就各自分散。」就算抓到也沒用,少初要去的地方絕對只有她一個人知曉。

「三皇子,小民熟悉靖卉城各地,願貢獻一點心力。」宋子紹也忙道。

朱毓沉思的閉上眼,抬手要他們都別說話,一手背于身後,另一手在右耳旁緊握再松開,連續著幾回,像在平靜自己,找回冷靜思緒。

這件事絕對有蹊蹺可循,就算少初與柳恬兒取得默契的互動,也只在綠竹繚樂,來到今晚的市集上,接下來呢?如何傳遞這一切的訊息,最後來到求緣泉……少初一定有最後的目的地。

「木簪子……劍……求緣泉……劍!」朱毓忽睜開眼。「劍身輕薄,迎風無阻!冰瑩虹劍!」他終于想起在哪听過這把劍的特征印象。

記得派人往南源調查時便說過,在南源的「蘇少初」身上有一把明宗劍師所贈的冰瑩虹劍,多年後便見他改帶其他佩劍,不曾再見此劍的蹤影,當時朱毓便猜想是蘇雪初送給了要往帝都的蘇少初,以特性而論,此劍適合蘇少初。

「原來從一開始就已設計好!」

「夫人也可將這把寶劍放入泉水中,保證找到你心中迷惑的答案。」

賣劍老書生的話忽竄出腦海。

「冰瑩求緣……瑩緣……」朱毓雙瞳精光一凜。「城西的盈圓禪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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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永遠是為惡者的喜愛。

「大、大爺,求你們高抬貴手,那些錢是要給爹治病的,沒有這些錢,爹會死的——求求你們!」

城西林徑上,一名十三、四歲的女孩,扶著面色蒼白不停咳嗽的老漢,見三名大漢搶了錢袋就要走,哭著爬過去跪在壯漢腳邊拚命苦求。

「唆!」

「蓮兒!」

見女兒被踹開,老漢急得過去扶起女兒。

「爹……」

案女倆相擁痛哭。

其中一名小蚌頭,滿臉猥瑣的漢子看著女孩,忽朝身旁的人詭笑的交頭接耳。

「你、你們要做什麼?」

只見三名漢子朝這對父女一臉不懷好意的走來。

「老頭,你的女兒有幾分姿色,我這小兄弟還未成家,便宜你了,就讓你女兒嫁給他。」

一臉猥瑣的小漢子婬笑的被推出來。

「你們別,別開玩笑了!」老漢恐慌的擋在女兒身前。

「既然是我們小老弟要成家,讓我們三人先驗驗貨也應該呀!」

「救命呀——救命呀——」

三名漢子圍住想跑的父女,耍獵物般的圍著欺玩。

「大爺求求你們——她是個清白姑娘呀——以後還怎麼嫁人——」

「所以說便宜你了,驗完貨,我這小老弟就要她了。」享受完還得到一個做牛做馬的女人,真是賺到了。

「爹——」

「蓮兒——」

案女兩人被抓開,女孩被硬拉到一邊大樹下,色心大起的漢子已伸手要撕女孩的衣服。

「為什麼只要是月黑風高的晚上,一定要上演一樣的戲碼?」黑夜中,林木傳來一道幽幽涼涼的聲。「少女扶著重病的親人,還會帶著全身的家當,三更半夜經過暗林,在月黑風高中遇上劫財劫色的惡人,這麼千古不變的橋段,身為江湖出類拔萃的俠士,也只好主持千古不變的正義。」

「誰?誰在那?」

三人同時一怔!四處環目找聲音來源。

月色下,一道英挺的身形從林中緩緩步出,來人一身黑袍瓖紅邊,衣飾看來貴雅不俗,卻又背著紫色系繩所縛的劍,增添一股浪蕩的游俠氣。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五陰熾盛。」他充滿感嘆的抬手拂拂夜風中飄蕩的發絲,繼而指向眼前的三名漢子。「貪婪、嗜色,求不得便造孽,罪乎。」

「臭小子,胡說什麼!」

「背個劍就當自己很了不起嗎?」

「想當個英雄看看自己夠分量嗎?」

三名大漢好事被打斷,面色猙獰的定要給這長得一臉郁結的小子好看!

來人英俊的面容上,面色略白,最為獨特的是那道總微鎖的雙眉,仿佛凝著一股幽幽沉沉的愁,姿態儀表也淨是濃濃的……愁郁氣質,一股矛盾神態淨在此人身上層露無遺。

「塵世總有這麼多造苦的人,斷離刃專斷塵世苦者的罪孽。」

身上的紫繩一動,背後長劍凌空飛起,落在三人眼前!

「在你們求饒時,斷離刃的歷史會替你們送終。」說到這,來人抬頭看看天上月色,憂愁的雙眉又像鎖成雙球,一臉很郁、很悶的模樣。

「斷離刃?!」

其中一名大漢對這名字似有听聞,卻見身旁的同伴在發抖。

「流、流星劍手,李書方!」另一名大漢駭道。

「就是那、那個出了名的雙絕劍客,劍法一絕外,還有雜念一絕。」猥瑣小漢子畏懼的說︰「在北方黑寨崗上,用劍法讓人求饒,接著給人一條生路就是……听他說話。」

一知道來人身分,三人全嚇到發寒!

