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動了我的婚禮 第9章(2)
作者︰嘲風

愛麗莎臉「騰」地紅了起來,「他,他是,他是在治療腳脖子的時候,並發了胃炎,對,並發了胃炎!」

紅衣主教冷冷地說︰「那麼令弟還真是不幸啊!」他不再看愛麗莎滲出冷汗的狼狽樣子,只是對著在一片喧鬧下依舊保持著安靜和等待的新娘柔聲問︰「這位女士,你還願意等下去嗎?」

一個虛弱但堅決的聲音輕輕響起來︰「是的,主教大人,我願意等下去。」

禮堂里的人大部分都走了,剩下的一些要不就是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的親戚,要不就是鍥而不舍的媒體代表——他們顯然抱著抓新聞的職業道德期待著這場突然中斷的婚禮的結局。

這就是,結局嗎?顏妹懿站在神壇前面,孤零零的。她的身邊沒有人,她的身後沒有人,她貌似平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用了所有的力氣來支撐著她的身體沒有垮下來。為什麼,為什麼亞歷山大還沒有來?為什麼?

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昨天她令亞歷山大等待的場景,是不是昨天的時候,亞歷山大也是用這樣急切的心和惶恐不安的情來等待她的呢?或者說,今天這一幕,其實根本就是他安排好了來報復昨天的等待的呢?

不!顏妹懿,你不可以這樣想。她猛地中斷了自己的恐慌,你不可以這樣想。你應該記得亞歷山大說的「不要再因為各種理由來質疑我的感情,因為那樣的話,我會很難過的……」他會難過的,顏妹懿告訴自己,這樣做的話,亞歷山大會難過的。

但是,她的難過又該怎麼辦呢?

陽光從彩色玻璃中透下來照在她的面前,繽紛的,絢麗的,美麗得簡直就像剛才還在夢幻的那個幸福一樣。

「……我以為愛情是一個單詞,那是因為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你。這一次,我終于相信,愛情,她就出現在我眼前……」

「……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會再讓自己經歷這樣的痛苦,每一天每一天地掙扎,每一天每一天地無措,還把從前以為是對的全部推翻在自己眼前,不得不讓自己從來不去關注現實的眼楮去看清楚這個現實的世界……可惜現在的我,已經完全沒有了選擇的余地。」

「……因為到現在我依然相信愛情,相信你是愛我的,相信我痛了的地方是烙下了你的名字。所以,所以就算現在眼前的你是我的幻想,我還是要說,我愛你,我無法虛假地愛你,我就連幻想依然還是愛你……」

顏妹已覺得自己眼前所有的顏色都在飛舞,所有的光芒都亮得刺人,所有的聲音都尖利得讓她的耳朵生疼。但是當紅衣主教再一次問她︰「這位女士,你還願意等下去嗎?」

她清清楚楚听見一個虛弱但堅決的聲音在說︰「是的,主教大人,我願意等下去。」

「這真是夠了!」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的女王再也無法忍耐,「算了瓊安,我不想再騙你,亞歷山大這個臭小子,他逃婚了。」

「不!」顏妹懿說,「他不會的。」

「……」愛麗莎張口結舌了一會兒,「我不跟你說了。你那個妖里妖氣的後母呢?我還是跟她溝通比較快一點。」

莫扎特偷偷往後挪了挪腳。

「顏妹懿呢?」但愛麗莎的目光早就鎖住了他,「你是誰啊,佛朵瑟家有你這樣的親戚嗎?算了,你們家的夫人呢?」

莫扎特抬頭看看天,低頭又看看地,左顧右盼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比較好。

「你看什麼啊?」愛麗莎大怒,「難道這個妖女早就知道亞歷山大今天會逃婚,所以故意不來的?喂,你倒是說啊,顏妹懿那個妖女呢?」

莫扎特掙扎著,「你不會想要知道她在哪里的……」

「豈有此理!」愛麗莎一把揪住莫扎特的衣領吼道,「她在哪里?」

顏妹懿慢慢地慢慢地揭開自己的面紗,所有的顏色都飛出了她的視線之外,她暈眩、無力、虛弱、寂寞、孤獨又痛徹心肺,「我在這里。」

「……」

「……」

教堂後排的媒體記者們目瞪口呆之後,迅速地架起攝影機,錄音機,照相機還有電話機︰「大新聞,大新聞!希臘船王家族婚禮,新郎離奇失蹤,新娘被岳母代替……」

「你,你……」愛麗莎反應過來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轉身,「誰敢亂說亂寫,我就炸掉所有的報館!」

記者們頓時噤若寒蟬。愛麗莎這才氣急敗壞地轉過頭來,「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顏妹懿輕輕地回答︰「因為亞歷山大說要娶我。」

「娶,你?!」愛麗莎氣極怒笑,「你的腦子是用來裝飾的嗎?亞歷山大怎麼可能娶你?你年紀比他老,輩分更是他的岳母,你奸詐狡猾放蕩婬浪……你有哪一點值得我們家的亞歷山大來娶你?」她猛地收住笑聲,一個耳光直接扇到顏妹懿的臉上,「不要臉!」

「不要臉!不要臉!」愛麗莎的痛罵引來了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各房親戚的認同,唾罵和諷刺、嘲笑排山倒海一樣往顏妹懿的耳朵里灌進來。

「他說,他愛我。」顏妹懿茫茫然地站在圍攻者的中央,雖然看出去滿眼都是人,但她就覺得她其實是什麼都沒有看見。她的世界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沒有唾罵諷刺嘲笑的人,沒有打她耳光的愛麗莎……甚至,就連她自己也不存在。

「他愛你?」愛麗莎咆哮起來,「如果他愛你,那麼你告訴我,他在哪里?在哪里?」

在哪里?他在哪里?她怎麼可能知道他在哪里?顏妹懿猛地抱住自己的頭,因為相信愛情,她已經連自己都找不到,她已經不知道把自己放在了哪里,怎麼可能還會知道他在哪里?

為什麼要相信愛情?為什麼真的會相信有「愛情」這種東西的存在?為什麼會信得連自己都忘記?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局……

「砰!」一聲巨響中,一個彪形大漢跌了進來,順帶著壓倒了幾排座位。因為那個聲音太大,這才引得暴怒中的愛麗莎轉過頭去,「保鏢丁?」

保鏢丁罷剛從昏迷中醒過來,又差點被愛麗莎的吼叫嚇得再度昏迷過去,但忠于職守的他還是堅持著把消息報告給大家听︰「少,少爺被綁架了……就是十五年前綁架過少爺的那個變態!」他嘶吼著,「我跟詹姆斯警官發現了真相,但我必須先來向大小姐你報告,至于詹姆斯警官,他已經追上去了。」他補充道。

「雖然追蹤到這里,你也算是有超出平常的實力了,但是!我告訴你——」芬德格欣伯爵咬牙切齒地說,「你的幸運也就這麼多而已了,別再指望你還能進一步做些什麼!」

「你這個老玻璃,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紀了,竟然還覬覦我學生的美色,哼!」詹姆斯警官卷起袖子,「不過就算是變態,你的變態命運也就要終結在我的手里了。」

「老玻璃?變態?」芬德格欣伯爵好生氣,「終結?」他為了傳說中的風度努力壓抑的怒氣終于勃發出來,「我這是為了‘美麗’這個概念勇于付出一切的‘耽美’精神,你這根爛香蕉懂什麼?」

詹姆斯警官頓時呈現暴走狀態,「爛香蕉?你竟敢用我最討厭的水果來形容我,這是誣蔑!」

「誣蔑了不起嗎?」芬德格欣伯爵冷哼道,「為了我這十五年來的遭遇,我還要令你更加痛苦才對得起我自己。」他卷起袖子,一付殺氣騰騰的樣子,「小嘍羅,上!」

「哇,呀呀呀呀,卑鄙啊!」手忙腳亂地跟年輕人扭打起來的詹姆斯警官,發出了中年男人悲哀的吼叫……

所以等亞歷山大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他並不是孤獨的。在他的身邊,垂頭喪氣坐在那里的,是他十五年前的老師,現在的詹姆斯警官。