多年前的黑寨崗是出了名凶狠山賊窩,大寨主和三名副寨主最愛以殺人來炫耀,且一定要砍下頭顱堆放在自家門前,看誰先砌出一面人頭牆,讓當地百姓懼駭不已,再加上這一窩土匪的為首者武功高強,連地方官都頭痛。

直到有一天,一個看來憂郁,背著劍的少年劍俠來到黑寨崗,以驚人的劍法技壓眾人,少年只開出一個條件,不跟官府自首就是听他說話。

「听、听說,那一次,最短的听了三天後干脆自盡,最長的听了七天,自己跳崖求解月兌。」

「而且做了選擇就不能改變。」

「我、我們要怎麼辦?」

就在三人驚恐不已時,匆見眼前的李書方伸手要再拉動紫繩——

「大俠——李大俠——」

「我們知錯了——求你饒我們一命——」

「下次不敢了——饒命呀!」

以為對方要動手的三人,嚇得腿軟跪下磕頭。

「在你們求饒時,斷離刀的歷史會替你們送終。」

開始了、開始了!三人心中滿足惶恐,不知道要不要選擇听他說話求一線生機!

「可惜……」

可惜?是連選擇都沒機會,要直接殺了他們嗎?三人頓時只有一個死字飄過腦海……

「今天斷離刃沒時間替你們送終。」紫繩一動,地上的長劍已回到背上。

三名大漢來不及听完他的話,已因過度驚駭當場翻白眼,李書方走過他們身邊時,三人只感氣勁掃過腰月復,霎時,口吐白沫倒下。

「這三人到天亮都不會醒來,拿回被搶的錢快走吧!」

一旁的父女兩驚喜不已的向他磕頭道謝。

「小泵娘,以後少在半夜扶著老爹出來給惡人演老橋段的機會。」

望著往山上古寺走去的背影,隨著夜風送來的,依然是那幽幽涼涼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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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的古寺充滿沉靜的光輝,望著「盈圓禪寺」這古老的區額,一雙如星的眼眸,深幽中有著爍光,初秋的風不停拂來,四周環境隨著夜深已漸有入秋的蕭瑟。

萬籟寂靜的夜,星子幽微,當深夜的秋風再拂來,送來更深寒涼,也送來另一種不屬于蕭瑟的訊息,候在佛寺前的人,銳利的眯起眼——

「哈啾!」用力打了個噴嚏,深夜秋風最容易受寒,這風真是涼得充滿警告,擤擤鼻子,他再抬頭看看月色。「事情不會生變了吧!」

發紅的鼻頭,鎖成雙球的雙眉,再加上一張偏白的臉色,令他這張天生憂郁派的俊臉一直很受婦人與少女們的喜愛,但他卻怕得退避三舍,因為她們爭風吃醋吵起的潑辣模樣,完全不同于平時輕聲細語的溫柔可人。

因此,對當年置身其中如魚得水的某人,他大感佩服,直至無意中得知對方不得已以男裝相示的性別,他開始對那無論內外皆透出的出塵感到傾心,誰知……竟是大挫他男性尊嚴的噩夢!

當他又打了一個噴嚏時,輕微的足音終于從石道另一頭傳來時,面對彷似乘月而至的逸雅身形,久違的故人令他雙目瞠了瞠。

他向來知道她是女扮男裝,但從以前至今,未曾見過她的女裝,以致見到月夜中走來的清麗佳人時,他有點怔忡。

「書方。」蘇少初笑喚出,不待他做出任何回應神態,飄逸的身姿已來到他眼前,伸臂環住他。「多少年了,我終于見到你了。」

「呃!」對她的出現、她的舉動,李書方猶處恍怔中。

「在綠竹繚樂看見你時,我還不敢相信,珊珊果真找到你了。」

「你、你沒事吧!」他終于找到舌頭,開口關問。

久違的再見與她緊緊相擁的言行,也讓李書方動容抱住她。

「乖兒子,你終于來救為娘了!」

一句乖兒子,當下讓再見的感人氣氛碎成一地現實悲壯!