「老,老師?」亞歷山大吃驚地看著他,「你怎麼也會在這里?」

「臭小子!」詹姆斯不滿地哼了一聲,卻不小心抽動了臉上的傷口,「要不是為了你,我怎麼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啊啊,你是來救我的?」神經大條的亞歷山大高興地叫起來,「我們可以走了嗎?」

「……」詹姆斯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比較好。不過這時候,芬德格欣伯爵的咳嗽幫了他很大的忙。

「咳,咳!」芬德格欣伯爵低聲道,「這恐怕有點問題,我的少爺。」

亞歷山大一看見這個矮老頭就火冒三丈,「放我出去,混賬!」他咆哮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結婚的日子?」

芬德格欣伯爵眨眨眼楮,委屈得淚水盈盈,「但是我的少爺,不就是你自己要求我今天綁架你的嗎?」

好像,也沒錯哦!亞歷山大惱恨地揪揪頭發,「那麼現在你已經綁架成功了,可以了吧,趕快放了我,我要去結婚!」

「呃,」芬德格欣伯爵流著汗回答,「這是不行的,少爺。」他搖搖頭,又擦了擦汗,「請允許我為你解釋,所謂‘綁架’呢,這是一門技術性很強的專業,所以,相對的規範也比較多。」他毫不在意亞歷山大開始冒火的眼楮,「如果說在綁架以後沒有拿到任何贖金就釋放人質,這是對我這個專業的侮辱!」他認真地說,「我可是很認真地在從事這項偉大的工作的人!」

「混賬!」詹姆斯氣得咆哮,「這又不是什麼值得表揚的‘認真’!」

「警官,話是不可以這麼說的。」芬德格欣伯爵義正詞嚴,「我會控告你職業歧視噢。」

「我說,」亞歷山大企圖打斷他們無聊的對話,「現在不是討論這種問題……」

「去你的職業歧視,我是兵你是賊,我抓你是天經地義,你還敢告我職業歧視?」詹姆斯一拳砸過去,卻被芬德格欣伯爵巧妙地躲閃掉。

「請你搞清楚自己現在的立場,現在你可是被賊關在牢里的兵,這一點也不影響我控告的可行性。」芬德格欣伯爵得意洋洋地說。

「你這個不要臉的老玻璃……」

「警告你,我再一次警告你!我不是老玻璃,我是為‘耽美’精神奉獻終身的行為藝術家!爛香蕉你給我記住……」

亞歷山大二十五年間所有的火氣積壓起來也沒有今天的暴怒,「閉嘴閉嘴,你們統統給我閉嘴!」這都是什麼時候了,這兩個人還在爭這種沒有營養東西,他們到底知不知道只要他晚回去一秒,顏小姐就會多傷心一秒啊?他們知不知道讓兩個相愛的人分開多一秒,這個世界的悲傷就會多增加一倍啊!

「放我回去,你要多少贖金,我都給你!」亞歷山大壓抑住自己的心痛,在狂吼一聲以後的沉寂空間里沉穩地說。

芬德格欣伯爵不由自主跟詹姆斯警官對望了一眼,是不是自己的眼花了呢。因為似乎就在這一瞬間,剛剛還是一個暴怒的充滿稚氣的小孩,一下子就跳躍到了成熟男人的境地。

「別耽誤我的時間了,你說個數字吧。」亞歷山大低頭看看手表,這才發現他自己連手表都沒有戴就被那個變態伯爵綁架出來了。

「數,數字啊……」芬德格欣伯爵反而猶豫起來。這樣說來,其實自己已經很不遵守「綁架」規則了,因為這次綁架案一開始就是有人質自己安排的,如果自己再獅子大開口地問他要贖金,是不是太喪心病狂了一點?可是如果不多要一點,這會不會顯得自己很看不起希臘船王家族呢?

亞歷山大不耐煩起來,「請快一點,我的時間並沒有準備給你浪費的余地。」

芬德格欣伯爵沒有辦法,只好轉頭征詢意見,「警官,你覺得希臘船王家的繼承人,多少贖金是比較合適的呢?」

詹姆斯大怒,「這種事情不要問我!」

旁邊的小嘍羅倒是興奮非常,「伯爵,伯爵!我覺得,我們可以要求一億美元的贖金……」

「一億?」芬德格欣伯爵不滿,「你也太看不起希臘船王家族了!」他轉向亞歷山大,「這樣吧,我要求你支付十億美元的贖金,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亞歷山大一攤手,「給我電話。」

「你死了這條心吧!」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在撤出教堂以前,愛麗莎對著依然穿著新娘禮服的顏妹懿叫道,「只要我還在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一天,我就絕對不會讓你進門的,你這個妖女掃把星!」

然後,浩浩蕩蕩的家族隊伍整齊劃一地離開了教堂。

紅衣主教其實早就得到了關照——這次婚禮因為意外事故所以不得不取消。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著那麼美麗的一個東方女孩孤零零地站在教堂神壇的前面,就格外地感覺心痛。所以他走上前去。

「女孩,」他開口,「你,還不走嗎?所有的人都已經離開了。」

顏妹懿把呆滯的眼光慢慢轉回來,「主教大人。」她虛弱地問,「在天父的面前,愛情,是一種罪孽嗎?」

紅衣主教輕輕地笑了,「不是,我的孩子。」他說,「在萬能的天父的面前,愛情,也是一種信仰。」「信仰?」

「是的,信仰!」紅衣主教慈祥的聲音雖然輕,卻像可以在空空蕩蕩的教堂里不斷回蕩一樣,「只要你相信,它就存在,而只要你的信仰存在,就沒有人可以讓你放棄……」

顏妹懿望著他,「多麼空乏啊!」她嘆息,「根本就沒有一點有用的實際的信息含量。」

紅衣主教好脾氣地笑起來,「那是當然的,我的孩子。」他悠悠地說,「它就像你自己一直在找的一直在等的夢想一樣,你雖然口頭上嘲笑它鄙視它,但你的心里卻一直在尋找它。它是空乏的,它是沒有信息含量的,所以我們才會每天追求,孜孜不倦。」

「每天追求,孜孜不倦?」顏妹懿的怒氣突然爆發出來,「那麼您看看我追求到了什麼?」她厲聲說,「我在這里承受所有人的恥笑,我在這里忍受每個人的鄙視,我在這里等不到向我許諾的男人……我被拋棄在神壇面前,就是因為我愚蠢到相信了那個人,相信了愛情,所以我連一點點的余地也沒有留給自己——這就是我追求的結局!」她冷冷地一笑,「這難道不是結局嗎?這就是結局了呀!」她轉過身去,手里的捧花被甩散了在她的身後滿天飛舞,「我再也不會相信,愛情!」

看著她決絕的背影,紅衣主教卻微微笑了起來,「想想你說‘是的,主教大人,我願意等下去’的時候,孩子。你會回來的……」

愛麗莎在一個小時之內調動了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所有的力量,從政治、經濟各個渠道入手,一方面嚴格控制了媒體的喉舌不讓亞歷山大被綁架和婚禮鬧劇泄漏一絲一毫,另一方面則從蛛絲馬跡查找亞歷山大的線索。