「你敢推開娘,世界上更慘的人生一定有你的例子當見證。」

對下意識就要推開她的李書方,蘇少初輕悅的笑語在他耳畔。

「蘇少初,你到底想怎麼樣?」李書方咬牙。

「感人的母子重逢,你怎麼這麼冷淡呢!」蘇少初捧著他的面龐,瞧得滿臉心疼。「是不是這幾年在外邊被人欺負了?喔!也不可能,以你的劍法和個性,不欺負人就不錯了。」

「你、你——」天生憂郁小生的臉龐在蘇少初搓擠中糾結。

「乖,叫聲娘。」

「為什麼高手如我、俊帥如我、溫柔如我,無可匹敵的憂郁氣質更如我,一個出類拔萃的江湖少俠,非得要認一個沒大我幾歲的女人叫娘——」

「那就是不叫了?」她自若不改的等著他的答案。

「當真……得要?」對這個蘇家鬼精,李書方抱著一點稀微殘望,看在他的援手、看在往日情誼,不如將這個賭注當成一場玩笑。

「算了!」蘇少初大方攤手,「毀約的代價,就把你那窩絨絲小金猴,大妞、小妞、毛妞還有其他小小妞都送我!」

李書方倒吸一口氣,每一只妞都是他的熱愛,真獻一窩出去,會要他半條命,再哀三年,雙唇囁嚅片刻,終于開口緩吐,‘……娘。」

「乖兒子。」蘇少初驀綻燦美笑顏,在他眼中已如魔鬼一笑。「好好展現久別重逢的母子親情,激動的擁抱、大喊的淚水。」

「這種非常時候,就別……」

見她悠笑起的唇輕輕逸出一哼,李書方就像被雷打到般,嚇退了一步,馬上伸臂抱住她,用力大喊,「娘!我、我終于見到你了,雖然不見也可以,但是見到就算了——嗚——」老天呀!為什麼這麼整我!

他的雙眼真的淌下英雄淚,因為很丟人;還有,流星快劍、雙絕劍俠,今夜蒙塵。

這個蘇家鬼精想要一件事完成時,有的是叫人哭天喊地的方法,當年他領教到夜夜噩夢,現在還擺月兌不掉。

「當年……當年你真的那麼討厭我,才用如此斷然的手段嗎?」這是他一直很想問的,畢竟以母子名義訂下,說明了他永遠別想有機會。

「不是。」蘇少初拍著他的背,溫聲笑道。

「到如今你又何必否認,明明就是不喜歡我對你的感情,才會用這種方式。」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太喜歡你了,喜歡到我真想將你帶在身邊。」蘇少初認真的嘆息道︰「可惜你是個人,還是個大男人,又不能將你當成絨絲小金猴一樣的寵物,正好你來傾吐感情,嗯,一切就很自然的發生了。」

最要緊的是,哪一種名分可以將他搓圓搓扁,顯然是母子了。

從一開始,她就覺得這人真是可愛到太好玩了,長得憂郁小生的臉,性格卻是陽光過盛的少年,兩相矛盾的內外,自認孤傲,卻經常一點著就歇斯底里的亂跳,讓她一看就覺得這是一種人形的絨絲小金猴,要想辦法弄到手。

「這叫喜歡嗎?」他在她心中是……寵物地位。「這麼自然的發生,可曾想過我的大俠尊嚴也會自然受創。」

「久了自然就好了。」她笑笑一攤手,要他像個男子漢,別這麼計較。「就像你在綠竹繚樂出現一樣,瞧你和恬兒一搭一唱,演得多麼合宜自然,連那份公子哥兒的趾高氣昂都像極了。」

柳恬兒是她以前救過的一位富家千金,父親從小疼愛這個女兒,培養她琴棋書畫上的造詣,父親死後,母親改嫁,過程的發展確有幾分是綠竹繚樂上演的情況,只差母親改嫁的對象是四大家族中的段家宗主,段家次子鐘情于她,苦苦追求,讓她陷于親情與愛情的迷惑中。

‘珊珊一掌握住朱毓在靖卉城的行蹤時,就篤定綠竹繚樂遲早能見到你,為不讓朱毓有所疑惑,讓恬兒先進綠竹繚樂當眼線,這半個月來,我就天天往那當痴戀繼妹的情種。」

「我只是沒想到妙法道源的老觀主也來了。」想到那老書生,乍看,她還有些不敢置信。「想必那木簪子也是老觀主的杰作了。」老觀主向來喜愛雕些小玩意。「看你們一派正色,演這些演得很樂在其中嘛!」

「別說了,和老元調人演管家和小嘍,竟然敢跟我這個小老板算人頭工錢,真是個吸血錢蝓。」哪怕他是葒倌酒苑的幕後老板,只要不屬酒苑的事,也被這管錢的屬下照算工錢。

「果然是元二老板的性格。」元長青從以前就被上一任主人訓練掌管帳務,理財成精,專門打點李家產業。

「恬兒還很擔心我沒看懂她的暗示。」

綠竹繚樂內,她幾番憂慮的以言相示,就怕蘇少初難以月兌身,少初只好握著她的手,堅定的眼神透露弦外之音的意涵要她安心。

「那位三皇子的出現,可讓她嚇死了!」恬兒講述時還驚魂未定。

蘇少初苦笑。「如果不是一個這樣的棘手人物,還會到如今的地步嗎?」

「嗯。」李書方眉頭一皺,听出暗中正有一批人接近中,樹叢中也隱隱有火光爍影。

「看來不是我不夠讓他失去冷靜,就是他已經氣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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