「我就覺得這件事透露著古怪,」當厚厚一疊的調查報告扔到段正淳面前的時候,愛麗莎覺得自己不僅僅只是疲憊,更有一種焦頭爛額的絕望,「果然還是跟你有關系。」

段正淳連眼角都懶得去瞟那疊報告,「那麼快……」他似笑非笑地說,「親愛的,你的能力真是讓人吃驚啊。」

愛麗莎頹喪地在段正淳的對面坐下來,「你到底要干什麼?難道非要看著我崩潰在你的面前你才感到滿意嗎?」

段正淳直到听見這句話,臉色才變了變,「你是這樣想的嗎?」他認真地看著他的妻子,「你真的認為我的目的還是為了看你的笑話的嗎?」

他認真起來的樣子特別有種攝人的魅力,犀利的目光從他極具東方美的眼楮里射出來,那種張力十足的美麗壓迫得人不由自主就加快了心跳。愛麗莎不自覺且惶然地低下頭去,「我……」她咽了一口口水,「我……」但很快地她又恢復了她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女王的所有武裝。

「難道不是嗎?」她顫抖地說,「從我認識你開始,你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只單從你自己的利益出發的?你總是覺得你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你是天下最有魅力的人,你對任何人都充滿吸引力,你同時又對所有人來者不拒——不,我說錯了,你只是拒絕我,你拒絕我真正地加入到你的生活中去,你拒絕我去讀懂你的心,你甚至,甚至拒絕我去愛你!」

「拒絕你加入我當時的生活是因為那個時候的我還不適合婚姻,拒絕你讀懂我的心是因為我認為每個人都應該保留自己的秘密,這難道都是錯的嗎?」段正淳望著她,「至于最後的指控,我拒絕你愛我,不!這個我絕對不會承認!」他朝著她曖昧地眨眨眼楮,「你知道,我從來不可能拒絕任何人的愛……」

「啪!」一個干淨利落的耳光甩在段正淳俊美的臉上,空氣一時間凝滯住。

似乎連自己都被這個耳光嚇住了,愛麗莎呆了半晌,「這是我最恨你的原因!」她沙啞地說,「你不拒絕任何人,所以我被逼得把每一個人當成假想敵。」她看著他,「因為愛你,我一點點一點點失去自己,一點點一點點忘記我自己,一點點一點點變成只是為你而存在的一個影子,為你痛苦,為你跟所有人開戰,為你與世界為敵!」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溢了出來,「別人都說你如何如何杰出,如何如何了得——我知道他們都在暗示我像我這樣一個刁蠻的女人能夠跟你結婚已經是老天對我最好的安排了,所以不應該再去干涉你的自由,因為你,近乎完美!」她臉上的淚水越來越多,她卻無力用手去擦一下,「但我不要!」她乏力了,「我也累了!」她癱坐在地上,「我不要你了……」哭泣的聲音代替了所有的言語,「可不可以……」

段正淳看向愛麗莎,目光專注而且深情,這一次他終于感覺到她的痛了對嗎?那深深地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掩蓋不住拋棄不了痊愈不得的痛!他站起來走到她的面前,單腿屈膝,「這才是你當初離開我的真正的原因,對嗎?」

被他用手托起下巴,愛麗莎不得不直視他的雙眼。那雙邪魅的、充滿蠱惑力的眼楮啊,當初自己不就是這樣沉溺下去的嗎?因為沉溺得太深,所以醒過來的時候,痛苦也就更深。

「夠了,段!」愛麗莎猛地拍掉段正淳托著她下巴的手,「夠了!」她忍不住哽咽道,「求求你,放開我吧,我在你的身邊失去了一起,身為女人的自尊、自信,身為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長女的驕傲、尊嚴……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只能回來這里,我的家里來養我的傷口。可是,你看看,我把什麼帶回了我的家?羞恥、混亂、敗德、鬧劇還要加上綁架,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我呢?只要你肯放過我,我願意給你我所有的一切!」

「……」段正淳呆呆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你不相信我會有改變的一天,是嗎?」

愛麗莎搖頭,「我不相信!」

「你甚至想都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嗎?」

「我只是一個正常人,你讓我怎麼能夠明白‘你’到底為什麼要做那麼多奇怪的事情!」愛麗莎哭泣道。

段正淳靜靜地听著,然後開口︰「你讓我放過你,那麼你什麼時候放過了我呢?」他低聲地問,「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必須有你愛了我,才能感覺到我愛了你。你讓我放過你,必定是感覺到了我對你的執著,那麼你又怎麼知道這執著不是你對我的呢?」他重新抓回她的手,「為了找回你自己,所以這五年來,你拼命地為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做牛做馬——你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讓你從我的影子里走出來,恢復成原來的你是嗎?」

愛麗莎掩面,「放開我吧……」她只有抽泣,「放開我。」

段正淳把她整個地抱在懷里,「對不起,」他緊緊地抱著她,「對不起,」他親吻她頭頂的發旋,「對不起,」他親吻她的額頭,「對不起,」他的吻順著她的鼻梁慢慢摩挲到她的唇,「對不起,」他在吻上她以前說,「但我已經沒有辦法放開你!」

……

許久,唇分。愛麗莎依然雙眼茫然,段正淳卻已經順利地把握住了全局。

「跟我走吧,」段正淳說,「你不是我的影子,你不需要那麼拼命地顯示你自己,我愛的就是你,不管你是什麼樣子!」

「好……」迷惘的陰翳在愛麗莎眼中退散開去,她猛地跳起來,「不!」她恨死自己了,前一刻還在要求他放過自己,現在卻被他吻得神志不清,就像這五年對她而言根本就沒有任何改變一樣,她恨死自己了!

「愛麗莎,為什麼要跟自己的心意作對?」段正淳溫柔地看著她,「你真的可以忘記在我身邊的那些美好日子嗎?」

「我可以忘記!」愛麗莎猛地一抹眼淚,「我可以!」她發誓似的吼道,「我擁有整個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我有錢有權勢有美麗,我可以忘記你。」

「的確!」段正淳想了想,「你有財有勢而且美麗,你倔強,聰明、能干、獨立……但你知不知道,你有一個最大的弱點,你不勇敢!你不敢走出你自己的世界來看待別人,你不敢相信我是認真地來愛你的,你不敢相信亞歷山大是真的已經長大了,你不敢相信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沒有你還可以繼續生存,甚至,你不敢相信這個地球沒有了你還可以轉動。」

段正淳微笑起來,「跟我回去吧,」他說,「這里只是你長大的地方,卻不是你可以駐留的地方。」他緊緊握住她不斷企圖抽走的柔荑,「你知道你自己的選擇,不要不敢面對它!」

「這終究還是你的目的對嗎?」愛麗莎顫抖地問,「你要繼續把我變成一個以你為重心活著的,沒有自己的女人,所以你要奪走我在這里的一切,讓我在這里所有的努力都變成空白,你要讓娶了那個妖女的亞歷山大取代我的位置!」她跳起來,「你怎麼能……怎麼能……」她從心底冒出無法抑制的寒意,「你怎麼能這樣否認我所做的一切?」

「想想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段正淳卻不允許她繼續指控下去,「你喜歡跟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對嗎?你喜歡那些自由的,奔放的,無拘無束的日子!在這里你表面上掌控一切,但實際上你卻被各種壓力和不得已掌控著,現在有了機會可以放開這一切,為什麼不放手?」

「因為這里需要我!」愛麗莎尖叫道。

「那麼我也需要你!」段正淳伸出手,「跟我回去,」他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說,「給我,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他看著她,「求求你!」

愛麗莎覺得自己頭暈目眩,渾身乏力。「求求你!」他說,「求求你!」她覺得自己即使用盡所有的力氣也不能抵擋這短短三個字的誘惑。

「我不能離開這里……」她虛弱地對自己說,「家族不能沒有我。」

「你知道你的弟弟在改變他自己了,而且顏小姐她完全可以幫助他。」段正淳說。

「我不能再回去變成那個讓自己也討厭的女人。」她絕望地說,「我不能僅僅因為愛你就放棄了自己!」

「既然我們彼此相愛,為什麼不能在一起?」段正淳說,「我找你來了,不是嗎?如果沒有準備好要徹底改變自己,我怎麼會來找你?」他嘆口氣,「我不能放棄你啊!」

愛麗莎傻傻地看著他,等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發現她的手已經好像有了自己的決定一樣握住了段正淳伸出來的手。

攜子之手,與子共老……

眼淚卻也再一次地從臉頰滑了下來。

不管怎麼樣,當芬德格欣伯爵要求贖金的電話接通的時候,愛麗莎剛剛跟她的親親老公和好了。只不過自己作的決定是一回事,懲罰瞞著自己翻天倒海的小弟則是另外一回事。

「十億啊,」愛麗莎慢悠悠地問,對面,她的丈夫正遞給她一顆草莓,「這可是一個大數目啊。」

段正淳聞之點頭,反正現在他自己的問題解決了,至于亞歷山大那個傻小子的死活,基本上跟他是沒有關系的。

「姐姐,不要鬧了,我現在在綁架犯的手里啊!」亞歷山大一把扯掉領結,額頭上的汗足以灌溉一個花園。「難道你要看著我被人殺死嗎?」

「啊,這個沒有關系,沒有關系。」愛麗莎咀嚼著甜蜜的草莓,口齒含糊地說,「你愛的女人是個妖女,你記得嗎?你還打算跟她結婚的那個妖女顏,她是妖女哪,所以就算你被撕票了,相信她還是可以令你復活的。」

哇咧——

亞歷山大忍不住怒吼一聲,但想到電話的那頭是他從小就敬畏的姐姐,不知道為什麼這聲怒吼的聲量就一下子壓了下來,「不要開玩笑了,姐姐。」這樣的語氣甚而是哀求的了,「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啊!」

「我知道啊。」愛麗莎沒肝沒肺地說,「所以我一點也不著急。」

「那麼可以請姐夫听電話嗎?」亞歷山大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寄希望于那個看起來很有辦法的姐夫。

「你果然是個笨蛋!」愛麗莎毫不客氣地指明事實,「你還以為他會幫你出點子?你不想想看,如果不是有人向我說出了這所有的事實,我會像現在這樣放心嗎?」

「……」遲了十秒鐘,亞歷山大終于醒悟過來,「段正淳你出賣我!」

愛麗莎旁邊的段某人渾身打了個顫,「就算是事實也不用說得這麼大聲嘛!」

亞歷山大徹底絕望,一甩手,電話被整個地從牆上拔掉。而他的身邊,芬德格欣伯爵明顯被嚇住了,「怎麼了?」伯爵下意識地問,「他們不肯支付贖金嗎?」

「沒錯!」亞歷山大惡狠狠地回答,「那麼你怎麼樣,要撕票了嗎?」

「……」芬德格欣伯爵有一瞬間的恍神。

「到底怎麼樣啊?」亞歷山大粗聲粗氣地說,「不要像一頭豬似的盯著我看,說出你的決定!」

「呼……」芬德格欣伯爵久久才吁出一口氣,「你剛才發怒的樣子好帥啊!」他兩眼發光地乞求道,「可不可以再來一次?」

「砰!」亞歷山大用標準的紳士儀態給了他一拳,作為回答。

「……所以說,女人這種東西,是所有罪惡的源頭,是一切苦惱的根源,要擺月兌煩惱,你必須從‘女人’這個泥沼中跳出來……」芬德格欣伯爵充滿激情的聲音回蕩在空空蕩蕩的房子里,造成了不小的回音。

「老玻璃,你給我閉嘴!」囚禁在隔壁房間的詹姆斯警官終于忍無可忍地吼起來,「你已經說了整整兩天了,你還有完沒完?」

「什麼老玻璃,」芬德格欣伯爵咆哮,「我跟你說過我是為了‘美麗’這個概念勇于付出一切的‘耽美’精神的布道者……」

「我終于看見了愛情……」低低的旋律卻突然打斷了兩個老頭子喋喋不休的爭論,然後,那清澈動人的聲音在旋律的帶動下,慢慢地就嘹亮起來,「我的心疼痛難忍,但我的眼前一片光明,我,終于看見了愛情!」

簡單的旋律,沒有花哨沒有伴奏,卻突然讓空空蕩蕩的房子里洋溢出一種春天的暖意,似乎一瞬間所有的花兒都綻放在了這臨時被用來囚禁人質的廢屋里。

「我終于看見了愛情!」亞歷山大干淨的聲音始終重復著這樣一句,但不管改變的旋律和吟唱方式卻讓這一句話就變成了一首歌,「我終于,看見了愛情……」

拌聲結束了很久,先前還在斗嘴的兩個人卻還是沉浸在那歌聲的余韻當中。首先清醒過來的詹姆斯警官問道︰「老玻璃,你究竟談過戀愛沒有?」

芬德格欣伯爵扭捏了一下,「我這麼杰出的人……好吧,我沒有!」

詹姆斯警官嘆了口氣,「我也沒有。」但他的眼前卻突然閃現出總部秘書蜜雪兒小姐那張平凡甚至有點呆板的臉孔,于是他說,「不過我現在突然覺得,我真的應該好好地談一次戀愛才對哪。」

芬德格欣伯爵立刻恥笑道︰「別傻了,你這樣的廢柴就連我看著都覺得很討厭,怎麼可能有人會喜歡你。」

「那可不一定。」詹姆斯警官訕訕然地道,「也許有人會覺得我很有魅力呢。」

「你是笨蛋嗎?啊,雖然那的確是事實……不過還是不要在白天做夢了。」芬德格欣伯爵說,「誰會瞎了眼愛你?」

「那可不一定,愛情這種東西跟誰是誰,誰怎麼樣又沒有關系,愛就是愛了嗎!」詹姆斯警官說。

「不錯,愛就是愛了!」亞歷山大喃喃自語地說,「跟誰是誰,誰努力了,誰對誰有恩情了都沒有關系。愛是最簡單最粗暴也是最無理的一種意識,行為表情語言都可能是假的,但是讓心痛了的愛,它沒有真假的余地……」他抱著頭,毫無預兆地眼淚就嘩啦一下奔流出來。

她是帶著那種無奈說了那樣的一個寓言,然後她知道了他調查她的事情,想辦法約他出來見面;然後她隔著門向別人坦述了她的表白;然後她來見他卻被他錯誤的言詞氣得走掉;然後他終于在最後的期限到來以前重新見到了她;然後他向她求婚,她答應了,她在他的懇求下踏出了她所能努力的極限一步……

他曾經對她說︰「……我依然相信愛情,相信你是愛我的,相信我痛了的地方是烙下了你的名字。所以,所以就算現在眼前的你是我的幻想,我還是要說,我愛你,我無法虛假地愛你,我就連幻想依然還是愛你。」

他曾經對她說︰「……但你還記得嗎?昨晚你跨出了那一步,所以接下來的路,我都會陪著你走……總會有點坎坷的……但我們可以跨越……」

但是現在,承諾一切的他在哪里?相信他所承諾一切的她又在哪里?

或許別人會說這應該歸咎為芬德格欣伯爵對他的綁架,但是他知道,尤其是這樣時候的他,清清楚楚知道,所有的借口都是假的,真正的犯錯者還是他——亞歷山大!如果一開始他就堅決地拒絕愛麗莎那個荒謬的結婚提議,那麼今天沒有人會受到傷害。但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的姐姐妥協,與其說是他的猶豫不決更大程度上是他一向懦弱的本性造成了這個結果。

想到顏妹懿孤零零一個人站在神壇的前面,想到所有的承諾一瞬間全部變成諷刺,亞歷山大完全不能原諒自己,但就算不原諒又能怎麼樣呢?

他只有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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